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忘记(1 / 1)

与佛子换心之后 鹿溪山 440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5章 忘记

  ◎这个汤比她的命都苦◎

  花燃拿出巴掌大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符箓,黄色的符箓已经破损,边缘泛起毛边, 还沾了一大块血渍。

  这是当初阿烟贴在她背后的隐匿符, 她一直保存着, 村庄毁得突然, 什么都没留下,一切过往只剩下这张符箓。

  先前湛尘说这世间可能还有与她有过亲缘联系的人,她立即想到孤月影,那张与阿烟九分相似的脸实在让人难以不多想。

  花燃:“可以用符箓上面的血查一查此人的魂魄吗?”

  酆都城主接过符箓, “血液干涸太久, 不确定能否找到。”

  “再试试这个,看有无联系。”花燃又拿出一根头发,头发是在百花城见到孤月影时就暗中留下的。

  当时见她们容貌如此相像,猜测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便先收好孤月影的头发,想着若将来有机会再去探查。

  酆都城主手中掐决, 符箓和头发同时飞起,相互纠缠,半空浮现出一道虚影, 孤月影的模样一闪而过。

  “怪哉, 符箓上的血与头发不是同一人, 但有一魂一魄却是相同。”酆都城主皱眉思索。

  花燃想到什么, 低眸问道:“我的体质是不是有些特殊?”

  “自然。”酆都城主点头, “生魂却能修习阴气,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人, 第一个就是你旁边那个净光寺的。”

  花燃:“如果有人死前沾上我的血, 死后魂魄能否保持暂时不散?”

  “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酆都城主没给出确定答案,被这稀奇景象勾起好奇心。

  “东西我先拿着研究研究,等出结果再告知于你。”

  两人共享一魂一魄,此事着实奇怪,而且还不是发生在魂魄容易离体的风陵渡人身上,就更稀奇了。

  难得遇到一点乐子,他得好好琢磨一下。

  花燃谢过酆都城主。

  酆都城主:“你就先住在我府中,平时没事可以在酆都逛逛,感受幽冥的风土人情,说不定你会喜欢这里。”

  见花燃扶着湛尘前行,他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你还是考虑在酆都另找一人吧,这般孱弱的模样,跟新亡的病死鬼似的。”

  湛尘看一眼酆都城主,浓郁阴气漫天,他的修为肉眼可见地升高,竟是硬生生涨到鬼王级别,即使是酆都城主也不能在轻描淡写间抹杀他。

  他一抬手,酆都剩下的另一半城门也倒塌,溅起漫天尘土。

  酆都城主:……

  鬼差:……

  远远探出头看戏的众阴魂:……

  酆都城主皮笑肉不笑,咬牙道:“好得很,看来净光寺一定会很高兴看见佛子有如此天赋,谈笑间阴力大涨,简直是天生的鬼修苗子,我现在马上告诉净明这个好消息。”

  净明是老和尚的法号。

  湛尘:“无需惊动净光寺,我只是一个病死鬼罢了,不劳城主费心。”

  他的皮肤在阴气疯涨的时候就寸寸变为死白,下唇仍带着伤口,脸颊上沾染的几滴血液让他看上去妖冶阴邪。

  眉间痣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五官还是一样的五官,却不再见嫡仙般的清正漠然,如层层染上欲望的白纸,狰狞鲜活。

  酆都城主眉头紧皱,突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封住湛尘的一个穴位。

  湛尘反应极快,在酆都城主想继续动作时快速阻拦,口中说出的梵音依旧带着金光,和灰蒙的阴气交织在一起,诡谲异常。

  “干什么?”花燃制止两人。

  酆都城主:“阴气带有人的七情六欲,他修佛太久,克制本心,短时间内接受如此多的情绪冲击,心智不稳。”

  简单来说就是激发了湛尘的阴暗面,人心像一个太极图,黑白善恶共存。

  如今湛尘的状态就是黑压过白,虽不至于将他变成一个恶人,但仍会产生影响,万一等离开幽冥后湛尘无法恢复,一颗佛心算是废了。

  酆都城主头痛不已,要是佛子来幽冥一趟导致佛心不稳,臭和尚不得来找他拼命,那老和尚固执又护短,着实烦人!

  湛尘像是听不见酆都城主的话,直接将花燃橫抱起来。

  花燃挣扎,直接被他用她手腕上的红线绑住,她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不是太重要的事就由他去吧。

  她扭头问酆都城主:“那怎么办?”

  湛尘总不能一直是这个样子。

  酆都城主烦躁地抓一把头发,一次两次,见到这个佛子就没好事!

  “你将他体内的阴力抽出来,净化后再塞回去,只要他体内的阴力饱和,就不会吸收外界的阴气,时间一长等他调节好,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花燃:“怎么抽出来?怎么塞回去?”

  人又不是玩偶,阴力也不是棉花,不能像过家家一样把棉花抽出来洗干净后再塞回人偶体内。

  阴力和灵力一样,都是在体内运转的一种自然之力,已经属于人体内的一部分,要想抽出来谈何容易?

