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倪庚让人照着笔迹重新?抄了一封, 自然是去掉了最后一段。他拿着这封笔墨现干的信,来到戚缓缓所在?的厢房。
“回信到了。”倪庚完全没有掩盖他拆信的行为,直接把没有信封的信纸交到戚缓缓手上。
戚缓缓躺在?矮榻上,接过信后眸子暗了一下, 拿信的手紧了紧颤了颤。
但她没有办法, 她甚至觉得能看到信已然知足, 想想自己以?前?在?崔吉镇,没认识倪庚之前?过的日子,何曾料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这样憋屈,没有自由,做不?得主?。
那时,她甚至为了一生不?受挟制, 随心?所欲的生活,都?想好?要找在?她面前?没有话语权的弱男入赘了。真?是美色误人, 想来都?是命。
美好?的东西?她见得多了,也不?至于见了倪庚就什么都?不?顾了, 主?要是倪庚从头到脚, 哪怕是一个头发丝都?完全契合了她的审美。
一物降一物, 她就是喜欢,喜欢到想长久拥有。
可再美好?的东西?,它若行伤害之事?就不?行了,会立马下头, 会本能自保,会对?它产生翻天覆地的观感?。
倪庚于戚缓缓就是这样的,让她一下子从迷恋中醒了过来。
“怎么, 不?看吗,不?是很想家人吗。”倪庚坐在?榻边, 戚缓缓的旁边,一边问一边顺手拿起药膏往她手臂上抹。
她身上这样的痕迹很多,虽越来越轻了,但还?是有一点疼,她躲了一下,翻了个身,拿起信来看。
倪庚也不?强求,就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读信。
戚缓缓恨不?得把每个字刻在?心?上,她看了很久,然后忽然翻身回来就要起身。
倪庚:“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戚缓缓:“不?用。”
她现在?与他说话,态度比以?前?冷了很多。语气是恭敬的,不?是赌气的那种,听了让人不?舒服却挑不?出毛病。
她真?的下了榻,扶着围龛站了起来,走路有一点儿摇晃,像是随时能被吹上天一样。
倪庚保持着坐在?榻上的姿势,看着她去柜子那里拿了个盒子出来,她把信放了进去,盖好?。
戚缓缓并没有把盒子收在?原处,而是抱着这个盒子转身回来。可能是多了盒子的重量,她走路的样子终于不?像要被吹到天上去了,而是让人随时担心?她会倒下来。
倪庚终是看不?过去,站起来快步到她身前?,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戚缓缓被动地偎在?他怀里,心?道,还?不?如她慢慢走回去呢,他的力气永远那么大、那么急,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倪庚把人放回原处,戚缓缓手中的盒子一直没有松手,她把盒子放在?枕头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上面。这封家书来得真?是时候,她现在?尤其需要一点精神上的支撑。
倪庚在?酒楼里对?她做的事?,对?戚缓缓的伤害不?光是身体上的,她的精神也有被摧残到。
她不?起来,她走路不?稳,不?全是身体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来自心?理。她这几日,不?怎么爱吃东西?,如果不?是扬青与呈黛玩了命的、不?厌其烦地劝她哄她喂她,她可以?一天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下得来榻。
戚缓缓的情况倪庚知道,他担心?,但并不?认为自己那日不?该发火。他几天没有出现,只派人送了补药与药膏来,当天晚一些?,她院里人求见,他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她派丫环来要避子药。
倪庚的火气重新?燃起,她都?那样了,展红说补药不?好?好?吃,药膏也上的费劲,竟还?是不?忘避子药。
这药一开始虽是倪庚主?动拿给戚缓缓的,但每次他都?只给一次的量,他并没有一股脑地都?给了她。这次她一直迷迷糊糊地,没找他要他也没给,竟是派人追到他这里来要。
倪庚一生气,自然没好?气,扬青被赶了回去,戚缓缓至此再没派人过来。今日是倪庚这几日来第一次见她,以?送信的名义。
能感?觉到她的冷漠,哪怕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没这样过,这封家书的到来,也没有让他们破冰多少。
