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隔日早上。
花芽是被吵闹声喊醒的。
小陈跟着隔壁的大妈正为一棵枣树发生争执。
花芽在屋里没见到顾听澜, 起身看到床头柜上龙飞凤舞的字条:“跑步,莫撵。”
“嘁。”花芽披头散发的起来刷牙洗脸。
等到她下楼,小陈还在跟隔壁大妈吵吵。
其实认真的说也不算吵吵, 就是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大英姐把昨天剩下的红豆饭, 加了把小米在外头的柴火灶上熬着粥。看到花芽起来了, 说道:“顾团长在湖边跑步呢。”
要没留纸条,花芽绝对就去撵了。她表现出一点没兴趣地跟大英姐说:“哦, 让他跑吧。”
大英姐冲她挤挤眼睛说:“你都看够了吧。”
“啥?”花芽头上冒出个问号。
大英姐咳了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她指着五六米开外,正在跟赵大妈吵架的小陈说:“你们昨天没发现这棵小枣树吧,等吃完饭自己去摘点尝尝。”
花芽看过去, 见到小枣树下站着小陈和一位能把三个小陈装下的赵大妈。
“他俩每年都要为枣树的归属而吵架。原本赵大妈是小陈家的保姆,这棵枣树是她当年还在小陈家干活种下的。小陈认为种在自己院子里的枣树就该属于他。而赵大妈觉得是她种的枣树,就应该是她的。”
大英姐年年都看这场戏,背着对着他们熬着粥,都能把他俩吵架的主流程拉下来。
花芽好奇:“那每年到最后怎么解决的?他俩势均力敌着呢。”
大英姐说:“还能怎么争, 乱棍打枣呗。”
“乱棍打枣?”花芽开始不明白, 大英姐说:“你吃完饭就能看到了。”
顾听澜光着膀子跑步回来, 看到花芽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欣赏老百姓民间谈话艺术。
他走到门口,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裤腿。低头一看, 是他媳妇。
花芽同志总算明白那句“你都看够了吧”是由何而来。
顾听澜的身体素质太强悍, 哪怕肌肉并不是勃发出来的那种,也能从流畅的身体线条上感觉到强大的能量。
他弯下腰, 温柔地说:“怎么了?”
花芽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说:“你不守夫道。”
顾听澜赶紧双手捂着胸口上, 装模作样地说:“哎呀, 我太热了嘛。”
花芽摆摆手,一副“我早已经看出你的小九九”的眼神说:“咋不把裤衩子脱了呢。”
顾听澜说:“不行, 你送我的‘平安’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人看去。你等我上去洗个澡,回来给你打枣子吃。”
顾听澜洗完澡,没能马上去打枣子。因为大英姐熬的杂粥好了。
配着煎的焦黄的鱼饼子,喝一口杂粥,舒坦的花芽眯起眼睛。
喝完粥,果然枣树下的两人进行到下一环节,乱棍打枣。
“他们一人拿一根棍子往树干上轮流抽打,谁打下来的枣子就是谁的。”
顾听澜不管他俩斗争的多激烈,走到他们中间先给小妻子摘了一把小红枣。
花芽端着小凳子,嘴里含着甜枣给小陈加油。
奈何小陈瘦的跟猴似得,体能上面对赵大娘居然没有什么优势。赵大娘一棍子下去,枣树剧烈的晃了晃,落雨点似得掉下来许多成熟的小红枣。
她飞快地用新扫帚扫到簸箕里,挑衅地看向小陈。
小陈王手心里吐了口吐沫,第一下轮过去抡空了。赵大娘伸手要拿棍子,小陈不给:“我还没打呢。”
赵大娘说:“你玩赖,明明抡了,抡空是你自己没本事。”
小陈气不过说:“你去年第一下还不是抡空了,我有没有让你重新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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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插着腰问:“那你是不是老爷们?跟我这么个老娘们斤斤计较,你是不是老爷们?”
小陈被问的没词儿,赵大妈冷笑着提起棍子,在手里攥了攥,猛地向枣树上打过去。
枣树又晃了几晃,几乎把成熟的小红枣都晃了下来。
赵大妈又把棍子给小陈,自己扫着落下来的枣子。
小陈讨不到好,视线往顾听澜和花芽身上转了一圈。
顾听澜来了个预判,按住花芽蠢蠢欲动的肩膀说:“你坐下。”
自己多大力气不知道么?
