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
◎他们变成动物◎
“有小朋友和你一个名字哎。”赵靖泽笑说, 又提醒闻念慢慢吃。
“嗯......”闻念擦拭嘴唇,舌头呼着气释缓疼痛,“我去看看。”
赵靖泽以为她玩笑, 却见她当真起身前往咖啡厅吧台问询。
“不是吧?”
店员瞧着闻念也有些疑惑, 拨电话给雪场广播站, 而后将听筒交给闻念。
“喂......?”闻念小心地出声。
“别吃什么松饼了,我在餐厅等你。”霍司偈悦耳的声音蓦然闯入, 似一股电流掠过脊骨, 闻念握紧听筒,睫毛微颤。
一旁赵靖泽察觉了什么,问:“是找你吗?”
闻念没能看他, 甚至下意识想掩盖他的声音,可电话那边已经听到了。
“这是你给我的对手?”霍司偈说着低笑。
呼吸声若有似无烧着耳朵, 连带着脸颊都发烫。她抿了抿唇,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希望对手够格,够格吗?”
不稳定的电流发出滋滋声, 气氛紧张, 就要吵起来。
“闻念,来我这里。”
“我不呢。”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
电话断线, 忙音传来,闻念好像走丢的小孩,茫然地思索着方向。
咖啡里身影交错,人声喁喁, 赵靖泽脸上笑意慢慢消失:“要走吗?”
闻念长呼一口气:“嗯!我要去干架了。”
“真的假的?”
山顶咖啡厅落地玻璃窗环绕,视野极佳, 雪峰缭绕丝缕云雾, 空落的座位上还有没吃完的松饼与两杯咖啡。
餐厅在楼下, 不过咫尺。
闻念来时看到拉拉杂杂一群人,霍司偈坐在其中,低头看手机。
“小朋友来了。”周希年略带讥讽,却不是冲着闻念。大家明显感觉到,回归之后她厌倦了恋综里的情感角力。
闻念笑应:“家人们!”
路温纱把赵靖泽拦在身旁,很快转移了他注意力。
余下一个空位在霍司偈旁边,闻念只得落座。
他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沉默着,如同缓慢削果皮,刀在他手,馥郁的果香却让别的人馋那颗果实。
闻念装模作样拿起手机。群消息里没有他的发言,点开资料页才看到他的微信。
头像是张很老派的黑白照片,西湖大雪,余舟一芥。
ID自谦“舟子”,船夫,很古典哲学。
闻念刚要返回群聊页面,被霍司偈逮了正着。他眼尾挑笑,不语。
闻念瞪了他一眼,锁上手机屏幕。
方桌另一端,薛淼注视着他们。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周希年兀自笑起来:“哎,松饼好吃吗?”
“还不错。”赵靖泽听着路温纱说话,凑来一耳朵。
“我也想吃来着,不过有人提醒了我,别去打扰你们。”薛淼柔柔笑着,刀剑无影,“怎么样,玩得好吗?”
薛淼这样遵照传统规训,利用自身女性气质在社会里致胜的女性,从不在闻念视线之内。一旦成为对手,闻念感到前所未有的排斥,就像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
和以往一样,可以轻飘飘揭过话题,扮演一贯的“笨蛋美女”。但这一刻,照见镜子的惶恐压倒一切,闻念展露本性——
强势的、尖锐的、主宰自我世界的,辩论家人格。
“你们玩得不好吗?”闻念笑了一声。
倏而寂静。
闻念看向旁人:“你玩得不好吗?”
霍司偈微微蹙眉,不明白这愤怒从何而起。
如囫囵吞咽一颗酸橙,喉咙堵得慌。闻念迫使自己冷静,捏紧手套起身离席。
【卧槽打起来打起来!】
【怪严肃的嘞】
【确信了,闻念也是个疯批】
【这节目能逼疯一个是一个】
【受不了ENTP一点,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周姐笑场了】
周希年擦拭嘴唇溢出来的果汁,笑说:“小水暗示别人不专不忠,人很委屈啊。”
薛淼一愣,无奈:“我没有这个意思。”
路温纱皱眉:“你们想太多了。”
霍司偈起身,薛淼踌躇一瞬,越过他率先跟上去。
露台冷风吹拂,闻念双手握着阑干,缓慢深呼吸。
“念念......”
闻念侧身让出空间,友好的信号。薛淼措辞道:“或许有些误会,我只是......”
“我没有责怪你。”闻念一面平复心绪一面说,“我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薛淼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闻念看过来,风染红了眼尾:“我没有一个可以依照的经验......”
