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幼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闵裕文低头,袖中双手微微捏成拳头,又松开, 再度询问:“我是想说,你应当是头一遭孤身在外过年,到时?万家灯火,处处欢声笑语,热闹喜庆, 你怕是看了会难受。”
“所以,要不要随我回家, 感受一下京里的年味?”
他看着李幼白的眼睛睁大, 清水一样的澄澈后,似染上一些雾气?,随后缓缓地启唇:“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闵裕文暗自松了口气?,道:“不会。爹娘只我一个?儿?子, 素日里便总说单薄, 更何况是除夕夜, 若你去了, 我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李幼白福了一礼:“如?此,多谢闵大人了。”
她实在是别有居心, 在听到闵裕文要带她回家过年的时?候,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感激, 而是隐约的窃喜, 像小偷拿到了主家的钥匙, 忐忑中带着激动和雀跃。
越是如?此, 她对闵裕文越是歉疚,尤其面对他那张斯文正派的脸, 她便觉得自己愧对朋友二?字。
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且诱人,她却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回房后,李幼白将此事与半青说了下,半青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姑娘,闵大人喜欢你?”
“不是,只是觉得我独自在京过年,会想家,才叫我去的。”
半青不信,不仅不信还格外认真的分析起来:“我见过闵大人几回,大约知道他是个?什么人。闵大人长得俊,深受小娘子们喜欢,他对谁都很客气?,但那种客气?是真的客气?,就是面上带笑,但一看便知很疏远排斥。
我随姑娘在国子监这样久了,从没见过闵大人对旁人像对姑娘你一样,他跟你说话时?,语气?神态都像换了个?人,看着你也格外耐心温和。我无?意?中看见几回,他望着你,两?只眼睛含情脉脉。”
李幼白扶额:“他那双眼睛便是看着石头也是含情脉脉。”
半青反驳:“不一样,反正我觉得我没看错。”她认准了自己的想法,李幼白也不愿与她因此事争执,便坐下临帖,半青又凑过去,歪着脑袋小声道:“姑娘呢,你选哪个??”
李幼白:.....
“什么哪个??”
“卢世子和闵大人啊!”
李幼白被她逗笑:“好了半青,你赶紧去收拾冬衣吧。”
半青兴致盎然,哪里肯走,赖在桌前?自言自语:“卢世子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帮了姑娘多次,但也气?着姑娘好多次。闵大人文质彬彬,儒雅端庄,跟姑娘站在一起便觉得甚是养眼,且你们都是读书人,也有说不完的话。
这么一比较,仿佛闵大人更适合做夫郎,至少他不像世子爷那般反复无?常,也从没叫姑娘红着眼睛回屋。嗯,找郎君,还是得找稳定些的。”
她自己个?儿?倒把?事情做了决定,李幼白终究没忍住,抬头反问:“卢世子好像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吧?”
半青忽然嘿嘿笑起来:“原来姑娘中意?世子爷啊。”
李幼白:....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反手捂住,扑通扑通,脑海里,瞬时?浮起两?人告别时?的场景。
身为公府世子有太多事要做,但他说上元节会赶回来,跟她一起过,她没点头,但心里是答应了。
闵裕文的母亲秦文漪是个?柔婉清丽的女?子,看到李幼白时?便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眉眼间尽是周到的笑,不会叫人觉得任何不适。
“明旭为人寡淡,几乎不往家中领人,我与他父亲都觉得他大约是不好相与的性子,这么多年竟也没几个?真心朋友。”
知她自谦,李幼白就着她的手福礼道:“闵大人待人处事极好,每回他的课没有学生打盹。”
秦氏笑:“他只学问做的通罢了,这点与他父亲一样,但平素里为人很是无?趣。喜欢他的都是些叔叔伯伯年纪的老人,同龄中甚少能与他谈的来的。”
闵裕文轻咳一声,道:“娘,我爹可回府了?”
今日除夕,官员休沐,身为礼部尚书的闵弘致自然要像往年那般,同诸位尚书与陛下回禀完今年大概事宜,然后对于明年的初步规划。尤其转过年来的春闱,因比去年多了一成考生,故而在接待巡考上又提了不少建议。
秦氏往堂外南侧扫了眼,道:“照例去观里烧香打蘸了。”
李幼白才知,闵弘致竟在家中修建了一座道观,闵裕文本想叫她回去休息,自己去往南侧寻找父亲,但李幼白以焚香祝祷的理由跟着同来,他也没有推辞,两?人走了盏茶光景,李幼白便看见了烟火缭绕处。
道观修建的庄重肃穆,也并不显得格格不入,相仿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倒像是原先就该有的。
观中栽植着银杏石榴等植物,因在冬日,故而全都光秃秃的,偶尔几丛绿竹,随风曳动起舞。
殿前?有座四足鎏金香炉,大部分烟便是从此处来的,走近些,能看到里面插着香,风吹动,露出斑驳光火。殿门关?着,内里静谧无?声。
李幼白很是好奇,低声问闵裕文:“闵尚书为何要修座道观在家中,是因为崇尚尊道吗?”
