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1)

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孤荷 446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55章

  话分两头, 各表一枝。

  温廷安与杨淳候在茶肆之时,周廉与吕祖迁这厢,二人已经趁着?夜色, 在夕食庵的下栏与堂厨, 溜达了?整整俩圈。

  下栏这个地方, 此前企堂尼特地提及过,乃属庵厅之中最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皆有之,船家更是稀疏的常客, 阿茧就是常来的食客之一。

  郝容死后的翌日,阿茧便将?他日常作?打酒之用的酒瓢,赠给?了?夕食庵豢养的狸猫, 给?它当做磨牙期的磨具。

  周廉与吕祖迁潜入后的第一个任务, 就是要找到狸猫和酒瓢,二者是很关键的物证。

  只遗憾, 在下栏一片昏晦之中,二人黑灯瞎火寻索老半晌, 莫说酒瓢了?,连半根猫毛都见不着?。

  “这小狸猫,会不会根本就不在下栏,”行将?步出下栏的插屏折门, 吕祖迁吹熄了?火折子, 纳闷地低声?道,“而是歇养在望鹤师傅的院子里?”

  言罄,吕祖迁的后脑勺, 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

  周廉一行朝着?下栏外边走,一行淡声?道, “吕主簿,你晓得我为何要赏你一个脑刮子么?”

  吕祖迁一脸懵然地摇了?摇首,迩后想到在黑暗之中摇首,周廉看?不到,他只好出声?道:“我不晓得。”

  周廉道:“有孕在身的女子,不宜养猫在身边,甚至也不能?豢养其?他小动?物,这是常识,你难道不清楚?”

  吕祖迁瞠目,不可置信地道:“这真的……是常识吗?我还真的不清楚,不过,我在吕府之中,看?到怀孕的姨妈姑姑之类的女眷,她们倒是不曾豢养什?么阿猫阿狗之类。”

  周廉解释道:“洛阳城的天潢贵胄,通常会养鬃马、隼鹰、鬣狗之类的,彰显一下身份,至于到了?岭南,当地的广府,一般会养狸猫、蝈蝈、花鸟,猫儿会撒娇,蝈蝈会斗跤,花鸟会啁啾,都是能?够怡情的动?物,一般没那么大的野心。”

  吕祖迁感到讶异:“周寺丞,你何时成为了?一个广州通,还能?晓得这么小众的门道?”

  “自然是在日常当中,仔细留神听广州人唠嗑、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性,”周廉教育道,“有些常识与细节,不是直接去问他们,他们就告诉你的,得要留神观察,还有听他们日常的对话。”

  周廉拍了?拍吕祖迁的肩膊:“易言之,广府人养猫成风,但有孕在身的女子,一般不会让猫近身,否则就容易患病了?。你可知道,我昨日去荔湾坊造谒郝家时,栖住邻舍有一位花匠,想要收留一只小狸猫,但被公婆逮着?,当街好生说了?一顿呢,处于孕期的女子,不仅不能?养猫,甚至连花也不能?触碰。”

  周廉恍然大悟,说道:“按周寺丞的意思,小狸猫不可能?会藏在望鹤师傅的庭院之中。”

  “正?是此?理,这狸小子既然没在下栏,那很可能?就在公厨里,我们去公厨找找。”

  从下栏抵达公厨,中间必须穿过上?栏十八进的后九进,目下的夕食庵,正?是晚客盈门的鼎盛时期,一丛接一丛橘橙的光,透过左右各进的大幅窗格纸门,投落在中间笔直的一条长?廊之上?,汇聚成了?成百上?千的光海,门内是喧嚣与躁动?,门外是稀晦与凛冽,周廉与吕祖迁便是从这一道光海之中,蹑手蹑脚地穿了?过去,衣料拂掠着?浮动?在半空之中的光尘,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位檀越,这是要往何处去?”茶水尼的声?音在身后适时响起。

  坏事,似乎发现了?。

  周廉与吕祖迁在昏晦之中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眼色,周廉直奔主题道:“敢问一下,这豢养于庵厅之中的小花狸,这个时候,会在何处?”

