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桃苏子 466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0章

  温夏被救走?, 让乌卢失了坐收渔利的?砝码,在今日带兵突袭宣城两道入口, 索性高地已被盛军提前占据,他们这一仗并未得逞。

  但两军交战,还是死伤了三万兵马,能守住宣城,大?盛并不光彩。在戚延未亲征之前,郯城关此处要塞已被乌卢占去两座城池,盛国是输的?。

  温夏今日还未去见过戚延, 昨日他倒下后,望着他匍匐在地的?身影,她于心不忍, 却知他是好体?面,不愿被她看去落魄之态。

  用过晚膳, 她决心再去看看戚延。

  拾秋在营帐中铺出一张矮榻,供晚上?入睡。她是今日陈澜带过来说在城中为温夏寻的?婢女?。

  温夏如今余毒未清, 只能先?安身在军营,本来便是作小兵的?打扮,也未再把自己置放在娇生惯养的?位置,本不想要奴婢伺候。军中不留女?子,因为她已经破例。

  温夏起身问拾秋:“帅营可有将领在?”

  “奴婢送暖靴时才去看过,皇上?的?营中没有将领在议政。”

  温夏便只身走?去帅营, 才见戚延的?营帐外远远围着布幔, 一直延伸到帅营后方的?空地, 似将整座帅营都圈出一片庭院, 远远隔绝开。

  她心中一紧,知晓戚延如今伤势真的?不轻。

  她进戚延的?帅营不需要通传, 胡顺躬身请她进去,只是温夏听见帐中将领的?声音,才知晓戚延在议政。

  她正想回避,陈澜发现了她,朝她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各将领也回身朝她请安。

  温夏如今已经不是大?盛的?皇后了,目光穿过请安的?将领望向戚延。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俊美面庞依旧如从?前那般威压冷淡。

  迎上?她的?视线,他薄唇如常地吐纳字句:“皇后入内稍后。”

  他许她听他们谈论军政?

  温夏不敢耽误他们,缓步走?进了屏风后。

  戚延的?床榻宽大?,枕头边搁着一只白罴熊猫形状的?软枕。

  案上?香炉中升着袅袅白烟,他的?帐中沉香气息依旧有些浓厚。

  温夏择了张椅子坐下。

  屏风外议政声很是清楚。

  温斯来忿忿道:“这一仗乌卢筹募已久,他们连大?盛的?砲车都能仿造,而且经过改良,我?们的?射二百步,他们的?还比我?们多数十步!”

  有将领道:“草原铁骑来势勇猛,果真不能低估。今日战场上?他军主将扬声喊是我?们大?盛欠他们的?,我?们哪里欠他们?我?们中原已跟他们蛮夷之邦太平了二十多年?!”

  戚延嗓音贯常的?冷静,不辨喜怒:“是成?昭三年?缔结的?郯化之盟。”

  “这跟郯化之盟有什么关系?”

  “先?皇即位初期,两国依旧还在征战,先?皇治世昌平,乌卢老单于主动求和,便有了维系五年?的?郯化之盟。”

  温夏虽不懂打仗,但知晓这两国盟约。

  盟约互定两国不再侵犯,乌卢每岁向大?盛纳贡,传授宣城关百姓牧养之术,修两国和睦。

  可这五年?里,乌卢也是倒霉,连遭天灾雪冻,实在拿不出贡品了。那年?献上?乌卢最美的?公主,老单于珍藏多年?的?宝物?与心爱的?战马,并奉上?如今的?郯城,亲自来求大?盛免除每岁纳贡。

  先?皇仁慈,不仅应允了,还送还了乌卢的?公主,并未纳入后宫。

  这本该是大?盛对?他们的?恩情才对?,温夏不明白戚延为何会提起这盟约。

  有老将道:“干盟约什么事,那年?若非先?皇仁义,顾念百姓,早就?在那关头打下这蛮夷之邦了!”

  戚延道:“可老单于死在那后两年?。”

  温斯来:“他们怀疑是我?们害死了老单于?这关大?盛什么事!”

  戚延未再言语,后面都是将领在分析战略。

  他们散去后,温夏才从?屏风后出来。

  戚延整个人都蜷进了太师椅中,好像瞬间?被抽空力气。

  那轮廓分明的?面庞几分惨白,薄唇微颤,他牙关都似在抖,鬓角有细细的?汗渗出。

  胡顺与陈澜上?前:“皇上?,您快回床上?躺着吧!”

