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痛哭(1 / 1)

保护我方反派剧本 你的荣光 768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1章 痛哭

  不要小看大齐人对应天府的热衷。

  为了能进入应天府, 他们削尖了脑袋也在所不惜,因此,孟昔昭一吩咐贾仁良, 后者便马不停蹄的去找那位据说很想出名的道长了。

  仅半个时辰,他就把人带了回来, 孟昔昭刚取走了这几年隆兴府的人丁、田地、还有税收记录, 正坐在谢原的房间里,跟他一起分析。

  谢原那日受伤, 背上挨了一棍,腿上挨了两棍, 小腿还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孟昔昭怕是会经常过来跟他一起办公。

  谢原半躺着, 心里很是感动。

  原以为自己受伤,孟昔昭就不会再带着他做事了,没想到, 他竟然一点都不嫌弃, 还带着公务过来找自己。

  谢原很开心,孟昔昭也很开心。

  幸好伤到的是腿而不是手啊, 腿断了没关系, 还能写字,就是他的好下属。

  ……

  他俩正说着话呢, 银柳进来告诉孟昔昭,贾仁良来了,还带了一个道长, 孟昔昭挑挑眉,心想这位贾主簿动作还真快。

  “叫他进来吧。”

  谢原并不知道孟昔昭找贾仁良是做什么, 因此,他好奇的撑起半个身子。

  贾仁良点头哈腰的走进来,顺便对后面招招手:“来来来,就是这。”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蓝白色道袍的男人迈过门槛。

  孟昔昭打量了一番。

  这位道长年纪在二三十之间,蓄了山羊胡,手中拿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确实是道教标配的拂尘,他眼神空灵的走进室内,对坐着的孟昔昭和躺着的谢原都只是淡淡一瞥,然后,他一挥拂尘,对他俩点点头:“无量寿福。”

  念了这么一句,他才说了正经的见面语:“贫道见过两位大人。”

  如今佛教地位超然,道教也就差这么一丁点,凡是出家人,对待官府都用不着太尊敬,说得过去就行了。

  因此贾仁良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个劲的对孟昔昭笑。

  孟昔昭看着这个道长,别的不说,至少这外形是过关的,他十分清瘦,这一点可以说是吃不饱饭,也可以说是仙人辟谷多年,当然胖不起来;五官饱经沧桑,放一般人身上,就是吃了很多苦,可放在道长身上,那就是历了很多劫。

  最让孟昔昭满意的是眼神,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这种空无一物、仿佛对这世间没有丝毫留恋的眼神。

  孟昔昭眨了眨眼,然后问他:“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法号藏尘。”

  哦了一声,孟昔昭笑起来:“贾主簿可有告知,我今日请道长过来,是想做什么?”

  藏尘点点头:“贾主簿说,大人想为我们玉清观扬名。”

  孟昔昭摇摇头:“非也非也,玉清观不过是一小小道观,天下道观几千家,我为何要给这样一个收受香火有限的道观扬名呢?我想扬的,是藏尘道长,你的名。”

  谢原一头雾水的听着他俩对话,完全不明白孟昔昭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藏尘。

  他狐疑的看着孟昔昭,本以为自己今天过来,能从这个新任知府这里骗点香火钱走,怎么听他的意思,这知府好像是想骗他点东西出来呢。

  要不说同行是冤家呢,都是靠着忽悠人吃饭的,都不用了解,藏尘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新知府,跟他是一路人。

  ……

  孟昔昭也没时间跟他废话了,能合伙就合,不能就算,只是听了他接下来的话以后,藏尘要是不干,那孟昔昭也不会让他继续在隆兴府待着了。

  发他一笔盘缠,让他去别的州府继续当道长,要是他不愿意,那也有办法。

  直接把他扣下,关在衙门的后院里,关到尘埃落定,再让他出门。

  无论如何,他今日都回不去了。

  ……

  藏尘哪知道孟昔昭心这么黑,敢情请他过来,就没打算过放他回去,此时,他还在一脸懵逼的听着孟昔昭诉说他的计划。

  藏尘越听心越惊,越听眼越亮。

  他忍不住的问:“大人,您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主意的?”

