第39章 日出
秋天夜里气温低, 林香烧是退了，感冒还没完全好，穿得单薄, 又在风口站了会儿，上厉骁的车后头就开始发晕。
厉骁把后座上的毯子拿过来给她披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不知道他往哪开, 也懒得问, 林香靠着车窗, 晕乎乎的很快就睡着了。
快凌晨才醒, 一睁眼, 发现车里只有自己，厉骁站外边抽烟。
车子停在山脚下, 前面那座山是京州著名的旅游景点。
林香打开车门准备下来, 厉骁听见动静, 回头，“老实待着，外面凉。”
林香不听他的，脚都落地了, 他烟头一扔, 转身把她塞进后座。
“我想跟你谈谈。”林香说。
“车里谈。”厉骁回到车里调高一度空调, 等着她开口。
外面风很大, 山上树影重重, 鸟鸣划破夜空, 不时有树叶被风吹落, 飘过车前。
林香原本低着头，想了想，觉得不该逃避他的目光，于是抬起头来，逼自己不闪躲。
“以后别来找我了。”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总这么不清不楚纠缠着，算怎么一回事？是时候做个了断。
厉骁沉默一会儿，轻笑，一脸自嘲，“还想跟他复合是吧？行，我知道了。以后你们的事我不掺和。”
林香把头低下，“厉骁，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能接受你。你给我下药，我才会跟叶繁……现在我想彻底放下叶繁，所以必须也忘记你。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放得下他吗？”
“不知道，可我没办法。我再也不要那么辛苦地爱一个人了。你以后也会结婚，跟你老婆好好过吧。”她顿了顿，接着问，“能带我去看日出吗？”
“上山？”
“嗯。”
“为什么？”
林香笑了笑，眼角的泪冒了出来，“你说我是你的小太阳呀。我想好好看看太阳，看看它是怎么升起的，看看黎明前的黑暗怎么被照亮，我想看到一点点光……”
她把脸埋在手心，很小声地哭起来。
“好。我带你看日出。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行么？”
他挪开林香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很低很温柔。
“你抱抱我，像抱他那样抱我，就今晚，行么？”
林香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
他身上烟味很重，但不难闻，林香伏在他肩上，被他抱起来，坐到他腿上。
“林香，你有什么想跟他说又还没说的话么？”
沉默少顷，林香点点头。
“那你说给我听。”
窗外风声呼啸，刮得林香心乱。她捧起厉骁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才发现他是那样好看。
眉眼之间风雪凛冽，望着她时偏又柔情万种。
想说未说的话啊，那还真是很多。林香搂着他脖子，愣愣看向窗外。
“其实我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有一阵特想纹身，在心脏那里纹一只小猫，想想你肯定不会喜欢纹身的姑娘，纹身也就只能想想了。
“我总是在为你改变，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就忘了自己原来什么样子。有一天忽然发现，我爱你的样子竟然这样面目可憎，像失心疯，像神经病，像讨人厌的苍蝇。
“我不会再爱你了。”她冲这张脸笑了笑，笑出泪来，“好了，我说完了。”
厉骁也笑了，嘴一咧，眼里泪光闪动，“就这么几句？我还以为得说大半夜呢。”
从他身上下来，林香裹起毯子，打哈欠，“我睡了，上山前叫我。”
厉骁一夜未眠。凌晨四点半，叫醒她，下车时把自己外套给她披上。
除了他们，还有别人赶早爬山看日出，所以上山的路上，林香不是很害怕。
山不高，四十分钟就到顶了，林香累出一身汗，感冒也好全了，站在崖边远眺。
她看见日光渗透云层，太阳破云而出，万丈光芒洒向人间。
她把这光的样子记在心里，闭上眼，心里也亮堂堂，暖烘烘的。
山顶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热闹非凡，林香跟着厉骁下山。
“看够了？”厉骁上车，替她系上安全带。
林香睫毛动了动，“嗯。”
车子缓缓开在路上。
到家时又下起雨来，车上没伞，厉骁摊开外套举在头顶，大半边给林香挡着，一路送她进楼里。
林香跟他说再见，他只是笑，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边上楼边看手机，有条未读微信。
叶繁问她，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头了。
林香回了个“是”，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进家门发现，叶繁还没走，陪林小南吃早餐。
母亲见她回来，裙子湿了，赶她去洗澡。
洗完出来吃早餐，坐在叶繁和林小南对面，像是全然看不见叶繁。