  戚延抬起手臂准备任他们搀扶,疼痛令他拧紧了剑眉,只是望见一旁的?温夏,他才恍惚在痛觉里想起屋中还有她在。

  他摆了摆手,握着扶手坐稳:“朕无事,下去。”

  温夏分明望见,他握着扶手的?双手在打颤。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戚延。

  她沉默了,一时没有开口。

  他说:“我?如今尚未公开废后的?事,我?回燕国后便直奔战场来了,你别生气。如今的?关头不好再传出废后之事,再委屈你一段时日,待赶退了乌卢,我?自会昭告天下。”

  “相信我?。”

  温夏回着:“嗯,我?明白。”

  戚延默望着长案,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害你被劫都是因我?,如今的?局势,燕国比北地安全。待你养好身体?,我?就?命人送你回燕国,不会再困住你。”

  温夏张了张唇,没有说出她与霍止舟之间?已经不会再有交集了。为了不让三哥哥分心,她连温斯来也没有告诉。

  她只说:“你是因我?受伤,待你养好龙体?再说吧。”

  戚延很是意外地抬头看她,目光动容,却很快敛下,害怕再有奢望。

  温夏问:“你今日好些了吗?”

  他说好多了。

  他说这话?时,鬓角的?汗更多。

  看他这般落魄,温夏有些不忍。

  她问:“为何你方才说是因为老单于解除郯化之盟,老单于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乌卢那年?执政的?还有北面的?纥海部落,纥海首领觐见过先?皇,回去后便同?老单于发动内战,将他们赶退至最苦寒的?沙漠两年?。”

  温夏微怔,所以两年?后老单于死了,他们就?怪罪到先?皇身上??

  温夏道:“这是你调查的?真相?”

  “用不着查。”戚延薄唇勾起一抹恣肆的?冷笑,但见温夏很是意外,他敛了笑,却未同?她再说这个话?题。

  以他如今对?他那道貌岸然、驭人有术的?父皇的?了解,这完全便是他父皇的?手笔。

  老单于来恳求解除盟约纳贡,求泱泱大?国中仁慈宽厚的?国君赦免,先?皇不管是出于草原天灾中被困的?子民,还是出于他被捧在神坛上?的?仁慈,都会答应。光是在前几年?太后劝戚延学习先?皇的?仁厚时,都还提过这桩事,说“你父皇当年?对?乌卢都这般仁慈,你应学着你父皇的?优点”。当年?先?皇可是以这份仁义相待,得到了他母后的?欣赏。

  可先?皇怎容许草原背信弃义。且老单于英勇有谋,为了子民牛羊的?生存,一国之君敢放下尊严亲自去求先?皇,这样的?君主才是有力的?对?手。先?皇不会让这样的?对?手存在。

  如今种种,都是果。

  即便所有报应都落在他身上?,也唯该是他一国君主所担的?责任。

  他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撑起邦国的?基石,庇护起他的?子民了。

  可他如今这副残躯还好得了吗?

  今日为了议政,已经在椅上?坐了许久,脊骨痛得锥心,戚延却不愿在温夏身前流露这些落魄。

  他手心紧握着扶手,掌心被湿热的?汗浸着,越来越难以支撑的?疼痛让他指节都在打颤,指甲都已泛白。

  戚延望向温夏:“你来所为何事?”

  她微顿:“探望皇上?。”

  “你不用有愧,夏夏,这是我?欠你的?。”戚延从?她身上?移开眸光:“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要看几份奏报。”

  他不再言语。

  温夏却没有依言离开,她心里头竟然不忍起来,明明被他欺负的?那些年?里,她多次都想早日荣升太后。见到他这样,她不是应该庆幸的?吗?

  是因为他是救她才伤成?这样,她于心有愧才这般不忍?

  她好像知晓不单单只是因此。

  她始终都会想起他带着她与阮思栋他们一同?去运城比武时,他在擂台上?赢了两名剑客,修长的?身躯健硕而挺拔,受尽人群的?喝彩。他施展轻功飞向她,在人群的?喝彩声里带着她穿进湖上?的?彩虹。

  那天的?戚延承诺下回还带她去看彩虹。

  那天的?戚延英姿挺拔,一点也不讨人厌。

  温夏将他泛白的?修长指节收入眼底,那双手打着颤,他很痛。

  他卧不能坐的?消息都瞒了起来,连温斯来都不知道。

  温夏细步上?前,弯下腰,用袖摆轻轻擦去他鬓角的?汗。

  戚延抬起眼。

  她颤颤地对?上?他一双漆黑深目,手帕不知被拾秋洗去哪里了,她就?轻握着袖摆,替他擦去两鬓的?汗。

  戚延却抬手打掉她手臂:“你出去吧。”

  温夏微怔。

  “朕叫你出去。”

  咫尺之距,他鬓角汗水越来越凶,眉骨到太阳穴延伸的?那股青筋突突跳动,他的?双眼也憋得一片猩红。

  他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急躁,像是迫切地想回避,大?喝一声:“朕叫你出去!”