人家是打枣,你是伐树。
小陈最后在顾听澜的帮助下挽回了不少损失,喜笑颜开地拿着塑料袋给顾听澜装了一袋子小红枣。
赵大妈回到自己家,花芽这才看到原来也有一片橘子园。只是在二楼阳台的后面,花芽一直没发现。
岛上橘子林连着橘子林,相互之间只用细细的铁丝网隔开,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漫山遍野的连成一大片火红的炫美景象。
花芽跟顾听澜两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打算去中洲溜达一下,下午在下洲坐船回家。
出了门,花芽看到隔壁的赵大妈往枣树下面放了个水桶。小陈闷不吭声地走过去,打开水桶盖看了眼,把手里的白糖放到枣树下。
等到小陈往回走,赵大妈才过来把白糖拿走。
两人就像是地下党接头,一句话不多说。
小陈把水桶提到灶台这边,大英姐拿着大勺,笑着从水桶里舀出一勺橘子瓣罐头,分成两碗递给花芽和顾听澜。
“他俩多少年都是这样吵吵。”大英姐拿出汤匙放到他们的碗里说:“赵大娘知道小陈喜欢吃她做的橘子罐头,每年都要给小陈做一大桶。小陈不想赵大娘破费,就会把白糖换给她。”
花芽弄不明白这种感情算是亲情还是友情,倒是觉得两人闹归闹还是惦记着对方。
顾听澜说:“挺好的。”花芽便也觉得很好了。
小陈把他们送到中洲,然后骑三轮车把他们要带回去的树苗、橘子、猕猴桃和枣子存在下洲港口的值班室。
顾听澜很有经验的买了包大会堂香烟,去拿东西的时候先把烟放在桌子上,值班室的老头子,乐呵呵地帮着他把东西抬上船。临走还说了句:“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花芽捂着乐:“你这是贿赂人家。”
顾听澜想的挺开的:“老人么,一辈子守在岛上,一杯酒一包烟就够
他高兴大半个月的。”
花芽踮起脚尖在顾听澜的耳边说:“收到我婆婆寄来的大白兔奶糖,我也会高兴大半个月的。”
顾听澜掐指一算,这个小磨人精的奶糖铁定是吃完了没续上。
他识时务地说:“明天我就给北京打电话,让他们寄两包过来。”
花芽得便宜卖乖,扭捏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呢。”
顾听澜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花芽心满意足,觉得再没有谁能比顾八斤更孺子可教的。
两人大包小卷地回到大禹岛。
下了船,感受到岛上彪悍的妖风。
花芽披头散发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小瓜子带着人提前在小码头接的他们,知道他们去的是橘子岛,一点不见外地拿了个口袋过来,打算装橘子回去给战友们分。
花芽大方地给他装了满满一袋子,还塞了猕猴桃和枣子。
小瓜子嘴都咧到腮帮子上面去了,指挥着战友帮忙扛树抬果儿。
他自己啥也不干,嚼着小红枣,小嘴叭叭地说着奉承话:“俺就说俺们的嫂子是最惦记俺们的嫂子,也是最有能耐地嫂子。上能救船下能抓特务,里能收拾家外能考大学,出门一趟还弄回来一棵橘子树,明年我们都有口福咯。”
花芽美滋滋地听着他说话,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伟大。
小瓜子走在半路上,忽然想起来说:“高会长还说接到你,让你去家委会报道。”
花芽看了眼时间,这都下午四点了。
顾听澜皱眉:“没说什么事?”
这两天他的眼眶下的青色褪去不少,仔细看就剩下淡淡的痕迹。
小瓜子陡然成了结巴,磕磕巴巴地说:“俺、俺不知道。”
花芽疑惑,走到家楼下说:“你先上楼吧,我过去瞅一眼就回来。”
顾听澜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了,小妻子八成忘记今天是家委会例会时间。平时是扫盲班学习完,因为家委会的办公室小,大家也不爱上完课再往那边跑。干脆每周在文化活动室学习完,就地开会。
顾听澜问花芽:“你知道是要找你做什么么?”
花芽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要给我开表彰会啊,戴大红花的那种啊?”
顾听澜转向小瓜子,小瓜子说:“应该是的,我看到里面有大红花啦。”
花芽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她拽着顾听澜的衣袖说:“快点,快点过去,我的大红花要被别人拿走啦。”
顾听澜笑道:“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你慢点。”
花芽还是一路小跑过去,来到门口以后,越过活动室里人数暴增的家属们的脑袋瓜,看到最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朵大红花。
周文芳正好站在门口,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花芽。见她小脸蛋粉嘟嘟的,满脸掩不住的喜气,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花芽反过来先开口问到:“这些人都是来看我的?”
周文芳沉重地点点头:“是的。”
花芽说:“我受表彰你怎么不高兴?”
