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桃苏子 664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戚延虽是微服来的, 可这回京的马车浩浩荡荡,自青州驶出, 沿途百姓跪地送行,午时?便已入了一处县城。

  温夏坐在自己单独的马车上。

  如来时的那辆华贵宽大?,置有茶案,软塌,书架。

  她懒懒倚在?软塌中,拥着狐裘御寒,足底下卧了个暖和的汤妪, 让这冬日里不至于冷。

  一旁矮案上除了茶水点心,还有戚延命人送来的卤食,陈澜特意说, 是皇上专门派人去忆九楼买的。

  这卤食温夏早已调出更好的味道,只是这几?日不曾把方子交给各地掌柜罢了。戚延赏赐的, 她都不想碰。

  因顾及她身?体,这趟回京之行七日本可抵达, 但戚延下?令慢行。

  明明还可趁天未黑再行一个时?辰,但才申时?,队伍便已在?当地一处征用?的官家府邸中停下?。

  翌日,温夏卯时?便被白蔻唤醒,懒懒赖在?暖和的衾被中不愿起身?,却也不敢贪睡。

  去岁迁来青州时?, 她便也是这般早早起来上路, 明明想多睡半个时?辰, 但束于皇后身?份, 那时?更是怕戚延降罪。

  冬季里,起床还真是艰难。

  白皙脸颊埋在?柔软的衾被中, 温夏贪恋这片刻温暖,刚伸出手?去便被被子外的冷气冻得?缩回手?,又酝酿了好一番才要恋恋不舍地坐起身?。

  门外恰来了宫女?传话,要她等戚延睡醒了再启程。

  温夏闻言,半起的身?子立马缩回去,拥着浅玉色衾被,带着点小鼻音的一声“嗯”低喃冒出,舒舒服服地多睡了半个时?辰。

  戚延这瘟神随心肆意,昏庸惯了,一向喜欢睡到自然醒。

  如此恰好啊。

  这般又行了三日的路,日行不过一二百里。温夏终是忍不住了,在?蜿蜒浩荡的队伍小憩途中,下?了马车走?向戚延。

  戚延正背靠一棵茂盛的大?树,站在?树下?踱步,一抹玄色的衣摆掠过地间杂草。

  拘于狭小车厢,于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应该也是不喜的。温夏没有过问他轻功的事,也未在?太后信中提及。

  停在?他身?前,温夏扶身?行礼:“皇上,余下?还剩八百里路,会不会行得?太慢了?”

  戚延目光自她身?上掠过:“皇后吃得?消?”

  “臣妾车厢置了软塌,吃得?消。还请皇上顾念国事,勿因臣妾耽搁了行路。”虽然温夏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以为?她吃不消的。

  戚延淡道声“知道了”,温夏退回了马车上。

  又活络了会儿筋骨,待前去探路回来的禁卫禀报前方城邦路况可行,戚延才下?令队伍今日可行至三四百里。

  坐回马车,戚延懒靠在?车壁上,虽马车阔绰有余,但一双长腿也伸得?没龙椅上自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一卷竹简,是温斯立禀报温家没有明显的燕国敌人,不知温夏是因何遭劫。

  往嘴里丢了颗糖渍青梅,戚延懒散拾起另一卷,是他几?个门生说起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朝廷发生的政事。

  百无聊赖看完,戚延敲击身?旁矮案,马车中间的靛蓝色隔帘被陈澜掀起,探身?行礼。

  “行几?里了?”

  “回皇上,二十里路。”

  车轮自地面辗轧而过,带起的颠簸比之前更陡峭。

  戚延抬眉:“皇后如何?”

  “皇后车架一切尚妥,未听婢女?提什么要求。”

  身?为?武职,如今兼着宦臣要做的事情,陈澜总算学会了一点伶俐劲儿,并补充:“方才经过皇后娘娘马车,似还听到里头笑声,皇上放心吧。”

