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屠河
◎死咬不放的疯狗◎
回院子的路上, 花燃心不在焉,走路时险些被一块积雪覆盖的石头绊倒,往前踉跄一步, 抬头时余光瞥见树林里的人影。
背景很熟悉, 是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瞬间所有想法都被抛之脑后, 她抬脚就要跟上去。
身后屠河问道:“你去哪?”
花燃:“我有点事情,跟你保证绝不会离开千杀楼的范围,你先回去等我行不行?”
屠河:“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花燃恼了,想追上去又顾及着屠河, 耐着性子劝道:“你可以在我身上留下追踪的东西, 一旦离开千杀楼你就会察觉,这样可以了吗?”
屠河的回答还是那句话,这已经不是固执,而是一块不开化的顽石。
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林中, 花燃再想追上去也没了办法,心中的暴躁节节攀升。
她仿佛是活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一举一动都在屠河的监视下,无形的大网层层包裹,让人难以呼吸。
先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她就不该拿湛尘和屠河相比较, 这简直是对湛尘的一种侮辱, 这种紧密的盯梢只会让她很想扭断他的脖子。
之后的一路, 她脑子里都是惊鸿一瞥的那道身影, 脑中复盘了一遍又一遍, 要甩脱屠河的想法再次加深。
可惜她如今孤立无援, 又不能采取太过强硬的措施以免被楼主察觉, 于是只好与虎谋皮,去找闻惊风。
从闻惊风对屠河的态度来看,他对待楼主的态度也似乎有些暧昧,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忠心耿耿,她决定赌一把。
夜半三更,花燃出门去找闻惊风,屠河紧跟,两人一起走进闻惊风的院子。
时隔多年再次进入闻惊风的院子,花燃心中已没有任何波动。
闻惊风没睡,坐在院中饮酒赏月,见到花燃也不意外,倒一杯酒往前推,“你来了?”
花燃坐到他对面,“我有事找你。”
“进屋聊?”闻惊风看一眼她身后的屠河,“这根尾巴还真是阴魂不散,要不然我向楼主提议换个人。”
花燃:“没必要。”
先不说闻惊风能不能将屠河换走,就算真能成功,来的另一个人也不过是重复这种监视的过程。
闻惊风起身往里走,停在房门前,伸手打开邀请花燃进入。
花燃抬脚走进去,她身后的屠河被拦下。
“我要跟着她。”屠河恶狠狠地瞪着闻惊风。
门口阵法亮起,一根根不知从哪飞出毒针如天女散花洒向屠河,屠河反应极快翻身躲避,却还是被一根银针刺中肩膀,半边身子瞬间麻痹。
“这里是我的地方,还容不得你来撒野。”
闻惊风晃动着折扇,风刃带着寒意,几乎要将人的皮肉割下。
“春风一度的场面,你就没必要看了,做狗也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妄想能干涉主人的行为。”
灵力打在屠河所站的地方,阵法被激活,形成一个透明结界,所有声音都被屏蔽在外。
屠河焦躁地捶打阵法,想喊住花燃,然而声音无法传出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燃走进去,而后是闻惊风缓慢地关起门。
拳头落在结界上,手指溢出的鲜血星星点点滴下,他嘶吼着,犹如一只困兽。
屋内,闻惊风拿出一颗光柱放入灯笼里,看着站在窗口往外瞧的花燃,玩笑道:“心疼了?”
