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这一顿吃的他们三人挺着肚子上的火车。
上火车前, 郭英千叮咛万嘱咐说:“别害怕,你有爸妈的电话,有事情第一时间给爸妈打电话。”
花芽抱着小瑶瑶跟他们摆手再见, 嘴上说:“知道了, 爸妈你们回去吧。”
顾守江话不多, 送花芽上车的时候来了一名战士,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
顾守江骂道:“有这么请人的么!胡闹!”
火车缓缓发动, 顾守江有话想跟花芽说,结果没来得及。
火车越开越远,就看到花芽抱着小瑶瑶还再跟他们摆手告别。
郭英也听到战士的话,大喜:“我就说她是有福气的。你来不及跟她说好消息也没关系, 到了她就知道了。”
顾守江鼻子里冷哼一声:“老子还得给他擦屁股。”
郭英看他一眼:“他求你来着?”
顾守江没好气地说:“没有。”
郭英说:“那不就得了,哪凉快上哪去吧你。”
*
花芽回到软卧车厢。
小瓜子拍拍床铺,高兴地说:“老首长出马就是不一样,今天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了。”
花芽刚坐下又弹了起来:“糟了,我忘记给你爸打电话报平安了。”
王天柱把行李放到货架上, 把布袋里带的苹果和汤匙拿出来, 等花芽给小瑶瑶刮果泥吃。
他不以为意地说:“怕什么, 你不打爷爷奶奶肯定会打。咱们时间来不及,我爸不是不讲理的人。”
说完, 王天柱又找补一句:“他至少跟你是讲道理的。”
“那好吧。”花芽叹口气, 愁巴巴地坐在床铺上,打算削苹果皮。
包间里有四张卧铺, 全都被买了下来。
到明天中午, 这边只会有他们三大一小在。整个环境一下提升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顾听澜的家人都跟他一样, 有着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见过公婆以后, 花芽的心舒缓不少。
她抱着小瑶瑶坐在下铺,小瑶瑶在她臂弯里睡着了。
火车摇摇晃晃地载着他们往鄂洲方向前进。
到了晚上,王天柱不用花芽翻来覆去不睡觉,先把顾听澜的军衬衫找出来扔给花芽。
花芽不好意思当着小瓜子的面抱着顾听澜的衬衫睡觉,王天柱看她装模作样地把衣服盖在小瑶瑶身上,冷笑一声,开始给她挂床单。
花芽盘腿坐在下铺,“嘿嘿”笑着,像是个心情大起大落后造就的小神经病。
小瓜子回来看到床单又挂上了,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
王天柱晚上特意睡的晚了些,临睡前检查软卧的门。
小瓜子在上面趴着露个头:“你咋还不睡?你睡吧,俺今天晚上警醒一点。”
王天柱指了指上锁的门说:“没事,都睡吧。”
小瓜子望过去,想了想说:“也好,都听着点。”
也许是头几天休息的太差,花芽抱着顾听澜的衬衫早早的进入梦乡。晚上一个梦没做,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的风景已经变了样,明显要进入市区,多了不少需要并轨的铁道。
小瓜子和王天柱难得还在睡觉,花芽悄悄地起来,把头发扎好以后,给小瑶瑶换尿片。
小瑶瑶见妈妈起来了,伸出小手要妈妈抱。铃铛的声音传到王天柱和小瓜子耳朵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开眼往这边看过来。
花芽见他俩迷瞪瞪的,估计路上光顾着照顾她们娘俩没休息好,她把尿片换好后,将小瑶瑶塞到王天柱怀里说:“你们再多睡会,我去洗漱,再把开水打回来。”
王天柱被顾听澜耳提面命要盯住花芽,不让花芽离开视线,他起身把小瑶瑶给小瓜子抱,自己套了件外套,伸手拎起暖水壶说:“我陪你去。”
花芽哭笑不得地说:“我又不是没一个人坐过火车,别那么紧张。”
王天柱说:“快走,别废话。”
花芽翻了个白眼,拿上自己的东西就去车厢连接处。
等他们回来,小瓜子已经穿好军装,人模人样地站在软卧车厢的走廊上。
他本意带着小瑶瑶透透气,顺便等花芽回来。没想到遇到两位老人家,站着说了半天话。
小瓜子抱住小瑶瑶,跟老人家说话,虽说脸上笑容满面的,就是不让老人家抱小瑶瑶。
小瑶瑶见妈妈来了,扭着身子找妈妈要奶喝。
花芽接住小瑶瑶,就听老妇人说:“哎呀,我说怎么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有个漂亮的妈妈。你看,这闺女长的多好看啊。”
老头含笑地点点头,跟老妇人说:“咱们到餐车上吃饭去吧,走吧走吧。”
花芽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纳闷地说:“这俩人要干嘛?”