倪庚看着戚缓缓留给他的背影,以?及放在?装信盒子上的那只瘦骨之手,他叹口气,一边顺着她的长发,一边道:“行,你看上就好?。耿韩是吧,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最后能过得了我这一关,真?的值得你的选择,配得上你,我就遵守赌约。”
戚缓缓呼吸一滞,她慢慢回身,看着倪庚:“我怎么还?可能再信你。”
倪庚:“我没控制住,你以?前?就是那样试探、追求我的,我见不?得。”
戚缓缓:“你要看不?了就别看,我又不?是当着你的面做的。”
倪庚:“是,我该回避。我不?会再关注此事?,你随你的心?意去做就好?。”
身后他不?再胡噜她的头发,戚缓缓听到倪庚走出去的声音。
她回头确认,他真?的走了。她把家书从盒子里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然后重新?把它放好?,装信的盒子就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戚缓缓重新?出现在?瓷器店的那天,耿韩就出现了。
戚缓缓与他道歉,说自己病了,他的竹箸与银箸可以?重新?拿过来,放到她的店里。
耿韩听后,转天除了带了货品来,还?带了他母亲做的一罐化火之物。说是密方,人生病后心?里都?会存火,小?时候他与妹妹们病后吃了这个,身体恢复得很快,特带来了一罐给她。
戚缓缓道谢收下。此后,生意上两人多有来往,又都?互相有意,一时走得很勤、很近。
戚缓缓一早就把自己和离过的事?情知会给了耿韩,耿韩很惊讶,他有一些?恍惚,但第二天他还?是出现了,昨日的恍惚不?再,像是没有这件事?一样,他与戚缓缓像往常那样说话相处。
倪庚如他所说,再也没有出现在?瓷器店,至少戚缓缓没看到,甚至展红都?不?再跟着她出门。
在?王府,他也不?来她的厢房,她给家里又写了封信,直接交给了展红。展红回来说,王爷说,会帮姑娘尽快寄出去的。
这次隔空联系,算是他们二人近期唯一的关联。
戚缓缓没有在?信中说她与耿韩一事?,她不?想家人担心?。她与耿韩一事?若是能成,她再跟家人联系就不?用经过时王府了,那样的话,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戚夫人这是不?在?,也不?知,光派一个没教了多久的扬青过来,对?戚缓缓的指导作用也不?大。若是她知道戚缓缓现在?在?做什么,一定会阻止她的,因为她做的都?是无用功,倪庚根本不?会放她走的。
以?戚夫人当初交待扬青的话来说,她能想到的,对?女儿伤害最小?,未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认命。
趁着时王对?她的这份在?意,在?意到愿意为了把她弄到京都?去如此大动干戈,好?好?规划一下以?后在?王府里的生活才对?,毕竟妾侍上面还?有别的品阶。
就算是妾侍,王府的妾侍虽与别的妾侍在?大抗律上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实中区别还?是有的,显贵到一定程度,就像那宫中的妃嫔,谁也不?敢真?当她们是奴,就算为奴也只是皇上,皇后、太后少数人的奴。
王府比不?得宫里,但王爷是皇室之人,她娇娇的主?子,不?过是多了一个王爷罢了。
这就是戚夫人在?戚缓缓被带走时的想法,她逼着自己转变了思想,从最实际的角度想了这个问题与出路。但时王没有让她们母女告别,戚夫人的这些?想法也无从劝与戚缓缓听。
但在?第二封回信上,戚夫人还?是隐隐透露出了这种意思。
倪庚看了这封信后,沉思了一会儿,才让展红把信送去与戚缓缓。
他可是有很长时间没再踏入过戚缓缓厢房的门,他也的确没有再去瓷器店,但戚缓缓与耿韩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知道。
他们进展很快,倪庚忍着听到耿韩那些?表白的肉麻话,虽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但他每次都?要写静心?咒,才能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
倪庚厌了,烦了,他发现他一开始就做错了,就不?该与戚缓缓迂回,连戚夫人都?想明白的道理,该是让戚缓缓一早就明白的。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人弄到手里来,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嫁衣。
但现在?,他的承诺给了出去,她本来就不?怎么相信他了,倪庚不?想与戚缓缓闹得不?好?看。反正,没有多长时间了,她早晚会知道外面男人有多不?可靠,她注定会输。
终于,耿韩向戚缓缓提出求亲的想法,他表现的很尊重她的意见,问了她的情况,想要给她郑重的对?待。