花燃:“比起心疼他,我更心疼我自己。”
闻惊风笑笑,“这回轮到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花燃:“帮我甩开他一段时间。”
“好说。”闻惊风点头,指向身后,“你可以从这个窗口离开,他不会看见。”
花燃:“你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闻惊风摇头,“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然听你编的借口也没有意义,我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帮你,我也会帮你。”
花燃沉默片刻,起身起开,“谢了。”
风从窗户吹来,闻惊风玩味地看一眼门口的结界,拿出纸张撕成两个小人。
结界外的声音传来,屠河狂喜,大声呼喊着花燃的名字,却发现结界内的声音还是传不出去。
一声声暧昧的动静从房间中飘出,屠河眼眶通红,切齿拊心。
月色笼罩在云层之后,地面一切物体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花燃快速移动,不发出一点声音,草木轻微晃动间她已经抵达下一个位置。
去到黄昏时见过人影消失的树林,她踏入这片小树林的范围,茂密的树木将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遮挡得更加彻底。
她融入夜色中,没有点灯,寻找着人经过的痕迹。
林子再往后便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因而这片树林少有人来往,以至于一旦有人经过,折断的草叶和地面微微破碎的落叶都在指明来者的方向。
对方足够小心,痕迹大部分都被清除干净,花燃十分仔细,一寸一寸地搜索,还是找到些许线索。
沿着断断续续的痕迹向前摸索,最终去到一面石墙前。
石墙上布满攀爬的藤蔓,凹凸不平处生长着一簇簇青苔,独属于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大石。
她伸手贴在石墙上,触感冰冷潮湿,和一块真正的石头没有区别。
收回手,她打量着面前的石墙,这样的石墙她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百花城时,她被戚树带去的地方。
她抬起脚试探地往前伸,这一次没有触碰到任何遮挡物,而是直接穿过石墙,有如平地。
很巧妙的阵法,阵眼设置在腿部以下,正常人看到石墙绝不会抬脚继续往前走,而是伸手摸索,触碰到的是真正的石墙。
只有先激发阵眼,才能让整个石墙变为阵法。
花燃走进去,石墙内是一个漆黑的甬道,脚下是滑腻厚重的青苔,阴冷又潮湿的甬道带着地底泥土的腥气。
一路向前,她在脑中印出此时移动的方向,这个位置……好像是楼主所住的院子。
她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一边行走,一边清扫留下的痕迹。
甬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觉,她一路数着心跳,大概计算一下,差不多是走了有一刻钟时间。
前方已无去路,显然又是一个阵法。
她将隐匿功法运转到极致,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先把脸探入阵法当中。
眼前是明亮的光线,她看见点缀满光珠的院落,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处处精致,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院落。
她的心沉下去,果然是楼主的院子。
她此时置身于院落的假山里面,见周围无人,她小心从假山中走出,尽量贴着阴暗的地方走,避免被光珠照出影子。
一间屋子断断续续传出说话声,她收敛气息慢慢靠过去,没敢离太近。
“……试验进展不错,已经成功练出仙丹,这个方法可行,只不过还略有瑕疵,可能是血液不够纯净,我们还在想办法,这是最新一批的丹药。”
这个声音花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好,时间就要到了,我们的计划不容有失,再赶一赶进度,等这半年过去之后,世上便再无可以阻挡我的人。”
这是楼主在说话,音色花燃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张狂的语气,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十分熟稔。
时间就要到了……什么时间?这半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重要事情吗?
身在千山楼十载,她所了解到的东西原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楼主大业,千秋万载,定能练成仙丹,成为梦蓬莱得道飞升第一人。”那人吹捧道。
楼主:“我可不想得道成仙,那都是骗傻子的话,我要成为梦蓬莱的主人,要所有人俯首称臣。”
楼主似乎是吃了所谓的仙丹,身上气息不稳,连语气中都带着平时不会暴露的蓬勃野心。
他的灵气忽而澎湃上涨,又下降散尽,这样极端的波动花燃不是第一次见,他先前无意中破坏千杀楼背后的据点时,黑衣人身上的气息就是如此。
黑衣人……黑袍人……
她的仇家根本没死,就在这里与楼主谈笑风生,言语中都是奉楼主为主,她的仇人到底是谁?一年前的那场屠杀,又是不是一场刻意安排?
心中思绪纷乱,她立即离开此地,原路返回,避免被楼主察觉。
回到闻惊风房中时,已是天将破晓。
闻惊风坐在椅子上翻书,看上去悠然自得,见她回来,还给她倒了一碗茶,“渴了吗?”
花燃没喝,直接问道:“对于楼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比你多一些。”闻惊风放下书,“越干净的人,知道的事情自然越少。”
花燃:“丹心宗的人怎么回事?”
闻惊风:“如你所见,一个哄你开心的局罢了,发现真相的代价是痛苦,若是你没有戳破真相,还能轻轻松松活下去。”
一个局……
花燃捏着手指骨节,她以为的大仇得报,不过是一场精心哄骗的局。
花燃:“你知道我的仇怨?”
闻惊风似笑非笑,“毕竟这场局我也参与其中。”
“那你还真是得楼主欢心。”花燃讽刺。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楼主安排,闻惊风只是听令行事,说不定对楼主也是面和心不合,但是乍然得知被欺骗的消息,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怒意。
“喝喝茶,冷静点。”闻惊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花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杀人取血做试验,炼制所谓的仙丹,想将整个梦蓬莱踩在脚下,这些她都能理解,只是为什么她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她特殊在哪里?
