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信了你的邪 走在田间 8008 汉字|1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8章

  盛连原本以为背阴山后的十八地狱会是一番可怖的形容, 到了才发现山后竟然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 水面没有半丝涟漪,仿若一面镜子,倒映着背阴山的一面的全景。

  十八地狱的真容显然是不可窥探的,吊在背阴山山腰的一排排小楼就是隶属十八地狱部门的主要办公区域。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盛连留意到1层按键下的-18, 他问颜无常:“犯了错被打下十八地狱就是去这一层?”

  颜无常:“哪儿有那么舒服, 还坐电梯下去。前面那湖你也看到了, 都是扔进湖里的。”

  盛连:“沉到湖底就是十八地狱了?”

  颜无常:“当然不是, 湖里有水妖, 掉到湖里之后,水妖会根据那些人手里抓着的审判词送他们到相应的地狱。你可以把那些水妖理解成狱警。”

  盛连嘴里没说,心里却感叹这十八阎罗地狱和人间界流传的凶恶可怖的版本完全不同,一面湖, 水妖送行,有点小清新, 禁不住道:“这个部门的领导还挺文艺的。”

  颜无常好笑地看着盛连, 连连点头:“对对,是挺文艺的。”

  盛连觉得颜无常这反应有些奇怪, 这笑里饱含着他看不懂的深意。

  颜无常见盛连看他,想了想,解释道:“其实吧,老早之前这背阴山后面也不是这样,从山腰看, 是可以看到绵延的地狱火烧出的岩浆的,被罚其间的妖魔鬼怪的哀嚎也能听个清楚,但是吧,啧,那时候神使一心想发展和谐社会,觉得这样有碍瞻观,就用忘川水打造了一面水镜盖在上面,又令水妖掌管这片区域。”

  其实凌晨掌心莲花印再次出现之后,盛连就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结合已知的那些东西来看,如果他不是那位神使,怎么解释他一个活了22年的普通男人忽然冒出来的足以镇鬼气的能力?

  当然,盛连也没有百分百确认自己就是。

  但如今听颜无常聊起这神使为了“面子工程”特意打造水镜遮住十八地狱,他想了想,心说这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办事方法和他还真挺像:他在整理家务方面一塌糊涂,但不管来家里的亲戚还是朋友,却都统一认为他是个爱干净爱清爽的帅气的男孩子,殊不知他有一柜子没挂起来就摊在柜子底部的衣服。

  他老妈深知他这个尿性,便嘲讽他要面子没里子。

  他也总回他老妈;里子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今又听说十八地狱这边治标不治本的打理办法,默默在心里感慨:性格是一脉相承的,两世都没改过来,以后应该也改不过来了。

  于是目光朝向观光电梯外的湖面望去,四周瞧了瞧,缓缓道:“要是我,就在湖两边再种点树啊花花草草什么的。”

  颜无常挑眉:“以前的确是有的,不过那时候幽冥阴气重,想要种这些东西很难,嗯,神使倒是不怕麻烦地种了一片,结果……”

  眼看着电梯快到了,盛连连忙问:“结果什么?”

  颜无常:“结果魔王一出生,把地狱火引了出来,湖边烧了一片,全烧光了。”

  盛连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能:“魔王,出生?”

  颜无常:“是啊,魔王从地狱出生,爬上来的时候带了地狱火出来,湖边、背阴山附近全烧起来了,当然也把神使种的那些花花草草给烧光了。”

  电梯“叮”一声抵达,梯门朝两边洞开,跟着颜无常出去的盛连默默地想,要是他,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东西付之一炬,怎么也得给那始作俑者几个爽快的巴掌,但又想魔王才出生,想必也是无心的,打小孩儿也不好,那只能算了。

  忽然一愣,硬生生顿住了脚步——魔王比神使小?

  颜无常转头,见盛连停住了,疑惑道:“想什么呢,快跟上。”

  盛连抬步追上去,想了想,才试探地问颜无常:“我听你刚刚话里的意思,魔王其实比神使小很多?”

