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绵雨(1 / 1)

泊岸 吃饱去睡觉了 3545 汉字|129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66章 绵雨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裴逐行在河道旁,还未来得及躲到棚子下,便被淋了一身的雨。

  “裴大人!”

  随行的侍从递来干净的方帕, 裴逐接过,擦了擦沾了雨水的脸,一面擦一面转头对棚子里的其他人道:“流民所修得怎么样了?”

  躲雨的工人道:“快了,马上就能住人。”

  说罢望了望天色, “等这雨停,估计得好一会儿了, 裴大人用过餐了吗?”

  裴逐将湿透的帕子递给随从, 闻声回道:“还没。”

  “眼见着过了晌午了, 这么饿着可不行啊。”其他官员道:“让下人去带份食盒回来。”

  “算了。”裴逐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雨, 一会儿流民所是不是会放粥, 我去讨一碗便罢了。”

  另一个官员道:“诶, 那可不行,那种地方的粥喝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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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一愣,“为什么?”

  “那些粥里啊都掺了石沙,寡淡无米,哪是人喝的啊!”

  裴逐拧了一把袍袖上的雨水,“那流民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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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喝这些啊,还能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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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皱了皱眉, 语气里有些错愕,“拿掺了石沙的粥给流民喝?前段时日粮仓里不是下放了一批米粮吗?”

  方才开口的官员回答道:“不够啊!”

  “那也不能……”裴逐止住话音, 只露了几个音节便抿住了双唇。

  这些话不能在外面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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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棚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河道还没修建好的堤坝暴露在雨水中, 泡得软塌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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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

  棚子里的工匠说, “这雨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了得咱们继续去上工了。”

  “裴大人啊,您也赶紧去吃个饭吧,一会儿日头大起来,热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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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颔首道:“好。”

  说完转过身,随从跟上来,“大人,回衙门吗?”

  “不回,去流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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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吃饭吗?”

  “去流民所。”

  随从悻悻然低下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决定,但只能依言拿好他的东西,紧跟上前。

  流民所建于南郊,大概能容纳三百多人,中州水患之后,大部分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地被毁,房屋也不再能住人,南郊便建造了一个流民所,其实也就是临时用砖瓦搭建出来的平房而已,虽然不如正常房屋住着舒服,但至少不会有破风漏雨之忧。

  每日流民所附近都会有专门的人来施放粥食,每个人都能领一碗热粥与白馒头,几个临县的的粮仓还特地捐了一批米粮过来,按理说至少能撑上个十天半月的。

  裴逐行走在灾后破败的街道上,雨天积滑,一步一个水坑,他的鞋子已经在水里泡透了,便也顾不得会沾上污泥,大步往南郊走去,只是尚未靠近流民所,便闻到一股恶臭的气味。

  路边躺着几具青灰僵硬的尸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几个官兵正在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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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快步走上前,“怎么回事?”

  抬尸体的官兵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头,“裴大人,这都是些死了的流民。”

  “死了,怎么死的?”

  “这……小的们哪里晓得啊,最近死的人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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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抿了抿唇,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双颊凹陷,单薄的衣服下肋骨突出,身后的随从嘀咕了一句道:“这是饿死的吧,脸都青了。”

  裴逐脸色一顿,急步往流民所走去,前面正在施粥,排着队的流民们各个骨瘦如柴,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碗,裴逐扫了一眼,里面的粥哪里算得上是粥啊,浅淡如水,一碗里没几粒米,还掺着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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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粮仓发的米呢?不是还有馒头吗?”

  他冲到施粥的棚子里一看,哪有馒头,炖粥的大锅里一眼可以看到头,都是些沉底的泥沙。

  怎么会这样,如果那些流民每天都吃这些东西的话,怎么可能不饿死人!

  “大人,大人您去哪儿!”

  随从见裴逐来了流民所后一句话也不说,冲击棚子里看了两眼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回走,“大人,您去哪儿啊,您还没吃饭呢!”

