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招摇过境 香草芋圆 299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2章

  炎炎夏日入了七月, 眼见着立了秋。

  鸽哨响亮,灰白两色的信鸽成群结队飞过小院上空。

  一骑快马奔入五口?镇,激起?身后烟尘片片, 直奔北边长街尽头的魏家而去。

  在周围邻居惊讶的探看眼神里,魏家竟然不声?不响开了门,直接放来客进入。

  向来话多?的王家娘子啧啧称奇, “是个精瘦精瘦的汉子。脖颈胳膊刺了好大块的龙虎刺青, 瞧着面相?好生凶悍,绝对不是治病的郎中!”

  李家娘子接过话头, “兴许是魏家新招的护院?别看魏家郎君病歪歪的,家产多?着哩!库仓里屯了许多?金饼, 镇子上?早传遍了。”

  “魏家早就该请护院了。主家病着,家里只有魏大一个打理, 里外哪里忙得过来。”王家娘子小声?嘀咕, “你看他家三番两次上?门惹事的表弟,谁知道是不是盯上?魏家的家财了……”

  素秋关了门, 转身和?叶扶琉通报。

  “娘子, 魏大刚才过来打招呼, 说家里新添了个人, 唤作魏二。魏二养鸽子是一把好手,以后如?果魏家的鸽子又落进叶家庭院不走,可以直接喊魏二来抓。”

  叶扶琉刚刚用完朝食,正坐在廊下摆弄着小楠木箱的七环密字锁,听得噗嗤便乐了。

  “魏家怎么回?事,家仆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怠慢。再请一个难道叫魏三?”

  素秋忍笑道, “不能罢。魏家郎君自己行三。”

  “那?就跳过三,下个直接叫魏四?”叶扶琉懒洋洋地丢开了木箱, 伸了个懒腰,“魏三郎君爱清净。难得他家添人,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不替人家操心了。”

  正好秦陇用完了朝食,她招呼人起?身,“走,去魏家添冰。”

  炎炎盛夏,日头酷烈,人无?事都懒得出门走动。自从?和?沈璃一拍两散,两家的生意?约定当然不作数了,那?批汉砖还?没找着新买家,她倒也不急着出门找,就搁邻居家里放着。

  天气炎热,冰块融化得快。她和?魏家说好了,冰鉴两天保养一次。她今天惯例过去添冰倒水,顺便看一眼暗门冰墙后头藏的大宝贝们。

  魏大熟门熟路地把叶扶琉领上?后院木楼。

  木楼栏杆边停了一只灰羽大鸽子,魏桓背对着楼梯口?立着,修长的手指正在轻抚鸽子翅膀。灰羽鸽子怯意?地眯起?小眼睛,咕咕咕叫个不停。

  听到背后动静,魏桓扶栏回?身,微微颔首。“来了。”

  叶扶琉笑吟吟打了个招呼,“魏三郎君早。”

  秦陇打开冰鉴暗门,取出剩余的残冰,再往里面一块块垒新的整冰块。叶扶琉踱到两个大冰鉴边上?,不经意?地探头挨个往里打量一眼。

  两百来块汉砖今天依旧安然无?恙。

  叶扶琉舒坦了。

  有个家里少人爱清净的邻居,真?好。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馥郁的茶香。

  魏桓坐在长案边,推来一杯茶盏,“许久没有点?茶了,手生,又闻嗅不到什么。叶小娘子品品滋味。”

  叶扶琉捧起?茶盏,稀罕地放在阳光下打量。

  魏桓之前自用的兔毫盏是一个单杯,用得陈旧,颇有年头了,她见过不少次。

  自从?上?次开箱笼取出一对新杯,魏桓像是突然想开了,最近拿出来用的都是这?对新兔毫盏。

  兔毫盏本就难得,银兔毫更?难得。变幻莫测的烧制过程中,千百盏黑釉瓷里只得一盏银兔毫。

  “茶汤好。茶盏也好。”叶扶琉打量够了兔毫盏,低头抿口?茶,“之前贵家表弟上?门,没喝上?一口?茶便送走了,懒得点?茶给他?”

  魏桓捧着成对银兔毫盏的另一只,垂眸望着雪白茶沫,“懒得拿杯出来。”

  添足了冰的冰鉴里升腾起?浅淡的融化白雾。木楼里暑气消散,两人在长案边对坐,缭缭茶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茶杯放在鼻下,还?是丝毫闻不到香气么?”

  “依旧闻不到什么。”

  “那?喝茶岂不是跟喝白水似地。如?今喝水时咽喉还?觉得痛楚么?”

  魏桓抿了口?温茶,“好些了。林郎中的药方有效。”

  “那?极好,魏叶两家的两块金饼总算没白给他。”叶扶琉小口?小口?地品茶。

  碧色茶汤赏心悦目,击拂泛起?的雪白茶沫挂在黑底银斑的釉壁上?,泡沫层叠丰富,清香四溢。

  魏郎君真?人不露相?,点?的一手好茶。

  木楼下的空地走过一个精悍背影。魏大在旁边指给她看,“叶小娘子,他便是魏二。魏二在魏家多?年,我不得空时,有事寻他也是一样的。”

  叶扶琉惊奇地多?看了两眼。

  还?当是新雇请的人手,原来还?是魏家多?年的旧人啊。

  那?新来的魏二是个极其警醒之人,叶扶琉只远远地打量几眼,竟然被他察觉,瞬间停步回?望片刻,冲木楼方向遥遥拱了拱手,叶扶琉客气地点?点?头。

  魏二是个练家子。鹰视狼顾,身上?的锐利血气遮掩不住,手里沾染过不少人命。

  魏桓安安静静地捧着兔毫盏坐在对面。病中的身形清瘦依旧,落在叶扶琉的眼里,这?份不动声?色的沉静气度格外令人赞叹。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彪悍,果然是了不得的大当家啊。

  

  魏桓很快察觉了她眼神的不寻常, “怎么了。如?此看我作甚。”

  叶扶琉真?心实意?生出几分感慨。“看看贵家的魏大魏二,再看看我家秦陇。哎,叫我如?何能安心地金盆洗手呢……”

  正在倒腾冰块的秦陇:??

