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上海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简亦依然毫不知情的模样,该睡睡,该吃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花听的生物钟不早不晚,刚好卡在8点半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早啊花妹妹。”
下巴上有青色的胡渣,花听伸手去摸,毛渣渣的。
“早。”她嘴角弯了弯,视线落在手指抚摸的地方,“你说,胡子和头发的生长速度哪个快一些”
一大早就被问了一个生物学上的问题,简亦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好在他是学霸,“肯定是胡子啊,花妹妹还想难倒我”
花听学生般考究道:“为什么呀”
简亦想笑,但见她严谨求学的样子,面颊一绷,认真答:“供给胡须生长的血管比头发根部的血管丰盛,更容易得到养分,再加上有雄激素的刺激,胡须自然就比头发生长得快了。”
“哦”花听语气轻飘飘的,心里倒是挺佩服,“好想跟你这种学霸做同学哦。”
他在她下巴上捏了捏,“是想考试作弊吧”
“哈哈,聪明”
简亦环在她腰侧的手在薄薄的衣衫上轻滑,想摸进去,但一直克制。
花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凝视他。
简亦一开始没动,几秒后,突然由侧躺转为平躺,双臂枕于脑后,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像在沉思。
花听用手肘撑在床头,托腮,抬高视角继续盯着他,“在想什么”
他眼睛瞟过来看她一眼,枕在脑后的手突然伸出一只,穿过她脖颈,搭她肩膀上向内一收。
花听被他一下带入怀里,脸颊隔着一层衣料贴在他温热的锁骨上方,趴他胸口上。
简亦搂着她,稍稍顿了顿,似乎是经过思考后的答案,“我其实就是想跟你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起床吃早餐,看报纸,逗逗猫啊狗啊之类的。”
“我也想啊。”花听诚实回应道。
简亦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发丝,“可是我生错了年代。”
花听在他颈窝上蹭,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你如果生在我那个年代,你想要的这种生活,轻轻松松可以实现。”
“那花妹妹,”简亦垂着眼睑看她,“你回去的时候带我一起走。”
她却是一语不发。
简亦头一低,嘴唇亲在她额头,“嗯”低低扬扬的一声疑问。
花听嘴唇紧闭,嘴角向一侧轻抿了一下,说,“恐怕很难。”看过太多的穿越剧,结局不都一个样
“你都可以飞到我这,我为什么不能去你那”
“呃这个问题,我暂时也回答不出来,不过”她声音很轻,每个音节都说得很慢,简亦的心像深静的夜空,她每落下一个字音,他心里就点亮一颗星辰,“如果可以带你走,我必定带你走如果带不走你,那,我也不走。”
简茂生被刺一事未落幕,白起鸿的复仇计划也没来得及开展,远处轰隆隆的炮火声便以一个猝不及防的姿态哄然炸响在耳边,和着零星掺杂的惨叫,这几日的枪战声越来越近令人夜里都睡不安生,偶尔炮弹炸得近了,还能感觉到公馆的地面轻微的震动,座钟的摆锤不安稳地前后摇晃,墙壁上老旧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陆予快步走了进来,他神色匆匆,身上还带有浓重的硝烟味,他摘下帽子,顾不得凌乱的发丝,只拍了拍帽沿上的灰尘泥土,便赶到花听和简亦面前,气息起伏不定地道:“老姜命你们三日后离开。”
“现在日本人正猖狂得厉害,你要我们现在走”简亦从沙发上站起来,脚还有些瘸。
“嗯,不仅是你们,陈先生和施小姐也和你们一起走,”陆予说着,端起几上简亦的杯子,仰头猛灌了几口继续道,“白先生和白夫人坐晚上的飞机去香港,据说还带了十几张地契,看样子是打算长期在那待着了。”
“呵,他一向会将自己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一想到白夫人,花听便不恼了,怎么说白夫人还是要跟着他过下半辈子的,哪里安全就往哪里去吧。
“老姜准备安排我们去哪”简亦皱着眉头问。
“北平。”
一声炮响,发出沉闷的嗡鸣,陆予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票,摆到花听面前的茶几上:“战事紧了,只能弄到三日后的船票,本来今晚走是最好的时机。”
花听眼皮颤了颤,丝毫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陆予听着外头的动静,又快步过去往窗外瞧了瞧,为如今的形势很有些头疼,“租界应该暂时安全,你们能够撑到第三日。”
“那你呢”战争来临,花听倒是一点都不怕,顶多被日本军机轰炸个粉身碎骨,还能怎么样
“我自然是留下来。”陆予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似长了一双翅膀,耀眼得不像话。
“对了,”花听忽然想到,“那陈树呢”
“不知道,没他消息。”
花听垂了垂眼眸,又抬起食指揉了揉鼻尖,脚尖勾着一双棉拖鞋一下一下地荡,半晌不说话。
“连你这小子都选择留下来与大家并肩抗战,”简亦肃了一张脸,拧紧眉心道,“我为什么要走”
陆予调笑,“你以为老姜安排你们是去北平去享福的吗”
花听忽然凑近了身子,伸出右手,指尖搭在票面上一移,将票拨开,细瞧了瞧,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陆予,手指用力一按,又将身子陷回去,话语干净利落又不容辩,“还差一张。”
简亦瞧着桌上的四张票,心下了然。陆予也懂得她的意思,颇有些为难地拧了眉,“没办法,没有他的消息,联络不上他。”