  “我去找知府大人。”

  他急匆匆地赶到卢济宗的府邸,下人通传的时候卢济宗正在用餐,妻妾儿女也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怀远啊,你怎么来了?”

  裴逐站在廊下一顿,目光落在这家人的饭桌上,美食珍馐,色香俱全,光是荤菜就摆了十数道,有些还是工艺复杂的名品,光是炖汤的鸡就要用掉十只。

  “怀远,吃饭了没有?”卢济宗笑眯眯道:“来人啊,给裴大人拿双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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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逐喉间一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想问,为什么赈灾的米粮流民们没有吃到,为什么钱款拨下来了还会饿死人。

  可是他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戚拾菁怎么死的,前几日他还在对这些人笑脸奉承,他还得靠这些人铺他的前程路,他能说吗?戚拾菁有个做阁老的父亲都能不声不响地死在中州,他呢?

  “怀远。”

  卢济宗眯了眯眼,置下碗筷,看向裴逐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大人从哪里来?”

  “我们大人从流民所来的。”

  裴逐垂在袖子里的手颤了颤。

  “流民所啊,那肯定是没吃过饭了?怀远。”

  “坐啊。”

  裴逐抬起头,对上卢济宗意味深长的目光,刚刚一路上赶来时胸腔内沸腾的火苗渐渐被扑灭了。

  他还想往上爬——

  所以他不能死,不能像戚拾菁一样死在中州。

  从卢宅出来后已经是傍晚,下午又下了场雨,地面潮湿,青苔遍生。

  裴逐往流民所的方向去,他在知府的府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行走时刻意避开路面上的水坑。

  前面又抬着几个尸体往郊区的荒地去了。

  洪水过后,中州被淹死的人很多,又逢夏季,尸体没法长久的保存,需得赶紧下葬,但棺椁很少,到最后草席也不够了,只能就地掩埋,有些还来不及挖坑埋进去的,就只能暂时堆放在流民所旁边的草棚里,时常有亲属跑去草棚里哭天喊地,整个流民所到最后都散发着潮湿闷臭的尸味。

  瘟疫就是这么突然席卷而来的,起初是流民所的一个小儿开始发热,母亲哭求着官差去请大夫,不过天灾未尽,洪水来的时候死了一堆人,哪还有大夫给人治病,最后小儿病死了,没多久她母亲也开始发热,渐渐地流民所内病了一堆人,负责这快地方的差役才开始慌张地请大夫。

  但已经来不及了。

  裴逐用帕子掩住口鼻,不顾其他人的拉扯想要进去。

  “裴大人,不可啊!”

  他一把推开拦路的人,“大夫呢,到底什么病,能不能治?”

  流民所外的大夫掩着口鼻,闻声愁眉苦脸道:“是疫病,流传速度极快,这块地方不能待人了。”

  裴逐身形一晃,他自请前往中州赈灾,第一次担这么大的担子,结果出现瘟疫了?

  同行的官员大惊道:“还能不能控制!?”

  方才说话的老大夫摇了摇头,“为什么弄到这种地步才叫大夫来,这边的流民是没法控制住了,但是不能再传染到其他地方。”

  “去请知府大人,封城封城!”

  “不能封城!”

  裴逐忽然大声喝道。

  刚刚开口的官员一怔,“裴大人你在说什么呢?若是不封城,疫病流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祸事?”

  裴逐沉下脸,冷声道:“大人,封城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朝廷不会起疑吗?你我是负责赈灾的官员,如今中州起了瘟疫,该怎么向陛下交代,你觉得我们的项上人头保得住吗!”

  说话的官员顿时脸色一变。

  “那我们、我们怎么办……这是瘟疫啊瘟疫!”

  裴逐直起身,望向被围戒的流民所,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道:“把流民所围起来,任何人都不能跑出去,放火——把这里全部烧、干、净。”

  ————

  大渝公主进京路上受到伏击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成元帝震怒,下令让季时傿带兵去青峡关剿了为非作歹的山匪。

  宇文昭华如今住在宫内,她与楚王的婚期初拟定于八月十三,在此之前,宇文昭华都需要在司仪嬷嬷的教导下学习宫廷礼。

  季时傿领了旨,打算五月初八再走,楚王与大渝公主都没有在陛下面前提到过她,关于遇刺一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当然,之后还花了好一通功夫给赵嘉晏解释梁齐因并不是真的傻子……

  五月初七的晚上。

  “嘶,烫烫烫!”