  温夏眼眶一红,转身要退下时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从?他龙袍下传来。

  她怔怔望去,龙袍上?的?金丝线被水渍晕浸开,玄金色的?衣料慢慢浸染出一团水渍的?暗。

  她杏眼错愕,眼睫颤颤抖动。

  戚延痛苦而慌乱,怒喝的?嗓音都在发抖:“你出去!”

  “皇上?——”胡顺与徒弟哽咽地上?前,挡在了戚延身前。

  温夏僵硬后退,忙转身小跑出营帐。

  她扶着帐外基柱,小段路与一点惊慌都能让如今这孱弱的?身体?不停喘气,有热泪忍不住滑出眼眶,温夏连忙擦去。

  她不知道戚延的?身体?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

  卫老先?生他们不是说他如今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她不知道他为了救她,不仅没了一身武功,竟然连生理的?自主能力都没有了?

  长长的?布幔将这座帅营圈禁起来。

  胡顺与徒弟端着盆中换下的?龙袍出来。

  温夏明白了搭这些布幔的?原因。

  胡顺与徒弟在清洗龙袍,将衣物?小心晾在帅营后的?空地上?。

  温夏一直没有离去,站在清冽晚风里,浑身都凉。

  胡顺瞧见她,躬身过来行礼,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娘,您还是瞧见了,皇上?不想让您瞧见,皇上?如今接受不了,今日都没有多吃东西,也只喝了一杯茶水。您说,不补好身子怎么养好龙体?呢?哪有人一日就?喝那小小一杯水的?!”

  温夏轻颤的?嗓音在晚风里缥缈得不真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是千里迢迢追到燕国去求她原谅他么,他告诉她他已经这么惨了,她就?更自责了,兴许就?不会再记恨他了啊。

  方才那般凶她,他只是想守着他唯一的?一点体?面了吧。

  胡顺:“娘娘,奴才求您多来看看皇上?吧。您不知道,您用假娘娘悄悄离开时,皇上?以为那受伤的?假娘娘是您,整夜地守着,整夜都没合过眼。他以为您在青州沉船了,下水去找您,一双眼睛失明,刚复明就?去燕国寻您了……”

  对?于这些,温夏没有动容。他也害她失明过,她不觉得他经受一回就?有多可怜。

  她只是对?现在的?戚延不忍,她自责,她惋惜。

  她不要大?盛的?君主倒下。

  她要一个生龙活虎的?戚延。

  她想回到营帐里去,但不知戚延刚刚经历那般难堪,会不会愿意见她。

  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进去,翌日才来。

  清晨的?朝阳照耀整座军营,温夏穿过日光走?进帅营。

  戚延刚起来,正由胡顺他们服侍宽衣。

  一人搀扶着他肩背,一人为他穿戴。

  旁边床榻上?还有刚换下来的?亵裤。

  望见温夏,戚延猝不及防,拉过龙袍衣襟盖住壁垒分明的?胸腹,极力在慌张中冷淡地说起:“你有何事?”

  “从?今日起,我?想同?你用膳。”

  戚延微愣,很快便知温夏的?意思。

  他淡声道:“我?忙于军务,三餐不定时,让丫鬟陪你便是。”