“不过”陆予又加上一句,“以那小子的能耐,想回香港不是难事。”
他说完这句话又重新戴上了帽子,整了整帽檐道,“我先走了,三日后来接你们。”
门又“砰”的一下关上了。
公馆里头安静得很,原本便没有几个下人,战火一燃便逃的逃辞的辞,陈奂林索性把底下的人全辞了,只余了一位60岁的老妈子在身边伺候着。
钟表上的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表针蹭出微弱却不间断的声响,花听同简亦坐在寂静的大厅内,谁都没有再说话。
如今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相传中队预备撤离,上海要沦亡,租界也要清查,陈奂林便催促着大伙儿赶紧收拾好行李,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战争来的太快,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
三日后,陆予如约赶到。
抬脚上车的那一刻,简亦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温温热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脉搏,他轻声道,“花妹妹,从今往后,每一步你都要跟着我。”
花听的眼神在这张苍白的面孔上缓慢的游移,几秒后点了点头,朝他安心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当然,你往哪去,我便往哪去。”
车子在交叉的道路上行进,租界里的道路上安静得很,往日里做生意的门面关了许多,行人也没有几个,偶尔有大户人家的家仆出来,径直往米面铺子去了,囤了几袋粮食急匆匆地往回走。
花听同简亦还有陈奂林坐在后排,陆予开着车,副座上坐了另一个拿了枪的弟兄。车里很沉默,她转头看窗外缓慢掠过的洋楼商铺,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砖瓦,道路两旁叶子快掉光的梧桐,它们用这样一副安静又空虚的姿态来送别她,不带丝毫留恋。
“因爱呢”简亦问。
“码头汇合。”陆予利落地答完。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不远处有嘈杂鼎沸的人声,花听抬眼一看,租界的边界处架起了一排尖尖的木栏,守着几队洋兵,外头堆积了成百上千的中国百姓,人浪不断地往木栏上冲击,凄凄烈烈不顾一切地哭着喊着要往租界里冲。人群太不受控,洋兵已开枪崩了十好几个,尸体带着血伏趴在木栏上,脸上只剩麻木的惊恐和求生的偏执。人群争先恐后地往前扑,脚底踩踏着自己的同胞,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或者浓重的硝烟味在空气里交织。
最当先一个面黄肌瘦的母亲穿着被拉扯得破败的灰布衣裳,护着怀里哭泣的小女孩,要将她透过木栏的缝隙往租界里送,女孩的哭叫惊动了士兵,洋枪对准她的脑袋,一枪毙命。母亲抱着孩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哑着嗓子张了几回口,好半天才嘶声哀鸣,瞬间便又被身后的人踩了下去。
花听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人群间所有的颜色都褪去了,只剩静默的黑白,像一出无声的哑剧,五官扭曲的惊恐更直白地放大,生命的渺小和求生的无力迅速撞击,扯得她心里生疼。
简亦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他,眼眶一股热流轰然倾泻。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大结局(上)
变故来得太快,花听总觉得有好些事情没有安顿好,至于什么事,她又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对了,简夫人怎么办”话一出口,那日简茂生惨死在二楼会客室的血腥场面便再一次心虚地钻入她脑中。
简亦抿着唇线不说话,花听便不安地瞧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布料。
“放心吧,”前座的陆予干脆答道,“老姜自有安排。”
话刚说完,车前方的玻璃上却撞来了一个满身泥土的身影,撞得狠了,好容易直起腰,才发现他头上脸上都蹭了半干的血迹,湿黏黏地糊在脸上,陆予废了好大的眼神才瞧清他是陈树手底下的人。
他着急地拍着车窗,陆予才刚摇下一半,他也顾不得理顺气息,便喘着粗气说道:“白、白小姐,陈帮主在你那”
花听一愣,坐直了身子,嘴唇竟然干涩得厉害,她涩着嗓子问他:“你好好说,陈树究竟是在哪里”
满身泥巴印的黑衣人一紧张,说话都有些磕巴,“陈陈帮主去陈奂林的家找你去了”
一句话还没说话,花听便转头拉了车门,牛皮鞋一踏便要下车。虽然公馆离这里并不算远,简亦本能地拉住了她的衣角,花听瞧着他担心的面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用力地捏了捏,才道:“我去带他过来,你们去码头等我”
“你疯了吗”简亦同陆予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喝道。
花听放开他的手,直起身子对正要开口的陆予说道,“安全护送他们去码头我一会儿就来”
她的话语低低,却不容拒绝。两句话说完,抿了抿唇,又低头对简亦一笑,“你放心,我很快回来,你就算不信我的能耐,也要信陈树那小子吧。”说罢转过身,不容他有拒绝的余地。
知道这小子会瘸着腿跟下来,她早早地就给陆予使个眼色,车子刷地一下就在她眼前飞走。
