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妻心难测 Paradoxical 450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6章

  自那日回家未见小妩后, 温慎当即便觉不对,从莲乡找到了县城,前后寻了县令陶敏, 甚至连宋积玉那儿也去求过了,可这么多人?共同找寻之下, 还是没有寻到月妩踪迹。

  其间?听陶敏称, 小?妩曾说京城尚有亲人在世, 他又赶往京城,随行的有谢溪行,还有丧父来投奔的付同。

  三人一起在京城拿着画像寻找数日,依旧未果。

  温慎已熬了许多天, 心神憔悴,站在京城的小巷子上便要往后倒。

  谢溪行忙来扶:“不言,不言,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否则人?还未找到, 你便要被累垮了。”

  温慎摇头, 扶着?他的胳膊缓缓起身:“若寻不到小?妩,我寝食难安。是我的错, 是我太自负了, 我不该让她在乡里乱跑的,也不该去教什?么书,否则她也不会出事!”

  “可我们已寻了这样长的时间?,还是未寻到,说不定……”付同话还没说完, 被谢溪行给?瞪了回去。

  “不言,村中不是有人?曾说见?到弟妹与人?走远了吗?或许是她家人?将?她带回去了也犹未可知。她生成那样, 性子又骄纵得很,说不定是什?么大门?大户出生的小?姐,将?她带回去关?起来了。若真是这样,你即便是心急也没有用啊!”谢溪行扶住温慎将?他往街道旁边引了引。

  温慎此刻已是六神无主,急忙问:“那我该如何?”

  “暂且先不寻了,先准备科考。倘若你能考中做官,无论是她被坏人?掳走了,还是被家里人?关?起来了,待人?寻到了你至少还有与之一争之力,否则你我一介布衣,如何去救弟妹?”

  “好、好,我会尽全力考中,可人?不能不寻。”温慎泪已渗出,紧紧抓住谢溪行的手臂,“溪行,人?不能不寻。”

  谢溪行拍拍他的手臂:“好好,积玉不是也在寻吗?还有付同呢,你安心备考,让他们先寻着?。待考完,当上官了,各方打点通,岂不比现下这样大海捞针强?”

  “你说得有理,你说得有理……”他扶着?谢溪行,往后站了站。

  忽而,前方一阵吵闹,有侍卫从前方大步跑来,将?街上百姓往道路两旁赶。

  一时人?潮涌动,他们一行人?被挤得站在角落里。

  “长公主车驾前行,尔等还不速速回避!”有带刀侍卫高声大呵,随即街上人?群齐齐跪拜。

  谢溪行眼疾手快,拉着?温慎也跪俯在地,只听得一阵车轮碾地之声滚滚而过,再站起时,只能远远看到车背。

  付同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忍不住好奇:“是谁的车驾?这样有排场?”

  旁边有人?回答:“一看你就是小?地方出来的吧?连长公主的名号也未曾听过?”

  付同并未觉得被羞辱,只不好意思挠挠头:“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识。”

  那人?见?他如此实诚,忍不住多了两句嘴:“看到后面跟着?的那辆车没?那是长公主之女平阳郡主的车驾,这公主之女能被封为郡主的可不多见?,其宠幸可见?一斑呐。”

  “原是如此,多谢告知。”

  付同与人?聊得正欢,那边谢溪行忽然喊他:“小?同,快些来,扶不言回客栈,我看他要倒了。”

  “噢,好好。”付同与人?打了招呼,跑了过去,走到另一侧搀扶温慎,小?声与谢溪行八卦,“长公主之女也能被封为郡主吗?”

  谢溪行低声道:“若长公主许配亲王,其女随亲王,自然能封郡主。只是当今的长公主可不一般,不可与常人?同一而论。”

  “不过,不是传闻公主并没有子嗣吗?”