闵裕文点头:“我记得是在很小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花园,每年春日母亲都会抱我到此处散步赏花。后来有一日父亲回来,忽然提出铲了花园,修筑道观。母亲虽不解,但也知道父亲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便没做他问,同意?了他的决定。
道观修了半年,建成后父亲便经常到此处小住。起初只他一人,后来母亲也跟他一起,总归是耳濡目染,我便也养成烧香打蘸的习惯。”
“道观是哪一年修的,瞧着很是用心。”李幼白状若无?意?询问,目光已然从各处逡巡完毕。
闵裕文认真回忆,随即道:“贞武十年春建好的,好些地?方是父亲盯着工匠亲自参与建议的,那段时?间他很忙,却还是亲力?亲为。”
李幼白没说话,少顷缓缓说道:“好多年了。”
“是,十五年了。”
闵裕文轻叩殿门,得到回应后才推开。
殿中燃着香烛,供奉着三清神像,下面则是一条长供案,摆着瓜果糕点,还有手抄经书。闵弘致便跪在当中那青布蒲团上,背朝她们,不知跪了多久,此时?能看出肩背在打颤。
“父亲。”
闵裕文颔首作?揖,李幼白跟着见礼。
闵弘致嗯了声,却没回头。
两?人各自取来香烛,点燃后朝着佛像祭拜,继而分别跪在闵弘致左右,虔诚行礼。
约莫一个?时?辰后,闵弘致才睁开眼来。余光瞥了眼李幼白,淡声问道:“可与你爹娘通过书信,告知他们你到闵家过年?”
李幼白一愣,下意?识回:“尚未。”
闵弘致起身,闵裕文眼疾手快搀住他手臂,他屈膝缓缓直起身子,走路略显踉跄,膝盖都打不了弯,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我与你父亲虽是同科,但已经多年没有往来,若你写信回去,他不一定允你登门。”
“父亲!”闵裕文颇为不解,“父亲此话为何意??”
闵弘致觑了眼他,又看向李幼白,见她神色如?常,便猜出李沛定与她提过自己,遂也没有隐瞒,径直说了当年的事。
一字一句,很是坦然。
这让李幼白极为诧异:“您跟我父亲曾是好友?”
“他有才,但也太过耿直,因那件事后便与我断了联系。”
闵裕文低头,一言不发。关?于父亲揭发状元郎言文宣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在翰林院,在礼部,他们都会私底下议论那件事,道是父亲嫉妒言文宣,与之竞争礼部侍郎位置时?,因无?胜券,故而设计栽赃嫁祸。
自然,还有别的说法,诸如?言文宣的确有谋逆之心,但还未行动便被父亲秘密上报。身为同僚,他大可事先提醒,以示警告,如?此也能免除言文宣死罪。但他没有,他选择直面圣上,将自己与此谋逆行径彻底撇清。此举无?错,但也让旁人觉得父亲自私冷酷,不值深交。
流言很多,且都是背着他传的。
闵裕文信任父亲,故而对流言很是不屑,但这么多年,父亲按时?烧香祭奠,仿佛又有不得以的缘由,连母亲都不知晓,想来或多或少与言文宣有关?。他不说,身为人子便也不能过问。
今日他当着李幼白的面主动提起,让闵裕文很是意?外,意?外之余更是好奇。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李幼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闵弘致忽然朝她看来,像是在看她的长相,少顷笑道:“哪件事?”
老狐狸!
李幼白静下心,深知不应唐突,便借口说在国子监听了些谣言,又将那谣言简单说给他听。
闵弘致听完,点头:“嗯,是真的。”
“但您方才说,您和状元郎还有我父亲是好友。”
“曾经是。”
“何时?不是的?”