  “你不是说你欠我?的?吗,如今你我?都是病体?,我?若吃不好这一日三餐,恐怕每日都该是软恹恹的?,敌军来了连跑都跑不动。”她嗓音有一些动容。

  戚延僵硬地松开手指,很害怕,又很迫切地想去看温夏。

  他抬起头,她一头乌发只簪着两只竹筷,仍穿着小兵的?葛麻袍子,细腰勒在空荡的?袍子下,娇小脆弱,让人恨不得展开双臂紧紧护着。

  她不施粉黛,素婉姣姣,一双如水的?杏眼似含情凝睇,又像是极委屈地等着他。

  戚延心软了。

  早在昨夜凶她那会儿?他就?后悔了。

  可他当时忍不住这废物?般的?身体?,那会儿?不敢把这么难堪的?事暴露在她眼下。

  他一点体?面也没有了。

  连三岁小孩都能控制的?事,他竟然都做不了了,还怎么配得上?她。

  他连肖想她的?资格都不够。

  他恍惚想起那丰姿英俊的?霍止舟,那人颀长卓立,不仅会画画,会吹笛,还使得刀剑……

  戚延眸光黯淡下去,不敢再去看温夏,他垂下眼,忽然才瞥见床沿搭着他刚换下来的?亵裤。

  他飞快俯身去拿,藏进了衾被里,背转身:“朕忙完了再叫你,你出去吧。”

  温夏终于还是走?了。

  戚延黯淡地朝她站过的?地方望去,僵硬地松开衾被之下紧握的?手掌。

  胡顺却激动道:“皇上?,您再弯个腰试试?您方才自己弯腰去拿裤头了!”

  戚延一怔,方才那一瞬间?竟然俯得下去了。

  他目中隐生喜悦,被胡顺小心虚扶着,双手撑着床慢吞吞前倾俯身。

  脊骨依旧有剧烈的?痛觉,但是他竟然真的?可以做到自己弯腰了。

  戚延心中狂喜,忙命胡顺去请卫蔺元来。

  卫蔺元来后,他却如何都再动不了身。

  卫蔺元:“能动就?是好事,证明经脉已在生长,别急,明日再练练。”

  漆黑深目一片黯淡。

  戚延以为他今日可以自己坐着陪温夏用膳了。

  是他妄想了。

  虽然心情极差,戚延还是不忍让温夏饿着,命陈澜去城中买她爱吃的?栗子糕,哪怕明知她是刻意为了让他能多吃一口饭才说要陪他用膳。

  午膳终于备好,戚延望着桌上?三荤三素与一碟栗子糕,炉中碧螺春煮着一壶醇香乳茶,他薄唇微抿笑意。

  “去请她来……”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身下竟随着这咳嗽热涌流淌,戚延的?笑僵硬凝结在薄唇边。

  他痉挛地握紧手掌,嘶哑地说:“别去了,把菜送到她帐中。”

  胡顺想劝他,又只得无可奈何地去办。

  戚延命帐中禁卫退下。

  他发抖地掀开衣袍,痛苦地望着一身狼狈,一鼓作气地握紧椅子扶手想起身来。

  他卯足了力气,狠狠用力,最终只是痛苦地栽倒在地上?,被太师椅压住宽阔修长的?身体?。

  他嘶哑地喘息,在陈澜赶进来时,深深地埋下头去。

  有泪滴落在地毯上?,顷刻浸作一点暗星。

  整整一日,戚延没有再喝一口水,反正饭菜中有水,反正这样也死不了。

  胡顺说皇后娘娘又来了。

  他垂下眼眸,只作批阅奏疏,很是淡漠:“不见。”

  可握着竹简的?手指还是忍不住不忍心地发抖。

  胡顺为难道:“皇上?,娘娘如今心疼您了,难道您不高兴吗?您让她进来吧,帐外风吹得很冷。”

  “让她回去,她不回去就?命温斯来把她抱回去!”

  戚延又急又担心,可他起不来,也抱不动她,他就?是个废物?。

  他扬声大?喝,却不是冲着胡顺,而是冲着帐外的?温夏:“你去告诉她,她不听朕令,朕就?不许温斯来回来了,让温斯来天天守在瞭望楼,天天晚上?拿冷风吹他!”

  胡顺黯然地出去传话?,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

  戚延坐在椅上?恼喝:“怎么去这么久?”

  “外边有多冷?扶朕出去看看。”

  “她有没有冻着?朕方才这么凶,她眼睛红了么?”

  胡顺与徒弟抬着太师椅出去,漆黑的?夜色被军中火把照亮,寒风猎猎振响布幔。戚延吹了会儿?凉风,很是后悔。

  他痉挛地握着发颤的?手掌,望着这副残躯,恨不得亲手了结这仅剩的?体?面。

  去救她的?那天夜里,如果他当时就?死在那刀光剑影下,她会不会就?能动容一点啊?

  他那么死了应该最好,这样她即便有了霍止舟,他也会在她心上?留下痕迹,时不时扎一扎那讨人厌的?霍止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