  “圣上说是一直养在庙里,为先皇祈福,我等平民百姓哪里知晓这样多。”

  付同想不太通,未再接着?问。

  秋试在即,温慎倒是同意要考试了,可哪儿还有从前那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一头扎进题里便出不来了,从江陵来的几个?同窗想要探望,他都未曾见?过。

  常常是试题一放下,便开始对着?窗外发?呆,还不如多解解题,至少解题时能暂忘了烦恼。

  科考一罢,旁人?都在对题,结识权贵,只有他一人?,茶饭不思,带着?付同在京城大街上游荡。

  官差来客栈报喜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喜色,好在是有谢溪行在旁帮着?打点,才未将?场面弄得太过尴尬。

  -

  月妩已很久未出府,整日里被关?着?,连日子都分不清了。

  挽玉死了,母亲派人?来说过,已将?她厚葬,还送了好些金银给?她家里。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金银财宝能让人?活过来吗?

  身旁无人?可说话了,每日陪伴她的是针线布匹,从前总是缝不好的针脚,如今倒是有几分熟练了,床边叠放的全是她给?温慎和孩子做的衣裳。

  有时针线活做累了,她就写信,给?温慎写信,给?孩子写信。

  写一些很琐碎的事儿,就好像在和他们说话一般,书桌上已摞了一堆送不出去的信。

  她知晓秋试应当就在这两日,但?具体是哪一天就不知晓了,也无从得知温慎有没有来考试,考得如何。

  可她不告而别,温慎定会被影响。

  窗外有梧桐树,树边是被院子围起来的四方天空,天边一行孤鸟飞过,应是要去南方过冬了。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行孤鸟,直到它?们飞出小?小?的四方天地,消失不见?。

  外面守着?的侍女似乎是也感觉无聊了,聚在一起说闲话,不知是在说谁的坏话,两人?发?表了同样的意见?。

  她听不懂,听了一会儿坐回窗边继续写信。

  又一日,外面的侍女仍旧在说话,像是在议论秋试的事儿,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听闻今年?高中的几位都俊朗得很,只可惜好像都娶妻了。”

  “就算不娶妻也轮不到咱们,你在想什?么呢。”

  “那可说不定,那榜眼不就是布衣出身,听说他妻子也是乡间?一农女罢了。”

  月妩一怔,布衣出身,除了温慎,她再想不到第二人?。

  即便不是,她也要去试一试。

  当夜,寒风阵阵,她挑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趁守门?侍女入睡时,从窗口?爬了出去,往府中最?不起眼的后门?去。

  已入深秋,天冷得连地里的虫子都能冻死,守门?的小?厮裹了身被子靠在门?边也睡着?了。

  她看了小?厮一眼,双手双脚扒着?院墙旁的树干往上爬。她没爬过树,不知用了多大了力气才爬上去,坐在院墙上时大腿处已火辣辣地犯疼。

  顾不了那么多,她看着?院墙外空荡荡的地面,咽了口?唾液,闭着?眼跳了下去。

  “咚!”

  “什?么人??”院门?内小?厮低呼。

  摔到臀了,她疼得紧紧咬住手臂不敢出声。

  脚步声在墙内响起,来回走动一会儿又停下,并未出门?。

  她松了口?气,扶着?腰,一瘸一拐往前跑,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何处才能找到温慎。

  “什?么人??!”暗处兵器铠甲一阵响动,两个?侍卫从暗处走出,刀刃滑过刀鞘的刺耳声随之响起。

  月妩一愣,微微扬起头,厉声道:“我乃平阳郡主!”

  她身上没有任何信物,但?仅凭那双与皇帝和长公主一模一样的狐狸眼,侍卫便能确认她的确是平阳郡主无误。

  “哐!”刀被收起,侍卫一前一后行礼,“参见?郡主。”

  “不必多礼。”月妩微微侧身,掩饰眼中慌乱。

  侍卫起身,对视一眼,道:“天色已晚,城中宵禁,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走动,不知郡主是要去往何方?”

  “我欲去寻新科榜眼。”

  侍卫稍顿:“可是温大人??”

  月妩一喜,险些上前抓住两人?。她强行忍住:“正是。”

  “天色已晚,且今夜陛下设宴邀了新科举子,直至现下还未放出宫来,恐怕今日是出不了宫了。若郡主真有要事,不若明日再去驿馆寻人?。”

  月妩思索一番,道:“你明早去与榜眼传话,就说有一名为骄骄的女子明日午时在驿站外的街上等他,请他务必前往。”

  “卑职遵命。”

  “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不必相送。”

  两人?一起望向月妩的背影,其中一人?道:“白?日不寻偏偏晚上来寻,恐此番举动是背着?长公主而为,大人?万万不可传信,否则岂不是与长公主作对?”

