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放肆纵情
谢棠知道, 秦宴打架很厉害,但很久以前,他是生活在别人的口中的。
记忆中的少年秦宴非常模糊, 他经常逃学, 他与家中不合,他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喜欢打架,他不像是一个矜贵的小少爷,他身上的野气与他们这些人格格不入。
而现在,谢棠真正见到了秦宴打架的模样,他的动作很有章法, 狠辣又凌厉,没有一个招式是多余的花架子, 那些人高马大看似不怎么好惹的男人被他一一放倒,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谢棠拧着谢明祥的手腕,将他往后拉, 谢明祥狼狈的跪在地上, 疼得已经流下了冷汗,根本跑不了了。
不知道秦宴刚才那一脚踢在了什么地方, 他觉得自己的半条腿都又疼又麻。
何丽萍也被吓傻了, 她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 那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人就把那些人全都给放倒了。
他们这边地方小, 左右都是熟人, 熟人之间团结又护短, 这家小店的老板娘就是何丽萍的好朋友, 此时, 她已经从后厨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
但是何丽萍却伸出了手,阻拦住了这些人,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儿,这两个人不像是单纯来找茬的。
秦宴毫发未损,见那些人站在原地不动,也抬手整理着自己的乱掉的衣服,后退一步。
谢棠冰冷的看着何丽萍和站在她旁边的小男孩,然后她拉着还在痛苦的冒冷汗的父亲,转身要离开,谢明祥就像是一件装满了东西的破布包一样被她这样在地上拖行,他膝盖下的小石子滚过,让他忍受不住的终于破楼大骂:“谢棠,你给我放手,难不成你还想杀人吗!”
谢棠没放手。
还是秦宴走过去,将谢明祥从谢棠的手上拯救了出来。
倒不是秦宴好心,他方才只是害怕谢明祥趁机跑路,所以从谢棠手中将他解救出来,也不过是帮他把卸掉的关节接回去。
谢明祥的运气很好,这一路风餐露宿,但是没受过什么皮肉苦,这下子把他给难受得够呛,他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往地上掉,却还只能受制于这个不好惹的男人,被他们带着离开。
何丽萍拦在谢棠的面前,冷着脸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不是来寻仇的?”
第一次见到谢明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他的样貌气质样样都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出众,这是在她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不曾见过的,所以她马上就被这个男人给吸引了。
加之这个男人的见地不一般,对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想法,何丽萍就更确定了,这人从前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或许是惹上麻烦了,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才到了这个地方来。
这人似乎很喜欢小孩,他总是对小晨和蔼可亲,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
何丽萍是个单亲母亲,孩子的父亲是个酒鬼,喝多了就打她、拿她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出去烂赌,是她亲手把那个男人送进了监狱,从此之后,她就带着小晨两个人生活。
何丽萍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独自一个人也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到了这么大,但是她知道,有些东西,只有父亲可以给予,小晨喜欢谢明祥,何丽萍也喜欢他,所以主动追求了这个男人。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梦一样好,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谢明祥会从那个小旅馆搬出来,他们住到一起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唾手可得的美好生活在此,她不能让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就此打破这一切。
面对何丽萍的质问,谢棠倒是很坦然,她朝何丽萍点点头说:“我们就是来寻仇的,现在要把他带回去,把账算清楚,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请你让开。”
何丽萍却更加不肯退步了:“他欠你们钱了?欠你们多少钱,我替他还。”
谢棠看看沉默下来的谢明祥,又看看拦在她面前的何丽萍,她笑了笑:“你是他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替他还钱?”
何丽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谢棠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小男孩。
何丽萍还想继续说话,但是谢明祥听见她的话,却声音干涩的打断了她的话:“丽萍,别说了。”
他开始颤抖,因为他想起了从前这个恶魔一样的女儿是如何摧毁他的幸福的。
何丽萍或许是想要打感情牌,但是谢明祥再清楚不过,这一点不会打动他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儿。
何丽萍不明白。
谢棠却笑了,她说:“你擦亮眼睛吧,跟他在一起你会变得不幸。”
何丽萍还是不明白。
但是谢明祥却忍不住争辩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谁!你就非要缠着我不放吗?”