  戚延薄唇略一扬,淡一挥手?。

  陈澜暗松口气退下?。

  这趟回京,本来算是微服的戚延能策马赶上回京的仪驾,两日足矣,再如常回京都便是。

  但顾及着怕皇后的身?子吃不消,才只命他们一日最?多行二百里。

  而主子一向不按常理行事,从前出巡时?嫌队伍慢,束于马车中无趣,暗中施展轻功先行抵达是常有的事。

  如今都是为?着想让皇后舒服一点。

  明明主子这几?日失眠,卯时?就起来练剑了,歇脚落在?皇后屋顶,没听到里头动静,便胡诌自己还没睡醒为?理由,非多挨一个时?辰才让赶路,只为?了让皇后多睡一会儿。

  陈澜不知道这趟回京,那些从前拿告老还乡都劝不动主子的两朝老臣见到如今的皇帝,该会是哪番场景。

  京都的天,怕是要变了。

  蜿蜒的队伍行驶到午时?,天空忽然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

  陈澜派人快马去探路,路探回来禀道前方的雨势更大?些。

  行路遇上各种状况都是常有之事,陈澜展开地图,择了一处可以歇脚的支路,得?到戚延准许,队伍往前驶去。

  这小路比不得?大?道宽敞,只容马车行驶,虽天空未落雨,但路面尽是刚下?过雨的泥泞。

  戚延掀开车帘瞥见,眸光冷冷落在?陈澜身?上,陈澜只得?埋下?头去。

  戚延远眺温夏的马车,又望向两侧高高山地:“退回去吧。”

  陈澜只得?指挥后头骑马的护卫掉头,再命人小心将皇后的马车掉头。

  戚延担心的无非是这两侧山上会落泥石。

  前进容易后退难,马车倒得?极慢。

  戚延坐在?车厢上看不下?去,起身?想先带温夏下?车。

  却听探路的士兵大?喊一声“泥石落了,退后”。

  山侧滚下?大?片的黄泥,盖住灌木直冲而下?。马比禁卫最?先感知到意外,不受控地抬蹄。

  戚延眸光一沉,调息施展轻功,飞快落停在?温夏的马车上。

  她花容失色,却算是未失理智,拉住白蔻便朝他弯腰奔来。

  戚延揽紧她腰落到平地,再回头,见云匿已带下?白蔻,才揽住温夏退至安全的地方。

  泥石并不算严重,只塌了那一方便停了,只是埋了温夏的马车。

  这样?的路况温夏来青州时?也遇到过,那时?半道歇在?当地府衙,多等了三日才在?晴天上路。

  这一折腾,再启程时?,温夏只能坐在?戚延的马车中。

  他的马车宽大?许多,软塌比她的还要舒服,案上摆放着棋盘、几?卷竹简,一些糕点。

  可即便是这宽大?的地方,温夏也只觉得?憋闷约束。

  她裙摆不知何时?溅了泥渍,也只是指甲盖的一块,但温夏一向决不允许衣衫弄脏,心里介意极了,坐立难安了一路。

  直到行出二十里路,靠坐在?对面的戚延终于道:“皇后不舒服?”

  陈澜那股机灵劲发挥得?越发娴熟,支走?了崴脚的白蔻,车上并没有温夏的宫人。

  温夏只感觉到戚延的目光罩在?这逼仄的空间中,他周身?强大?的气场令她无所适从,忽然便想起了幼时?他喜欢的那只白兔,被他关在?精美笼中,任由他逗弄。

  她虽不曾抬眼,但知道戚延的目光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马车又行出五十里路,温夏的坐立难安依旧未散,戚延收在?眼底。

  他将队伍喊停,低沉嗓音道:“朕下?去走?走?,皇后自便。”

  戚延把空间让给她,负手?踱步在?一片草地中,问陈澜:“夜间在?何处歇?”

  “为?避方才的泥道与雨天,队伍走?的新路没有收拾妥当的官家府邸,需再行二百里路,由属下?先策马前去当地府衙布置。”

  戚延点点头。

  梁鹤鸣连忙道:“先别啊皇上。”他低声与戚延比划:“阿栋倾慕柳曼娘那次,带人驾言出游被困半道上,便是在?马车里度过一夜,后来柳曼娘才与他成为?知己。”

  这些戚延并不知晓,只知阮思?栋常流连风月场。

  “反正天已经快黑了,再行一百里都大?半夜了,这前后都无歇脚的地方,不如就在?马车上歇一宿。”梁鹤鸣说完,也觉得?自己忽然不是个闷葫芦了,颇有几?分得?意。

  戚延再回车上,温夏仍安静地端坐,手?中握一卷书在?看,见他上来,起身?朝他行礼。

  戚延没有打扰她看书,这安静中,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皆以长长竹简遮挡了半面容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入眼处,那双纤细的手?指白皙娇嫩,指甲是桃花的颜色,不知是以什么花瓣染的色。

  自知她还惧他,戚延只能自己打发时?间,夹起黑白棋子自己对弈,但忽然想,他好像并不了解现在?的温夏。

  “皇后可会下?棋?”

