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佛道
◎若悟不了道,便自己创道◎
入佛道成佛修, 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改道成功。
即使是佛道,也有更细化的大道,例如方丈和湛尘所修的无情道, 最冷最厉, 也有必刚的苦修道和广清的自然道, 大道万千, 唯心坚尔。
时间太短,花燃悟不出什么佛道,她琢磨一刻钟,决定另辟一个无为佛道, 她说是佛道, 那就是佛道!
一众僧侣散去,只剩广清为花燃带路。
花燃见他脸色沉重,忍不住打趣道:“又不是为我出殡,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 一年没见,个子长高不少, 爱哭的毛病一点没变。”
广清的脑袋和眼睛依旧圆润,眼中水汪汪,“他们都说进入问佛阵的人都出不来, 要是你死在里面, 连一颗证明存在过的舍利都烧不出来, 无法放入塔中供奉, 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花燃:“……真谢谢你如此为我着想。”
广清:“方丈说生死轮回, 有生就有死, 该看得开一些, 或许是我修炼还不够到位, 总是放不下。”
“人活着自然该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东西烫手自然会懂得放下,为什么要强求呢?”花燃摸摸广清的头。
“你放心,我会把他带出来的。”
她还有仇没报,不能死在阵中,往事难以追忆,湛尘这个还活着的人,她也不能任由他就此身陨。
肩上背负的担子太重,她无法再承受这样一条性命。
所谓问佛阵,其实是一座褐色高塔,塔中另有乾坤,踏入阵中,眼前不再是阴凉昏暗的塔底,所有画面破碎,回忆倒退。
阳光刺眼,花燃抬手挡出阳光,肉嘟嘟的小手干净光滑,手上没有任何茧子。
“阿燃!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玩水啊!”
大名阿雅小名二丫的小姑娘从一栋房子里跑出来,热得鼻尖冒出亮晶晶的汗珠。
花燃想起来,她出门是要和阿烟去后山摘果子来着,阿烟有一只袜子不知道放在哪里,现在还在磨蹭地找袜子换鞋。
她摇头拒绝二丫,“我娘说不能随便到河里玩,河里有水鬼。”
二丫嘟起嘴巴,“我才不信河里有水鬼呢,我新学了一个阵法,要是真有东西,我就把它活抓了!”
换好鞋的阿烟终于匆匆走出屋子,看到二丫后打招呼道:“你要去哪里玩?要不要和我们去摘果子?”
二丫:“我跟其他人约好今天要下水抓鱼,喊阿燃一起,她不愿意去。”
“抓鱼?好啊好啊,我要去!”阿烟抓住花燃的手左右摇晃,“阿燃,我们去抓鱼吧,这么热的天摘果子一点都不好玩。”
花燃犹豫:“可是娘说不能随便下水。”
阿烟:“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没有下水,好阿燃,带我去吧。”
在阿烟的软磨硬泡下,花燃勉强点头同意,三人还找来一个小笼子准备抓点小鱼小虾小螃蟹,收拾好东西往河边走去。
村子里同龄孩子很多,有男有女,在炎热的盛夏偷偷背着父母下水游玩。
阿烟和其他人比赛抓小鱼,花燃就坐在边上泡着脚,两手支着头看着她们玩,她不会游泳,不敢去太深的地方。
阿烟拿一根枯枝系上一根细细的白线和钩子,让花燃钓小鱼玩。
花燃坐在树荫下,握着枯枝一端在水里晃来晃去,没想着能钓上什么鱼,光是在树下这样坐着,就感觉十分舒适。
她百无聊赖地望着一群猴子般上蹿上蹿下跳的孩子们,莫名感觉心口有些难受,像是堵得慌。
她弯下腰缓慢地呼吸,想将那种沉重感吐出去。
手中的枯枝忽然有了动静,她往上一拉,钩子上连着一条半根小指长的小鱼,鱼儿甩着尾巴挣扎,溅起两三滴水珠。
她运气什么时候这样好了,如此随便的一根枯枝都能钓上鱼来,又不像某人圣光普照,有鱼自投罗网。
等等……
好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钓不上来鱼呢?脑中一闪而过的身影,又是谁?
“哇!阿燃好厉害。”阿烟游过来,在水中像条鱼儿一样灵活。
其他小伙伴也纷纷游过来,围着花燃欢呼,快乐就是如此简单纯粹,一条小鱼足够高兴好久。
不知是谁先泼起水,一群小孩们你泼我,我泼你,在水中就像一锅翻腾的饺子。
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到花燃脸上,她伸手擦去。
阿烟靠近,把头靠在她膝盖上,“阿燃,你不高兴吗?那我不玩儿了,我们一起去摘果子吧。”
花燃摇头,“没有,我很高兴很高兴的。”
阿烟眼睛弯得像月牙,“那就好,我希望阿燃永远这样高兴下去,每天都开开心心!”