  孟昔昭呵呵一笑:“在应天府的时候,我对吃喝玩乐一道颇有研究。”

  谢原:“…………”

  纨绔二字被你说的真是清新脱俗啊。

  不管怎么样,藏尘算是中招了,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也不管自己仙风道骨的人设了,直接就对孟昔昭猛鞠一躬,感谢他对自己的赏识。

  孟昔昭受了他的谢,然后告诉他,可以回去准备了。

  藏尘严肃的点点头,转身离开,贾仁良看他走了,转过头来,也对孟昔昭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您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别这样说,去年我才刚认字。”

  贾仁良:“…………”

  没想到孟昔昭会冒出这么一句,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昔昭现在最见不得人闲着:“别愣着了啊,去,给我找个打金匠来,我要的东西,今天他就得给我做出来。”

  贾仁良哎了一声,“我这就去!”

  说完,他也跑了,屋子里就剩下孟昔昭和谢原。

  谢原拧着眉,觉得这办法有点不靠谱:“孟知府,你真觉得这样就能平息百姓的怒火?”

  孟昔昭:“肯定不能啊。”

  谢原:“…………”

  那你还折腾什么???

  孟昔昭叹了口气:“民望下降哪是那么容易升回来的呢,但是谢同知,此时此刻,不管是咱们,还是百姓,最关注的问题都不是民望,而是接下来这几个月,大家该如何过活,生计才是百姓心中的重中之重,如果能为生计奔波,谁还有时间来找官府的麻烦啊。”

  谢原一怔,过了一会儿,他羞愧的低下头:“是下官忽略了。”

  这也正常,谢原头一次出来面对百姓,发现百姓对自己那么厌恶,他当然心里着急,很想赶紧把百姓对自己的印象扭转过来。

  谢原此时都感觉无地自容了。

  亏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不如孟昔昭这刚认字没多久的看得通透。

  谢原低着头反思再反思,争取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而等他抬起头以后,他发现,孟昔昭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谢原:“……孟大人?”

  孟昔昭看着他,突然十分灿烂的笑了一下:“谢同知,明日便让本官借你一用,如何?”

  谢原:“…………”

  借谁???

  *

  孟昔昭来了隆兴府一整天,除了召见过一个本地主簿,然后就一直待在谢原那里翻陈年旧账,吏部派来的官,他一个都没叫过。

  原本呢,知府换人,这衙门里本应还有的磨,本地人和外来户,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打一架的,但因为南诏人进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衙门里的大小官员全都宰了示众,只留下一些没法拿兵器、只会拿笔杆子记录的文员,让他们继续给自己干活。

  文的,就剩一个通判了,那通判知道自己苟活下来也不可能被奖赏,倒是可能被发配,目前正战战兢兢的,哪敢来找孟昔昭的麻烦;武的,更惨,一个没剩,全死了。

  现在的武官全是丁醇留下来的人代理,防御使和团练使都是丁醇的亲兵,平时在军中就管着一两千人,现在当个一府团练使,也不算屈才。

  至于跟知府地位相当的府都监,也就是隆兴府所有将士的老大,目前还没定下来,一般情况下这个人都是由本地人来担任的,而隆兴府这情况……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只能悬空着了。

  因此,这整个隆兴府府衙,除了孟昔昭和谢原,就剩下那四个吏部选派的文官了。

  就这么点人,居然也能出现拖后腿的现象。

  周司法、吴签判、郑录事、还有王司理,这四人都坐在本应属于通判带领大家办公的都厅里,叽叽喳喳的说孟昔昭的坏话。

  王司理:“这哪是知府,分明就是个混不吝,我倒要看看,只他一个人,怎么解决隆兴府如今的局面。”

  郑录事:“咱们不做事……这不好吧,万一出现意外,咱们怎么交代?”