简亦隔着车窗望她离去,背影在硝烟漫天,黄尘遍布的背景下竟显得出奇的瘦弱下一刻,他的心脏猛然一个收紧,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在意,他依然在意,花听为了陈树,在枪林弹雨中奔赴而去。
很久之后他回想起花听离开前的那个笑容,竟然觉得干净得不像话,耀眼得不可思议,纯粹又充满了希望,好似一切都能够在这双干净的眼眸内,完美落幕。
到达别墅的时候,花听一脚踹开了客厅大门公馆里空荡荡的,家具都蒙了白布,觉察不出有人的痕迹,牛皮鞋在大厅里一步步地踏,扬起细细的灰尘她试着在空旷的大厅内喊了两句,却无人应她。
寂静的客厅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陈树,你给我出来跟我一起走”
无人应她。
“你究竟藏哪去了”
门口有轻微的响动,一丝光线从缝隙里泄出来,堪堪照到花听的脚边。她低头瞧着那点光影,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
“陈树,跟我回”她刚想转身,却听“砰”的一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枪响,直到刺鼻的硝烟味不受控制地往她鼻子里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
她支撑不住趴跪在地,眼神只来得及瞟到自己脚腕和胸口上的两个可怖的血洞,粘稠的血液或者血泡汩汩地往外渗,流在她洁白如玉的掌心。
她一手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咬着下唇用力扬着头,透过门口耀眼的光线,只能见到一个瘦瘦弱弱背光的剪影。待那个剪影踏到阴影处,她才稍稍瞧清了。
才只看到那人的半张脸,她便忍痛冷笑:“怎么是你”
那人穿着深紫色的套装,羊毛外衫价值不菲,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原本的齐刘海现在斜斜地偏分,礼帽的黑格下依旧是娇媚柔弱的五官,只是原本楚楚可怜的神韵被冷凝决绝的眉目所取代,手中的枪管还冒着白烟,黑洞洞地对着花听的心脏。
这人就是失踪已久的南香玉。
花听这才晓得,哪里有什么陈树,不过是请君入瓮的骗局罢了。
南香玉见她的神色,走近了些,颇有些好奇地启唇:“白小姐,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花听将撑着的手换了个姿势,挪动着凑到楼梯边,背靠着阶梯躺着,明明嘴唇已经毫无血色,明明冷汗直流的脸上已发青,她的神色却似闲庭散步一般随意,她扬了扬眉,撇撇嘴:“你还有心情来取我性命”
南香玉冷着眸子睥了她一眼,“我老早就想取你性命了啊。”
花听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取我性命你能得到什么”
一句话说完她已因剧痛而有些喘不上来气,她懒得再问南香玉是哪一方的人,简茂生也好,日本人也好,哪一边都好,哪一边都没有意义。
她闭上眼,稍稍定了定神,却闻见了一股浓重的煤油味,她睁眼,微眯着瞧见南香玉将手边的油淅淅沥沥地撒在公馆大厅里,然后冷眸瞧了她一眼,将点燃的火柴扔进了油里。
动作干净利落,良好训练,有备而来。这次,当真逃不掉了。
熊熊的烈火轰然燃起,像毒蛇一般跟着煤油的痕迹在屋内蹿,火光肆虐中灼人的热浪一下一下地往花听脸上身上扑,呛人的黑烟熏了她的眼睛,她难耐地闭上眼,嘴角却带了微笑。
南香玉站在门口,安全的地界里瞧着她,她的微笑让南香玉忍不住出声。
“只因我,厌极了你”
花听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上扬的嘴角里满是坦然:“那就,谢谢你送我一程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南香玉拧了眉,生怕她还有什么垂死的手段。
哪知花听只是要她放心的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趁火不大,你还是赶紧走吧。”
南香玉颇为讶异地盯住了她。
“因为我一点也不担心,”花听笑,“像你这种人,不是死在我们中国人的枪口下也会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
她将头靠在台阶上,也不管南香玉的反应,自顾自地用微弱的嗓音说着最后的话:“这次看来是真的要走了,我也只能在这里和你说再见了,简亦。”
她闭着眼,不知回忆起了些什么,眉角眼梢都带着静谧的微笑,漫天的火光中美得惊人。呛鼻的浓烟封了她的口,她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抬手想理理皱巴巴的衣角,却又徒劳地放下。
火舌扑向她的衣角发梢,羊毛的衣物烧出细细密密的烟雾,烟雾里起着小小的泡沫,凝成黑色的脆块。发丝迅速地烧焦,缩成小小的一团,有灼人的臭味,越来越浓重的烟味让她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她本能地抬手捂住唇鼻防止窒息,却能明显地感到胸腔里的空气在迅速地抽离。
“砰”的一声巨响,南香玉眉心开花,下一秒倒地。
“花听”陈树迎着漫天花火急速地朝着她的方位奔赴而去,然而,花听胸口上那团触目惊心的血迹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弯下腰,想要一把将她抱起,却发现扑了个空,他竟触摸不到她。
他焦急地伸出双手,努力地想要拥抱她,却发现,每一次的拥抱都是徒劳,他的手掌笔直地穿过她的身体,像流动的空气那般,毫无知觉。
“没用的陈树”花听虚弱地喘着气,胸口的痛感在逐渐消失,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似要飞起来,“你你看见了我要走了,回去了,你赶紧走吧”