闵弘致看着她,忽然问:“你跟你母亲有多像?”他从她脸上看不出李沛的影子,一点都没有,但他仿佛看到另外一个?人,从她偶尔的神情中。
李幼白面不改色:“见过的人都说像。”
闵弘致笑,转身走出殿门。
他没有回答何时?决裂的,但李幼白猜想,应当是在他背叛父亲的那一日起,三人的情谊便彻底断了,而这道观,修来不是因为他尊道,而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更或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你没用胭脂?”两?人沿着甬道往回走,闵家位于京城偏东的位置,京城地?贵,但也不妨碍闵家宅院辽阔,以至于走了半晌,还未能窥见全貌。
李幼白嗯了声,道:“我不习惯用这些东西。”
闵裕文侧眼看过去,此时?她面颊皙白,浓密的睫毛遮住情绪,瞧着应当还在想与父亲交谈时?的对话,他沉默起来,两?人一直互不作?声,直到走进光影内。
李幼白抬头,看见几盏明晃晃的灯笼随风摇晃,灯笼纸上写着“闵”字。
她的确有些失神,在她听到闵弘致坦白的那一刹,她没有感到愤怒和憎恨,即便这是身为女?儿?该有的情绪,但她没有。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者可以称得上是错觉,她竟觉得闵弘致似有隐情。
“李娘子?”闵裕文一连叫了几声,李幼白才恍惚地?看过去。
他面朝自己,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每一张灯笼纸上都画着不同景象,等灯笼转起来,那图案又像动起来似的,活灵活现。
“是母亲叫人做的小玩意?儿?,说是小姑娘都喜欢。”他递过去,又问:“你可喜欢?”
李幼白低头看了眼,温声道:“喜欢。”
闵裕文弯了弯唇,随后负手与她继续往前?,不多时?,半空升起烟花,陆续炸开流光溢彩,砰砰的响声不绝于耳。
光影错落,忽明忽暗于两?人面上,周遭除了风声,便是烟火声。
闵裕文扭头看向专心望着烟火的人,她仰着头,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侧脸像是一道剪影,温柔可人。她忽然转过脸来,唇边一片雾气?。
“闵大人,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年,谢谢你!”
闵裕文心间一动,上前?低头,李幼白望着他,浅浅的笑着,他突然有种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但也只是冲动,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
“还有,你叫我明旭便好。”
齐州镇国公府
卢辰钊与镇国公卢俊元等着各房叔叔到齐,又见卢家郎君皆以抵达,便一同去往寿喜堂给祖父拜年。祖父年岁大了,不似年轻人那般能熬得住,往年每每吃过晚膳,给小辈们发红包后,便歪在榻上迷糊过去。
今年怕他睡得更早,故而他们在饭前?过去,饶是如?此,走到楹窗外时?,呼噜声还是传了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继而哈哈笑起来,他们走进堂中,冲着屋内跪下拜年,之后便蹑手蹑脚离开,祖父翻了个?身,鼾声更响。
族里事多,卢辰钊又是世子,从早忙到晚都不得空闲,偶尔坐下喝口茶,没多会儿?便又被叫去主理打点。内宅的事有母亲,外面的事父亲却是逐渐放手,叫他去担当。
空隙里父子二?人还说起京中大事,因着姜皇后在玉堂殿被砸,陛下迫于压力?叫崔大人暂时?休沐在府,年后也没说何时?复职,但从吏部听来的消息,却是正在着手选拔将作?监的新任管理者。
卢俊元叩了叩桌案,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姜家和崔家争斗多年,此番不论结果如?何,必有一伤。而经过此事之后,两?家局势便会分明,儿?以为,或许陛下另有深意?。”卢辰钊瞥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姜家联合老臣施压,不惜动用御史台势力?,如?若仍旧不能彻底摁倒崔家,叫他们失去与之对抗的能力?,那么此举便是徒劳。
陛下明面上处置了崔大人,但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叫他休沐罢了。其子崔钧依旧任大理寺卿,其女?崔贵妃更是恩宠不断,照此猜测,事情没完。”
卢俊元面色凝重:“帝王忌惮权臣相互,姜家这一回,动静太大了些。”
卢辰钊又道:“姜家忍了这么多年,若是要找时?机,此番委实不是绝佳,儿?总觉得事情不像看到的这般简单,或许有人从旁推波助澜。”
“你在京里,凡事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站队。”
“儿?知道。”
卢诗宁和几房姐妹嬉笑着过来,提着厚重的裙摆跨进门槛,一见面便扬起手里的烟火,冲卢辰钊笑道:“哥哥,你快出来点炮仗,都等着呢。”
焰火明亮,照着所有人的脸孔。
上头架着一只羊,烤的滋啦作?响,冷风吹起衣袍,连同领口的带子簌簌鼓动,卢辰钊看着满园的人,心里像是缺了什么,他想着那个?人,是不是也同这般,不管周遭如?何热闹,或者安静,都会不可遏制地?想起自己。
他觉得,他仿佛捱不到上元节了。
....