  王司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还想交代?你想交代什么,你又能跟谁交代?离开吏部,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来,难道你还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应天府?别做梦了!有时间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如咱们几个团结起来,对那个孟昔昭施压,他是今日刚到,还以为自己是过来享福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孤掌难鸣了,到时候还是得来拉拢咱们。”

  吴签判默默的低着头,不说话。

  周司法其实觉得王司理话说的不太对,他们几个都是孟昔昭的下属,在这待了也没几天,面对的局面其实和孟昔昭一样艰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非要和孟昔昭掰掰腕子,这……怎么看怎么不太合适啊。

  但对于王司理所说的,以后孟昔昭知道厉害了,就不会再难为他们,他们在隆兴府也算是站稳脚跟了,周司法感到十分动心。

  他是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应天府的,虽说他现在做的是司法参事一职,可这职务并没有品级啊,不入流的,能不能回应天府,只看自己的上峰有没有提拔的意思。

  就他今日所观察的,孟昔昭这人如此的不讲情面,怕是以后根本不会给自己离开的机会。

  这么一想,他也认同了王司理的看法。

  这一仗,必须坚持,只有这样,他以后才能在隆兴府过上好日子!

  姓周的和姓王的已经沆瀣一气,姓郑的则是个墙头草,不辨是非,就看哪边人多,然后他再选择着随大流。

  姓吴的之前其实和姓郑的一样,但自从见过孟昔昭了,他就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换个墙头了。

  他可不像王司理,到了新地方,就急吼吼的宣示主权,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混日子,而眼看着,这位王司理就不像是能带他一起混日子的。

  跟知府掰腕子,不是不可以,但你明知道这位知府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格外的不讲情面,是个强势且背景雄厚的,你还非要跟他掰,那估计,最后被掰的只能是你。

  所以啊——拜拜了,在下要另觅新主了~

  *

  孟昔昭一忙活,就忙到了半夜,他也没去新的府邸,而是留在府衙里,找了个空房间睡下了。

  隆兴府刚升级,这府衙还是州级别,没有跟着提升到府级别,原先的知州府邸,现在也归他了,只是听说那知州死了以后,所有家眷都被拉出来,带回了南诏,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府邸又被南诏人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已经荒废的连草都长出来了。

  住这种地方,就算孟昔昭信奉唯物主义,也感觉瘆得慌。

  算了,反正他不打算在隆兴府待多久,就跟谢原一样,都住在府衙好了。

  金珠在他隔壁睡下了,庆福则在外间打地铺,没办法,这府衙真的不咋样,连个榻都没有,就只能委屈一下庆福了。

  银柳不在,她跟谢原一起来的,对这隆兴府还算是熟悉,所以出门替孟昔昭办事去了。

  石大壮和滕康宁两位技术人员,则被安排到了后院,这里原本是知府家眷住的地方,现在也便宜他们了。

  揉揉酸痛的屁股和大腿,孟昔昭默默脱下衣服,正准备睡觉呢,突然,外面的门被人敲响了。

  那人还对着门缝小声说:“大人,你睡了吗?我有紧急事务,要向大人禀告。”

  庆福看向孟昔昭,后者眨眨眼,对他点点头:“给他开门。”

  见到是白天的四位官员之一,孟昔昭还挑了挑眉,听完他说的话,孟昔昭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回忆着说道:“你叫吴……”

  吴签判拱手:“下官吴事吉,白日对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孟昔昭笑起来:“好说,好说,其实本官知道,吴签判在来之前,也不清楚王司理会如此行事,吴签判当时不言不语,想必是被王司理的胆大包天吓到了。”

  吴签判顿时感动的看向孟昔昭:“大人英明啊!”

  孟昔昭微微一笑:“吴签判大可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今日的事,你我以后都不必再提起了。”

  吴签判心中一喜,然后面露忧愁的问他:“那王司理预备做的那些事……”

  孟昔昭哦了一声:“不用管他,我如今忙着,没时间收拾他,等过段时间再说。”

  吴签判听了,连道大人英明。

  但他心里其实正嘀咕着,是真忙,抽不出手,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延后再说?

  要知道这位知府如今还没到弱冠之年呢,恐怕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位如此年轻的知府。

  年轻人,很难对付官场上的老油子。

  吴签判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然后就把这些想法全都深深的压起来,说了句不打扰大人休息,然后他就走了。

  庆福跟过去,把门关上,等回到孟昔昭身边,他笃定的说:“郎君,这人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孟昔昭看他一眼,乐了:“行啊,连你都学会看人了。”

  庆福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是在郎君身边久了吗?”