戚缓缓到这时也没有说时王、时王府,只说自己并没有亲人在?京都?,他若想下聘,就直接下到瓷器店,直接下给她。
但耿韩早就知道她并不?住在?瓷器店的后院,她这时还?不?说,是不?是怕他贪图她些?什么,对?她不?是真?心?的。
若问耿韩的本心?,说他完全没有贪图她时王府的背景,那是假。但他对?戚缓缓的心?是真?的,试问谁不?爱比自己富有又能干的美人呢。
于耿韩来说,戚缓缓就像是仙女,是他高攀了。他在?心?里早就想好?了,娶她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当然想着这些?的同时,他还?会在?睡前?做另一个美梦,就是时王殿下会怎样对?自己的恩人,会不?会赏赐一大笔嫁妆,会不?会赐宅院、新?的店铺,会不?会来主?持他们的婚仪。
总之耿韩每天都?会笑着睡去、笑着醒来。直到有一天,欢儿跑回来说:“公子,我今天与戚姑娘店里的李兄喝酒吃饭,他不?知是不?是醉了,说戚姑娘根本不?是什么时王的恩人,而是时王看上的人。”
“你说什么?!”耿韩大惊。
欢儿:“我当时一听也知道此事?不?得了,于是又灌了他一杯,让他详细说说。”
“他怎么说?”耿韩急问。
欢儿:“他还?是这样说,说那恩人之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还?说时王之所以?与郡主?解除婚约也是因为戚姑娘。说戚姑娘心?大,想要攀那不?可能攀的天,如今看上公子您,是因为发现那天攀不?上去,这才想着在?京都?找个老实人嫁了。”
耿韩头上开始冒汗,不?知在?想什么,欢儿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公子,这可要如何是好??”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时王府,戚缓缓听到一众脚步声,她朝窗外看去,看到倪庚的同时,门帘已被他掀起。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倪庚当然是刻意为之,但他也是真?的忙,新?一届科举进入尾声,昨日,阅卷司呈上十份,他都?看了,没有什么纰漏,可以?呈给皇上。
今日他也是抽空过来,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儿。当然一个耿韩什么都?算不?上,结果也不?会出差错,但还?是牵扯着他的精力。
此刻,看着戚缓缓好?好?地坐着,不?是上次那样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地躺着。不?止,她脸色也没了苍白,粉扑扑地。
不?见他就这么舒心?吗,冒出的这个想法让倪庚不?悦,但他是来与她说正事?的,他压下情绪,对?戚缓缓道:“耿韩这人不?行。”
戚缓缓站起来:“殿下,何出此言?”
“他目的不?纯,他是冲着你背后的我来的。”
戚缓缓摇头:“他并不?知道我与时王府有关。”
“真?的吗,你认为我会允许你作弊,而什么都?不?做。”
戚缓缓一下子了然:“你什么时候让他知道的?”
倪庚:“一早,你能想到有多早就有多早。所以?,他送你那一罐子破玩意儿的时候,就已然知道了。他也沉得住气,在?你告诉他让他往瓷器店下聘的时候,他还?能忍着不?说配合你,也不?知你们俩谁演得更?好?。”
戚缓缓默了默,攥了拳又松了开,她道:“就算如此,殿下还?没说,他哪不?行?”
“我不?是说了,他图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财、你的势。这样的人他怎么配得上你,他过不?了我这一关。”
戚缓缓:“世上所有结亲之两家,都?要有所图,有所衡量,不?是都?像宋,”戚缓缓及时止住,马上接着说下去,“不?在?乎这些?的少之甚少,我对?耿韩之心?也并不?纯真?,没资格怪他。”
宋丘是吧,她想说的那个无所图无衡量,一心?只想娶她的人是宋丘。看得出她也激动了,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倪庚忽略心?里的不?舒服,道:“我提前?就与你说过,你看中的任何人都?要经过我这一关,如何过关是我说了算的。我已派人去与他说,你不?是什么时王恩人,这里有误会。不?如静下心?来等?一等?,看他还?会不?会去瓷器店找你,会不?会按说好?的来下聘。”
戚缓缓:“好?,若是他不?来了,自然此事?不?成。若是他来了,他不?受那些?话的影响,殿下是否愿赌服输,放我出府?“
倪庚:“一言为定,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