秦氏很是热络,不仅让李幼白坐在她身侧,更是拉着她各种话家常。她相貌秀美,言语温柔,说起话来叫人不忍打断。
李幼白被她塞了个?红包,忙起身道谢,秦氏又拉着她坐下,抬眼与对面的父子二?人说道,“从前?饭桌上只他们两?人,无?趣又单调。今日见着幼白,我心中欢喜,总也说不够话似的,你可别嫌我聒噪。”
李幼白红了脸:“夫人待我亲切,我感激都来不及,不会生出那般想法的。”
“你比明旭小几岁,他又生性老成,坐在一块儿?却又很是和谐。”秦氏给闵裕文使了个?眼色,闵裕文的脸倏地?变红,还未开口,闵弘致抬头看来,秦氏自然明白那眼神是为何意?。
但也佯装没看见,拉起李幼白的手温声问道:“你年纪不大,想来是没定过亲的吧。”
“娘,吃菜。”闵裕文的耳根快要滴血,忙给秦氏夹了一箸鱼肉,却不敢看李幼白。
李幼白也紧张,摇头回道:“没有,我不想...”
“什么想不想的,说到底是没遇到喜欢的小郎君 。你跟明旭真像,我跟他说起议亲,他便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若不是今日带你回来,我当他这辈子都不会开窍。他能带你回来,我这心里不知多高?兴,他这人面冷心热,喜欢也不会说出口,我是他母亲,我了解,他对你...”
“娘,吃菜。”闵裕文的手攥紧,箸筷被捏的轻声响动,他那头几乎抬不起来,听着秦氏喋喋不休,像是被扔进油锅炸了一遭,脸又热又烫。
秦氏笑:“这就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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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弘致喝了口酒,替他解围:“你今日说的太过,别忘了,明旭定过亲了。”
话音刚落,闵裕文的脸骤然雪白。
秦氏也敛起笑意?,闻言轻轻笑了下:“说是定亲,你倒是叫我知道她是哪家姑娘
?便陪着儿?子骗我是了,这辈子娶不到喜欢的女?娘,错过了便哭去吧!”
眼见着秦氏恼了,闵弘致轻咳一声,随即走过去拍了拍秦氏的肩膀,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安慰道歉:“夫人,是我错了,我不好。”
秦氏泫然若泣,立时?反问:“你哪错了,哪不好?”
“我不该与你顶嘴,也不该随意?说你。”
秦氏哭的更狠,挤了两?滴泪后满意?地?一笑:“下不为例。”
李幼白颇为震撼,闵弘致对秦氏,着实称得上宠溺尊重,她在李家十几年,竟也没看到这等景象,父亲虽喜欢母亲,但也是克己复礼,端肃有余,亲密有限。
她在闵家住了十几日,临近上元节,闵裕文带她去街上看花灯。
半青找出绯红貂鼠皮子斗篷,给她穿戴严实,又拉高?兜帽将那小脸也围起来,这才满意?地?点头:“姑娘,你真好看。”
李幼白问:“你怎么突然不去了,不是最爱热闹的吗?”
半青捂着肚子:“别提了,吃多了有些腹疼,我想去睡会儿?。”
“疼得厉害?”李幼白面露忧色,忙伸手去试她的小腹,圆滚滚一坨肉,半青被挠痒了,也不敢露馅,硬着头皮继续装,“就是没消化,旁的感觉没有,你快去吧,帮我买盏花灯回来就好。”
李幼白便跟闵裕文出门去,临走时?秦氏还特意?将她叫到跟前?,亲手给她簪了支芙蓉花簪,李幼白本想拒绝,她却说过年长辈给的礼不能不收,代表吉祥。
两?人沿着河堤往人多的地?方走,到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漆黑的夜空不时?爆开烟火,将那黯淡染成明亮的彩色。
摊贩叫卖着,沿途更有傩戏杂耍,舞龙耍球的队伍两?侧人最热闹,几乎挤不动。闵裕文将李幼白护在身前?,两?手隔开摩肩接踵的人群,这才艰难挪动。
混在人群中,有些透不过气?。待走到稀疏的位置时?,闵裕文拉着她赶忙逃离出来,甫一得以喘息,李幼白拍着胸口使劲吸了口,险些便要窒息了。
闵裕文抬起手来,帮她把?散乱的发丝往后理好。
她的发簪被挤歪了,头发松松垮垮倒在左侧,她也瞧不见,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逡巡,看这繁华的京城,形状各异的灯笼,穿着鲜亮的人群。
闵裕文将人叫到树下,随即将那发簪拔出来,青丝瞬间铺开,柔顺地?滑落下来。闵裕文低下眉眼,五指做梳为她拢好发髻,随后插入那支芙蓉簪。
李幼白仰起头,他的手还留在她脸颊边。
她刚想开口,忽觉他朝她低下身来,大掌轻轻握住她的小脸,唇印在她额头。
刹那间,无?数烟火凌空炸开,噼啪的响声隔绝了人群熙攘。
李幼白惊讶地?望向他,他的眼中充满柔情,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风吹过,枯败的柳枝四下摇晃,晦暗不明的光影中,有两?个?人定在不远处的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