  顿了顿,他又问:“那郎君,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孟昔昭:“我为什么要处理他,他刚刚不是说的挺好的吗。”

  庆福顿时急了:“可是他对您不忠心呀。”

  孟昔昭:“…………”

  虽说学会了看人,但这为人处世上,庆福还是有的学啊。

  默了默,他说道:“这世间的事不是总那么理所当然的,我又没给过他好处,也没帮过他什么,凭什么他一看见我,就必须对我忠诚?况且,做官又不是娶妻,还非要讲究个精神忠贞,管他忠诚不忠诚呢,只要他听我的话,完成我吩咐的事,那就够了,我就愿意一直用他。”

  庆福啊了一声,呆呆的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了,他不禁感慨的看着孟昔昭:“郎君,你现在真有大官风范。”

  孟昔昭谦虚的摆手:“哪里哪里,我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庆福:“…………”

  郎君哪都好,就是不禁夸。

  *

  第二天,王司理等人全都告假了,吴签判因为提前跟孟昔昭通了气,孟昔昭让他照常来府衙,他便没有递上自己的告假条。

  王司理等人还骂他是叛徒,净做一些阿谀奉承之事。

  而孟昔昭看人都来得挺齐了,就换上官服,然后静等。

  等什么呢?

  当然是等百姓闹事啦。

  ……

  百姓们也不都胆子大,胆子最大的那批人,已经全都因为抢官粮进去了,其他人现在正是畏惧的时候,根本不敢做什么,至于后面那些煽风点火的人,他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都偃旗息鼓了,准备等过几天,再干一票大的。

  哪知道,他们休息了,那边厢,百姓们居然自发的要去官府讨说法了。

  煽风点火人的头领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的坐起来:“是你们干的?”

  底下几个人全都摇头:“没有啊,不是我们。”

  头领想了想,悟了:“肯定是咱们之前一直鼓动,如今这火候到了,大家群情激愤,便主动起来了。也好,还省得再浪费时间,走,咱们也去看热闹去!”

  说着,他们一起跑出这座民宅,很快,就混进了其他也想看看情况的百姓当中。

  都是大齐人,他们一融入进去,还真就难以分清谁是谁了。

  而这时候,最激动的一些农夫,已经来到了府衙之外,官兵们长枪把守,怒视这些闹事的百姓。

  农夫一:“为什么不放粮?南诏人抢我们,官府说是解救了我们,可我家里现在已经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孩子饿的都晕过去了,你们还不放粮,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吗!”

  农夫二:“没有粮食,也没有种子,以后可怎么活呀,我娘在家里要上吊,被我拦下来了,都怪你们这些天杀的官府,吃着皇粮,不管我们的死活!”

  农夫三:“休要跟他们浪费口舌,直接杀进去,把粮食抢出来!”

  听到这话,前面的官兵顿时怒吼:“我看谁敢!抢粮是死罪,谁先冲过来,我就先砍了谁的脑袋!”

  刚刚冲动发言的农夫已经后悔了,他的同伴们也觉得十分为难,让他们退缩,他们不愿意,可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也不愿意。

  这时候,人群里响起一个乞丐的声音:“大家不要乱!咱们今天来,是求新来的知府大人开仓放粮,而不是来聚众闹事,只要给粮,我们就走,如果不给,我们就继续在这站着。”

  这乞丐的声音顿时得到众人的附和。

  “对对!”

  “我们要粮食,你们不给,我们就不走了!”

  “放粮!赶紧放粮!”

  银柳站在人群的边缘处,见形势已经被那老乞丐一句话拉了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郎君交给她的任务,可真艰巨啊。

  既要把百姓们的情绪煽动起来,保证他们今日会来府衙闹事,又要控制好人群的数量,和大家的想法,免得挺好的集体静坐、变成了□□烧。

  银柳一开始觉得这任务挺简单,可时间越长,她越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哪怕有老乞丐在里面混着引导趋势,估计也挡不住有人一时激动,决定做那个身先士卒的人。

  好在,孟昔昭一直让庆福盯着外面的情况,听说大家来了,孟昔昭立刻就身穿官服,走了出来。

  他正好听到其中一个官兵的骂声:“你们这群刁民,还不速速退后!”