  茶水尼一手拎着?竹木茶壶,一手拨弄了?下茶壶的壶身,大概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般问题,她有些发怔,顺着?周廉的话说了?下去:“这只花狸有贪嘴的毛病,每逢夤夜,惯于去公觅食。不过,花狸野性难驯,一般只有白昼才会出来见人,二位檀越想要见到这只猫的话,可以?翌日再来,至于现在的话……”

  茶水尼露出了?一个为难且愧怍的容色,得礼地做出了?一个请姿:“前边便是后厨与歇憩之地了?,二位檀越请往回走罢。”

  吕祖迁率先往回走,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茶水尼道:“这位师傅,我有个困惑,就是我来广州不久,喝你们这里的早茶时,发现有一些老客,不说话,就只是摸了?摸五官,你们就能?给?他们点茶,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是你们夕食庵发明的暗语么?”

  茶水尼被转移了?注意力,随着?吕祖迁的步履一行往回走,一行失笑道:“檀越这厢是在说笑了?,触摸五官,只不过喝茶内在的行规,檀越应当不是广州本地人,所以?才会对饮茶一事云里雾里。”

  “所以?说,触摸五官,是有什?么行规在吗?”吕祖迁露出虚心请教的容色,用余光对周廉使了?个眼色。

  茶水尼这厢的心思,已经完全在答疑解惑上?边了?,道:“触摸耳朵,便是要沏普洱,触摸鼻子,便是要香片,触摸嘴唇,便是要香片……”

  这端,周廉旋即悟过了?意,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宽慰,亏他方才教诲说,要多跟广州人唠一唠嗑,吕主簿真可会学以?致用,此?一回还真跟茶水尼唠上?了?。

  这就为周廉挣来了?脱身之机,他三?下五除二,麻溜地晃身一闪,颇为顺遂地潜入了?后厨之地。

  『吱呀』一声?,周廉悄然推拉开了?梨木质地的纸糊扇门,纵目朝前望去,夕食庵的公厨,比他预想之中的远要敞宽,借着?从漏窗处倾斜而下的数缕月色,周廉逐渐适应了?黑暗之中的光线,也慢慢看?清楚了?内厨之中的景致。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高炉宽灶,各式各样的厨具,诸如甑、鬲、鼎、釜等炊煮之具,以?及此?起彼伏的蒸笼、蒸箱,愈是往里行进,周廉在空气之中,能?嗅到清郁而丰饶的香气,不错的了?,是在白昼之时,姜丝笋片米饭端上?桌的时候,他嗅到的一阵香气,其?如丝绸般柔滑,能?勾缠得人思绪,漂泊得无限遥远深广。

  这一股近似醉幻的甜糯香气,是温热着?的,不知为何,又教周廉警惕起来,目下的光景他可是在办案,若是教这些香气勾了?魂魄,也就不太好了?。

  也不晓得温廷安与杨淳他们,是否寻到了?关乎黄埔米的线索。

  望鹤师傅真的会在黄埔米之中,下蛊虫么?

  周廉自蹀躞带摸出一块绢布,严严实实地掩住了?口鼻,行步之时,翛忽之间,他听到了?一声?清越的猫儿叫。

  这一阵嗷呜之声?,在深黑暖凉的公厨深处传了?出来,紧接着?,传引了?锅碗瓢盆跌坠在地面上?的清越动?响。

  周廉神情一动?,薄唇抿起了?一丝笑弧,茶水尼果真是说得冇错,这只花狸猫,这深更夜半的,果真是藏在公厨之中窃食。

  如果能?够寻到小花狸,那么很快就能?寻到郝容的酒瓢了?。

  周廉利索地摸出火折子,循着?喵叫声?,一步接一步,轻手轻脚地探望而去。

  很快地,火光在幽晦的堂厨之中,开辟出了?一道錾亮的明日路,原本被寂夜褫夺了?实质、徒剩朦胧轮廓的灶台,开始变得明晰光亮起来,而周廉所听到的一阵窸窣动?响,正?是从灶台底下的膛炉之中,幽幽地传出来的。

  周廉移近了?火折子,火光照亮膛炉的时候,他看?清了?里中的景致,小花狸正?在抱着?几颗粉樱色的花枝,在慢悠悠地啃,大理寺索要寻觅的酒瓢,则是被它拱蹭在了?膛炉的最里边。