“你们带娃儿去游乐园玩嘛，娃儿吵了好久想跟爸爸妈妈去，人家一年到头也没撒愿望，就这一个，还不满足下。”姜红丽碰碰林小南胳膊，使眼色。
林小南会意，点头如捣蒜，“爸爸妈妈我想坐过山车！”
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的，林香当然知道他们什么主意。
“妈妈晕车，坐不了。你爸带你去。”
“不！爸爸妈妈一起去！”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演技，话音刚落，大眼睛里就泛出泪，惨得像个留守儿童似的。
人家戏都做足了，林香能怎么着，妆都来不及化就被姜红丽赶了出去。
“快走快走，等下晚了人太多，玩撒子都要排队。”姜红丽把饭桌上三个人都轰走，笑眯眯关上家门。
假期游乐园爆满，确实哪哪都得排队，叶繁陪着孩子排长龙，林香隔老远站着，跟他空出一段距离。
孩子第一次有父母陪着玩，高兴极了，排队也不消停，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吵得别人心烦。
叶繁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赔笑给人道歉，往那边望去，孩子妈躲在远处玩手机。
心烦也没处发火，只能忍着。刚听林小南在叫爸爸，背后又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扭头一看，是汪海云。
当初林小南被拐，多亏了汪海云才找到。叶繁请求他帮忙时，特意拜托过他替自己保密。汪海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笑笑不说话。
“爸爸，这个爷爷叫你！”林小南拉着叶繁衣袖，仰起脑袋提醒他。
叶繁表情僵了几秒，硬着头皮开口，“汪叔叔，这么巧啊。”
汪海云眼神在林小南脸上扫了扫，又看向叶繁，笑呵呵的，，“陪孙子来玩儿。你们慢慢排啊，我上那边溜溜。”走前回头又看一眼林小南，目光若有深意。
叶繁知道，孩子这事儿瞒不住了。
心事重重陪林小南坐完过山车，林小南一点不怕，全程兴奋尖叫，他被晃得想吐，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
“叫妈妈过来，咱们回家。”叶繁对林小南说。
公司临时有事，送他们母子到楼下，他开车调头走了。
林香牵着林小南走进巷子，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喜欢爸爸？”
小脑袋仰起来，表情极其认真，“因为爸爸好！”
他哪里好？他才不好呢！林香心说，脸色沉下来，有些生气。
“那喜欢妈妈多一点，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
“嘿嘿，都喜欢。”
“那，假如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南想跟妈妈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跟爸爸生活？”
这就为难了。孩子歪着脑袋想啊想，想不出答案，手一摊，“哎呀，那你别走了嘛，咱们仨一块儿生活呗。”
林香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默默上楼，到家把自己关进房间。
闷头睡到下午，收拾收拾去公司，又有个小广告的合同要签。
出了巷子在路边打车，一辆灰色宾利缓缓停到跟前。
“林小姐。”驾驶位上，江芸祺转过脸，漠然看着过来。
林香没想到会碰见她，愣了愣，不作声，等着看她想干嘛。
“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林小姐方便吗？”
“不方便。”林香皮笑肉不笑，转身往对面走。
“林小姐！叶家想跟你抢孩子！”江芸祺放大声音喊道。
林香脚下一停，思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倒像是叶家干得出来的事。
“江小姐从哪听来的消息呢？”林香扭头问。
“我也是无意间听见叶繁父母谈起这事。林小姐，趁早带着孩子走吧，你争不过叶家的。”
“叶繁父母想抢孙子，那也得问问他们儿子答不答应。”
林香嫣然一笑，“叶繁三天两头往这跑，一半因为孩子，一半因为我。前一阵儿我跟他闹呢，他一着急，就跟你分了。他也是，这点旧情都不念的，好歹你也是他曾经的白月光呀，怎么说分就分呢，太不讲情面了，回头我说说他。”
江芸祺下车追过来，拦在前面。
“林小姐，叶伯伯和叶伯母现在视你为眼中钉，正想着法子打压你，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好，早点带着孩子离开，否则——”
“否则怎么？否则我就会被他们叶家压得死死的？我说过了，叶家动我之前，先看看他们家独子什么脸色。二老要是不想要这个儿子，那就尽管冲我来。还有，视我为眼中钉的人，恐怕是江小姐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