谢棠诧异的看着他:“你还挺无耻,你以为是我想缠着你吗,还不是因为你太不要脸。”
秦宴算是见到了谢家这对父女的相处方式。
老实说,若不是提前知道,任谁也不会能猜到这两个人是亲生父女。
谢明祥被谢棠给气得脸都红了,他粗喘了好几口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的。
谢明祥闭了闭眼,知道谢棠不会放过自己。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觉得自己有点累。
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的事情有很多,各种复杂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堵得他心口难受。
谢棠看着谢明祥那恨得几近怨毒的眼神,忽然心头一松,笑了。
没有与他对峙时的疯狂,也没有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歇斯底里。
他恨她,她也恨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过与面前这个男人和解。
可到了现在,在她的生命力,似乎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比她的父亲更重要,比她的过去更重要,比恨更重要。
她永远不会原谅,永远不会忘记,但这也只能成为她壮大生命征途中的一块小石子,这颗小石子让她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让她流血,让她一度无法前进。
但它终归不过是一粒小石子,她可以重新站起来,一脚踢开它,继续大步往前走,走向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秦宴开始给律师打电话,他们这一趟是带着律师过来的,律师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强行拉着谢明祥离开了,谢棠慢了他们一步,她看向何丽萍,何丽萍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怨恨。
就好像是她亲手打破了她唾手可得的新生活。
谢棠跟她说:“他欠的钱你还不起,他犯的罪也抵不消,我是一定要去送他坐牢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何丽萍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谢棠想了想,说:“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血缘上,我们是父女。”
何丽萍的眼神晃了晃,很快,她就不可思议的说:“所以,你要送你的亲生父亲去坐牢?怎么会有你这种狠心的女儿?”
谢棠很平静的说:“你是一个局外人,你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她看向默默躲在妈妈身后的小男孩,说:“他不会是一个好父亲,我的母亲因他而死,所以我不会放任他忘记那些罪过,拥有新的生活,人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才与他认识多久?你根本不了解他。”
何丽萍不是个蠢人,她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些人,她没有完全相信谢棠的话,但听着她的话,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前男友。
但她还是释怀不了,拼命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不甘的目送他们离开。
谢棠认为,这并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她就只是想要找到谢明祥,然后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就这么简单。
短暂半年的分别,已经让她对这个男人感到陌生,短暂半年的新生活也已经让她可以没有任何脱敏反应的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她这短暂一生还有太多别的事情可以做,她并不是非要跟他纠缠不休的。
她曾在破产前的谢氏工作,正如她一开始所说,除了逃债,她手上还有许多他的把柄,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绝对不会对谢明祥心慈手软。
律师说谢明祥想要见她,但是谢棠就只是躺在床上,对秦宴说她不想见他。
秦宴握着手机再次离开,谢棠还是躺在那里。
边城并无豪华酒店,这个连锁酒店算是当地住宿条件最好的地方,入住之前,谢棠还特地又把这里打扫了一遍,把这里的用品全都换成了自己从行李箱带来的东西,她翻了个身,床单是她熟悉的清洗剂的香气,她的心头空落落的,但并不是空虚,这一刻,谢棠觉得她有些累,所以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她没做梦,但是当她醒来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解脱的梦,像是一处破烂流脓的伤口被药水冲开,杀死了让她痛苦的细菌,开始认真的愈合。
谢棠枕在枕头上,抱着被子,睡在床的正中央,这不是她昨晚睡着的姿势。
她稍微转头,看见了和衣睡在旁边的秦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在她旁边的。
谢棠忽然就不动了,她安静的看着秦宴的睡颜,眼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谢棠回想着昨晚的种种,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下一秒,秦宴睁开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撑坐了起来。
秦宴问她:“回去?”
谢棠想了想,说:“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走进了那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
离开之前,他们还吃了一顿饭。
秦宴仔细观察着谢棠,发现谢棠吃好喝好,似乎一点都没被这件事情影响。
他猜不透谢棠的心思,不过他觉得依照谢棠的性格,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她这种平静不像是强装出来的。
他们醒的晚,吃完饭再出门已经黑了,谢棠依旧辨认不清那一条条复杂的小路,黑巷中也没有灯,只能自己举着手机照明,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去留心她被污泥染脏的鞋子和衣服,她安静被秦宴牵着手走。
前台那个小伙子认识昨日出手大方的两个人,他也没问这两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咧开一口白牙朝两个人摇了摇手,然后就继续低头玩手机。
楼梯很窄,木质的楼梯因为受潮,上面一层薄薄的油漆已经龟裂生霉,鞋子踩在楼梯上,每一步都有嘎吱嘎吱的难听摩擦声,好像这一节节楼梯马上就要承受不起人的重量,随时都会坍塌一样。