小瓜子说:“不知道,一个劲儿想要抱瑶瑶,我就是没给。你们再不过来,我就要撵他们走了。”
王天柱望着他们的背影,把他们的样子记了下来,跟花芽说:“我爸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管他们是真喜欢我妹还是假喜欢我妹,咱们小心为好。”
花芽把小瑶瑶抱得紧紧的,走到软卧包间里说:“进来吧,待会咱们就在这边随便对付一口,再过两个小时就该下车了。到时候在市区想吃什么都有。”
王天柱和小瓜子都看出她脸上的忐忑不安。三年没回来,别说近乡情怯,这还是因为林向阳突然生病才回来。
王天柱猜也能猜到花芽心情有多复杂。
花芽坐在下铺,帮小瑶瑶扶着奶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户外面。
她在娘家的时候,最多到县里赶集,要说到市内很少有机会能过来。
第一次过来居然还是因为看望病重的林向阳。
火车快要到达鄂洲站。
“你别唉声叹气的了。”王天柱站在过道里收拾着东西,跟花芽说:“我爸的衬衫是放到你包里还是放到我包里?”
花芽一下来了精神,忙说:“放我包里!”
王天柱瞥了她一眼,把衬衫扔给她:“自己叠。”
花芽把顾听澜的军衬衫放在腿上,板板正正地叠了起来。
等到火车驶进鄂洲站,花芽一眼看到站台上站着的林回。他神态焦急,站姿却是挺拔的。
林回似乎知道花芽在软卧车厢,不停地往车厢里张望。
他一身军装年轻又精神,下车的乘客不少人往他身上瞟。
花芽抱着小瑶瑶排着队下车,林回飞快地跑了过来,上来就给花芽一个拥抱!
“二姐!”林回到底是个刚成年的小子,遇到这样的事心里多少没有主意。花芽的到来仿佛让他看到了主心骨。
花芽瘪着嘴,伸手摸了摸林回的脸:“比照片上帅多了。”
林回露出个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花芽拉着身后的王天柱说:“小猪,叫人,这是你小舅!”
马上十七岁的王天柱小声地喊了声:“小舅好。”
林回看他人高马大的,比自己还高半头,犹豫着说:“你、你好,大外甥。”
花芽惦记着林向阳,跟林回介绍了一下小瓜子以后,就说:“快点去医院,咱爸现在人还清醒吗?”
花芽的话问完,正在走路的林回突然站住脚。
花芽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推着林回说:“站着干什么,快走。”
林回转过头像是要哭。
花芽的脸一下变的惨白,喃喃地说:“怎么了?”
王天柱扶着她的胳膊怕她把小瑶瑶摔下去,也问道:“小舅,到底咋样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回,林回吸了吸鼻子说:“咱爸有救了。”
花芽甩掉王天柱的手,抓住林回的胳膊说:“有救是什么意思?咱爸找到肾了?”
林回一下带着哭腔说:“我来的时候,咱爸正在做换/肾手术。”
花芽和王天柱异口同声地说:“什么!?”
花芽忙问:“什么时候找到肾/源的?是谁找的?安不安全?”
林回抹了把眼泪说:“是婶子、是婶子的肾!”
花芽一下傻了:“这东西谁的都行么?”