  酆都城主看向花燃,表情严肃,“这都不会,梦蓬莱怎么教的你?”

  花燃目露迟疑,“这难道是常识?”

  “所以说梦蓬莱根本教不好你,还不如来我们酆都。”酆都城主见缝插针地推销一番,才给出答案。

  “慢慢来就用嘴对嘴吸出阴力,想快点就身体双修,都是在你体内运转干净后再还回去。”

  答案过于出乎意料,花燃一噎,一时无言。

  回到城主府,酆都城主急匆匆地研究一魂一魄去了,走之前还不忘交代花燃快点把湛尘体内的阴力净化干净,免得他忽然发疯,又做出什么对酆都城不利的事情来。

  花燃糊弄地点点头,催他赶紧干活别想太多。

  幽冥里似乎永远是夜晚,天上的一轮红月始终没变换过位置。

  没有日月之分,人便也失去时间的概念。

  花燃坐在屋顶,叹息地咬下湛尘手里的一块糕点,这段时间湛尘没跑出去破坏酆都,而是时时刻刻黏着她,还非常喜欢喂她吃东西。

  没将湛尘体内的阴力全部净化干净之前,她也不敢带湛尘出去乱走,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什么可能刺激到他的东西。

  她忧愁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没有时间,便自己定下时间的概念,时辰一到湛尘便把她抱回房间,洗漱之后上床睡觉。

  要不是她强烈拒绝,湛尘甚至想帮她洗澡。

  宽大的床榻上,花燃专心为湛尘净化阴力,她不像湛尘十几年如一日的在寺中修心,在红尘中打滚多年,喜怒哀惧爱恶欲看了个遍,阴气里的爱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正专心净化的时候,她身子一僵,按住湛尘的手,唇齿分离,微微喘息道:“别动!”

  湛尘:“我想……”

  花燃打断他,“不!你不想!”

  两人贴得极尽,呼吸交缠,红色月光从窗缝透进来,湛尘的眼睛在月光下透着些许红色,一双眼像是将开未开的花苞,格外勾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音调低沉如同蛊惑,“为什么不可以?”

  花燃移开视线,“现在不可以。”

  他破的戒已经够多了,这一个绝对不可以,等他回到净光寺之后,要是老和尚发现自家佛子竟然破过精阳,不知道会不会联手其他正道再追杀她一回。

  湛尘:“什么时候可以?”

  花燃敷衍道:“你现在不清醒,等你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他的体温比平时更低,此刻比她还要低,像是一条蛇缠在她身上,冰冰凉凉的温度说明着他此刻的状态十分不正常。

  湛尘:“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不想呢?你穿黑衣的时候很美,红衣更勾人,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如何扯下遮挡,把你压……”

  “别说了!”花燃一把捂住湛尘的嘴。

  她心中恨不得把先前撞到她害得她生魂身份被撞破,以至于后来发生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那只厉鬼,吐出来再打一遍。

  现在的湛尘不正常得令人心慌,她尝试复刻先前湛尘在她眉间画的阵法,却发现完全没作用。

  他们两人的情况不一样,她只是阴力暴涨而暂时失去理智,把多余阴力发泄出去就好,湛尘就算发泄阴力,也会再将混着七情六欲的阴气引入体内。

  湛尘看着花燃,巴掌大的小脸上散发着热气,一抹粉红爬上脸颊,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眼睛仿佛含着水,眼波流转,又怒又羞。

  身上晨雾的味道变得更深,像是太阳初升时林间向阳而开的花,带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是这世界上最诱人的东西。

  他贴得更紧,一遍遍呼唤着花燃的名字,“阿燃,阿燃……我好喜欢你,给我好不好?”

  花燃把人推开,一把掀开被子,风灌了进来,她脸上的热意退去,清醒几分。

  冷笑着看着边上的男人,她一脚将其踹下床,“今天晚上你自己睡!”

  湛尘站起,走回床边伸手抱住花燃,头埋在她颈间,闻到的都是她头发的香气,“别赶我走。”

  “撒娇也没用!”短短的发茬扎得花燃皮肤发痒,她想把人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湛尘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别赶我走。”

  花燃气笑了,委屈的人到底是谁,是谁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听这语气好像是她欺负他一样!

  温柔细密的吻落在锁骨上,花燃一个激灵,急忙叫停,“你今晚可以在这睡,但是必须听我的,不然就滚出去!”