  温夏微顿,敛眉道:“臣妾会一点。”

  戚延将白子推向她:“那陪朕下?一局棋,朕让你?先走?几?步。”

  温夏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到矮案前,她也未曾客气,纤长手?指落下?了一颗白子。

  这一局对弈,戚延本是想让温夏赢一局,可却发现她聪颖灵活,起先对他严防,在?他以为?是她棋艺真的不精通时?,却被她一招制胜,谋定而后动,断了他翻身?机会。

  戚延眼眸一亮,抬眼凝望温夏。她眼中光芒清澈,隐隐有一点胜利的笑意,浅浅的,却格外灵动娇俏。

  没有宫人,戚延自己摆好棋子:“再下?一局。”方才他是让了她,才至于输得?这么彻底。

  温夏却没有再来。

  她不爱跟戚延下?棋,虽然知晓他方才有意让她,可她的棋艺比她自谦的要好很多。她只喜欢与爹爹下?棋,与太后,与她的哥哥们。

  答应与戚延对弈,她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他弃之如敝履,挥之如空气的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弱。

  先皇钦定的太子妃,温家的嫡女?,琴棋书画,甚至是舞技,她都精通。

  她不是戚延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骄奢之人啊。

  敛了眼底浅浅笑意,温夏仍旧握起书看。

  戚延并未尽兴,方才的惊艳也未褪却。

  他并不了解温夏,他所知道的只是五岁那个单纯可爱的她,还有他用?憎恶加诸在?她身?上的骄奢的她。

  他忽然想起宫女?在?行宫中说,她中秋时?在?银杏树下?弹奏,那个时?候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又是不是在?黯然思?亲?

  …

  天色暗下?,队伍停在?一处山谷空地。

  温夏掀窗瞧去,询问戚延:“天色已晚,这附近有歇脚的府邸?”

  “今夜歇在?马车上。”戚延嗓音低沉。

  温夏眼睫轻颤:“马车上?”她四目凝望这座车厢,眼底怯怯不安。

  戚延淡应声“嗯”,起身?道:“皇后先洗漱。”

  温夏紧攥着绣帕,不愿与戚延同睡一个车厢。

  白蔻端着盆中清水与长巾来到车中,即便再明白温夏的介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着温夏:“马车上狭窄,皇上在?行宫都没有碰过娘娘,这车上自当也不会乱来的。”

  温夏说不出口,戚延那就是一匹狼。

  那漆黑无尽的双眼看似平静,可总是深不可测,她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一撞上他的眼睛,便只觉得?似被剥透。

  温夏心慌意乱,裙摆上那块泥渍仍在?,她根本不敢在?这车上换衣裳。白蔻瞧见那块凝结的泥渍,忙以热水沾洗掉。

  “娘娘,就委屈这一日吧,今日连着赶路,已行了三百多里,梁大?人说人马只能歇了。”

  温夏掀开车帘眺去,漆黑的空地被禁卫手?中的火把点亮,空地之内只这帝王轿辇一辆马车,远处山洞中依稀亮着星火,一些人歇在?洞中。

  白蔻为?她清洗罢,退了下?去。

  山谷猎猎的风声中,靛青色车帘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戚延长眸落在?她身?上,俊美面色波澜不惊,吩咐外边的宫人:“退下?。”

  他修长健硕的身?躯居高临下?,一入这方车厢,似所有空气皆被他侵占去。

  温夏死死攥着宽袖中的手?帕,任他躺到了身?旁的软塌上。

  “今夜将就一宿,睡吧。”他道完,枕着自己手?臂睨她。

  温夏仍僵硬地坐着:“臣妾不困。”

  “不困也躺过来,你?已这般直愣愣坐一整日了。”