  颜无常默认盛连就是忘记了前尘往事的神使,于是耐心解释:“是啊,有问题吗?人类寿命短,才去在意这些,你见过哪个活一万年妖怪去和活了一万五千年的妖怪比谁出生早的?真要比年龄大小,你们孟总才是这里头的至尊无敌老女人。”

  提到孟望雀的时候,颜无常瞥了头去看盛连,说完的时候才发现盛连在悄悄朝他挤眼睛。

  颜无常愣道:“你干嘛,眼睛抽了?”

  背后忽然发出一声冷嘲:“是啊,我可不就是至尊无敌老女人么,需要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傻逼给老娘公交让座。”

  颜无常:“……”

  孟望雀却是一脸正色:“季总已经来了,那黑熊精也跪了半天了,你们快点儿。”说完转身朝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颜无常跟上孟望雀,惊讶地低声道:“这么快?”当年封印妖力用了足足三天,拿回来竟然分分钟的事?

  孟望雀冷哼:“你以为和你一样呢,吃饭和拉屎时间一样长。”

  颜无常:“……”看走廊外的天空,果然渐渐放晴,湖面也亮澈了起来。

  盛连跟在最后,没留意两人的话,出神地暗自想:神使比魔王大啊,那岂不是说,论辈分,魔王也要叫神使一声爸爸?

  !!!

  那今天凌晨季九幽特么凭什么一脸“老子吃你天经地义”的表情?!他算哪根葱?

  ——

  十八地狱这边的审讯室和9处是一个制式,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分等级的审讯间,孟望雀带他们去的那个审讯间门口挂着一个B,显然今天要审的那个黑熊精就是一个B等级的妖怪。

  孟望雀打头,颜无常让了一步,叫盛连先进。

  盛连也没同这位执意自称是“小白”的颜总客气,率先一步进了门,刚进去,便透过单向玻璃看到隔壁审讯间里季九幽的身影。

  再一看,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埋着脸的虎背熊腰的男人。

  每个审讯间都有值班的同事,这一点和9处也是一样的,孟望雀进了门便问那穿着黑色制服的同事:“开始审了?”

  那同事摇头,低声道:“还跪着呢,”又压了声音下去,低调道,“十八地狱都过了一遍,几层皮都没了。”

  孟望雀冷哼。

  拿同事接着道:“不过依我看,再恐怖,也没有他面前那位可怕。”

  孟望雀目光挑向隔壁审讯间:“那是当然。”

  盛连早上曾经听那位马面组的同事提过,幽冥这边的公务员统一黑色制服,但其实要看职务级别的高低是非常容易的——

  就看袖口的金线花纹,金线越多,职位越高。

  那位马面组的同事是个小组长,袖口不过纹了一小圈金线,然而面前这位和孟望雀说话的男同事的袖口却绣着繁琐的纹路,纹的什么盛连看不懂,但金线的数量绝对多的令人咋舌。

  盛连本来还在看隔壁的季九幽,这会儿注意力完全被那个同事的袖口给吸引了过去。

  那同事与孟望雀说完话,自然很快注意到盛连这边明晃晃的目光,抬眸过来,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对方主动走了过来,先恭敬地和颜无常打了个招呼,才淡笑着对盛连道:“请问,你是9处的盛连盛先生吗?”

  盛连点头:“我就是,你好。”

  那男人立刻又用比面对孟望雀和颜无常还要客气的口吻道:“你好你好,我叫钟褐,罚恶司部的主管,在9处那边也有挂职,你可能也听过我。”

  盛连恍然:“小钟总。”

  钟褐立刻道:“不不不,你叫我小钟就好了。”

  盛连:“……??”

  9处的领导们厉害了,颜总自称小白,钟褐自称小钟,这么谦虚,是因为幽冥界习惯往小了叫吗?

