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合一(1 / 1)

春和景明 陈十年 320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4章 二合一

  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事, 临春便垮得像被暴雨摧折的娇花,抬不起头来。她趴在罗汉榻的矮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背, 心中郁闷。

  这几日她病着, 一直待在甘露殿中, 多数时候不是躺着就是坐着, 懒骨头都要躺出来了。索性出门散散心。

  晌午时在殿中坐着, 见?阳光从?谢明?峥身后洒下, 已对今日的好天气有所了悟。几日不曾这样大大方方晒过太阳,连这热意汹涌的日头都有几分惬意似的。

  临春坐在步辇上,要去菡萏园赏花。菡萏园临近温泉行?宫, 受地?热影响,菡萏园中的荷花也开得比别处更早。

  这青砖黛瓦的四方宫墙, 是天下人?艳羡之所, 但?临春曾经很讨厌这里。她那时更年少些,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想知道四四方方之外的天长什么样子?。

  她身份特?殊,表面上是被帝王极尽宠爱的公主?, 但?那种宠爱实际上却又是另一种枷锁。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只要她们想, 可临春不行?, 因为帝王认为, 外面的繁华世界是危险的、是浑浊的。

  而?临春身为带着祥瑞之兆出生?的公主?,象征着帝王的某种信仰,信仰是神圣的, 不可出现差错。所以他们想出宫可以,而?临春想出去, 却不行?。

  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中,已经将宫里的所有有趣之所都摸得一清二楚。

  御花园、菡萏园、牡丹园……

  能去的无非只有这些地?方。

  现如今还?未至荷花盛放的时节,哪怕借着地?热,菡萏园的荷花也才开了些许。一眼望去,碧绿荷叶中点缀着些许藕粉,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临春沿荷塘边的亭廊慢慢悠悠走了一圈,心情稍霁,她在在亭廊的雕花栏杆上坐下,轻声叹气。

  这两日她频繁地?想到母妃,母妃临死前她都没能见?一面。于旁人?而?言,母妃或许坏,或许恃宠生?娇,可在临春眼里,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母妃总是温柔地?朝她笑,即便她做错了事,也不会骂她或者凶她,只会护着她,生?病的时候抱着她哄她……

  关于母妃的种种,顷刻间涌上心头。临春不由低头落泪,又伤感起来。

  这些日子?她情绪不佳,并不仅仅因为谢明?峥,也因为母妃。

  朱弦在临春身侧候着,见?她哭起来,不由关切问?:“娘娘怎么了?”

  临春小声啜泣:“朱弦,我想母妃了。”

  朱弦伺候临春多年,自然知道她对高贵妃的感情。可人?已逝去,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朱弦只是上前一步,将柔弱的少女?抱住。

  “殿下,想来贵妃在天之灵,见?殿下过得好,也会欣慰的。殿下也别太伤感。”

  这一刻朱弦改了称呼,仍叫她殿下,仿佛回到从?前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那时临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想要自由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得,或者是与其他几位公主?之间不愉快。

  但?现在,她却要面对与母妃的死别,从?云端的跌落。

  相较而?言,从?前那些忧愁简直不值一提。

  临春扑在朱弦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想,朱弦说得对,母妃的死已经是过去式,母妃对她的期许一向是希望她快乐健康地?活着。她既然还?活着,便该努力快乐健康地?活下去,带着母妃的期许。

  痛快哭过一场之后,临春终于堵在心口的那口气发泄出来。

  离开菡萏园的时候,已是申时。

  临春乘步辇回甘露殿,她眼睛还?有一点红,如果仔细看,能看出来曾经哭过,但?远远看着已经看不出什么。但?她情绪写在脸上,仍旧一眼能看出并不高兴。

  步辇忽地?停下,临春懒懒抬眸,问?发生?何事。那抬步辇的小太监回禀说:“贵妃娘娘,前面是甬道,地?方窄,步辇恐怕不能同行?。”

  先帝死后,他的嫔妃们散了大半,有子?嗣的尚留在后宫,没子?嗣的皆送去了皇陵。有子?嗣的那些太妃,也都挪了宫,去了更为偏僻的地?方居住。如今后宫冷清零落,除了临春,便只有那新进宫的几位美?人?,位分都不如临春高,怎的竟叫临春的步辇仪仗让她们先行??

  朱弦皱眉道:“是谁的步辇?”

  小太监正要回话,对方步辇上远远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嗓音:“哟,这不是三皇妹么?”

  临春一怔,朝声音那处望去,是二公主?谢若绸。

  她有些诧异,二公主?谢若绸早在一年前便已经出嫁,离宫建府。怎的会忽然出现在宫中?

  临春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她与谢若绸……亦有些龃龉。

  这么一想,她好像到处是仇家……

  可除了谢明?峥,其余那些有过怨仇的,都是他们有问?题。譬如说李远,譬如说谢若绸。

  大概在十岁以前,临春与谢若绸关系都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谢若绸是皇后亲出,皇后是名门贵女?,却并不得圣宠,当年生?谢若绸时坏了身子?,此后便不能生?育。那时谢若绸与自己玩,临春是极为高兴的。

  纵然她自幼受宠,母妃将她保护得极好,可那些风言风语,她并非全无知觉。她知道他们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母妃,隐约也有些自卑。

  但?临春对谢若绸并无讨好之意,她以为她与谢若绸是真的好姐妹。好姐妹之间,不必要讨好,只有发自内心的好。有好东西想着分享,有快乐亦想着分享,哪怕是悲伤,也想要与她一起分担。

  她几乎掏心掏肺,也正因此,那些心与肺,沾染了血,落在谢若绸手里,成?为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尽管那时她不过是个孩子?,但?那天发生?的一切,时至今日,临春都还?清楚记得。

  那天她与谢若绸约了一道玩,她们一起画画,谢若绸还?夸她的画很好看,她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却意外发现自己的一个吊坠丢了,她折回去找。

  就在那个亭子?里,不久之前还?与她欢声笑语夸她画画得真好的谢若绸,却换了另一副不屑的面孔,与四公主?她们说:

  那个小贱婢真烦,她以为她讨好我,就能变得像我们一般高贵么?