  温夏没有能堵回他这句的言语。

  她仍不愿挪动分毫,戚延微眯眼,伸手?勾住她腰将她带到软塌上。

  一声浅浅的惊呼被温夏抵在?了唇齿,不愿发出这样?示弱的声音。

  到底已不再是五岁了,戚延这样?想。

  五岁揽着她腰,还只是个孩子,只觉得?可爱好玩,只想带在?他身?边宠着护着。

  可如今,她纤腰不堪一握,浅止的娇呼声擦过耳际,不再只是令人宠着护着,他想要的只有更多。

  温夏倒下?的瞬间,他已用?长臂撑在?了她后颈,在?她躺下?后便抽出了手?。

  她惴惴不安,浅浅的气喘声很急促,死死钻进了衾被中。

  戚延:“朕也不是狼,不会在?荒郊野岭吃人。”

  温夏的气息仍很急促。

  馥郁的山茶花香浸在?鼻端,戚延抱臂侧过身?去,只觉梁鹤鸣此举甚合他心意。

  他并非想强迫她做什么,只是觉得?温夏对他的惧太多了。

  戚延许久未再开口,耳侧温夏的呼吸声终于平稳。

  车厢内未曾熄灯,他转过身?,睨着枕边之人。

  她白皙的面颊仍浮现着淡淡的粉,樱唇抿着,双眼也如安睡的紧闭。

  只是戚延勾起薄唇,知道温夏并没有入睡。

  习武之人,怎么听不出她气息微促的乱。

  时?光安静流淌,只余窗外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戚延弯起薄唇,只见温夏的眼睫颤动得?越来越明显。

  她好似终于忍不住睁眼了,却对上他的视线,慌张地躲到车壁那头。

  但这马车上不过一隅之地,他若想做什么,她怎么躲都无用?。

  戚延开口:“皇后不必惊慌,朕只是……”

  话未说完,温夏已迅速爬起身?,吹熄了脚边案上烛灯,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中。

  却听“砰”一声惊响,她吃痛一呼,不知撞在?了何处。

  戚延循着声源处握到了她细腰,将她带回软塌上。

  “撞到哪儿?”他指腹于黑暗中落在?她脸颊。

  “没有撞到。”温夏声音带着颤抖。

  “朕没有要做什么,皇后不用?这般惧朕。”

  温夏在?漆黑里躲他的手?,却将湿润的唇轻轻擦过他指腹。

  戚延浑身?紧绷,停在?半空的手?上似残留着这缕湿气息,他眼眸凝在?深邃的夜色中,忽然便将她细腰扣住。

  即便没有光亮,凭声音在?这一隅之地找到她又有何难呢。

  温夏在?他掌中不敢乱动,甚至在?伸手?推到的是他宽肩后,一瞬间似缩在?了他身?下?。

  浑身?血液冲撞,戚延不得?其所,却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仍一寸也不敢动,只有幽幽的山茶花香严严地笼罩着他。

  漫长的寂静,戚延嗓音带着一丝哑:“这些年,你?是不是很怨朕。”

  温夏呼吸急促,却没有回应。

  “回宫后朕会尊你?为?皇后,敬你?为?皇后,不会再说废后。”

  温夏微顿,轻软的嗓音似有一丝苦涩:“那臣妾应该感谢您吗。”

  戚延握了握拳,忆起他的母后与温立璋相拥。

  这些年,他有一句话没有质问太后。

  是他登基那年,三皇叔起兵造反,温立璋不费吹灰之力,领兵解决完那些人马,策马入皇宫来禀报他。

  御前,温立璋恭敬得?只是一名忠臣。

  可长乐宫中,屏退了悉数宫人的宫殿,只有太后与温立璋二人。

  修长卓立的男人丰姿俊朗,比温润宽仁的父皇萧杀凌厉,站在?他母后面前,俯下?头凝向母后的唇。

  戚延的轻功那个时?候还没有这般好,他弄出的动静险些没让他及时?撤离。

  后来他每次质问太后时?,太后总说她与温立璋没有苟且。

  他明明不相信,可却总会想起当时?他们二人的神情。

  那似乎是隐忍,似乎两个堂堂正正的人清白得?很,没有世?间苟且的粗俗。温立璋始终没有落下?去吻他的母后,而母后只是安静看着眼前人。

  戚延未经男女?,也从不曾动情。他明明是不愿相信母后之言,总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告诉他,他们好像比任何人都干净,却也似比任何人都复杂。