  湛尘蹭着那根细细的锁骨,“好。”

  再次躺下,花燃把湛尘手脚绑得结结实实,这才安心盖过被子躺下,又净化一会儿阴力后困得睁不开眼睛,背对着湛尘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湛尘手上的红绳已经松开,正搂着她的腰。

  湛尘眼神清明,四目相对间,花燃察觉不妙要逃,被一把拉回,“净化阴力。”

  花燃:……

  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如此这般两天后,湛尘体内的阴力终于全部净化干净,黏人程度却没有丝毫减少。

  在等待酆都城主的时间里,花燃与湛尘就在酆都里闲逛,看着这些阴魂如同常人一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喜乐同载。

  在阴气入体成为鬼修后,他们身上的生魂气息彻底消散,与平常阴魂别无二致。

  湛尘没能悠闲太久,便被酆都城主逮去干活。

  最近一段时间风陵渡的死人格外多,大部分新魂都需要鬼差指引才能进入幽冥,现在鬼差已经忙不过来。

  坍塌成废墟的城门还在抢修,湛尘作为当着酆都城主的面砸掉一半城门的“法外狂徒”,必须要用工作来抵债,否则酆都城主就只能通知老和尚来交赔偿。

  湛尘不想惊动净光寺,只好每日早出晚归,如同一个真正的鬼差一般忙碌于给新魂引路。

  如此一来,与花燃见面的时间只有工作回来的夜晚,因而每晚都要折腾一番才肯休息。

  花燃去催酆都城主的进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你行你来啊。”酆都城主多日未眠,专心研究花燃给他找来的事。

  花燃不行,所以她不说话了。

  没了湛尘时刻跟着,她也能腾出时间与新认识的人聊天。

  奈何桥边,一锅浓汤静静炖着,白汽从锅上冒出,飘着极为勾人的香味,零散几个阴魂在锅前排队,接过浓汤一口喝下,迷迷糊糊走上奈何桥。

  桥下是忘川水,平静无波如一滩死水,清澈的水面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底,一搜纸叠的小船从河岸飘过,还没走多远就沉入水中。

  花燃又放上一片落叶,叶子同样快速沉没,忘川水会吞噬一切从水上经过的东西。

  她拿个小板凳,坐在煮汤的摊子边上,看着打汤的女子,问道:“你日日夜夜在此煮汤,周边也没一个说话的人,难道不无聊吗?”

  奈何桥远离集市,听不到那边的一点热闹,每日接触的只有要入轮回的阴魂,实在枯燥。

  孟婆笑道:“习惯了。”

  花燃:“你也是鬼差吗?快跟酆都城主申请给你分个伙伴,然后你们轮流煮汤,这样就有休息的时间。”

  “不必。”孟婆失笑。

  给最后一个阴魂打完汤,她擦干净手坐下,默默看着对方走过奈何桥,温和道:“孟婆不是鬼差,也不是随便一个阴魂就能当上孟婆。”

  花燃点点头,托着脸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很特殊?”

  “我绝没有夸自己的意思。”孟婆噗一声笑出声来。

  “看你有些面生,你是新来的鬼差?我见前两天你从这里走过,那个日日黏着你的小郎君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不是鬼差,来自梦蓬莱,找酆都城主有点事,湛尘抓走去干鬼差的活了,黏人得紧真是受不了。”花燃随口道。

  火灶里熊熊燃烧,却不见任何的柴火。

  听到“梦蓬莱”三个字,孟婆手一抖,又很快将这点异常遮掩过去,笑着说道:“看得出来这位小郎君真心喜欢你,要珍惜啊。”

  孟婆长相温婉,说话也轻轻柔柔,像一阵清风拂过,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倾听。

  花燃摆摆手,没把孟婆的话放心上,好奇问道:“你这汤我能喝吗?”

  孟婆一愣,犹豫道:“阴魂喝了这汤,便会忘却所有前尘往事,至于修士喝下这汤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晓。”

  毕竟她成为孟婆以后,从未见过喝孟婆汤的修士。

  花燃拿起一个碗,“你打点我尝尝。”

  孟婆哭笑不得,“还是别喝了,万一你也忘记所有的事情可怎么办,孟婆汤不是普通的汤,若你想喝汤就去酆都街上,那里什么汤都有,任你挑选。”

  “可是街上没有孟婆汤,你打一点让我尝尝,一点点就可以。”花燃好奇心极强。

  孟婆语气软和,说出来的话却和态度相反,“小姑娘要听劝,乖,咱不喝这汤,我煮的汤苦得要命,让鬼差带你去喝好喝的汤好不好?”

  花燃眨眨眼睛,摇头道:“不好。”

  她趁孟婆不注意,拿勺子捞起一点汤倒入碗中,然后退开几步,趁孟婆没反应过来时将汤一口喝下。

  难言的苦顺着舌根蔓延至心口,她只吞下一点孟婆汤,剩下的全被她吐出来。

  这汤实在是苦得让人难以下咽,可以列为她这辈子吃过最苦的东西。

  花燃皱着一张脸:“怎么这么苦啊?”

  比她的命都苦。

  这种苦味并不只是舌尖上的一种味觉,种种过往如走马灯般浮现,让人回忆起此生最痛苦的时刻,苦涩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一遍遍冲刷着记忆。

  孟婆急忙打来清水让花燃漱口,“都说了很苦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上奈何桥?”

  每一个喝过孟婆汤的阴魂都会自觉走上奈何桥,万一花燃也是如此,她得想想要如何阻拦。

  口中苦味逐渐散去,花燃眼中充斥着茫然,“奈何桥是什么?你是谁?”

  孟婆:“……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花燃:“我是谁?”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孟婆欲哭无泪,安抚好花燃让她乖乖待在这里别动,等待常跟随她的小郎君过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