  孟望雀对这一幕报以一个大大的白眼,不仅是对钟褐这新晋狗腿子翻的,也是顺便对颜无常翻的。

  颜无常却默默和钟褐对视一眼,悄悄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出来点赞,可喜可贺自己拉到了同盟军——

  现在2对2。

  不相信盛连就是神使的崔转轮、孟望雀VS坚信盛连就是投胎重生的圣山雪莲的钟褐、颜无常。

  颜无常还趁着没他什么事儿的工夫,拿手机悄悄给钟褐发消息:“你也相信啊小钟?”

  钟褐不动声色地当着盛连的面摸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回复道:“神使回不来大家都得跟着殉葬,我不想当祭品,所以宁可信其有。”

  颜无常心中暗叹,不愧是罚恶司的钟褐,够冷静够理智。

  这时候,监控室这边的音响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粗犷的嗓音,带着几分砂砾摸索般的沙哑:“我……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多就是知道。”季九幽的声音听着和平日没什么不同,盛连却隐约觉得他的声音有点不对。

  盛连晃了个神,赶忙恢复注意力,想着应该是音响效果的问题。

  而他很快发现,这件审讯间的几个监控屏幕全部都是黑的,非但没有开,其中一个还冒着一股黑烟。

  孟望雀显然也注意到了,钟褐淡定地解释:“机器故障。”

  但除了盛连,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知道,不过是魔王刚刚恢复妖法炸了监控而已——整个幽冥,有谁可以监控九幽魔王?

  音响里跟着传出黑熊精的声音:“我说,我都说,是我供货给阿万那个兔子的,我的工厂专门负责生产保健品,她负责网络销售,一般我这边的生产的时候就用一点那个原料水,量都是配比好的,机器操作,从来出过差错,这次是检修机器的时候系统数据被下面的工人误操作了,才生产出一批鬼气超标的保健品,我本来以为都销毁了,没想到还是有漏掉的。”

  黑熊精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显然他比阿万知道的多,既知道那个水是关键,也知道水中含有鬼气。

  季九幽:“哦,这么说,你不知道那是轮回水了?”

  黑熊精惊讶道:“轮……轮回水?”

  监控室的四人听到黑熊精这个口气,齐齐一愣,他难道真不知道?

  黑熊精连忙道:“什么轮回水?我,我真不知道是轮回水啊。”

  季九幽问的简单粗暴也很直接:“谁给你提供了水,你的上家叫什么?”

  黑熊精:“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们每个月接头一次,他把原料水给我运过来,再给我一个详细的销售路径,让我把制作好的保健品分销给那些卖家。”

  孟望雀早把那家工厂查了个底儿朝天,的确像黑熊精说的那样,除了阿万,也有其他线下线上的店铺在销售他们厂制作的保健品,她也早让沈麻和驰骛去查那些分销的商铺,顺便查封销毁他们还没卖出去的保健品,再顺藤摸瓜地查,一旦有问题立刻上报,但目前为止都没有接到消息,大约暂时还没有查到可疑的人或者妖魔。

  但没说谎可不代表说了实话,有些妖魔自作聪明中找死,十八地狱都下过了,还想再瞒天过海。

  “哦,这么说,你很无辜咯。”季九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盛连觉得这个口气的怪怪的,不像季九幽平日说话的态度,而监控室内的其他三人牙颤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盛连眼前看到那个黑熊精男人凭空被甩上了天花板,又自由落体地坠了下来,笔直地砸进了地砖里。

  盛连:“……”

  季九幽动也没动一下,声音里饱含了乖戾的冷嘲:“你的确不知道接头人是谁,因为你就是他们手里一个小傀儡而已,但你的厂可不止制造了保健品分销出去,你可是连原料水都卖的。”

  脸砸在地上的黑熊精起都起不来,显然骨头都被砸散架了,但声音还是从地砖缝隙里传了出来:“你们既然早就查到了,何必还要审我,把我丢在十八地狱或者直接杀了我,岂不是还省点事?”