周文芳唇角抽了抽说:“你高兴就好,快过去吧。高婶子等着你呢。”
顾听澜若有所思地看向周文芳。
周文芳说:“我劝你站在门口,觉得丢人可以及时逃窜。”
顾听澜:“.”
花芽屁颠颠的跑过去,高婶子用着比往常更加慈爱的目光看着花芽,说:“咱们先给你开表彰会?”
花芽说:“好啊好啊。”嘴上说着,小眼睛还盯着桌子上的大红花。
高婶子指着黑板上的大字,拍了拍巴掌。
活动室里的顿时安静下来。
花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左边黑板上写着是:向优秀的花芽同志学习!
消灭敌特,从我做起!
高婶子先在台上,对花芽同志一如既往的优秀表现表示赞扬。台下的家属们也很热烈的鼓掌。
花芽如愿以偿地戴上了大红花,挺胸抬头地站在大家面前,享受着大家的注目礼。
表彰会开的很快,几乎就是走了个过场。
花芽还以为高婶子会让她发表一下获奖感言。结果高婶子小声说:“你酝酿一下啊,下个内容就要你说话了。”
下个内容说话?
表彰会还分阶段?
花芽骄傲地抚摸着胸前的大红花,见到周文芳和大芳姐俩人从后面又抬上来一块黑板。
等她们把黑板放下,让出身子。
花芽看到黑板上清清楚楚写着:
《对身边的家庭暴力说不!》
三个红色感叹号看的花芽心惊胆战。
她戴着大红花打了个哆嗦,终于明白这次会议的主要宗旨并非给她戴花,而给她戴高帽啊!
好一招欲抑先扬!
高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周文芳点了点头。
周文芳猫着腰跑到门口,无情地锁上了活动室的大门。
顾听澜的脚晚了一步,只好慢慢地掩藏在家属群众之中,免得被高婶子叫上去让他当众抽抽涕涕的诉苦。
关门之后,就差放狗。
花芽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
她双眼空洞地望着周文芳离开的方向,耳边想起高婶子的声音:“给你五分钟,思考一下,然后把你的态度说出来。没让你提前写检讨,就是想看看这两天你有没有对你的暴行进行反思。我想你应该有深刻检讨自己吧?”
花芽茫然地摇摇头,察觉到高婶子犀利的目光,忙说:“我有,我有深刻的检讨自己,我不应该冲动,冲动之下不应该动手!”
台下的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花芽指指点点。
“看不出来啊,居然是个家暴分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啊,她男人是谁来着?”
“是顾团长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原来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哎哟,想想我就心疼他啊。”
“她是不是有苦衷啊?”
“呸!谁帮家暴分子说话,谁就是家暴分子!”
花芽耷拉着脑袋瓜,想在人群后方寻找她的八斤。
找来找去,她的八斤居然嫌丢人躲起来了!
她的小拳头又硬了。
高婶子咳了一声,花芽赶紧垂下头。
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掌声。比她戴大红花的时候更加热切。
花芽泪目。
高婶子催促道:“你怎么反思的,赶紧跟大家说说吧。”
台下的嫂子和婶子们其实是逗花芽的,谁家年轻的时候没打打闹闹过。就花芽这样的小体格能拿顾团长怎么地?
说来说去也就是走个形式。杀鸡儆猴,威慑一下真正在背地里对家属不好的坏蛋。
正好花芽这件事闹出来被不少人看到了,谁都没当真,却是很好的例子。
花芽吸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但看到周文芳捂着肚子笑的要抽筋了,还看到家委会里负责家属报刊的记者,拿起笔准备记录她悔悟的检讨。
大红花在花芽胸前耷拉着,花芽的精气神也耷拉着。
花芽这下是真的后悔了。
“说啊你。”高婶子憋着笑催促着。
站在几十号家属面前,花芽内心无比悲恸。
她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结婚这么久,一直都是八斤对她付出,给她搓手搓脚搓澡。下班回家洗衣服做饭揍孩子。忙里忙外一把好手。
可她呢,就因为人家回来的晚一点,就动手了。
人家辛辛苦苦拉回来的地瓜土豆不也是便宜她了么。
花芽吸了吸鼻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高婶子摆摆手,让下面家属们保持安静。
顾听澜拿着书挡着半张脸,笑的脸都要抽搐了。
玩了一圈回来,乐极生悲的花小芽哽咽地说:
“我、我冲动,
我败类,
我给家庭添眼泪.”
“我嚣张,
我有罪,
全部都是我不对。”
图书馆旁边走过的人突然听到里面爆发出喝彩声,纳闷地嘀咕:“什么好节目乐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