“你要回哪里”陈树不死心的伸手去抓,却依旧是扑了个空,“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花听”
她头一次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向淡定冷漠的陈帮主,也只有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姿态低到了泥土里。
“你忘了我同你说的么”她虚弱一笑,忽然间发现,离别也不是那么的痛苦与凄然,“你我来自不同年代而我我现在,真的要回去了。”
南香玉那一枪开的很准,直击她的心脏,她深知自己的情况,这一次,必死无疑。
“花妹妹”
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扯得花听心脏一疼。
简亦拄着拐杖,在猩红色的背景下,一瘸一拐地向她跑来,最后索性连拐杖都扔了,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你怎么这么笨能被南香玉这个贱人骗”
他在她面前弯下身,同先前的陈树一样想要一把将她抱起,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花妹妹”他手停在半空,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眶一下就红了。
“一个大男人的哭什么哭”花听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但看到简亦,她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神气,“看来我还是来得及同你说再见的。”
简亦不死心地在空气中又扑腾了几次,反反复复,最后终于绝望地蹲下身。
“你们”花听轻喘了几口气,发现自己的手脚包括身体正逐渐走向透明的状态,果真是同大部分电视剧里头放的那样,时间到了,“这次看来是真的要走了你们赶快离开,趁火势还没那么猛。”
“花妹妹,”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脸颊缓缓滑落,滴在了她的手心,也穿过了她的手心,“你都走了,我还去北平干什么呢”
“我”花听淡然一笑,忽然就有些哽咽,“也很想带你走。”
“那,”简亦索性坐在了下来,憋着眼泪笑,“我试试能不能跟你走,我就待在你身边。”
“别傻”花听抬起手腕挥了挥,触不到他,“简亦,你听我说,”只好徒劳地放下,“国家需要你,你们一定要活到1945年8月15号的那一天。”
“我不走,”他盘腿而坐,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也不想管什么四五年。”一如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没个正经。
“你要是同我一起死,”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并对他眨眨眼,开了一个在她看来并不算失败的玩笑,“日后我有机会回来,该去哪找你坟墓”
“再回来”简亦像个孩子般,听了花听这句话,眼中重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嗯,”花听点点头,再一次强调,“我既然来了一次也可以来第二次。”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一停一顿地有些困难,但为了不让简亦看出破绽,唯有强撑起笑脸,鼓舞道,“所以,你要为了我,好好地过下去我怕怕我回来找不到你。”
这句话,简亦听进去了,花听看得出来,他在动摇。
其实这些天,她总在反反复复地想,若是在北平,他们能够换个身份,重新做人:她只是一个山野农妇,一个纺织女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而简亦也不是什么组织特务,什么高官大少,他是砍柴的也好,卖菜的也罢,她都要干干净净羞羞怯怯地跟着他,如此安稳又静谧地过一生。
没有叱咤风雨的豪迈,没有起起落落的诡谲,只有相伴到最后,院落夕阳的携手,她依旧是会笑罢。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一个国破山河碎的年代,要想实现这一切,真的是
太难。
“简亦,相信我,我还会再回来”
她的身体几近透明,简亦眼眶通红,极力收缩着鼻翼控制着情绪。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她看着他的眼睛,愧疚与悲戚狠狠地参杂在一起,一咬牙,“其实我杀了”
“我知道。”他语速极快地应道。
花听稍稍一愣,而后浅浅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这就是他简亦的作风。
嘻嘻笑笑地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那陈树,简亦就拜托你带出去了。”
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颗豆大的泪珠穿透她的掌心。
“简亦,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来笑一个给我看看。”她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同他玩笑道,“下次我来,直接去北平找你。”
她知道,此时此刻,唯有这些话语,能够支撑起简亦的心。
“我还要跟你生足球队。”
他破涕为笑。
“相信我吧。”
她也跟着傻傻地笑。
“我相信花妹妹”
“这样就对了,你要多笑笑,很帅。”
他咧开嘴,像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温暖又明朗,薄唇的弧度勾得刚刚好,在唇边挽了两个小括号,露出明晃晃的贝齿,风流又好看。