  季九幽哼笑:“把你当个玩意儿耍耍你罢了。”

  说完,那黑熊精跟蹦了个弹簧床似的,又在天花板和地砖之间撞了个来回,嘭嘭嘭的声音夹杂着“嘎嘣”声,妖怪也快被蹂躏成一个肉球了。

  盛连目光跟着那黑熊精上下上下上下,速度快得眼睛都要花了,他心说这要是人,早没命了,也就妖怪可以这么折腾,但又后知后觉地看向始终淡定地坐在那边的季九幽的背影,倒抽气地想——他对肉食这么残忍,对蔬菜会温柔?

  !!!!

  盛连也终于彻底察觉出了季九幽的不对劲——他的声音变了,变年轻了,而且说话的态度、口气、处世的办法全都和从前南辕北撤!

  之前审那个阿万的时候,季总还能假笑着说两句,态度听着也很耐心,也没见半滴血,现在这黑熊精就跟一块砧板上的肉似的,眼看着半条命都没了。

  亲眼见证了暴力现场地盛连腿有些软,撇开目光,扶住了面前的桌沿。

  小钟总贴心的过来安抚道:“啊,季总今天可能心情有些不好,你还好吗,或者你先出去透透气,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叫你?”

  孟望雀拿盛连当9处的科员看待,不赞同地拧眉道:“看着不舒服多看看就好了,在9处,比这个还要血腥的画面以后都会见到。”

  话音刚落,审讯间和监控室之间的门锁“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孟望雀、钟褐、颜无常立刻肃穆地退后了三步,齐齐垂下了眼睑,盛连本来垂着视线,闻声抬眸。

  他先是看到了一张含笑的薄唇,目光再跳跃着向上,是一双剪水的黑眸,来人依旧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的俊美,但五官却骤然年轻了好几岁,仿若和他是一般大的同龄人一样,眉目俊朗沾星,气质跳脱了些许,全然是一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姿态和面貌。

  一身西装着在身上也不似从前的沉稳干练,反而因为年轻了好几岁的面孔与骤然跋扈嚣张起来的气质变成了一个有些纨绔嚣张的世家子弟一般。

  他姿态闲散地走出来,唇边的笑意带着青年人的邪性,肤色白,薄唇红润,含水地目光落在盛连脸上,似是有些惊讶,故作样子的挑眉道:“啊呀,被你撞见了,这么暴力的现场,你就当没看见吧,”又漫不经心道,“也没个人来提醒一下。”

  孟望雀猛地呛了一口,似是被口水呛住了,颜无常看着地面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小字辈的钟褐不得不被迫顶缸上,狗腿地笑道:“季总,看您兴致正浓,不便打扰。”

  季九幽斜了他一眼:“正浓什么?我是那么暴力的老板吗?”

  钟褐:“不不不,您当然不是。”

  盛连:“……”妈的,不暴力?你们当我瞎!

  但盛连显然已经顾不上黑熊精是圆是扁是方是正了,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季九幽,心说他不是把那一缸做保健品原料的轮回水都给喝了,然后返老还童了吧?

  那轮回水那么神?!

  季九幽却单手插兜地站在盛连面前,笑笑道:“你看我似乎很惊讶,”挑眉,目光在自己身前一扫,“也对,年轻一些,看上去是不是朝气蓬勃了不少?”

  盛连没吭声,钟褐在旁边拍马屁:“是是是,您永远年轻。”

  盛连到底没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也吃了那保健品?”

  季九幽挑眉,其他三人差点齐齐喷出一口老血。

  盛连也奇怪:“难道不是?那你吃什么了,连样子都变年轻了?”