  被火光照着?,小花狸显然有些不舒服,它猝然眯了?眯兽瞳,对这位不速之客,显然充满敌意,第一时间就悉身奓起毛来,斜斜地拱蹭起背,朝他凶狠地龇牙咧嘴,两颗被磨的牙,显得森白。

  但周廉并不畏惧,执来用于夹柴的长?剪,想要温柔地招呼它一声?,教它挪个窝,他想将?酒瓢从膛炉之中取出来。

  讵料,小狸猫似乎误解了?他的意图,猝然朝着?他扑咬而来,周廉避闪不及,右手的手背处,便是被花狸咬出了?两道血淋淋的牙痕。

  小花狸这一咬,是带了?一股子野蛮与狞戾的狠劲,尖牙刺入了?周廉手背处的肌肤,牙尖竟是还触抵到了?他的手骨!

  周廉剧烈地吃疼,简直弄不明白小狸猫为何会发了?疯,径直甩开它,它便滚落在地面上?,复又嗷呜一声?,撞开了?散落在近处的锅碗瓢盆,敏捷利落地跑开,俄延消失在昏晦的黑暗之中。

  血从周廉的手背处渗出来,好在只是咬破静脉,出血量不算多。不过,事发突然,他怔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晃过了?神。

  他俯身朝着?膛炉凑近,那一股丰饶而濡湿的醉迷香气,是从那花枝之中,游弋泛散出来。

  周廉直觉,应该这一枝花的花果,教小花狸食后,完全失去了?理智,才做出冒然袭人之举。

  周廉觉得很诡异,他从未见过这种?花,但这一枝花,花葩透着?妖冶的粉白色泽,香气丰饶,余韵馝馞,他揭开了?掩于面容的绢布,凝神浅嗅了?一番,萦绕在花枝周身的香气,与白昼那一碗姜丝笋片稠饭的味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这……

  是出于他的错觉么?

  姜丝笋片饭的香气,不该是隶属于黄埔米、生姜和春笋么?

  周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鱼鳔护套,徐缓地穿戴而上?,并且摭拾起这一枝花枝,递至鼻心跟前,再是循循一嗅,花枝所散放而出的醉人气味,同姜丝笋片米饭完全对契上?了?。

  周廉怔然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枝辨不出名目的冶花,拈花的手骨,在虚空之中轻轻地颤出一个弧度。

  直觉告诉周廉,这一枝花泛散出如此?迷醉的香气,那一份教人欲要醉生梦死的感觉,都有很诡谲,他不能?再嗅这些花的气息了?。

  白昼的时刻,他会看?到早已消弭在记忆之中的青梅,怕也是跟这一枝花休戚相关。

  嗅到了?这种?花,就会教人产生短时间的即刻幻觉。

  这到底是厨艺催发食物时所产生的香气,还是说,他们所嗅到的香气,根本不是隶属于食物本身的气味,而是来自于这种?泛散着?异香的粉白花枝。

  这教人分外匪夷所思了?。

  事不宜迟,周廉将?花枝和缠结在枝上?的乌黑果实,严严实实地包藏在了?随身携带的雪白绸布之中,且利落地将?执用柴箭,将?膛炉尽处的酒瓢夹了?出来。

  比及拾掇好一切停当,周廉眼疾手快地离开了?公厨。

  这厢,吕祖迁还在和茶水尼唠嗑,从广府喝茶的行规,唠到煮茶的技法与道行,再唠到茶水尼为何会成为茶水尼,最后唠到了?茶水尼为何会削发为尼的身世。

  最后,茶水尼望着?吕祖迁,垂落一双眸,笑意转为凄切,温声?道:“檀越想一辈子喝我所泡的香茶的话,可以?去主持那儿赎我。”

  “啊这……”话题陡地变得暗昧起来,吕祖迁深觉得自己快唠不下去,他后颈处渗出一丝潸潸冷汗,用余光忍不住往后厨的方向,速速睇去了?一眼,周寺丞此?行一去有些时候了?,怎的还不见人影?

  不然的话,他真的接不住茶水尼这番话了?!

