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脱兔
白日里那些来奏事的臣子, 萧铮在亲见了一日后,次日就打发徐勿去,一大早候在承天殿门口, 将那些朝臣的折子全收上来转送到昊天宫。h?3?8?0?0?0?8
一开始,几名大臣是不同意的,要求要面见陛下, 但徐勿就杵在那里不动, 没有要去传话的意思, 大臣们也不走,僵持在那里,后来没法子, 萧铮又承诺了所有折子当晚就批复出去, 众臣也就只得罢了。?0?3?3?4?2?5?0?8
这几摞折子, 由徐勿领着小内侍门搬回了昊天宫寝殿,但皇帝和皇后没起, 徐勿就将拂尘一摆,叫人不许出声, 在外头侯着。
云舟其实醒得不晚, 天色刚亮时她就要起来叫人梳洗, 萧铮偏不让, 硬是裹住她在昏暗的床榻里又躺了一个多时辰。
后来折子送进来, 萧铮也没起, 干脆半卧在榻上先粗略看了一遍。
云舟头发也没梳, 一头青丝尽数散着, 坐在一旁缝着一个红色荷包, 已经缝出了形状来。
萧铮从折子里抬起头, 顺手揽住她的腰, 柔声问道:“缝了一上午了,眼睛不累么?”
床帘只掀开一半,榻上光线不太好,经这一提醒,云舟是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于是把针线放下,揉了揉眼睛。
萧铮看她那惹人怜惜的模样,将她揽在腿上让她躺着。
云舟枕在萧铮的膝头,流瀑似的黑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铺在萧铮的面前。
正应了那句诗。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蜿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萧铮拾起那个红缎子的荷包,问她:“这是绣给谁的?”
云舟懒懒地说道:“你非要结的发,总得有个地方安放才好啊。”
如此云舟被困在榻上到下午,好歹终于起来梳洗了。
她到桌边坐着,借着窗外的好天光做针线,萧铮把折子都看过,正执笔在案头细思批复的措辞。
各自忙着各自的,虽不说话,倒也别有一番宁静的趣味。
只是云舟坐久了,觉得隐隐有些腰酸。
她的腰本来也没有这样容易酸,想着,蹙起眉来幽怨地瞥一眼萧铮。
这必是要怪他,昨夜胡言乱语,非说她是妖精,一会找尾巴,一会找翅膀,不过找着借口将人翻来调去的磋磨。
再一看他这会御笔朱批时端出的一身正气,此人着实是衣冠禽兽,骗人颇深。
她瞪得久了,萧铮有所察觉,也向她投来一眼。
云舟赶紧躲开目光。
就这样,用了晚膳,云舟在窗口透气,看着天色渐渐暗透,心里头直打鼓。
好在,老天爷也知道她心里所想,就在要卸妆沐浴之前,小钗急急地来禀报,说是凤梧宫那头有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女将寝殿里的灯油洒了些,没有及时擦去,后来晚上掌灯的宫女没瞧见,点火的时候引燃了外头的油,烧了一片纱帐,好在此时已经泼灭了。
云舟听了这从狼窝脱身的好机会,哪能放过,当即起身:“我得回去看看。”
萧铮在此时唤她:“旎旎……”
云舟偷瞟他一眼,只恍若未闻,催着小钗:“这么大的事,我必须亲自瞧瞧,摆驾凤梧宫,快。”
嘴上说着,脚步也不停,一溜烟地跑了。
萧铮独自望着砚台里用尽的墨迹,笑道:“不过想叫你研个墨,逃的比兔子还快。”
云舟出了昊天宫,直到上了凤辇,还频频回望,一副惊心动魄的样子,仿佛后头有狼追她似的。
随行的宫女心里纳罕,觉得这位娘娘胆子忒小,凤梧宫里的火早扑灭了,怎么吓成这样……
回了凤梧宫,鼻端果然有隐隐约约的烧焦味道,那两个犯事的小宫女正在门外跪着等候发落,见惊动了去侍寝的皇后娘娘,知道定是要重罚,吓地低匐在地,瑟瑟发抖。
春锦上前来请罪:“娘娘恕罪,都是春锦管束不利,没把这等笨手笨脚的东西教好,请娘娘治罪!”
云舟坐在厅中的梨花木椅子上,想了想道:“走水可不是小事,这一次是扑灭了,若火势大了,岂止是凤梧宫遭殃,损失的财物不提,陛下刚刚登基,后宫就起火,传出去叫人做了文章就是大事了。”
春锦沉默不语,两个小宫女更是绝望起来。
云舟默了一会道:“于尚宫留下,两个犯事的出去等候发落。”
两个小宫女退下,春锦紧张地有些不敢抬头,云舟做宫女时,脾气是很好的,如今做了皇后,遇上事,又不知如何,春锦心中没底。
云舟叫小钗上了两盏茶来,小钗亲手端了给春锦,春锦道:“奴婢有罪在身,不敢领受。”
“起来说话吧,也喝口水。”云舟不似刚才那样的严肃样子了,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她喝了一口热茶道:
“本宫知道你是个妥帖的,要么薛尚宫也不会把你挑过来,但自个做宫女时谨慎仔细和御下不同,毕竟这么大一个凤梧宫,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你也是才升任一宫掌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谈不上治罪这么严重,关起门来只有自己人,我便不与你说虚的,这宫中的人事安排,你得琢磨着改,把合适的人安在合适的地。”
春锦大着胆子抬起头,瞧见云舟神色颇为和颜悦色,心下松了松,顿觉方才紧张的口中发干,将那茶水喝了一口,道:“谢娘娘宽仁。”
云舟将茶盏放下,托腮坐着,想了想说道:“这火烛的事情看着不大,极重要的,非极细心的人不能胜任,但也不需要有多大能耐,你明天到各处偏殿查一遍,专找那种平时无人的冷清殿阁,看有没有收拾的极干净的,将那洒扫的宫女调派过来掌管灯烛,这种人做事都是骨子里就细致的。”
春锦应承了,又问道:“那门外那两个娘娘要怎么处置她们?”