  季九幽笑笑:“变年轻不好吗?”又眨眨眼,凑近道盛连面前,轻声又坏笑着说,“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吗,我在幽冥出生,最是喜欢阴冷之气,雪莲刚巧又是纯阴之体,我只要看看你,站你旁边呼吸一下你身上的味道,我都觉得舒服,身心舒服愉悦了,自然要年轻几岁。”顿了顿,“哦,顺便还要硬一硬。”

  其他三人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地砖的看地砖。

  盛连却在消化了这几句话之后,很想给他老妈打了个电话告状:“妈!救命啊!你儿子遇到了职场性骚扰!”

  他憋了又憋,到底没忍住,转身就走到门口,拉开审讯间的大门走出去,嘭地一声甩上了大门。

  孟望雀这个现场唯一的女性终于看不下了,硬着头皮问道“季总,那个黑熊精……”

  季九幽看着盛连离开的方向,心情愉悦地开口道:“扔进碎妖机,做成化肥。”

  孟望雀:“这……”她悄悄看向罚恶司的钟褐。

  钟褐负责审判善恶中的恶,显然那黑熊精的恶报还不至“死”,他毕恭毕敬地对季九幽拱了拱手:“季总,您不用费心,把那精怪交给属下来处理即可。”

  季九幽哼了一声,目光在屋内三个人面孔上一扫,笑着说:“可以啊,都争先恐后想做一次化肥是吧?”

  三人:“……”

  季九幽抬步走向门口,口吻闲散却不容置喙道:“下不为例。”

  话毕,身影消失在门后,屋内三人同时转头看向隔壁审讯间,哪里还有黑熊精的身影,只余下一缕黑烟飘荡在半空中,因为孟望雀和钟褐多嘴的两句话,那黑熊精竟然连做化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钟褐开口:“我怎么觉得,季总这脾气,比以前还大。”

  孟望雀叹了口气,颜无常缓缓道:“神使当年都没能将他彻底净化,你以为他凭什么做魔王,当然是一路踏着血杀上来的。”

  ——

  盛连出了审讯间,气呼呼地顺着走廊朝外走,下了电梯到一层,结果不知道怎么绕到背阴山另外一面的森罗殿,直接迷路了。

  他转了几圈,忽然与季九幽撞了个正着,懒得说话,调头就走。

  季九幽神出鬼没,忽然又出现在盛连面前,这次手里不是空着的,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盛连一开始以为是阿万,忍不住停住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兔子尾巴上有一圈红色的,认出不是,调头要走,又被拦住。

  季九幽一言不发地含笑把兔子塞进他怀里,盛连不接,推开道:“别给我。”

  季九幽抱着那兔子:“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误闯了背阴山,沾了些鬼气,你不帮它,它熬不过今天晚上就会死。”

  盛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在圣母心的催化下,默默垂眼看那兔子,果然看到那兔子后脚的脚踝上冒着黑气:“怎么帮?”

  季九幽扯唇一笑,当即笑道:“心软了?”

  盛连拿白眼瞪他。

  季九幽指了指兔子:“你抱抱它,沾染到你的气息,就可以净化干净。”

  盛连伸手去接,结果季九幽偏偏不松手,还笑着说:“我也沾了些不干净的鬼气,你也给我净化净化,不用抱我,”指了指自己的唇,“给我渡口气就好。”

  盛连这下彻底确定了,变年轻的季九幽就是在调戏他!

  盛连因为一副好看的皮囊,以前其实也在校外被骚扰过,尤其是去清吧与朋友同学聚会的时候,男男女女都会贴上来,有装作温文尔雅的,也有直接动手动脚,盛连因此对骚扰他的人从来没有好态度,都是直接翻脸,好几次一拳头送过去,暴力替自己解围。

  但显然面对季九幽不能动手,他打不过,但站着被人骚扰不是他盛连的为人,他直接甩手转身:“那行吧,既然都沾了鬼气,你就和这兔子好好相处,然后等夜幕降临就一起同归于尽吧。”随便挑了条小路跑了。

  边跑边想,初次见面时那个正中他红星的季九幽怎么忽然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说话也不害臊的纨绔子弟?