“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薛淼凑近了些,仔细体会那混沌的情绪。
“我……”闻念闭了闭眼睛,“我不知道怎么说。”
薛淼轻轻握住闻念的手,拍抚后背:“我们慢慢说。”
“可能是因为我收到一件礼物。尽管玩笑说那是装饰,可我还是会去揣测背后的意义,像是许诺,我害怕那样的许诺,害怕接受之后会变得不像自己。”
闻念想起母亲的训诫,想起母亲与姐姐独当一面的模样,羞愧地低下头去,“你明白吗?这是一种权利的让渡。”
薛淼隐约捕捉到情绪的关键:“你不被允许哭吗?”
“什么?”
“不是有那样的人?从小到大都被要求强大甚至坚硬,以至于无法忍受自己表现脆弱。”
画不好的时候,工作压迫的时候,闻念躲在深夜,借酒劲释放情绪。
闻念反握住薛淼温暖的手:“你不会害怕吗?”
薛淼笑了下:“示弱也是一种能力,或许我太习惯使用它。你会因为这一点不喜欢我吗?”
闻念踌躇地点了点头。
薛淼又笑:“我也不喜欢你的洒脱,会让我难过,怎么会真的有人不算计就可以轻易获得想要的。”
“你是指......?”
薛淼浅浅摇头:“但现在我才知道,你也会害怕。我好受多了。”
闻念蹙眉而笑:“不是安慰我吗?”
“是在安慰你啊。不要害怕,你只是没有经验,当你诚实地面对内心,你会拥有敢于交付自己的勇气。我们可以在许多事情上探索自我的边界,但只有亲密关系,是教会我们放下自我的。”
“我不想要患得患失,不想对谁产生依赖......这很糟糕。”
“不,这绝不是糟糕的事。我们这辈子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有多少?能够信任具体的那个人,以后你就知道这很可贵。”
“受伤怎么办?”
“滑雪不会受伤吗?”薛淼打量闻念滑雪服上的摔痕,“摔到了,站起来,这恰恰是不脆弱的人才能做到的。”
“你说得对,学会滑雪,我也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对啊,我们总是在打破自己,又重塑。”
闻念抿唇,勾着薛淼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薛淼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说不定也会改变我的认知。”
回到室内,看见霍司偈站在玻璃门旁安静地等待着,闻念平缓的心绪又起了些波动。
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
薛淼悄悄走开,给二人余留空间。
“所以是怎么回事?”霍司偈问。
闻念比手势:“一点点误会,没事啦。”
“不是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生你的气。”
“很好,但我生你的气。”
闻念愣怔失笑:“为什么?”
“明明和你说一起滑雪,你还是等不及和别人先来了。”霍司偈捎抬眉尾,有些不自在,“我就只能做你的第二选择?”
闻念别过脸去:“不能给我一点空间吗?我需要整理......”
试图在别人身上寻找到可能性,可是在缆车上看到日出时,她就明白没可能了。
动摇的瞬间开始,这颗心就和太阳一样有了预定轨迹。
霍司偈嗤笑一声,离开了。
【啊啊啊啊你俩是怎样】
【不会吧真有人相信霍少人设?】
【果然,到结局了开始解绑了】
【这一季前面那么好嗑,现在嗑不了一点】
【最后嗑一口姐狗】
【还不如把剧本给大姐头和直球小狗】
【#188体育生#沉淀】
听说整个下午霍司偈和赵靖泽都在雪道上较量,后来路温纱和他们一起去滑野雪,闯下山崖摔伤。去市区医院打了石膏,都让她休息,她坚持回来录制。
十人里健全的不多了,“恋综医院”话题冲破热搜,一水儿骂节目组。
日历翻到节目录制的第十九天。
闻念反复点开微信群资料,在马场徘徊,可约会申请并没有收到应答。
太阳坠落。
入夜,闻念在灯下看那枚银戒。
“永远有多长?”
“有时候,就一秒种。”
一秒钟,犹豫就会败北。他早有预示。
......
木屋里灯球摇晃,乐声里青年提着啤酒瓶,像没有明天一样狂欢。大伙儿微信群里喊话,闻念奉命推着路温纱的轮椅来到这里。
烟雾缭绕中,周希年和娄治在中央battle跳舞,身体碰撞,引得呼声连连。
路温纱招手让闻念俯身,大声问:“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喜欢让你紧张还是舒适的人。”
闻念淡笑:“我喜欢紧张。”
“小朋友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啊?还可以这样。”
音乐淹没了路温纱的话,闻念没能听清。手里无端多了瓶乌苏,不知不觉混进舞池。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从面前掠过,去不同方向。
娄治咬开新的一瓶啤酒,同她碰瓶:“其实......”
“什么?”