上了楼去,就是狭窄的走廊,走廊是灰色的,污泥染在上面辨不明晰,冬天,尽头的窗户关着,一股人肉的味道和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每一道掉了漆的木门都是关着的,房间的隔音并不好,时不时就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声响,谢棠的目光落在一个一个生了锈的门牌号码上,还能听见房间中的怒骂、喘息和口申口今。
秦宴掏出从谢明祥的手中拿到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站在门口就能将整个房间浏览一遍,里面有些杂乱,标准的单身汉房间,谢棠看见了几件熟悉的衣服和物件儿,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包里,不知道那里面还有没有装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走到墙边,伸出手去,正要摘下墙上的包,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东西,谢棠一怔,趴在窗户上看去。
小旅馆的门口亮着一个门灯,此时门灯照在一个男人的脸上,那个男人的侧脸有一道很清晰的疤痕,身体壮实,长得一副凶相,而他的后面跟着不少人,她零星能认出几个,是昨晚在小店门口遇见的几个人。
电光火石之间,谢棠的心中上过一个念头,她觉得那些人是来寻仇的,因为秦宴昨晚将他们修理得很惨。
她的脑中拉响了警报,立马偏过头去看秦宴,秦宴的警惕性向来很高,他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喧哗,见谢棠神色不对,便也在窗口望了一眼,好死不死,底下一人正抬起头来,然后一个瘦高的男人指着他们窗子的方向,说了一句本地的方言,一群人全都抬头看来,为首男人扔掉手中的烟头,一群人冲进了小旅馆。
“走!”秦宴拉住谢棠的手,带她夺门而出。
他们飞快跑到另一端的楼梯口,沿着楼梯急速而下,然后从后门逃离。
呼啸的冷风里,数不清的追骂在后面断断续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踩在泥潭里,声音落在谢棠的耳朵里,就像是炸响的鞭炮一般,炸开了她心中朦胧的堵塞,玩命的夜中奔跑让她心中的阴郁全部找到了一个倾泻的出口,谢棠抓紧了秦宴的手,不要命的跑了起来。
身后的人依然紧追不舍,可这个时候,她却莫名其妙的很想笑,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们在黑暗杂乱的巷口中胡乱穿梭,谢棠来时牵着秦宴的手,被他带着寻找他们要前往的路。
而此时,她却忽然加快了速度,她胡乱的在巷中穿梭着,没看清的方向,但是在大步的跑。
秦宴被她突如其来的亢奋弄得莫名,但还是被她牵着,随她一起随意的跑。
谢棠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急促的呼吸挤压掉了肺中的空气,让她濒临窒息,可是在这种大脑的氧气几乎快要被抽空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如同驾驭着冰冷的寒风,直接飞了起来。
那是一种在旷野之中眺望的自由之感。
就好像她不在乎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疯子,不在乎秦宴会不会在意她是疯子。
她是谢棠,以往种种造就了现在的她,她卑鄙,她会利用自己,她贪财,她自我,她高傲,她会失控。
她不是完美的人,她也不是故事中善良美好不染尘俗的女主角,但是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想要拉她坠入深渊的人,她会永远在自己的路上狂奔,她会永远爱自己。
不管别人爱不爱她,有多爱她,会怎样爱她,又会不会离开。
她永远会无条件接受任何模样的自己。
她不要命的狂奔着,就在最后一点力气将要耗尽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拖进了最靠近心房的左边。
左边有个狭窄的小路,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是小路,那只是两栋房子中间空出来的一条狭窄通道,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宽度。
因为过于狭窄,所以非常阴暗,是任何灯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下一秒,后面那群从拐角追来的人直直朝着更前的方向跑去,他们这处阴暗的通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谢棠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一只手撑在满是灰沉的墙上,蹭脏了衣服,心脏快从胸腔里面蹦出来,但是黑暗之中,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看向秦宴。
她无比确信,以前也是,以后也是,她会努力的前进,变成更好的自己,放开胆子去喜欢想喜欢的人。
漆黑的夜最容易放纵心中的欲望与野兽。
秦宴安静的听着逐渐消失的声音,转身欲讲话,就对上了一双那样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是黑夜之中最耀眼的宝石一样,但这是一颗有生命的宝石,它在烧着,放纵的烧着,那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那一瞬间,除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全都从秦宴的身体中消失了。
他的眼中唯有那双透亮的眼。
秦宴想,他再次爱上她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美丽、危险、让人无可救药的着迷。
曾经的他以为,她是他放逐的终点。
可秦宴从每一刻如此清醒的认识到,吸引着他的始终不是她的雪中送炭。
谢棠就是谢棠,如火一般的谢棠,他如火一边灿烂热烈的玫瑰,会在每一寸枯萎的土壤努力盛开的生命之花。
他爱她的清醒,爱她的庸俗,爱她的坚韧,爱她的疯狂。
克服万难来到她的身边,并不是自我放逐的终点,而是他新生命的起点。
秦宴想,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如此心甘情愿的沉迷。
黑暗中忽而爆发出一种情愫的浓香,那是一种让情人晕头转向的味道,是身体中的味道;是血液中的味道;是头脑中的味道;是生命绽放的味道;它像是一首酣畅淋漓的诗,又像是一阵热烈的风。
当他们的眼神重新交汇在一起,爆开的欲望炸弹让人开始晕头转向。
谢棠勾着秦宴的脖子,封住了他的唇。
炽热与滚烫融于柔情,又变为爆裂的花火,炸得世界天昏地暗,光明后又漆黑,黑暗处又乍见光明。
绵长一吻结束,喘|息的声音却尚未终止。
幽暗狭窄的同道中,谢棠与秦宴紧紧拥抱着,身体间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挤压殆尽。
谢棠在黑暗中说:“别停。”
“秦宴,不许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