  偏偏这模样气质比从前更合他口味——

  盛连这么多年没有恋爱是有原因的,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gay就gay了,品味还很独特,从小喜欢那种“坏男人”,最好是笑起来邪性味儿重、眼神勾人,要是说话再有一股子邪性劲儿,简直就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曾经某次破天荒和沈麻讨论过这个问题,沈麻说,他这是有斯德哥尔摩倾向,抖M综合症的标准病症,是病,得治,但进了9处之后盛连自己摸透了,他根本就是受本体原型的影响,饱含一颗圣母心,分分钟想要拯救这种破坏世界和平的“坏男人”,总觉得这种坏男人有了他就能对世界充满爱了——问题是,光坏还不行,还得好看,得符合他的审美——22年里,也只出现一个季九幽。

  盛连:“……”自己简直病得不轻。

  盛连顺着小路跑出去,误打误撞走到了颜无常带他来的那条主干道,心中哀痛地想,完了完了,作为一颗待宰的包菜,他遇到了人生中致命的危机,想要把他蘸沙拉吃了的季总忽然性格大变,变成了他喜欢的那种“坏调调男人”。

  万一真的喜欢上了,那他岂不是成了世界上第一颗患上斯德哥尔摩的包菜?

  盛连:“……”季九幽什么毛病?怎么就忽然样子变了,性格也跟着大变了?受了什么刺激?

  ——

  胡芯蕊那案子又有了新进展,本来盛连要跟着孟望雀回人间界,也暂时不想再撞见季九幽,但孟望雀临时有事,要晚一天走,便让盛连在酒店多住一天。

  盛连想到自己本来想打听的东西也没打听多少,也想知道“神使”和“魔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便刚好趁着这一天出去打听。

  但打听总不能随便拉个人就问,得有气氛有话机,还要问的那个人刚好知道、愿意说。

  显然,那天晚上看戏的戏楼就是最好的八卦场合。

  盛连出门之前还总结了那天晚上隔着链子八卦失败的原因,深刻地做了检讨,觉得没八卦到一方面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就被人认出了公职出差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因为他不善于八卦,没有打入人名群众中的经验。

  今天再去,盛连特意做了准备,打算先在一楼公共观看位上买张票看两场戏,和幽冥界戏楼里的小伙伴们混个脸熟,再拐弯抹角地打听打听。

  结果寻着记忆中的路走过去,却发现戏楼一夜之间就被封了,门口贴了“整顿强制打赏”的公文告示。

  盛连错愕了一下,站在戏楼门口的台阶上用手机搜索,一下搜出了好几页有关官方整顿戏楼的新闻,被封整顿的戏楼名单都已经公示了,赫然包括了盛连那天看戏的这家戏楼。

  再看具体的整顿封楼原因,盛连默默道了一个字——“该!”

  瞎起哄炸打赏是吧?转头就遭报应了吧!

  幽冥界那么多戏楼,又不是家家被整顿,盛连搜了附近经营良好不需要整顿的一间大戏楼,导航了准备步行过去,刚转身就和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手里还捧着一堆书册,撞上后书本散了一地,盛连道一声“抱歉”,两人同时蹲下去捡书,七手八脚地捡着捡着,盛连看到了一本打印封装的册子上写着《如果爱有来生剧本1》。

  盛连盯着那剧本愣了愣,对方把他手里的书都接了过去,很歉意地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没看路,撞了你。”

  两人同时站起来,盛连抬眸一看,发现对方是个戴着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高瘦青年。

  声音还特别耳熟。

  这个剧本?这个声音?莫非就是那天晚上隔壁包间和颜无常一道看戏的那位?

  盛连讶然地眨眨眼,开口道:“啊,是你。”

  对方显然也耳尖地由声音认出了他,不知是因为地上还有东西没捡还是蹲下再站起来有点晕眩,当即身型一矮。

  盛连前几日适应了季九幽那副“给朕跪下”的逼格,见对方这姿势,差点以为也要跪他,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哎,你怎么了?”