闻惊风:“如今我还不知原因,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
“你故意引我发现真相?”花燃追问,“还有姚珂卉的背叛,其中有没有你的参与?”
闻惊风笑笑:“我只是不忍你们被蒙骗。”
花燃心下了然,她和姚珂卉一样,一切发现都有闻惊风的引导,怪不得姚珂卉先前背叛得如此突然,就连她这一次,也是闻惊风知道有一场谈话,暗示她路过那条小道。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十三年前,花家村的惨案,也是楼主所为吗?”
“是与否,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闻惊风没有正面回答。
花燃胸膛剧烈起伏,她是有所猜测,但仍不敢相信,即使这些年来她对楼主并无任何感情,却始终感激他将她带到千杀楼来,让她得以修炼。
可突然一个晴天霹雳落下,告诉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欺骗,甚至所有人死亡的源头皆是这个她视为恩人的人所做。
她陷入沉默,唇齿间溢散血腥味,竟是不知不觉间把舌头咬破了。
吐出一口气,花燃强行冷静下来,“你为什么帮我?”
按理而言,闻惊风和楼主利益一致,他做过那么多事,足以证明楼主对他的看重,今夜他显然知道丹心宗宗主会来找楼主。
明知她是去做什么,又为何帮她?
闻惊风:“想做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十七,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有些时候做一些事情只是不得以而为之。”
花燃不答,闻惊风的话,十个字里又八个不能相信,或许喜欢是真,但绝不会超过他喜欢自己的程度。
无论他有何目的,但目前为止对她而言都是有利的,这就是好事。
“我要逃出千杀楼,这个忙你还能帮吗?”花燃试探闻惊风的底线。
“我很高兴,你终于学会求助于我。”闻惊风嘴角勾起,“能帮上你的忙,我甘之如殆。”
花燃沉思,她在试探闻惊风同时,闻惊风又何尝不是利用她在揣摩楼主的意图,这样也好,利益分明,比拉拉扯扯的人情更干脆。
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天色依旧是阴沉沉一片,多日来不曾放晴。
花燃起身:“我该走了。”
即将走出去前,闻惊风喊住她,“稍等。”
他走上前来伸手想拨动花燃的头发,被花燃避开,他无所谓地收回手,“若不想引起屠河的注意,建议你把衣服和头发弄乱一点。”
花燃皱眉,没问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闻惊风总不至于坑她。
她抬手把头发和衣领弄乱,至于脸色,熬夜一晚未睡,脸色估计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拉开门走出去,门外的屠河神色可怖,右眼的红石掉在地面星星点点的血迹上,左眼布满红血丝。
花燃皱眉,只是把屠河困在外面一晚上,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不知会不会他的异样引起楼主的疑心。
闻惊风倚在门上,折扇轻挑地勾起花燃身后一缕黑发,看向屠河,姿态懒散,“你也不想昨晚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吧?”
屠河嗓音嘶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呵,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闻惊风抬手撤去阵法。
在阵法收起的一瞬间,屠河猛扑过来,闻惊风早有准备,闪身躲到花燃后面。
红线交缠,似凭空出现,在花燃面前织成一张网。
屠河止步,愣愣看着花燃。
花燃短暂失神,抬手将红线收到手腕上,刚才还寒气逼人的红线乖巧落下,触碰到皮肤时却是温热的。
“天佛蛛丝,怎么是红色?你哪来的?”闻惊风打量红线。
花燃垂眸,“骗来的。”
天佛蛛是生活在传闻里的东西,据说是日夜聆听佛经而产生悟性的天佛蛛临死前所吐出来的丝,听着就很虚无缥缈,怎么会有蜘蛛产生佛性。
湛尘每日雷打不动的念经似乎有了一个解释,也不知道他养了这只天佛珠多久。
这根红线她本不想收下,但是它似乎已经产生一些护主意识,她扔也扔不掉,像刚才那样还会自动飞出来抵挡攻击。
她看一眼不甘的屠河,说道:“别闹了,走吧。”
回到她的院子,清晨雾气笼罩,她盘算着如何逃离千杀楼,一抬眼就看见屠河站在她面前脱衣服。
黑色外袍落地,细软贴身的衣服包裹着劲瘦的身体。
花燃莫名其妙道:“你干什么?”
屠河:“闻惊风能当你的男宠,我也可以。”
花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