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湛君照顾元衍直到深夜。
本来是很?不耐烦的?。醉是本人的?事, 与旁人有什么相关?他躺在那里倒安逸,却要人衣不解带地在旁侍候,好没道理。
但他睡着时很?安静, 脸上还?带浅笑,很?有些小孩子的天真气。
难免会使人想到元凌。
激发?了湛君身为母亲的?天性, 因此纵容了他。
夜晚安静,虫鸣也无, 只有均匀的?滴漏声。
湛君靠在?大榻的?雕花围栏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多思的?人夜间总是多梦。梦有时同?心?事有些牵连,有时却毫无根由,很?有些虚无缥缈的?意味, 醒后不免使人疑心?, 百思不得其?解。
湛君常做梦,梦中多是些过去的?景象, 是她?已经失去而且再难得到的?。
青云山。她?的?桃源, 心?灵的?安宁地。
她?无法不想?念。
绿色浓的?化不开, 至深处呈现一种墨色, 黏稠得仿佛即将滴落。这绿色也是摇摆的?, 因为有风, 但是世界没有声音。挨着绿的?是白,一圈干燥的?石头。白又围着绿, 是一口清潭。
衣裳脱了丢在?白石上, 裹着, 拿石头压住,人在?绿水里, 仰头看见广阔的?蓝和大块的?白。
似乎也感受到了风吹。
这是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
她?一定是开心?的?。
可是潭水乍然汹涌,像在?沸腾, 冲刷着白石,也震荡着她?的?躯体,很?有几?分?激越。
除却潭水,一切都还?是平静。
她?的?心?擂鼓似的?跳起来,整个人被恐惧淹没。
谭中或许住着精怪。
她?的?膝盖微微地颤抖,牙齿也磕碰起来,可是身子却是热的?。
更可怕的?是,她?突然想?到,她?根本不会凫水——幼时跌到水里,几?乎溺死,此后她?虽仍然爱水,但曾有过的?濒死的?经历,使她?没有胆量也没有机会去学凫水。
瞬间她?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做了噩梦。
人就此清醒了。
醒后还?是热,更热了,还?有一种难耐。
喘着气坐起来,她?的?呼吸忽然就屏住了。
她?完全忘记了梦中的?恐惧,只有震惊。
“你做什么?”
被问的?人抬起了脸,很?无辜的?神情。
他给?她?看他的?手指,湿淋淋的?。
湛君其?实知?道他在?做什么,她?要表达的?是一种激越的?质问,而非疑问。
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每一次都会有的?。
只是一瞬间,湛君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极端。
体内遽然旋起风暴,然后由内而外,迅速地席卷了她?整个人,灭顶的?快感,还?有被焚烧的?痛苦。
躯体的?挣动是无意识的?,她?无法控制,眼前是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热。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有了几?分?清醒,得到了清晰的?感受。
他在?她?身上几?乎算得上凶残,然而神色还?是孩童的?天真。
湛君因此意识到他仍在?醉。
清醒的?时候他不会这样。
做这种事情时他永远是讨好的?姿态。
从他们的?第一个夜开始便是如?此。
湛君想?起那晚的?情形。
她?答应了他,于是便听他的?话,脱去了身上所有的?遮掩,因为她?是愿意的?,所以没有羞怯,她?的?坦率使她?呈现出一种凛然的?美,双眼明净,好像她?是一件祭品,心?甘情愿将自己奉献。
她?讲她?是一点也不会的?,但是她?可以听他的?,他尽可以教她?,她?会认真学。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衣冠楚楚,神色肃穆。
她?感到不对,但不知?哪里做错,茫然的?不安里,她?去够自己的?衣裳。
他不许,她?被她?攥进手里。
他紧紧地抱她?,亲吻她?。
他的?衣裳是冰冷的?凉,使她?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战栗。
他的?吻又使她?发?热。
他几?乎稳遍了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很?热,她?感到发?晕,有一种朦胧的?浮荡的?快乐,而且她?觉得这晕和快乐都似曾相识。
于是她?不再管他做什么,只用力地回想?。
忽然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心?里猛然有了一种焦灼,是想?要找到什么却发?现找不到。
她?终于记起,原来是当时林中的?那片草地。
她?有些惊怔,将正发?生的?一切都抛却了。
他就在?这时进入她?的?身体,她?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有的?只是一些快乐。但是并不多,而且很?短暂。
他覆在?她?身上颤抖,远比她?剧烈,停下后,他坐起来,离开了她?的?身体,低着头一言不发?。
湛君什么也不懂,她?只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些不适,叫她?皱起眉头,那里湿到黏了,她?觉得脏,很?羞人,这绝不能给?人知?道,便想?着悄悄地去清理,于是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他像猛兽捕获猎物一样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痛苦。