  对方堪堪稳住身形,重新站直,眼镜后的目光在盛连脸上探究地梭巡了一番,文质彬彬的面孔似是狠狠抽了抽,这才咽了口吐沫,缓缓道:“没,没事。”

  说着,避开盛连的手,抱着怀里的书册缓缓朝后退了三步,眼神十分自觉地垂着朝下,没有直视盛连。

  盛连只当对方是介意和不认识的人有身体接触,也连忙客气地退后了一些,但他心里却想,与其抓个不认识的八卦,倒不如找面前这个有那么点交情,撞都撞上了,还能让到手的八卦飞了啊。

  连忙与对方寒暄上了,故意问:“我那天晚上还来这边看戏,怎么今天这店就关了?”

  李居易推了推眼镜:“整顿强制打赏。”

  心里却疯狂地扭动着,恨不得把手里的剧本全当场撕了——卧槽!卧槽!卧槽!他就是9处的天山雪莲啊!颜无常赌注不是神使就吃屎的盛连啊!

  李居易心里扭着,面上还算淡定,但大约扭得有些过了头,掩唇咳了一声才克制住了没暴露出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做他这行的,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盛连,真是恨不得把盛家祖宗八代都打探个干净。

  他和盛连聊了几句戏楼被封的事,又顺势道:“戏楼今天肯定是开不了了,你是要看戏吗?我家就在附近,家里有不少碟,你要是想看,可以去我家。”

  盛连嘴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心里却暗想,关系拉近,八卦魂可以开始燃烧了。

  李居易的家不远,穿过两条路,从高楼林立的商务街拐进一个小巷子,走不过十分钟,面前就出现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闹中取静,很是低调。

  李居易客气地请盛连进门,又解释说:“我家就我一个,比较乱,你别介意。”

  盛连也客气:“是我打扰了,你别介意才对。”

  两大各怀目的的戏精相互客气着进了门。

  李居易家的装修和他本人的气质很像,到处都是书柜和书,装修简约、朝南的落地窗前有一间茶室,李居易就在那里招待了盛连。

  烧水泡茶的时候,李居易在厨房里悄悄拿手机给颜无常发了一条消息:“我把大佬的填房带回家了!”

  刚发出去,颜无常的回电就催命似的来了。

  一接通,便是一声怒吼:“什么填房!那就是正的!你特么又想被丢去投胎了?”

  李居易把手机远离耳朵半米,等这嗓子吼完了,才拉回耳边,压低声音,偷偷敲了客厅的茶室一眼:“我就是碰巧遇上了,索性交流一下,帮你们观察观察这雪莲到底是不是22年前神使重新投胎的。”

  颜无常不耐烦道:“你是当鬼当得不耐烦了,还是像被扔下十八地狱?季总的人你都敢这么轻易接近试探?是因为那天晚上那张黑卡没甩你一巴掌是吗?”

  李居易却是不怎么害怕的样子,依旧压着声音,但把嗓子给吊了起来,喝道:“少吓唬我!你口中那位大佬当年还得叫我一声‘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懂不懂,你这个文盲,谁敢打我?!”

  颜无常嗤道:“什么老师,不就教了两首小黄诗吗。”

  李居易被戳中痛处,炸毛道:“我教的是正经诗词歌赋,哪知道你们那位大佬年少时候那么不三不四,脑子里整天是些黄色的玩意儿。”

  颜无常:“行了行了,你要打探赶紧去,别怪我没提醒你,魔王已经回来了,别被他抓个正着,到时候管你这个性启蒙老师算哪号的爹,十八地狱挨个呆一轮,哭着喊着去投胎。”

  李居易翻了个白眼儿,气愤地挂了电话,心里愤怒地想,最好盛连不是神使,让你吃遍幽冥界的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