  “我亦是如此想的。”另一人?转过身来,“只是这位郡主亦不好得罪,一个?不留神,你我二人?便要成为挑拨她母女关?系的罪人?了。”

  那人?眯眼,压低声音:“因而今晚,属下与大人?什?么也没遇见?,什?么也没听见?。”

  “正是如此。”

  此刻,月妩正围着?公主府外寻树,可人?运气怎会那样好,出来也便宜,回去也便宜。

  思来想去,她叩响了后院门?环。

  “谁啊?”守门?小?厮被吵醒,迷迷糊糊开了门?,随即惊在原地。

  “你若不说,便无人?知晓此事,母亲也不会来寻你麻烦,你若说了……”月妩故意顿住。

  小?厮愣了三息,快速让到一旁,请她进门?,而后又快速合上眸。他若现下去请罪,恐怕也难逃一死,还不如搏一搏试试。

  月妩见?他不说话,快步走开。

  府中亦有在巡逻之人?,只是府上从未出过什?么事,又是大冷天的,巡逻之人?都未太用心,她轻而易举回到了院子里。

  门?口?守夜的侍女还在呼呼大睡,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却朝门?口?走去,轻轻推开门?。

  守夜侍女被门?声惊醒,抬眼见?她站在门?口?,慌乱连连:“郡主这是去往何处了。”

  她站在那儿,微微抬起下巴,不痛不痒:“出府去了。”

  “郡主!”侍女惊呼一声。

  “你们要去禀告母亲吗?告诉她你们贪睡失职,连郡主出了府都不知晓。”她勾了勾唇,眼中毫无波澜。

  侍女跪俯在地,哆哆嗦嗦不敢回答。

  “明日一早去宫中拜见?过舅舅舅母,出宫后我要在朱雀大街停留两刻,你们二人?自己想好借口?。”说罢,她大步跨进门?槛,关?了门?,轻轻倚在门?上,不停喘息。

  门?外那两个?侍女在议论什?么,她听不见?了,闭了闭眼,擦掉脸上的滚烫,坐在床边,望着?紧闭着?的窗,坐到天明。

  一大早,她派人?去寻了母亲,说要进宫去给?舅舅请安,母亲当即应了,许她进宫。

  不用细想也能知晓,母亲定以为她要去找舅舅求情,并未当回事,才准许她去的。

  可她吃一碟长一智,怎还会对他们抱有奢望?

  去见?过舅舅还有宫中的几位嫔妃后,她匆匆离去,赶在午时之前到了朱雀大街。

  马车就停在朱雀大街拐角的小?巷子里,这个?位置能将?大街上所发?生之事尽收眼底。

  她与温慎相处那样长时日,只要人?一出现,她必定能看见?。

  可眼看正午已要过去,街上还未有温慎身影。

  她有些坐不住了,推开车门?要往下跳。

  “郡主!不可!”另一个?侍女借口?买蜜饯去了,此刻这里只剩下孟竹和两个?架马的侍卫。

  侍女一喊,侍卫回神也上前要拦。

  “让开!”月妩低呵一声,跳下车,往前跑去。

  侍卫脚快,但?不敢碰她,只能追上前挡住她的路。

  她前后被拦住,孟竹也跟了上来,一时间?竟无路可走。

  “让开!”她又呵一声,拂开孟竹,又去推侍卫,可凭她一人?之力,如何能推得动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她瞥了一眼侍卫腰侧的刀,毫不犹豫一把抽开,架在脖颈上,厉声质问:“谁敢拦我?!”

  几人?一慌,齐齐跪地:“郡主万万不可!”

  动静闹得有些大,可马车上挂了长公主府的标志,往来行人?皆心照不宣避开,不敢往这里看半分。

  月妩举着?刀往前走了几步,哐当一声将?刀扔下,转身就跑。

  “你们去

  追!我回府去禀告殿下!”