云舟垂眸:“犯这种错,得给她们个教训……”
春锦从内殿里出来,脸色铁青。
那两个宫女犯了低等错误,春锦自觉面上无光,又想起皇后刚才的话,冷着脸狠狠道:“你们两个,日子是到头了。”
两个小宫女一听,吓地瘫软在地上,听春锦又道:“娘娘叫今晚就送你们去慎刑司发落了,走吧。”
春锦领着两个内监压着人往慎刑司去,到了慎刑司的门口,春锦停住了脚步,只见里头抬出来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宫女。
春锦蹙眉道:“这回去还有命吗?”
一个内监道:“不死也是半条命,这是宁和宫的宫女,我之前见过一次。”
春锦低头:“你们两个瞧见没?做个心理准备,先挨个三十棍子吧。”
那两个小宫女登时大哭起来:“于姑姑,饶命啊,求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犯这样的错,奴婢自个吊死,求于姑姑和皇后娘娘求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春锦见她们当真害怕了,露出一点笑容来,说道:“皇后娘娘体谅你们年龄小,又是初犯,说你们要是真知道错了,能改就把三十棍改成五棍,饶了你们的性命。”
那两个宫女闻言,眼睛登时亮起来,一下拽住春锦的裙摆,涕泪横流,眼泪比方才还多。
春锦将裙子拽出来:“亏得娘娘宽仁,换做太后娘娘,有你们好受的。”
那两个宫女进去各领了五棍子,揉着屁/股走出来,有股子劫后重生般的庆幸。
“多亏是在凤梧宫,瞧刚才宁和宫出来那宫女,打成什么样子了,真是可怜。”
“宁和宫一向那么严的,这么看咱们皇后娘娘是活菩萨了。”
慎刑司的门里有一位宫人冷冷的听着那二人的对话,对一旁的内监道:“听见没,还是皇后会做人,太后娘娘都叫她们凤梧宫编排成吃人的猛兽了。”
……
寝殿里,云舟见了自己的床榻,觉得亲的不得了,忍不住在上头滚了一圈。
小钗少见自己家公主这种没形象的样子,忍不住笑问:
“娘娘,昊天宫的榻没有咱们凤梧宫的好吗?”
云舟支起身子:“你不懂,昊天宫的榻再好,两个人睡,也实在挤的慌。”
况且有些人也不让她好好睡啊。
小钗觉得这话有理,一样的榻,两个人肯定挤些,何况皇帝陛下又人高马大的,那胳膊腿一抡,肯定得挤坏了小鸡仔似的娘娘。
但她还是学着宫里老嬷嬷的样子劝道:“纵是挤些,也是陛下的垂爱啊,等陛下过几年充实后宫,和别人挤去了,娘娘又该心里发酸了。”
云舟刚才那股打滚的欢畅劲叫小钗这句话给说没了,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她侧过脸道:“他愿意和谁挤就去和谁挤,关我什么事呢,我才懒得发酸呢。”
主仆俩说着闲话,外头忽然有昊天宫的人来传话。
“陛下说,墨用完了,叫娘娘处理完了这头,回去研墨。”
云舟道:“昊天宫里何时缺了会研墨的人,你去回,说我累了,不去。”
那宫人又回道:“陛下还说了,娘娘多半不肯来,您若不去就打发小钗姑娘去一趟。”
“我去研墨?”小钗奇道。
云舟不知道萧铮搞什么名堂,遂吩咐道:“小钗你去,陛下的话,一五一十回给我。”
小钗去了昊天宫,不一会回来,端着一个托盘,上头盖着一块绸缎。
“陛下叫我把这个给娘娘拿回来,还不许任何人看,说必须拿回来给娘娘亲瞧。”
云舟纳闷,将那绸缎掀开来,主仆俩都目瞪口呆。
托盘里,是云舟遗落在昊天宫的肚兜,上头绣着一对小兔子,角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舟字。
昨夜,萧铮把她衣裳解了,因着肚兜上绳子多,他嫌她老推来推去的,干脆将她两个手腕用这东西绑了按住。
她早上换新的衣裳,不知这一件怎么没被宫人收走。
云舟将那肚兜夺了,气得往榻里一甩:“他这人……”
这回连小钗都觉得奇怪了,壮着胆子说道:
“娘娘,我怎么觉得,咱们陛下,不像看着那么正经……”
云舟拿帕子掩着嘴,觉得小钗可算有些懂她了。
“看看,连你都瞧出来了,他不正经!”
作者有话说:
文中诗句引用《子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