再见了,简亦。
她终于满足地闭上了眼,在上海滩的这辈子,也算是这样看到了头。没有来得及瞧清外头竟然下起零零星星的雪花,带了隐隐的香气,将破败的上海滩掩盖,掩埋,将一切来得及或来不及烙印的东西悉数吞噬,吞噬在这场沉寂了多年的上海旧梦里。
简亦。
我多想跟你走。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大结局(下)
花听的苏醒,和大多数穿越剧里头放的那样,是在一间四面雪白的病房内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当然,病房里不止她一个人,床沿处正站着眼眶湿润的白爸爸。
只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简亦。
“爸,我在这躺多久了”与激动的白爸爸相比,花听显得格外的镇定与冷静。
“花听,”白爸爸的眼泪刷地一下往下掉,“你可算是把我们所有人给吓死了”他顾不得喊医生,一个劲儿地将花听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给端详了一番,“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痛吗头晕吗哪里觉得不舒服你快说”
花听只是异常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爸,我在这躺了多久了”
白爸爸仍是不放心地将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番,才回答道,“两个月。”
“什么才两个月”花听腾地从床上跳起,一跃屁股下了床,“太爷爷呢我要去找太爷爷”
找到太爷爷就可以拿到太奶奶的旗袍,拿到旗袍就可以再次穿越她就可以回到简亦身边
然而,白爸爸却是沉了声音告诉她:“花听,你太爷爷他一个月前去世了。”
“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医生给她的脑部及身体做了个全方位的检查,结果是,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她只不过是在光厦饭店的洗手间里撞晕了脑袋,从而昏迷了两个月
医生也是抱着极其复杂忐忑的心理,批准她出了院。
而当这片21世纪的繁荣街景出现在她眼前,她忽然间发现本属于这个年代的自己竟有些适应不过来了。这里没有旗袍洋装并扭着腰肢去看戏的千金大小姐,也没有长袍马褂戴金链的江湖大佬爷们儿,更没有象征身份的复古老吉姆轿车她一时间真的有些适应不过来。
原本是想利用太奶奶的旗袍再次穿越,可是她的白爸爸告诉她,太爷爷火化的那天,他将太奶奶的旗袍一并烧给了他。
那么眼下,要想穿越回民国,只有一个办法。
翌日下午,花听在光厦大饭店内彻彻底底地发了一场疯。
最初,她只是在厕所门口歇斯底里地尖叫,泪水涟涟地痛哭,惊动整层楼的住客及吃客都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叫过后,眼泪迅速被怒火蒸发了。她怒不可遏地冲出饭店,站在大门口指着天空大声叫骂。
“老天爷,你这个混蛋仗着自己手里有两把刷子就跟人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太过分了有本事你给我出来,我非和你拼命不可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我回民国去找我的简亦”
饭店门口站着这么一个指天大骂的妙龄女郎,一时间引得饭店内外的客人、行人都强势围观,议论纷纷。
光厦饭店的保安当然不能让一个女神经在门口叫骂影响饭店形象。只是对着这么一个年轻女孩,保安不好直接动手拖人,所以先叫来大堂经理出面以说服为主。
大堂经理跑出来一看,惊愕地认出了花听,讶异地说:“这不是两个月前在我们厕所撞破了脑袋的白小姐吗”在看到花听额上的新伤痕,还透着鲜红的血,大堂经理就更加诧异了,我们饭店的厕所地板真的有那么滑吗
经理这么一说,跟在一旁的保安队长也想起来了,同样讶异地说道:“是啊,怎么这次又撞破脑袋了”
全程陪在花听身边的丁耀一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并将她强行带离了这场因她而起的喧嚣。
然而时隔这么多年,当她再一次看到丁耀一的脸,她的内心可以说是平静的,也可以说是死寂的。
当日的憧憬与心动,早已随时间不复存在。
“花听,你到底怎么了”
“丁耀一,我们分手吧。”
“什么”站她对面的丁耀一,在听到这句决绝的分手话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看到现在的我,会感到很奇怪,但是你听我说”花听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额上的伤,一抬手,将伤口的血迹抹去,“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所说的话,都是我在昏迷的这两个月里的亲身经历。”
于是,花听将自己在上海滩的所有经历包括他太爷爷丁司成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他听,过程时而笑,时而哭,最后更是以泪洗面,并再次愤恨不已地声讨起了那个可恶的老天爷。
花听现在真的是恨透了那个恶作剧的老天爷,虽然当初时空隧道蓦然间把她转移到民国时期,她曾无比渴望过能够再回到现代社会。可是这一刻的愿望成真时,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花听叙述的民国穿越记听得丁耀一震骇难当,如果说这些话的不是花听,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个神经病花听在民国的所有经历,包括他太爷爷的事,都一一吻合了他当初在爷爷口中听到的所有关于太爷爷的事迹,这些话他从来没对家族以外的人说过,所以,花听的此次穿越,他完全相信是真的