其实赛车那天,他们私下有场对话。
“不重要了!”闻念冲娄治说。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嘀,好人卡。”
“你知道为什么叫好人卡?我想大多数人都觉得,和好的人在一起不一定能拥有好的恋爱,和真正打动你的人在一起才能创造恋爱。”
“这么深度,居然是你会说的话。”
“看来我们了解还是太少。”
两个人碰头笑起来。
不经意捕捉到熟悉的眉眼,转而消失在人群里。闻念追寻着,来到木屋檐廊。
黑夜里,大雪洋洋洒洒。
好安静。
“节目组统计,有两个人手里有十枚硬币。”闻念出声。
霍司偈淡然:“你想问什么。”
“你没有兑换船票。”
“嗯。”
闻念喝了口啤酒,瓶子空了。她说着笑,很不正经:“不选我了吗?”
霍司偈转头来看她,扯了下唇角:“你喝多了。”
“那我选你。”闻念定定然。
目光相接一瞬又错开,让人感到挫败。闻念低垂着头,拢抱毛衫迈出屋檐:“真讨厌啊,最开始巴不得赶紧结束,现在反而舍不得。但是......。”
话语停顿,她咯咯笑,“哎我好严肃。”
身后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气息。她祈求般回头,撞上他隐忍情绪的眼睛。
想要走,却还是站在原地。如同接受审判,任由他的注视。
“再看我一会儿吧,哪怕用这种目光,我也知道,曾经在你眼里我还不赖。”
霍司偈嘴唇翕张,声音紧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些?”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变得很不堪。”闻念长呼一口气,转身。
手腕被拽住,疼得人一下松开瓶口。
酒瓶掉在雪地里,没有声息。
霍司偈出现在面前,阴影笼罩。
“闻念,你有一句真话吗?”
澄黄的夜灯映湿眼眸,闻念蹙起眉头,似笑非笑。
“你是奢侈品包包啊。”呓语经风雪吹散。
霍司偈低头:“什么?”
“我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好开心。我知道,我知道......”闻念稍稍挪退,看着沾雪的鞋尖。
木屋里似乎安静下来,吉他弹唱传来。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fortune
Some people live just for the fame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power
Some people live just to play the game......”
(有些人活着是为财富,为名利,为权力,有些人只为游戏人间)
闻念捏住鬓角毛线帽:“我知道,太迟了。”
霍司偈目光徘徊着寻找她的眼眸。
终于,她再次看向他。
“有头有尾,霍司偈,我们——”
“Nothing in this whole wide world don\\\'t mean a thing
If I ain\\\'t got you with me baby......”
(整个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如果没有你)
剪影翩跹,和身体一起重重摔在木门上,屋顶雪坍落下来。
霍司偈捧着女人的脸用力亲吻,彼此喘不过气也不肯放开。
“做吧。”女人刚出声,就再度被汹涌吞没。
玻璃蒙雾,房间壁炉烧得旺。
毛衫似有生命,绒毛倒顺起伏着,甚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闻念痒得发笑,背部骨骼硌着地板又生疼。温度烘烤得人有些涣散,她直直望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起那晚的情形。
此刻的感官将记忆覆盖了,以至于生出错觉,在那间太子爷常去的楼顶bar,她也怀揣着终将告别的不舍心情。
“闻念。”霍司偈拉扯脐钉,要她专心一点。
都到这时候了,当然应该专心,可一旦集中注意力就感觉到下坠。像掉进无底洞,但不会通往奇境。
“不能让它就待在那儿吗?”音节断续,全然陌生的声音。
这下好了,他开始用咬的,脐钉撕扯皮肤的感觉让人浑身紧张。
“神经啊。”闻念手肘撑地,稍稍抬肩。
霍司偈嘴唇破了,脸色难看。他一手箍住她下颌,含着脐钉的尖刺来堵她的话,一股铁锈腥气。
闻念才适应这种感觉,面前蓦然一空。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只见皮带横抽空气,打落地板。
隐隐感觉到什么,她耸动关节挪退。
倏地,脚踝被逮住,整个人贴近他。
“不是你......”
“有头有尾,该换我喜欢的方式。”霍司偈低声说着,系上皮带。
像做过无数次,缠手过脖,闻念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一芥门店特别的打包方式。旋即谩骂,比醉酒时还张狂。
“嘘。”霍司偈食指抵唇,火光映着面庞显得温情。
失去掌控感令人战栗,闻念口齿不清:“我得再来点儿。”
霍司偈起身拿起窗边的铝制酒壶,尝了一点,又喝一大口。倚着唇齿,烈酒渡到闻念口中。他们彻底剥落了语言的藩篱,只余下知觉。
伏特加浸入壁炉松果,木柴噼里啪啦,窜起火舌。
刮舔着,红透了,汗水像融化的黄油浇灭神经,他们变成动物。
作者有话说:
下面容许小也说两句废话,拥有钻石一样坚硬自我的人,碰撞时必然会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