  对温立璋的恨,是他所见,是他所怨。

  可温家满门忠心报国,举朝都说他是昏君。

  而逝去这么多年,他的一切恨已似全发泄在?温夏身?上。

  那天他不知道这份恨是不是可以了。

  现在?他觉得?,够了吧。

  就如此吧,这些年他明知她什么错都没有,却非要伤她,用?她当一柄刺痛母后的箭。

  他所作?所为?,已经够了。

  温夏促乱的呼吸声仍响在?这片暗夜。

  戚延指腹抚到她樱唇,她似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戚延摩挲着她唇,俯下?身?,却被温夏一声急促的“皇上”隔开。

  “这里是马车上,没有礼仪规制,不合规矩。”她依旧是哭腔的声音。

  “朕知道。”戚延调息,强迫着周身?冲汇的血液沉下?来,指腹摩挲着她温软的唇瓣,终于收回手?,心间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朕方才所言,回宫后当说到做到,你?睡吧。”

  戚延躺回软塌中。

  温夏挪向了车壁那头,他未再阻拦。

  这安静过去许久,戚延不曾睡着,温夏也不曾入睡,她的呼吸声他一听便明白。

  “你?为?何不睡?”

  温夏紧攥着衾被,对这漆黑中低沉的嗓音格外惧。

  她也听过戚延肆意的声音,那样?的声音清朗明快,似个青年,不似此般帝王沉沉的压迫。

  她抵触极了唇边的触感,即便他脏手?拿开了,也仍觉得?唇上不舒服。

  温夏陷入深深的无助中。

  戚延仍在?道:“朕不碰你?,赶紧睡。”

  她疲惫地阖上眼。

  明知她躲不过的,嫁给他时?,不已做好了一生不被他尊重,不被他所喜的准备了么。

  此刻听到他这些话,她没有动容,也不像白蔻安慰的那般娘娘终于苦尽甘来。她只有一种对自己的可悲。

  他的话,更似嘲讽,对她这一身?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待人接物的讽刺。让她明白她只是一尊精致的花瓶,可以被帝王所喜,然后妥善地安放。

  那就如他这般吧,反正她已躲不过去的。

  温夏甚至开始想,看他能喜欢这副皮囊多久,一个月,半年?总不可能如他欺负过的这十二年之久吧。

  也许是她气息越来越乱,戚延的嗓音终于有些愠怒了。

  “朕命你?睡觉。”

  “臣妾不睡。”

  “现下?已子时?了,你?不睡觉,明日如何经受长途跋涉?朕说了不碰你?。”

  温夏心中一片冰凉,只是嗓音依旧如寻常的轻软:“我裙子脏了。”

  戚延顿住,他已坐起身?:“朕下?车,你?先换衣吧。”

  “换了也无用?,臣妾都没有沐浴过,没有沐浴,臣妾不碰干净衣裳……”温夏说着,带着一些委屈。

  戚延似在?这话里消化了许久,终于点燃了烛灯。

  四周清晰,温夏有些慌乱。

  戚延端坐在?矮案旁,睨着她道:“朕带你?去沐浴。”

  “臣妾不去。”她紧攥着衾被,美目慌乱。

  戚延忍俊不禁笑了:“收拾好衣物,朕带你?去附近城中找个沐浴的地方。”

  温夏有些诧异,白蔻不是说梁鹤鸣道附近的城中有一百里路么。

  戚延已经下?了车去。

  温夏想说不用?,掀开车帘,对上戚延不容置喙的眼。

  白蔻收拾出一个包袱,跟在?温夏身?后。

  主仆二人行到戚延身?前。

  温夏扶身?行礼:“臣妾收拾好了。”

  戚延睨了眼白蔻,负手?往前方的马车行去:“你?一人便是。”

  温夏眼睫一颤,心如死灰。

  恐怕他今夜就想要她这副皮囊……

  她怎么能信他的话!