“我们分手吧丁耀一。”
这是花听,对丁耀一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一新生报到的那一天,花听并没有去,她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对于这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21世纪,她完全投入不了状态。
她失眠得厉害,心痛得无以复加,那是一种宛如被子弹穿心而过的痛苦,她仿佛可以看见心脏爆出一个血溜溜的洞口,剧痛难当。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
当她颤抖着一双手输入了令她日思夜想的那两个字简亦,才发现自己如同中了罂粟毒瘾那般,想他想得几近发疯。
网页上关于简亦的资料记载得很少,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下他是如何拒绝日本人的拉拢,坚持“东北易帜”,为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做出了巨大贡献
关于家族方面,记载的就更为简洁明了,只用8个字“早年丧妻,终身未娶”来带过。
花听不死心地继续搜索,终于在一些较为冷门的新闻网页中找到了关于他的零星片段。
那是1945年抗战胜利的那一天,记者对简亦的一篇采访报道。
图中泛黄的报纸页面上,简亦面目模糊,只依稀辨得清脸部轮廓,记者问他,对于抗战胜利有什么看法
简亦这小子还是一贯的老不正经,答非所问地道:我说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胜利,你信不信呢曾经我也不相信,但是有一个女孩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活到1945年8月15号的这一天,我想说我活到了,可她却不在了。
估计记者也觉得挺纳闷的吧,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后面一个问题,是关于简亦的婚事。
记者问他有打算再婚吗估计是个花痴记者
这小子的回答却教她泪流满面。
他说,我在等一个人。
而这正是花听在离开前许给他的一句空头承诺。
他说,我始终相信她会回来,我等她。
我等她
花听趴在电脑前,哭得不能自已。
简亦,你这一等,是不是就是一生
经历了差不多一百年的光阴打磨,上海早已不复当初民国时期的模样,整座城市发生了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租界区的建筑千百年长存,但风景再也不似旧年。
她去到过去的“徐汇租界区”,发现这里是所有故地中保存得最好的一个地方,基本上维持了当年的面貌不变。
因为两百多座民国时期风格各异的花园洋房,在历经战乱后大部分依然完好留存于世,使得这片街区成为了近现代建筑之样本。而上海市政府在改造徐汇公馆区时,也一直以维持原貌为主,最大限度的还原了民国风。
花听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当初她和简亦短暂居住过的简公馆。简公馆的总建筑面积曾经超过700平方米,共有两栋楼房一处平房,可是如今只剩下迎院门的一幢两层西式楼房。
现在的简公馆已经变身为“上海抗战纪念馆”对外开放,花听毫不犹豫地进去参观。
客厅里的壁炉、沙发都还保持着它最原始的样子,只是壁炉上方的两张16开大小的结婚照不见了花听站在壁炉前,抬头呆呆地仰望着这面空荡荡的墙壁,卯足了劲儿憋住了眼泪,她可以想的到,照片定是跟着简亦的遗体一起下了葬
而关于她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简夫人”,历史上的记载却是少之甚少,她压根儿就搜索不到,只在一篇较为冷门的史事资料中,看到过关于江湖大佬白起鸿的独女记载,好像说是早年在家中死于意外
可能,她根本就不存在于那段历史吧
又或者,那段长达六年的民国经历,不过是她黄粱一梦,本就不曾发生
她慢慢地踱着步,细致而缓慢地观察着屋子里的陈设,最后在一张被铺上雪白桌布的餐桌前坐下。
她恍惚觉得,好像下一秒,简亦就会从厨房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出来,并得意洋洋对她道:“花妹妹包你魂牵梦绕赞不绝口啊”
她吸了吸鼻涕,努力憋回了一箩筐的眼泪,一晃脑袋,竟又是一番错觉,仿佛听见了简亦从楼梯上下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以跳跃的模式“蹬、蹬、蹬”地跑向她,她终于控制不住,趴在餐桌前哭了起来。
我那么想念你,简亦。
我该怎么办
你教我在这个本属于我自己的年代,该如何勇敢地生活下去
我想和你去北平,哪怕是过枪林弹雨的日子,我要和你一起迎接1945年8月15号的到来,我想往后的余生,都要和你一起并肩度过。
可是我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趴餐桌上哭了多久,离开的时候,花听在庭院花园前停下了脚步庭院的这座小花园跟那时候一样种满了月季花。每当四月春暖,花开成海,满园的深红浅白吐露芬芳。黄昏的夕阳洒下一片淡金色斜晖时,她独自一人走在花园小径,遥想八十年前,简公馆的春色也是同样的明媚鲜妍,眉目间便是一片深深的惘然。
她忽然想起了宝山庙,那晚她让简亦将金色怀表埋在了宝山庙的那颗百年槐树下。
擦干眼泪,她拦了辆的士,迫不及待地奔向目的地。
并向庙里的老师傅借了一把铁铲来,在一双双讶异的目光注视下,她奋力铲开了槐树周围的一圈泥巴土。
考虑到她这个懒人的力气,简亦埋的不深,出现在视野内的,是一个深棕色的小木盒。