  月妩已听不太清,两旁有风声呼啸而过,头上的步摇碰撞叮咚直响,吵得她脑袋疼。

  她干脆拔下步摇扔在地上,又拽了腰间?禁步往后一扔,还有身上那件大袖外衫也一并脱了随手扔掉。

  步摇禁步被摔断,上头的珍珠宝石散了一地,在路上四处滚动。

  远远围观的人?想去捡,却被拦住:“若我没看错,那可是从长公主府车架上跑下来的,应当是新封的郡主无误,你也敢去捡?不要命了?”

  月妩一路跑向驿站,刚巧瞧见?宫里来的内侍。

  她上前抓住人?,撑着?腰上气不接下气:“新科榜眼可在此处?”

  “郡主您怎么弄成这样了?臣这就送您回府。”

  “我问你!新科榜眼可在此处?!”

  内侍抹了把冷汗:“温大人?昨夜宫宴言辞无状,已被圣上指去岭州,此时想必已出了城门?了。”

  月妩即刻松了手,往前巡视一圈,拽下腕上手镯,大步朝停在路边的马匹走去,将?手镯塞给?牵马人?,抢了缰绳,翻身而上,高呵一声:“马匹借我一用!驾!”

  高壮的马在街道上狂奔,两侧行人?皆被吓得往后退让,有些来不及收拾的小?摊直接被撞翻。

  “赔你的!”月妩扯下头上珠花,颈上项链,随手往地上扔去,头也不回赶马前行。

  远处便是城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城门?前正在被盘查的那辆破旧马车里坐着?她要寻找的人?。

  “架!”她又狠狠往马背上拍了一下,马跑得更快了,寒风在她脸上刮,留下冷红。

  破旧马车已检查完,晃晃悠悠要往城门?外去,她不管不顾乘着?马匹要冲出城门?。

  “拦住她!”身后一声爆呵。

  月妩不欲理会,径直向前,可城门?守卫已上前拦截,若不勒马,恐要踩死人?。

  她一咬牙,紧握缰绳,马匹仰蹄随之痛苦嘶鸣,几乎要将?她摔下。

  只是瞬间?,身后侍卫已骑马赶来,挡住去路:“郡主!请随卑职回府!”

  “我要出城门?!谁敢拦我!”她怒斥一声,猩红眼眸怒视来人?。

  侍卫皆连垂首,无人?敢应答,亦无人?敢放行。

  “都给?我让开!”她大吼一声,驱马要从两人?身旁挤过去。

  此时街道两旁早已肃清,只剩官兵侍卫和零星几个?百姓。

  “滚开!”她一拍马背,势要出城。

  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是!”侍卫收到命令,再无所顾忌,一人?上前勒马,一人?按住马背,一人?扣住月妩的腰,将?她从马上扛了下来。

  她拼命挣扎,本就凌乱的发?此刻全散了下来,随风乱舞。

  “将?她放下。”

  “是!”

  月妩得了自由,急急朝前冲了几步,高声大喊:“我要回江陵!我要回江陵!”

  长公主缓缓放下车帘,声音淡漠:“来人?,将?郡主带回府。”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眼见?着?母亲的车架要走,她慌忙冲了过去,死死扒住车辕,苦苦恳求:“母亲,母亲,求您,求您让我回江陵……母亲,我想回家……母亲……”

  “长公主府便是你的家,皇宫便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哪个?家?!”

  “母亲,求您求您!”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噗通跪在车前,叩拜哭喊,“母亲,我的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娘……母亲,您也身为人?母,为何不能懂我?”

  车门?嘭得一声打开,长公主探出身来,冷斥一声:“郡主当街纵马,毁坏财物,言行无状,来人?!将?她关?进马车带回府中,我自会禀明陛下,按律处罚!”

  四下无人?敢应话,只有几个?侍卫上前,将?她拖向不远处小?小?的马车。

  “你不是与我说当了郡主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放声嘶吼,长发?凌乱,脖颈到脸挣扎红透,脸边酒窝若隐若现。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敢说话。

  “我不要做郡主了!我不要做郡主了……”

  她叫喊得几乎有些耳鸣,隐约听见?母亲在说些什?么,夹杂着?不远处城门?轰隆作响声。

  模糊泪光里,门?被缓缓关?上,门?缝里,渐行渐远的破旧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