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成欢 崔梅梓 269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0章

  吴缜三?十一岁, 其实算不得年轻了。

  可岁月厚待了?他。

  过?往的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有遗迹,他依旧清秀俊逸,风流儒雅。

  湛君一时感慨万千, 不?自觉地长叹。

  吴缜在前引路,听?见声?响后停下了?脚步, 回首笑问:“怎地叹气?”

  湛君该是不?缺话讲的,但也正是因为可讲的太多, 思绪纷乱,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怔忪了?片刻,她?抬起脸,轻轻笑了?下, 徐声?将心中所?想如实同面前一直静静等待她?开口的吴缜讲了?。

  吴缜听?罢, 静默了?一阵儿?,柔声?道:“我却是知道我想说些什么的, 只是怕唐突。”

  “岂会!”湛君急声?道:“你我莫逆之交, 但有相问, 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对你好么?”吴缜轻声?道, “我并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与?我而言十分重要, 我是一定得知道的……”他顿了?顿,又缓缓笑起来, “应该是很好的, 不?过?我还是得听?你亲口讲,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放心。”

  眼前一片模糊。

  湛君张口想要说话, 可是发不?出声?音。

  吴缜自己叹起气来,惆怅道:“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原先做小孩子的时候,话像是说不?完,断不?会这般,欲说还休……”

  湛君本有话讲,听?此倏然沉默。

  这时忽然响起埙声?,沉缓悠长,呜咽如鬼哭。

  湛君听?得森寒,心中说不?出的凄清。

  吴缜笑道:“是阿讷,他也只这一件闲事可做了?。怕你不?来,所?以我并没告知他,否则他一定只专心候你。他也是长大了?,很懂事,你见了?他,必然再?不?会觉得他可厌。”

  忆及旧事,湛君有些脸红。

  那时她?已十七岁,吴讷不?过?七岁,两个人竟然也闹得起来,不?怪旁人说她?是小孩子。

  可倘若能一直做小孩子,便是时刻被人取笑,她?也甘愿。

  上苍曾眷顾她?,但是后来又将她?抛弃。

  也是无可奈何。

  “他现在应当长得很高了?吧?”

  “是啊!”吴缜很有些感叹,“怕是已经高过?你了?。”

  埙声?戛然而止。

  吴缜道:“待我唤他来迎客。”

  “我并未备礼,怎好叫他来迎?”湛君笑起来,“他若真恭敬来迎了?,岂不?是我失礼?”

  吴缜一时失笑,“怎讲这样生分的话?”

  “分明是你生分在先,昔年我出入君家,来去?随意,可有谁迎送?难道你我之间,今时不?同往日?”

  吴缜笑着摇头,“不?是的。”

  “那就莫要再?讲些叫人听?着伤心的话了?。”湛君笑着道。

  吴缜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声?娇呼,引得两个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声?音应当来自东墙外。

  邻家院中贴墙种了?棵木樨,苍翠挺拔,枝叶越墙而出,在吴家的庭院里也遮出大片的浓荫。

  那翠盖底下生着青苔的砖墙上此刻正有一块小小的缺口。

  “小孩子!”吴缜笑叹一声?,“总要吃些苦头才肯听?话,早就劝过?她?,从?来也没听?过?。”

  “是谁?”湛君好奇地问。

  吴缜但笑不?语,转过?头看向了?一道关着的房门。湛君也就追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才落定了?,那道紧闭的房门猛然从?内打开,少年焦急的脸出现在两扇门的空隙中。

  “那是吴讷?”

  湛君有些迟疑。

  “是他。”吴缜笑着点?头。

  “他怎么了??”

  吴缜回过?脸来笑吟吟地看她?。

  湛君几乎立时就明白了?过?来,讶道:“你是说……”

  转眼间吴讷已到跟前,在湛君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先叙了?兄弟的礼,直起身?后也并未向湛君看向一眼,而是询问他的兄长,“阿兄,不?知这位是……”

  他话还没讲完,湛君笑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不?认得我了?么?”

  吴讷先是皱眉,待转过?脸,微微瞪大了?眼睛。

  湛君将眼前这少年人仔细打量了?,眉眼倒没怎么变,确实是长得很高了?,高到瞧着都有些单薄。

  吴讷愣得有些久,湛君笑着对吴缜说:“看来是还没有忘。”

  “怎么会忘!”吴讷大声?道,脸上焕发出喜悦的光芒,“你……”

  故人久别重逢,定然要有许多话讲,可吴讷才讲了?一个字,吴缜便出声?打断了?他。

  “你是没忘了?她?,可是你忘了?阿茵。”吴缜笑着提醒他。

  吴讷果然露出一副惊骇懊恼的神情。

  “快去?吧,只怕她?已经等急了?。”

  吴讷皱着眉看向湛君,显然正处在两难境地。

  “你去?就是了?。”湛君笑道,“等你回来了?,咱们再?叙旧不?迟。”