林回说:“当然不行!我也做了筛查,医生说我的排异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不同意换肾。婶子和安安也做了筛查,大家都没有抱希望,偏偏婶子的就可以,排异反应的可能性非常低。婶子背着我们签了捐赠书,咱爸一开始不想进手术室,想再等等别的肾/源,可这种时候宜早不宜晚,婶子和安安求着咱爸进去的。”
花芽心急地说:“那咱们快点过去,别让安安一个人在那边等着。”
王天柱或多或少知道些花芽娘家的事,感叹地说:“这就是老天爷注定的事么?”
小瓜子傻兮兮地说:“咋了?婶子是谁?哪个婶子?到底安不安全?”
王天柱小声说:“算是我小后妈的后妈.”
小瓜子马上闭上小嘴不叭叭了。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他不敢掺和。
不过既然这样,应该是安全的。
市医院离火车站不远,他们赶到的时候,林向阳和张凤英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
林回跟他们说:“主任说了,大概要六到八个小时。你们坐下等等吧。”
花芽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张安安,她冲张安安招招手,张安安飞奔到她的怀里。
“二姐,你总算回来了!”
花芽抚着她的后脑勺,揉了揉说:“嗯,我回来了,没事了,你别怕。”
对于张安安来说,早就把林向阳当做自己的后爸。此刻后爸跟亲妈一同进到手术室生死未卜,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是完全不能承受的事。
她一直绷着一股劲儿,直到二姐回来,她才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也做了筛查,我想跟爸换,可是为什么我的不行!”张安安哭着说:“我现在身体好了,爸爸和你们养了我这么久,我怎么就那么没用!”
“不许你这样说。”花芽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直视她的通红的双眼说:“这种事不是谁愿意谁都能上的,我都做好打算过来做筛查,可惜还是晚来一步。你别哭,你以后还有大把可以孝敬他的地方,何必急于这一时。”
张安安带着哭腔说:“可是、可是武汉来的主任说手术的风险很大。好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直升飞机上下来,一句话没说就往手术室去了。”
那帮医生神情严肃,边走边在讨论林向阳的病情。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军人武装保护着他们。
要不是知道这一层仅有一间手术室,张安安和林回还以为是哪位重要领导人在里面躺着。
花芽往手术室望过去,能动用直升飞机把厉害的医生们请过来做手术,除了顾听澜她想不到别人。至少在昨天中午跟公公婆婆一起吃饭时,他们还没透露这件事。
花芽拉着张安安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轻声说:“不要自己先慌了阵脚,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你要做的就是撑住,在心里给二位老人祈祷。”
张安安不由地抓住花芽的手,花芽反手握住她,转头继续看向手术室的紧闭的门。
小瓜子跟花芽说了一声,跑出去找电话给顾听澜打过去。
花芽一直等在手术室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照在手术室的门上,神圣又充满希望。
护士长拿着告知书出来,对他们说:“家属过来签个字,患者林向阳要先在特护病房里观察四十八小时,看看有没有急性排异反应。另外肾脏的捐赠者张凤英也要在特护病房看护四十八小时。”
花芽接过诊断书迫切地问:“手术是不是成功了?”
没等护士长回答,里面走出来一位颇有气质的资深大夫。他是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
他摘下口罩,冲护士长点点头。
护士长没回答花芽的话,对花芽说:“家属暂时不能探望病人,病人必须在特护无菌室里进行观测,等到四十八小时以后会有人来找你过去。”
等她走后,主刀医生回答了之前花芽的问题:“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花芽不明白他能理解家属的什么心情,她还刚到他怎么就明白了。
花芽想,这也许是医者仁心吧。
张安安紧紧抓着花芽的衣摆,林回双手握拳垂在两侧,都在等待主刀医生的回答。
“可以这样说,手术很成功。”
走廊上一下爆发巨大的庆祝声,王天柱跟小瓜子抱在一起兴奋的嗷嗷嚎。
林回挥了几下拳头,龇着牙对花芽笑:“成功了,咱爸能活下去了!”