她颤抖着一双手将小木盒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有些泛黄的黑白老相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温柔浅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日的春风也如这样凝固的黑白相片一般,简亦一身西服款款,长身玉立,略抬了眉头,绽开一个飞扬洒脱的笑容。
她还记得拍照那天,简亦说的那番话,他说:“我也不知道花妹妹什么时候会回去,想和你拍张婚纱照以外的照片,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回忆做的画片在她睫毛的闪烁间走马灯一般地回放。
她多想一回头,还能够清晰地听见那声温柔嗓音中带了些调侃意味的“花妹妹”。
闭上眼,记忆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她第一次遇见简亦的那一天,他笑容浅浅,应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温柔而痞气地在嘴边扩了一个浪漫的小括号。
帅气到不行。
回忆总是折磨人心。
她带着相片和怀表,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勉强整理好心情,过回了她这个岁数应有的人生,去了警校报到。
警校的生活无非就是那样,耳边每天飘荡的除了各式各样的哨音,就是指挥官的口令每天跑20公里以上的路程,与天气无关,与大姨妈也无关。每天重复的射击课程与各式各样的实战演习,和大上海的枪林弹雨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花听觉得格外的无趣。
以花听的枪法,再加上她是个女人,自然是在一批大一新生中脱颖而出,名声响到不行。
男生个个不如她,就凭他们那点小枪法跟小伎俩,自然是入不了花听的眼,这一个个有气无力且十次射击只有一次中靶的小男生们,怎么能跟简亦比
简直就像是来玩过家家的
这节同样是射击课,花听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s92式半自动手枪,忽听得身侧一位男同学说:“咱们学校,能与白同学比枪法的,应该也只有他了”
“他”花听诧异地回过头。
男同学指给她看,“诺,8班的,传闻枪法奇准,要不你俩比试比试”
10米开外的那个人,头戴迷彩鸭舌帽,站姿随意,帽子的阴影将他的侧脸覆了大半,尽管脸颊因清瘦而显出略微凌厉的线条,但整体还是干净而温和的。他似乎同她一样对于这种日复一日的射击课程感到格外的无聊,只是稍微抬手开了那么几枪,竟全部命中红心,惹得周围一群女生尖叫。
他将这把s92式半自动手枪在食指上勾着转了几圈,才慢慢回过了脑袋。
花听的呼吸就在这一刻停止,她笔直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做不出反应。
他向她微微地勾起唇角,简单地做了个开枪的手势,而后嘴角边咧开一朵浅浅的笑,抬手挪高了一些帽檐,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映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泄露了最初的痞气。
他朝她意气风发地笑,风流而帅气。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陈树(番外)
花听,在布莱梅的那次相遇,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心,火热又干净。
你喜欢笑,笑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瞧着我,可你不知道,你的笑,有时候会让我的卑微悄悄钻进了骨子里。
我喜欢上你,这句话足够我掉一百个脑袋,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喜欢上你的危险性,可就是这份危险隐藏了致命的吸引力,你知道我这样的人,冒险比平淡要来得重要的多。
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段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无谓地走下去,直到那天我坐上蔡先生的位置,你的眼神忽然将我狠狠地推开,那个时候,我才忽然间意识到,你已经将我从你的世界里隔离开来。
可是花听,你知道吗在这样一个战乱不休的年代,我想和你在一起,保护你,就必须要有权,还有势,倘若没有这些,我拿什么去爱你就凭这一颗火热赤诚的心那不足以为你在乱世中建立一座坚实刚硬的堡垒。
我必须手握实权,否则够不上资格去爱你。
可当我拥有了这些,你却毅然而然地离开我。
起初我以为,你嫁给简亦,只是白家与简家在某种协议上的形式罢了,但我看到你的笑,眼睛里头充满了光那种光,是甜蜜而温柔,是你这个傻丫头怎么都装不出,也演不来的模样只因它曾为我短暂停留过,所以我知道,你是幸福,也是满足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做回从前那个心如刀石的我,但是我遇见了你,心里的拉扯和痉挛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我,胸腔里是有东西在跳,它鲜红,火热,是你留给我的良心。
只是我不知道,有了良心,原来这样难过。
乱世之中,多少人被这个时代逼得不得不蒙着眼睛向前走,然而我知道,我欠蔡先生的,这一生都还不完。
有时候我在想,若死能了事,便是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我一点都不畏惧死亡,可你却残忍地让我活了下来。