对于疼痛的?反应是下意识的?,她?叫出声,转过头责怪地看他。
叫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满脸的?慌乱。
那时候他不过十八岁,身上还?有少年人的?影子,又是那样的?神情,很?像一个做错事害怕惩罚的?孩子。
让人忍不住心?软并对他产生怜悯。
他的?慌乱是一种恳求,想?说的?话也是难以启齿,甚至嘴唇都在?颤抖。
“我没想?到会这么舒服……”
她?完全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她?甚至感到高兴。
“那很?好啊,你是开心?的?吧?”她?笑起来,也有点疑惑和感慨的?意思,“原来这就是男女间的?事……你高兴就好了,我就是想?要你高兴,而且我也有觉到……”
她?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便再没有机会讲。
他使她?惊讶地明白,原来全然不是她?以为的?那回事。
难以承受的?时候,她?就推他打他,要他快停下。
他没有。
后来她?开始哭。
他最怕她?的?眼泪,果然很?快停下,紧紧地抱着他,一下又一下地飞快抚摸她?的?头发?,从她?的?头顶一路抚到湿腻的?脊背。
后来的?每一次都是如?此,她?一直处于主宰的?地位,他永远听她?的?话。
这一次却不。
因为他醉了酒。
渔歌站立檐下,仿佛一个庄严的?守卫。
天色已经大亮,日头慢慢升起来,光是金黄的?颜色,洒落她?满身。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慢慢渗出细汗。
旁的?她?什么也不关心?,她?在?意的?只有屋角处将要转出的?人。
她?听见笑声和说话声,紧绷多时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从容地迎了上去。
元凌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父亲已经归家,母亲也答应了他。
美丽的?日子,像潺湲的?水,是舒缓的?,流不尽的?,滟滟的?有金银光,还?可以听到声音。
喜悦使他宽和。
渔歌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啦。
渔歌说:“少夫人还?未起呢。”
鲤儿奇道:“姑姑怎么这时候还?不起?”
渔歌答:“许是昨夜睡得迟。”
元凌就问为什么会睡得迟。
“二郎昨夜醉酒归家,少夫人不假他人亲自照顾,这才睡得迟了,两位小郎君可别去打扰,人若是睡不好,伤身的?。”
鲤儿赞同?地点了点头。
元凌也认可,但他不愿意走?,几?步绕过渔歌,笑嘻嘻地道:“我只是瞧瞧,不出声的?。”
渔歌几?乎吓掉魂魄,转身伸手一气呵成,将元凌牢牢地禁锢在?手下。
元凌有点不高兴,“做什么?”
“有件趣事……”
元凌愈发?的?不高兴,“哪件?渔歌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听!快听呐!”
“听什么?”
“墙外头那两只狸奴又打上了!昨日也打了,好凶!就在?凌霄花底下,我看了好久呢,有趣得很?,扑成一团,我记得是小虎败了,拖着尾巴跑,后来钻进牡丹丛里,再找不见了。”
“什么!”元凌大喊。
小虎是元凌的?猫。
”真是小虎输了?“
“当然真!小虎后爪带白,是不是?”
“怎么就输了?好没用!”元凌生了气,不再管他的?父母,一心?想?的?全是那丢了他脸的?无能小虎。
“不对!一定是渔歌你看错!我要亲眼瞧!”
元凌跑走?了,鲤儿追了过去。
渔歌终于松下了胸中的?那口气。
湛君醒来是在?傍晚。
满室昏黄的?光。
在?她?旁边的?只有元衍。
他低着头,很?诚恳,“是我不好,我以为是做梦……我当然以为是做梦……我自此再不饮酒,你原谅我……”
元衍的?醉酒是他有意放纵的?结果。
湛君释放了想?要和好的?信号,虽然极不明显,但元衍还?是敏锐地抓住了。
他特地嘱咐了他信任的?弟弟。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不会拒绝。
他是要创造同?她?接近的?机会,只要她?有意,彼此心?照不宣,便可就此含混过去。
亲近自然也是想?过的?,但也明白是奢想?,不过是相想?。
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人不能失去对自己的?掌控,实在?太可怕。
头那样昏胀,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否则不会这么过分?。
他确实舒爽得很?,人如?今还?是轻飘飘,但如?论如?何抵不过心?疼,以致于不敢看她?。
湛君张了张口,喉咙虽然哑——她?长久地发?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可怜的?声音——但也还?说得出话来。
“……旁的?话先不讲……你听我的?,我开一副药……你自己去配,不要给?旁人知?道……煎了送来给?我吃……”她?艰难地讲完了话,艰难地喘起气来。
“什么药?”元衍紧绷了脸,“你要吃什么药?”
“滋补的?药……”
元衍才缓和了神情。
湛君又道:“我也给?你开一副,你也吃一些……”
“你要我吃药?”
尾音高高地扬起。
湛君趴伏在?衾被间,因为痛苦,她?闭上了眼睛,轻喘着道:“……你不吃也好,别吃了。”
元衍听了,神色更加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