  他招谁惹谁了?添个冰还?被主家嫌弃了?

  魏桓抿了口?茶汤,“叶小娘子韶华年纪,才带了几年商队,也会想过金盆洗手?”

  叶扶琉说的“金盆洗手”,当然不是正经商队的“金盆洗手”,也不会是最近几年的事。

  不过无?本生意?的行当毕竟不能做一辈子,等做不动了,总归要金盆洗手的。她师父做到四十五岁,把衣钵传给了她。她太师父据说做到了五十八高龄。

  当然了,这?些她是不会当面挑明的,只是似是而非地含糊带过,“那?是。十五及笄后出门做生意?,才做了三年半,如?今谈金盆洗手是太早了些。”

  魏桓有些意?外,细想又不是太意?外,微微地笑了下。

  “竟然还?未到十九?看叶小娘子的待人接物自有章法,锋芒锐气中不失圆融,我还?当至少满二十了……不过单看样貌的话,确实还?小。”

  江南女子普遍生得秀气柔美,骨架纤细,他之前以为她的样貌显小。

  十八岁半,未到十九……和?他差了七岁有余。

  当初的他拜别祖母坟冢,离开江南去往北地时,彼时的她刚刚出生而已?。

  魏桓失笑, “怎的这?么小。家里长辈如?何安心放你出门孤身闯荡的?”

  话里隐含关怀,但叶扶琉不爱听。

  “没记错的话,魏三郎君今年二十六,不是六十二?”叶扶琉往两边的黑釉盏里加了茶汤,往前推了推,“又不是我家长辈,别一副长辈口?吻说话,听着头疼。来,喝一口?茶,喝完了正常说话。”

  魏桓安安静静地举杯喝茶,喝一口?放下,果然换了说话的口?吻。

  “过两日便是七夕乞巧节。我看你那?边最近事多?,可需要筹办什么过节物件?叫魏大魏二帮忙采办些。”

  七夕乞巧是天下女儿家的节日。这?句叶扶琉喜欢听,当时就愉悦地弯了弯眼。

  “是要采办一些。我家上?头三个阿兄嘛,从?小没有阿姊和?我过节。还?好这?几年素秋和?我一起?,才算正经过了几次乞巧。”

  前两天沈璃登门送礼,整箱子金没能送出手,势在必得的气势受了挫。沈璃表面不显什么,暗地里放了许多?线人盯着叶家动静,出门买个甜瓜都会召来窥探尾随,把她给烦透了。

  想到这?里,叶扶琉补充一句,“过节物件,之前都是素秋出门采办的,这?两天不大放心她独自出去。确实需要魏大帮忙采办。”

  比起?沈璃这?边持续的麻烦,她问起?另一个突然没了动静的麻烦。 “说起?来,贵表弟接连三四天没登门,可是回?去江宁府了?”

  “他身上?有公务在身,不会很快回?程。不过,倒也不必担心。” 魏桓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最近他只怕登不了叶家的门。”

  叶扶琉眨了下眼,“怎么说?”

  魏桓想了想祁棠理直气壮的那?句“我欲纳她为妾”,心下一哂。

  祁棠好颜面,既然起?了攀比之心,放下了大话。筹不到两千两银的赔罪礼,他绝不会去叶家的。

  五口?镇并非什么大城,两千两银说多?不说,说少不少,除非把国公世子的身份搬出来,否则岂是三两日能轻易筹措到的?

  就不知他这?份纳妾的私心,会不会压过身上?的公务诸事,会不会急于去官府表露身份,以煊赫权势压人一头了。

  魏桓心里有千百个念头闪过,当面只提点?了句,“听闻他在四处筹备给叶家的赔罪礼。”

  叶扶琉奇道:“我当面推拒了。他还?要送?”

  “听他的意?思,坚持要送。”魏桓喝了口?茶,又道,“贵宅人丁单薄。这?几日若有纠缠事,可以喊魏大魏二帮手。”

  叶扶琉拢起?细白的手指,秀气的指节挨个捏了捏, “不必。我叶家不是怕纠缠的人家。”

  两边冰鉴添好了冰,她领着秦陇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回?头又问,“毕竟是魏家三代以内的近亲。如?何的教训合适?如?何的教训过重了?”

  魏桓捧着黑釉茶盏,垂眸望着茶沫浮沉,“留条性命即可。”

  叶扶琉探得底线,放心了。“那?不至于。我们是正经行商人家,不做打打杀杀的害命事。”

  魏桓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魏大送叶扶琉下楼。

  走在魏家宽敞的庭院里时,忽然有巨大黑影从?半空而来,速度极快,在眼角里闪过一个残影,还?未捕捉到什么影像,便又倏然消失了。

  巨大黑影略过视野的同时,叶扶琉瞬间停步,抬头仰望。

  一碧如?洗的蓝天高处,有黑影迅疾飞过天幕。就在她抬头寻找的当儿,那?黑影已?经滑翔过半个天空,穿过大片白云,展翅盘旋半圈,在视野里化作一个小小的黑影。

  耳边传来清越鹰唳。

  魏大也停步抬头仰望。愁容多?日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了放松神情。

  他感慨地遥指给叶扶琉看天边黑点?。

  “郎君养的鹰。深山老林里关了许多?日,这?次随魏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