  孟昔昭乐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快走几步,他先伸手挥开旁边的几个官兵,免得他们遮挡了自己的脸,然后,才满脸愤慨的指向那个骂人的官兵:“你说什么?谁教你说这些的,本官爱民如子,岂能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你骂我隆兴府的百姓是刁民,我看你才是刁民!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起来,狠狠地打!”

  那官兵都懵了,他不就是说了一句刁民吗,也不止他一个人说啊,怎么就要挨打了。

  但孟昔昭身后的团练使见状,已经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属下,很快,两个人上来,用力的把他拖走。

  这官兵可不知道孟昔昭是吓唬他的,他还以为自己真要被打死了,顿时发出求饶的惨叫,这惨叫声震荡在空气中,比刚才那些喊话的声音大多了,而且十分的真情实感,一点都不掺假。

  吓得这些人,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全都噤了声。

  孟昔昭这才收敛起怒容,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仅剩骨架高大的农夫,他顿时一噎。

  酝酿好的情绪都打了个折扣,但因为流露出了一些发自真心的想法,反而看起来更加真实。

  他忍不住的拧起眉:“各位乡亲,你们聚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然而前面的几个农夫都没说话,他们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刚刚那个喊的最大声的,他狐疑的看着孟昔昭:“你是谁啊?”

  孟昔昭:“…………”

  你们不认人就算了,怎么连官服都不认识?

  这也怪不了百姓啊……他们今年才升成了府,之前衙门老大是知州,穿的不是他这身官服。

  贾仁良今天也跟着出来了,闻言,顿时眼前一黑:“这位就是咱们的孟知府!你们有什么诉求,还不赶紧说?!”

  几个农夫顿时呆住,这知府,怎么看着还没断奶呢?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连忙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知府老爷,家里揭不开锅了啊,赶紧开仓放粮吧。

  孟昔昭闻言,却是无语凝噎,神情看着十分的悲苦:“诸位,不是我不想放粮。”

  “而是、而是……”

  说到这,他沉重的叹了口气:“咱们的粮仓,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啊!”

  农夫们听了,突然,后面传来当啷一声。

  原来是某个人带了锄头过来,悄悄藏在后面,现在这锄头掉地上了。

  孟昔昭:“……”

  他还是小看这群人了。

  带锄头过来,咋的,伤了同知还不够,还打算把他这个知府也打一顿?

  虽说锄头掉了,但也没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他们全都呆呆的看着孟昔昭,空气无比安静。

  这就不得不感叹一下了,哪怕百姓如此厌恶官府,可在发现孟昔昭是知府以后,他说的话,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就信了。

  其实他们根本没见过粮仓里什么模样,也没看到账本上的记录,仅仅一句话而已,他们就真信了。

  家里没粮已经让人感到绝望,连粮仓都没粮了,那他们,不就是只能等死了吗?

  难道,他们又要回到老一辈讲述的那样,易子而食?

  孟昔昭看着这一张张麻木的脸,心里都忍不住的感到羞愧了,但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对远处的银柳打了个手势。

  一直伸着脖子看孟昔昭的银柳,见到这个手势以后,立刻捂着脸,超大声的哭了起来。

  ……

  听着这哭声,附近的人们不禁也悲从中来,纷纷痛哭出声。

  期间还夹杂着几句恨骂。

  “该死的南诏!”

  “没活路了呀,真的没活路了呀……”

  “等我做鬼,我就去咬死那些南诏人!”

  庆福在后面,听着大家哭的这么伤心,都忍不住的跟着红了眼眶,而这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街道上响起:“无量寿福——”

  这声音格外的幽远,而且特别大,离得这么远,大家都听得见,哭声渐渐的止住,他们转头看过来,发现来人是个道士。

  此时,那个道士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看着百姓们,先是叹了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向站在大门旁的孟昔昭,“但天地,自会给万物留一线生机。”

  孟昔昭惊愕的看着藏尘,仿佛是第一次看见他:“你是什么人?”

  藏尘微微一笑:“贫道乃世外之人,今日入世,是为一方百姓而来,也是为一方好官而来。”

  说到这,他稍微停顿一下,然后重新抬头,问孟昔昭:“孟知府,你可是个好官?”

  孟昔昭作为难色:“这、我刚上任不久……”

  藏尘便换了个问法:“你可愿意为隆兴府百姓尽其所能,鞠躬尽瘁?”