花燃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阿烟,你为什么不叫我姐姐?”
阿烟:“因为我比你大呀,我才是姐姐哦。”
花燃看着这张与自己没有一处相似的脸,娘亲曾说她与阿烟是双胞胎,世上就是有这样长相完全不同的亲姐妹。
她以前信了,现在开始不确定,或许真如分别那天阿烟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个捡来的孩子。
她的身世也许就是楼主盯上她的原因,可惜了解过往的人都已经化为尘埃,她也无处去寻。
花燃低头,“我该走了。”
阿烟拉住她的手,神色急切,“等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你要去哪里?当心又被阿娘骂。”
花燃:“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继续陪你了。”
如果没有湛尘和未报的血仇,她可能会选择永远停留在这个美梦当中,可惜世上没有如果,这些都是假象。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阿烟眼中滚落,她哭得仓惶无措,“阿燃……我叫你姐姐,你别走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好怕啊。”
“别哭,阿烟从来不哭,每次哭的人都是我。”花燃摸着阿烟的脸。
“你看,即使是从我脑中描摹绘制出来的阿烟,也不是真正拥有灵魂和思想的阿烟,假象又如何能够蒙蔽真心呢?”
一切画面缓缓散去,花燃站在原地,心中那股劲儿还没有缓过去。
这不像任何她经历过的幻境,五感都太过真实,她所看见的、闻到的、触摸的就是一个鲜活的世界,她被自己困在过去。
在千杀楼的每一个难熬黑夜中,她都是凭着一股劲儿支撑,为自己、为阿烟、为父母,也为无辜死去的村民们,就像一个锁链将她牢牢桎梏。
而今,她不得不将自己与过去撕裂,她必须要向前走,前方还有人等着她。
眼前的空白化作熟悉的林子,她站在树下,看着阿烟忽然出现,冲过去扯着“自己”向前跑。
“姐,你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花燃”愣愣道:“这是怎么了?爹娘呢?”
这一幕在眼前重现,说话的“花燃”还不到现在花燃的腰高,不远处的村子开始飘起浓烟,空气中隐隐飘过来血腥味。
花燃忽然想笑,怪不得以前阿烟总说她傻,看她曾经呆呆愣愣的模样,确实不怎么聪明。
“快跑啊,别停下。”
她张口说话,面前的两个小人儿却全然不觉。
她是这段记忆的看客,最惨痛的记忆再一次重现,“花燃”和阿烟奔跑又停下,两人在树下争执。
视线被固定,她看不见黑袍人在哪,也无法移动,就像这林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棵树,冷眼旁观着命运转动齿轮。
“花燃”抹着眼泪跑了,却没发觉背后的阿烟悄然停下。
花燃跟着过去自己的视角,甚至无法回头看一眼阿烟脸上的表情。
在这个最后的时刻,阿烟在想什么,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恨她的,恨她将灾厄带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平静村庄?
“花燃”跑啊跑,跑到筋疲力尽,泪水糊了满脸,看上去无比狼狈。
花燃被动跟着,又从树林深处返回村庄,翻出尸骨将其掩埋,整个村庄寂静无声,落日是一张盖过人脸的黄布。
黑袍人忽然出现,一掌打在她背上,疼痛突如其来,花燃眉眼戾气顿生。
红线飞射而出,刺入黑袍人的心口,一个黑袍人倒下,又有无数个黑袍人出现。
花燃不停地杀,想要将心中的愤怒与悲切全部发泄出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背后被长鞭撕裂的伤再次渗出血来。
黑袍人永远杀不尽,她闭上眼睛,一滴晶莹水珠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她背过身去,无视攻击的黑袍人,踏出村庄的大门。
向前跑,别回头。
她咽下所有血泪,挣扎着走出梦魇。
之后又是遇见苏夏,坠下悬崖,三年流浪,被捡回千杀楼,以及无数个咬着牙拼命修炼的深夜,还有和湛尘度过的时间。
二十几载的光阴,所有最痛和最美好的回忆被浓缩呈现,势要停下她的脚步。
她不能停,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在这世间,她仍留有牵挂。
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她头发花白,面容慈善,坐在一个茶摊上朝花燃招手,“年轻人,喝杯茶歇歇吧。”
花燃四顾,不少人坐在茶摊里喝茶聊天,树下绑着的几匹马正在吃草,一切都是最平常的画面。
身体极为沉重,喉咙也变得干渴,心中的声音在提示她坐下休息。
她坐到老太太对面,老太太笑着倒一杯茶递给她,她没喝,就那样静静坐着。
老太太不以为意,自顾自喝一口茶,指向茶摊里一个大声说话的男人。
“这个人叫张三,王家的男人和他娘起争执,误把他娘推下河淹死,他去讨说法时,王家女人带着孩子出来,两人一起撒泼抵赖,王家二老也骂他娘是活该,他气不过,直接打死王家五口人。”
“你说这个人有没有罪,该不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