  如此,吴讷便告辞,大步走了?。

  待吴讷不?见了?踪影,湛君就开始盯着吴缜瞧,等着他解惑。

  吴缜当然不?会叫她?失望。

  “阿茵比阿讷长一岁,四岁时她?父亲得病死了?,留下一对寡妇孤女,她?舅舅心疼姊姊,逼她?母亲改嫁,她?母亲又心疼女儿?,执意不?肯,据说是闹得很不?愉快,阿茵的母亲甚至与?母家断了?来往。阿茵父亲的病几乎耗尽了?家中所?有的资财,外家又不?肯施以援手,想着阿茵的母亲回心转意,老实听?他们的话改嫁。母女两个实在艰难,母亲于是狠下心,把女儿?锁在家里,自己出去?找事做。小孩子留在家里,虽不?至腹饿口渴,但到底一个人,难免孤单,所?以她?就时常踩着东西往墙外看,六年前我们搬进来的那天,她?就趴在墙上看我们进进出出,看了?一整天,同她?说话,她?却一句也不?理?会。后来有一日,我出去?找牙人寻铺面,留了?阿讷在家收拾,她?生了?病,难受得厉害,便想找个人帮她?去?找她?母亲回来,阿讷那时恰好在院子里晒书,于是她?就找上了?阿讷。阿讷给她?配了?药,看她?吃下去?后又出门去?找她?母亲,找到她?母亲后又去?找我,也实在是辛苦他。因这件事,两家熟悉起来,知道了?她?家的事后,我同阿茵的母亲商议,白日阿茵就交由我照看,因为那时两家确实已经非常熟悉了?,阿茵的母亲便同意了?我的提议,阿茵也就每日同我和阿讷一道去?医铺,就这样过?了?三?四年,阿茵大了?,阿茵的母亲便不?许她?再?去?,她?只好再?次回到她?的墙头上,不?过?不?再?看别人,只是看阿讷了?。”

  “真好啊。”听?完了?故事,湛君由衷地感慨。

  吴缜也赞同,叹道:“是呀,真的很好。”

  “阿讷有桩好姻缘,便是将来……”他笑了?笑,不?再?讲,看神情是满足的。

  “那你呢?”湛君问他,“你如何呢?”

  湛君眉蹙着,眼神凄婉,很她?害怕答案是她?想的那般。

  “我么?”

  吴缜忽然沉默了?。

  湛君的一颗心噎在了?喉咙处。

  吴缜凝神看着她?。

  他知道只要他说一句没有,眼前这个人便会一生对他心怀愧疚,毕竟她?是那样仁慈。

  他爱的人,他可以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深刻的一笔。

  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他只想要她?快乐。

  那个孩子,她?的孩子,看向他的时候,她?眼里是满溢的柔情。

  “当然有。”他抬起头,笑着,轻轻地说,“那是个很好的人,我对她?不?仅有爱,还有敬重。”

  湛君整个瑟缩了?一下。

  “真……真的么?”

  她?喘过?胸中的那一口气,明明是想要笑的,可是泪水充斥了?她?的眼眶。

  她?感动。她?不?敢相信。她?须得求证。

  他痛到已经没有知觉,可还是要对她?笑,不?然她?不?会信他的话。

  “当然。”他强牵起嘴角,声?音也尽量自然,“有段时间她?生了?病,请我去?为她?诊治,后来私下常有会面,是个与?我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人。只有一点?,她?是个守节的寡妇,在本地十分受人敬重,可在我看来,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她?已经很可怜了?,我不?忍心她?再?为世俗苛责,所?以为着她?的名?声?,过?礼前我怕是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姓。”

  “这是应当的。”湛君笑道,“吴杏林一向妥当,叫人敬佩。”

  原来吴缜没有等她?。

  湛君心中百端交集。

  吴缜是个好人,他的爱也是纯粹的真挚的,诱惑力十足,不?会有人不?想接受这样一份爱。湛君有幸得到过?,如今它属于旁人。

  是她?没福运。

  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失落之外,更多的是庆幸。

  那样一份爱,哪怕没有属于别人,她?也还是不?能接受。

  这世上她?亏欠最多的是元凌,她?的孩子,他那样热切地想要母亲的爱,所?以她?不?会再?同任何人再?有男女之爱,她?不?会再?生育孩子,否则便是她?对元凌的背叛。

  她?同吴缜,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刻她?感谢命运的再?次眷顾。

  墙外传来孩子的欢闹声?,有鲤儿?,还有元凌。

  孩子的笑声?,使她?起伏着的一颗心,又归于安宁。

  她?笑起来,才要舒气,忽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声?,有鲤儿?,还有元凌,且也不?止他们。

  笑意一瞬间僵在雪白的脸上,无边的恐惧席卷了?她?。

  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湛君扭过?身?朝门外飞奔。

  日光耀目,那明晃晃的刀光更是戳人的眼。

  鲤儿?挡在元凌身?前,一脸的凝重,两只手里攥着的是元凌的手腕,他身?前的空地上,俯趴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

  那刀就在乞儿?的头顶举了?起来。

  “你干什么!”鲤儿?颤抖着声?音斥问。

  鲤儿?算半个主子,他既出声?,那刀于是停了?。

  “这是怎么了??”湛君飞快跑到两个孩子面前,直接跪在地上,一个个捧着脸查看,焦心如焚。

  “姑姑,我没有事,是弟弟,他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