对于我来说,苟且地活,还不如痛快地死,但我为了你,为了能够再见你,我愿意等。
刚来香港那天,我遇见了阿双。你不知道她在香港街头拔枪的姿势像极了你,我差点以为那就是你。
第二次与她相遇,是我的茶馆招工,她是众多应聘者中的其中一个,我便留了她在我身边。
说来也是自私到不行。
直到那次你来香港看我,我才深刻意识到,她终究不是你。
我多想和你过那种幸福无知、饮茶当酒的小日子,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我想,简亦爱你的程度,丝毫不比我少,不然那走后,我拼尽了全力拉他出火场,他也不会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那晚我们各自离开,他去了北平,我回到香港,一直到中国解放,我才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那个时候的上海已是全然一新的一番景象。这里所有的帮派势力被逐步瓦解,上海码头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除了简亦之外,我再也看不到其他熟悉的面孔。
我反复回想曾经你同我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个年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但我坚信,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鸦片,更没有错综复杂的帮派势力那个年代一定缤纷灿烂,才会让我遇见这样一个你,一个与30年代格格不入的你,一个与上海滩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的你。
你在我的年代里,显得格外的鲜活而生动。
但你终究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简亦,更不属于我。
我选择在上海度过我的余生,不是因为我爱它,而是我想你在日后的上海,街头也好,茶楼也罢,都能够清晰感受到我的足迹,我生活过的痕迹。
想你记得我。
花听,此生短暂拥有过你,也何尝不是一件快乐事
愿来生,我还能够遇见你。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简亦(番外)
花妹妹,提笔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是垂暮之年。
没想到被你这小丫头片子一骗就骗走了整整60年,60年啊花妹妹,你该怎么补偿我呢
60年光阴倏忽如电闪,如今的我已是白发苍苍的一老头,怕是你回来看到我的样子都该嫌弃我了吧都说老来多健忘,但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记起当年那个倔强勇敢的白花听,虽然,那已经是60年前的久远往事。
你走的那晚,我听你的话去了北平那里的天气不似上海那般温暖,但各个街头巷尾都充斥着咿咿啊啊的唱调,倒是有那么几分老上海的味道只是在北平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花妹妹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每天都这样想着,可你却每天都没有出现。直到我在北平度过了漫长的6年,我才开始怀疑,花妹妹你是不是找不到去北平的路
后来我回了上海,回到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我想花妹妹你总不会连自己的家门都找不到吧印象中你好像没那么笨。在这里我可以安心地等你回来,因为我始终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可谁知你骗我骗得那样惨,一直到现在我提笔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都还傻傻地以为下一秒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曾经以为,不管我去到哪里,你总会陪在我的身边,却原来,命运只给了我们短短几年的相聚你在我的时代里走得太早,我才发现你我二人竟是如此的情深缘浅,有句话叫,此情只能成追忆,今生今世空惘然。
花妹妹,可能我们今生缘浅,没那个福气吧。
我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呢
你离开后的上海,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故,这座城市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正如你所说,先是战乱不休,继而是政治运动不断其实有时候我在想,你走了也好,走了至少安全,因为在这样一个战乱不休的年代,连我自己都是过着今日有命活明日断头台的日子,还拿什么去保护你
今生你我夫妻缘浅已成定局,只好将命运赌在来生。我终于明白,你我之间,不只有着年龄上的差距,更有着时空的隔阂,终我一生苍老,也无法等到再睹你红颜一笑。
本想将这封信与照片一同埋在那颗槐树下,但我终不舍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再落泪或许你在属于你的那个年代,过着本属于你的生活,或许你早早地把我忘记,因为你终究不属于这里。
花妹妹,我赌来生,还能够遇见你。
到时候也请你一定要,认出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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