  白蔻忧心忡忡将包袱递给她,温夏接过,双手?仍有些发抖。

  跟着戚延上了一辆马车,陈澜驾车驶出山谷便停了车。

  戚延下?车朝她伸出手?,温夏探出车厢,将手?落在?他掌中。只是见周围仍在?大?道上,荒无人烟。

  杏眼疑惑地凝向戚延,他薄唇边带起丝笑意,自她肩上拎过包袱,大?掌落在?她腰际。

  毫无预料,温夏双脚离地,整个人腾升去半空,忙惊慌地拽紧戚延玄衫。

  戚延肩头挂着她的包袱,垂眸收纳她闭着眼的惊慌,低笑:“睁开眼,不高。”

  温夏十分恐惧地睁开眼,入目是宽河,戚延正带她横跨河面,脚下?便是潺潺水声。

  她忙又将脸埋下?去。

  戚延笑出声:“你?的披风没有兜帽?”

  “没有。”

  戚延停在?了河畔,解下?他的大?氅给她,直接系紧了兜帽罩着她整个脑袋,温夏一张脸皆被这玄色兜帽护着。

  再次亲身?体验这奇妙的功法,温夏终于逐渐接受了飞在?半空的滋味。

  “皇上不能一直飞么。”对于半道歇了三次的戚延,温夏终于开始发问了。

  戚延运气调息,有些语噎:“一直飞,是话本里杜撰的,习武之人也不是铁打的,得?补充体力。”

  又停了三次后,温夏嗓音有些委屈:“还要多久啊?”

  “入城了。”

  终于入城了。

  戚延提气停在?了一处客栈前。

  温夏终于拥有了干净的热水,一直确认着房外并没有戚延的身?影后,才安下?心宽衣沐浴。

  她大?半个时?辰才出来,乌发半挽,如绸缎亮泽,换了一身?浅碧色锦衣,系上狐裘。

  戚延等在?房外长廊。

  温夏道:“多谢皇上,臣妾收拾妥当了。”

  戚延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瞬,道:“包袱不要了?”

  “臣妾忘了。”温夏忙回身?去拿。

  往日都是宫人收拾这些,她装得?手?忙脚乱。

  戚延便进屋斟了一杯热茶等候。

  只是抬眼瞧去,那桌上的东西竟有如此之多。

  十多个精美的小罐子与七八个匣盒,都不知里头是些什么,需要沐浴时?用?。

  自温夏手?中拎过包袱,戚延将杯中茶给了她。

  温夏有些迟疑地接过,放在?了桌上,没有饮。

  那是戚延饮过的杯子。

  戚延薄唇轻启,终是没有强迫她,握她掌心时?见是暖的,才放下?心。

  他本意只是想给她一口热茶上路。

  依旧施展轻功回到了马车上。

  但戚延不曾上车,只对温夏道:“你?先睡吧,朕去洗漱一番。”

  戚延行到温夏再看不见的地方,整个人都似焉巴的果子般拧在?一起,倒在?了云匿臂间。

  梁鹤鸣解手?归来,大?惊失色:“皇上!”

  戚延摆摆手?,皱着眉:“无事,只是内息用?过头了。”

  梁鹤鸣紧张询问陈澜怎么回事。

  陈澜解释完,梁鹤鸣目瞪口呆,也有些不可置信:“你?竟然用?轻功送她进城,就为?了洗个澡?”

  “那你?们干嘛回来,就住在?城中客栈啊!”

  戚延回想方才陈澜找掌柜开房间时?,掌柜的说只剩一间客房,温夏眼睫似蝶羽的颤动,楚楚盈怯地轻轻凝向他。

  梁鹤鸣:“只剩一间,话本里都是绝佳的机会,你?竟然不用?!臣这么蠢都知道的道理啊。”

  得?云匿渡了些真气,戚延调整过些气力来,冷睨梁鹤鸣:“你?不懂朕。”

  回到马车中,温夏仍未睡着,却不曾出声,只在?假寐。

  戚延没有拆穿,在?她身?侧躺下?。

  假装睡着转过身?,手?臂隔着衾被揽向她。

  她只敢轻颤,呼吸急促了片刻,便也安静下?来。

  戚延就这般睡去,鼻端是温夏身?上清浅的香气,似与沐浴前不同了,像股橙花,酸涩清甜,似倘佯在?这一片片花海中。

  他今夜耗费的这些内力几?天便可补回来,只是累一点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皇后爱干净有什么错呢。

  净房香灰三尺约摸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