  季时傿端着碗从厨房里钻出来,手指被烫得通红,梁齐因听见她的呼痛声后担忧地看向她,“阿傿,有没有烫伤?”

  “呼——”

  季时傿将汤碗放在桌上,搓着两根通红的手指,见梁齐因担忧地凑过来,坏心眼地将手指按在他的耳垂上捏了捏,“不烫不烫,先吃面。”

  梁齐因被她手指的温度刺得耳尖动了动,抓下她的手看了一圈,确认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依言在桌子前坐下,耳朵红通通的。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面断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长寿面,要一口吃完!”

  “噢!”

  梁齐因乖乖拿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面,嘴角的微笑倏地僵了一下,又很快调节回来,慢吞吞地把这碗长寿面吃掉了,一点也没断。

  这是季时傿第二次给他做长寿面,也是他这辈子吃的第二碗长寿面,嗯,依旧把糖放成了盐,蛋壳也没去干净。

  “好吃吗?”

  季时傿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期待地问道。

  “好吃啊。”

  “啧,我果然有天赋。”季时傿哼哼了两声,得意道:“等什么时候不用打仗了,我就回老家开个早面铺子,你觉得怎么样?”

  “啊?”

  “凭我的手艺,那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梁齐因面露为难,迟疑道:“阿傿,你吃过你自己做的面吗?”

  季时傿道:“没啊。”

  “……”

  梁齐因张了张嘴,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你、你开吧……我觉得挺好的,阿傿,我相信你。”

  季时傿笑道:“那我就多谢寿星吉言喽?”

  梁齐因腼腆道:“不用谢。”

  “吃完面要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阿傿。”

  “还要祝你好好的。”

  “知道。”

  “要开心。”

  “知道。”

  梁齐因目光柔和,季时傿说一句答一句,他盯着季时傿的侧脸看,几年的光阴弹指一挥,梁齐因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生辰的晚上,当时的他还满心自弃,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季时傿,这个把他从低谷里拉出来的人。

  以后的他只想往前看。

  ————

  禁海令实行一个多月后,南洋附近的海盗的确收敛了许多,港口基本全部关闭,普通百姓禁止出海,更有巡防军每日不停地在南海巡视,一切似乎都按照成元帝所预想的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是南疆又与别的地方不同,南疆炎热,瘴气丛生,山林茂密,这样的地方极容易滋生出一种团体,也就是山匪。又因天高皇帝远,官匪常勾结,据点繁多,导致马观同自从接替前任南境统帅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之后,南疆的匪祸就一直没有彻底解决完。

  到了五月下旬,烈日高悬,天气更加炎热,中州的流民渡江南下,大批涌入南境地域,一路上饿殍遍地,两次大型水患将民众的怨气推至最高点,也不知道有没有有心之人挑拨,总而言之这群南下的流民直接加入了土匪阵营。

  马观同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人杀到各个山窝窝,这些流民大多都是无家可归,逃难来的,打不得,驱赶不得,流窜在盆地山脉横行的南疆,某一日不知道怎么,居然与南洋流域那群虎视眈眈的海盗勾结了起来,将南海港口的巡防营炸了个火树银花,南疆彻底乱了。

  马观同只好请旨上奏,朝廷一下子乱成一锅粥,中州的水患还没有完全控制好,成元帝愁得白了几根头发,对于派去中州的钦差人选又陷入了为难。

  端王还在禁闭中,似乎只有太子可以前去一趟。

  与此同时,比快马加鞭的南疆军情更早抵达京城的,则是季时傿的那只海东青。

  作者有话说:

  这可不是一般的长寿面,这是王维诗里的长寿面(bushi)

  日常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