  并且……假令让崔元昭晓得他此?番南下,赎了?一位茶水尼回去,如此?不守男德,指不定要教他横尸城门!

  南下以?前,他可是好容易,捧着?一篮花,在女子书?院的寝舍下,苦苦候了?一整夜,庶几候断了?两条腿,千辛万苦才等来崔元昭的一句宽宥,若要教她晓得此?事,定是要勒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吕祖迁眼巴巴地望着?公厨的方向,望穿秋水,几乎要等成了?一颗望夫石。

  千等苦候之下,好在周廉这厮终于出现了?,对他使了?个眼色,吕祖迁悟过了?意,当下如蒙大赦,忙不迭谒别了?茶水尼。

  周、吕二人,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离开夕食庵,按照之前的约定,朝着?指定好的茶肆奔去。

  温廷安和杨淳刚好就在等着?他们,两方人马顺利碰面会师,周廉将?一坨绸布搁放在了?桌案上?,“酒瓢搜寻到了?。”

  温廷安的视线定格在了?周廉手背处,上?面竟是覆有一道血淋淋的咬伤,她当即起身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周廉遂是将?事情的原委简述了?一回,末了?道:“不过是小伤罢了?,并不打紧,少卿,你且看?看?这枝粉白小花……”

  “怎么可能?不打紧,”温廷安凝声?道,“被猫咬了?,伤口一定要及时处理,否则可能?罹患疫病!走,现在去刘家铺子,教刘大夫给?你做包扎!”

  刘大夫素来惯于早寝,从未这般晚还接客,药童说病患是京城大理寺来的,被猫咬出血口子,看?上?去伤势蛮严重的。这个伤情可将?刘大夫吃了?一吓,忙让那个伤患进来。

  一看?是晌午见过的四位少年,刘大夫蓦觉头大:“怎么是你们?”

  但他认出了?温廷安,是神算子阿凉的长?兄,看?在大理寺少卿的面子上?,刘大夫的起床气这才稍微歇平了?下去:“那个被猫抓的官爷呢?”

  “在这。”周廉伸出了?一截伤手,刘大夫望了?一眼,伤口皮开肉绽,淌着?粘稠濡热的血,隐微可见空气之中,随之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息。

  刘大夫吩咐药童取沸水、药酒、剪子与布条出来,待东西备齐后,刘大夫一晌给?周廉洗濯的伤口,挤出残留在毒血,没好气道:“官爷,您不好好办差,去惹只猫做甚么?”

  周廉蓦觉无辜:“我可没惹它,是我让它挪个窝儿,这小畜生弗听,就自主扑咬上?来的。”

  说着?,周廉指了?指搁放在案几上?,那一枝包藏在绸布之中的粉白小花,继续解释道:“这只猫咬食了?这枝花的花籽,然后就跟失智似的,朝我咬了?过来,我明明没有招惹它,连它半根毫毛都没碰触过。”

  刘大夫蓦觉好笑:“官爷这厢可是说笑了?,哪有猫食花枝,还会咬人的。”

  也是在这样一个时候,温廷安的视线,循着?周廉的手势,落在了?那一枝粉白小花上?。

  一股丰饶馥郁的香气,戛然之间不请自来,萦绕在她的鼻端,挥之不去。

  “这个香气,不就是跟早上?那碗姜丝笋片米饭的香气,一模一样吗?”杨淳同样也感受到了?,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温廷安,“方才望鹤师傅所烹煮的两碗米饭,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原来就是缺了?这个味道!”

  温廷安缓步地行上?前去,揭开了?绸布,借着?案台之上?,烛火所烛照的光线,她真正?看?清了?这枝花的面目。

  仅一眼,温廷安便是悉身如坠冰窟之中,血液也随之凝冻了?住。

  为何,嗅到这一阵香气的人,会陷入愉悦的幻觉之中,神色变得痴迷,甚至连身体也觉得轻盈起来。

  一个平实的心念,于这一刻,在温廷安的脑海之中尘埃落定。

  她在内心道,原来如此?。

  周家磅的愆书?之中,说望鹤师傅给?黄埔米投下蛊毒,其?实,不是蛊毒。

  而是罂.粟。

  摆放在她面前的这一枝粉白小花,以?及它那乌黑的花籽,皆是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