安安干脆抱住花芽泣不成声。
主刀医生也笑着说:“多亏肾脏捐献及时,目前看来排异的可能性不大。病人很有希望恢复日常的生活活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在发现急性肾衰竭到寻找肾/源做手术,只花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做过这么多场换肾手术,这还是第一个这么顺利的。”
花芽鼻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伸手拍拍安安的背,深深地吸口气。
小瑶瑶似乎感觉到妈妈的情绪,伸手抱住花芽的脖子,亲了亲妈妈的脸。
花芽哽咽地说:“谢谢您,医生。要不是您及时手术,我爸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手术室里又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多位医生,都是在手术室里做现场会诊的资深专家。
花芽没接触过手术,但也知道这样的医生数量多到有些诡异。
并且他们从花芽面前走过,眼神看起来怪怪的。
主刀医生摆摆手:“不用了,让患者好好养身体。”
他打算跟这些医生一起离开,走之前交代留下来的医生一些注意事项。
留下来的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似乎很紧张,疯狂地往本子上记录主刀医生的医嘱。时不时还有其他医生交代他需要注意的数值。
他额角不住的流汗,仿佛下一秒就想拔腿溜掉。无奈这一圈老师当中,就属他资历最浅,只能让他留下来观察患者。
等到主刀医生叮嘱完,一群医生呼啦啦的往楼梯下面走。
花芽跟在他们后面还想送送他们,结果其中一位医生转过头,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问花芽:“您这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的?”
花芽震惊被他称呼“您”,她赶紧说:“我就是想要送送你们。”
另外一名戴眼镜的年长医生,心有余悸地跟花芽说:“您太客气了,这边手术资料上都有我们的联系方式,有事您打电话就好,别又突然叫人闯入我们的研讨会,将我们一网打尽全都掳过来就行。”
他身后的医生忙打着圆场说:“什么‘掳’,乱说!人家是‘请’。而且大家一致通过,我们自愿过来的。对吧?”
他说完,其他人都在附和:“是的是的,我们完全是自愿的。”
“难得的手术现场,我们巴不得过来。”
“就是,可惜我学生还在武汉,呵呵,要是也能过来就更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呵呵。”
花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更觉得是掳过来的。
这时,手术室里出来两位剃着寸头,穿着便衣的男子,其中一名花芽不认得,但笑起来跟笑面虎似得,嘴上客客气气地跟这帮大拿说:“咱们请吧,车已经准备好了。”
医生们见了他,干脆闭上想要嘚啵嘚啵的嘴,齐齐下楼去了。
笑面虎跟在医生们身后冲花芽点点头,然后也下楼走了。
主刀医生走在最后面,疲惫地叹口气,手术顺利他心里也轻松下来,天知道刚进去的时候心理压力有多大。
一开始他们还真生气,想要拒绝手术。
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对方完全不按章法出牌,把正在隔壁省会城市开研讨会的他们一窝端,囫囵个儿地塞到直升飞机里,从武汉给拉到鄂洲,进到手术室里。
中间一点信息都没透露,任由他们在直升飞机上鬼哭狼嚎,真是好狠的心。
而到了以后,病人就躺在手术台上,两口子肚子露在外头,手里握着刀,一左一右歪着脑袋瓜看着他们。
那个眼神简直是透过肉/体袭击他们的灵魂。
了解情况后,气归气,他们这帮子对口专业的医生要是还不给做手术,眼睁睁看着病人自己开刀,岂不成了杀人犯?
特别是手术室门口两边还有人把守,大有种“病人嗝屁,你陪葬”的深冷感。
做吧做吧。
始作俑者虽然一直没出现,但还是转达了他的许诺,以后他们有事会出手帮忙。
这世道能跟这样的人结下善缘,一点都不亏。
主刀医生冲花芽笑了笑,他还有许多材料要报备,研讨会突然集体换地方,他得准备好说词。
花芽不懂他们复杂的内心,站在楼梯口,目送他们离开。
王天柱脸上惊诧的表情还没收敛干净,睁眼说瞎话道:“不亏是我爸,办事很有水准嘛。你看他们一个个多心甘情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