  孟昔昭愣了一下,立刻说道:“自然是愿意的!我不远千里来到隆兴府,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藏尘听了,又微笑起来:“如此便好,贫道法术不精,却能解如今隆兴府的燃眉之急,贫道有一碗,内中粮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正好可以拿出来,献给孟知府,以做功德。”

  庆福抹抹眼睛,把原本就红的眼眶揉的更红了。

  然后一指藏尘的鼻子:“你这骗子!若世上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法宝,你又怎么会直到这时才拿出来?!”

  百姓们认同的点点头,也看向这个口出狂言的道士。

  就算他们迷信,他们也不相信真有这东西。

  况且,这道士看着有点眼熟啊。

  他们正疑惑自己是从哪见过这个道士的时候,却见这道士自顾自的叹了口气:“也罢,在亲眼得见之前,贫道也如你们一样,都是不相信的。不如便让贫道开坛做法,让孟知府也亲眼瞧上一瞧。”

  孟昔昭拧着眉,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些闹事的百姓,只见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神物,本官定会对道长感恩戴德,但若没有……”

  藏尘仙气飘飘的回答:“任由孟知府处置。”

  孟昔昭点点头:“那好,就请道长在这府衙门口做法,本官不想只有自己亲眼见,也想让隆兴府的百姓们见上一见,道长,可以吗?”

  哪怕前面孟昔昭跟着他们一起哭,也没有这一句的效果好。

  百姓们顿时十分感动,有热闹不吃独食,愿意分享出来让大家一起瞧,孟知府,你好像真的是个好官!

  ……

  而那边,隐藏在人群中的头领则懵了。

  什么情况啊?

  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致力于煽风点火,他是知道民众有多容易被影响的,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这道士来得这么巧,搞不好就是这知府安排的,想给大家演一出戏。

  可这戏的牛皮,吹的也太过了吧,他不怕收不了场,当场反噬吗?

  这么想着,他就没动弹,而是继续默默的待在人堆里,准备着一会儿看看,那道士要怎么圆他的说辞。

  而法坛很快就准备好了,只见那个道士当众施施然的走上去,先拜三清,认认真真的举着香鞠躬,口中还念念有词。

  把香插好以后,突然,他挥舞起拂尘,像唱戏似的,在法坛上走来走去。

  百姓们被他这一惊一乍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效果还不错,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中的拂尘看,哪怕之前不相信的人,此时也怀疑起来,全都注意力高度集中。

  而这一段终于结束以后,道士就站在法坛正中央,猛地大喝一声:“肉体凡胎速速退去!若因为离得太近,冲撞了神仙,这粮食,便也出不来了!”

  一听这话,本来离得挺近的人群,顿时全都向后退。

  其实他们离得近也没关系,但就怕站在两边的人太多,容易看清藏尘到底干了什么。

  而在他们全都退后以后,这两边就没什么人了,于是,藏尘也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金碗来。

  金碗是纯金打造的,看着就特别的重,外表是金子,内里也是金子,为了让大家看清楚,里面真的一粒粮食都没有,藏尘还特意把碗竖起来,让大家看到里面。

  等拿着这个空碗,让大部分人都看清楚了,藏尘才把碗端好,然后念咒:“金转玉开,五谷自来,急急如律令!”

  说着,他大喝一声,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把金碗对向自己,用力按了一下金碗的碗底,让本来就做成活动的碗底瞬间翻转过来,露出一碗提前粘好的粮食来,然后,再把碗翻转过来,重新端好。

  就这样,一碗满满的粮食,出现了。

  隆兴府的百姓们:“!!!”

  竟然是真的?!

  天呐,隆兴府有救了!

  都不等藏尘或者孟昔昭说什么,百姓们呼啦一下全跪下了,都在给藏尘磕头。

  藏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这时候,孟昔昭也一脸激动的跑过来了,眼看着也要给藏尘下跪:“道长,求道长将此物借给隆兴府!”

  藏尘哪敢真让他跪下,连忙用拂尘对他甩了一下。

  然后,孟昔昭就猛地站直了身体,还十分震惊的低下头,一边左看右看,一边说着:“奇怪,我的腿怎么弯不下去了?”

  庆福:“…………”

  郎君说的没错,他啊,还有的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