  临春寻回的吊坠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那是不久前谢若绸送她的礼物,她小心谨慎地?收着,结果……

  她当时很生?气,也很伤心,哭着离开了。

  从?那之后,她和谢若绸便不再是朋友,而?是仇人?。

  她与谢若绸讲过很多心事,都沦为谢若绸践踏的武器。

  临春自往事中回眸,看向谢若绸。自从?谢若绸嫁人?后,她们已经有一年没见?过面,她还?是那副老样子?,盛气凌人?,瞧人?时带着三分不屑,与四分漫不经心。

  “二姐姐。”她回应谢若绸的话。

  谢若绸冷笑一声:“你一个连皇家玉牒都没上过的野种,真以为自己做过几日公主?,便是金枝玉叶了?本宫乃正统皇室血脉,你纵是陛下贵妃,说到底也是妾室。叫本宫姐姐,你也配么?”

  临春顿时脸色苍白,她一向自恃血统高贵,在这一点上临春无法反驳。她很想说些什么回怼谢若绸,可她嘴笨,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红唇微微翕动,终究只是再次抿紧。

  谢若绸还?在不依不饶:“你与你那下贱的母亲,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狐媚样子?,迷惑男人?,你也狐媚样子?,迷惑男人?。她是贵妃,你也做贵妃。啧,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临春嘴唇又张了张,又想骂她两句,“你……”

  可到嘴边,又脑子?空空,不知道讲些什么。

  谢若绸冷哼了声,步辇已经经过甬道,走远了。

  临春坐在步辇上,微微地?发抖,被自己的嘴笨气的。

  回到甘露殿,临春仍旧闷闷不乐。

  这份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夜里,谢明?峥来时。

  她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我……我病才刚好,能不能休息一下?”

  谢明?峥驳回她的反抗:“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累活。”

  ……但?也算脏活吧。

  临春在心里默默想,撇了撇嘴。

  她将脚从?草色的罗裙下伸出来,曲了膝盖,搭在榻沿。勾着鞋跟,将绣花鞋脱了,两只绣花鞋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下。罗袜亦从?榻上扔下,搭在绣花鞋上。

  临春蜷了蜷脚趾,慢慢将小腿搭在谢明?峥大腿上。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即便隔着衣料,临春也感觉到了谢明?峥腿上的热度,熏得她脸热。她小声开口:“你能不能自己来?我把脚借给你。”

  她心情不好,不想做这种事。

  谢明?峥没答,只用宽厚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踝。

  他手心的温度也高,才碰到她的脚踝,便感觉沁出细微的汗意。

  临春扯过个枕头抱在怀里,视线耷拉着,感觉到柔软的足心踩到了什么。起初是很柔软的,勾起了她一丝好奇。

  她不禁用心感受起来,一点点地?变化,还?挺……奇妙的。

  她偷偷觑了眼,被谢明?峥视线抓个正着。

  临春又耷拉下去,听见?谢明?峥问?:“又不高兴?为什么?”

  谢明?峥以为她是为了现在在做的这件事不高兴。

  少女?的嗓音闷闷晃进耳朵:“我下午去菡萏园看荷花,可荷花都没开几朵。”

  谢明?峥微怔,随后扯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就因为这个?

  她继续说:“然后我想到我母妃,我很想念她,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可能所有忧愁也不过是不能出宫,可是原来……”

  几近哽咽。

  “……还?有死别。死真的很可怕,你知道吗?谢明?峥。”临春的眉目藏在昏暗光线里,蓄满的泪啪嗒掉落,她抬手擦去,又强撑着扯开些笑意,“然后我哭了一场,心想我要带着母妃的期许好好活着。”

  “从?菡萏园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公主?。”她声音带着些许鼻音,“我与她,也有些仇。”

  后一句声音小得不行?,显然很心虚。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怎么这么多仇家……可是除了你,他们都确实做得不对嘛。”她微嘟嘴,“我……向你道歉,很真诚地?,道歉。”

  被人?羞辱出身,是这样难受的事。她分明?也知道,当时却还?这么做了,真是不应该极了。

  而?后,临春说起她与谢若绸的那档子?事。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但?是……”临春的话被谢明?峥打断。

  “没有。”他说,“我为什么要觉得你矫情,你忘了吗?我比你还?记仇。”

  临春顿时有些欣喜,说得也是。这种事,也不是她小气吧,就是很过分啊。

  当然站在谢明?峥的立场上,记自己的仇也很应该啦。

  “然后她就羞辱我,她说我连皇家玉牒都没上过,即便是贵妃,也终究是妾室,不配叫她姐姐。”临春忽地?抬头,攥紧了手里的小拳头,一脸愤恨不平,“我当时很想回嘴,可是我嘴笨,脑子?也笨,我竟然一句回嘴的话都没想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她真要气死了!

  这种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