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主角无言以对[重生] 萧泠风 1 万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 24 章

林母倒没有将小儿子的话放在心上。且不说从炼气六层距离筑基有多么遥远,单是她这小儿子静不下来的性子就不适合枯燥的闭关。估计等真儿气消了就会出关吧。

“林徽宝吗……”林徽末微微眯起眼睛,这林徽宝比他弟弟大上两岁,炼气七层,双灵根资质,是林家四房的宝贝疙瘩。那小子被四房上下娇宠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其性格也被惯得极为霸道奇葩。嚣张自不必说,还有那迥异常人的审美观。

林徽宝爱吃,毫无节制地胡吃海塞以至于自己胖成了个球,塞两个林徽真进去都绰绰有余,将自己幼年还算清秀的脸蛋毁成了眼睛挤得看不到。但他偏偏还十分自信,认为这个状态下的自己才是最美的,林家其余人都丑成了渣渣。

他弟弟和林徽宝也是孽缘,从入学的第一天就互看不顺眼,经常掐架。而他弟弟势单力薄,不像林徽宝身后还跟着几个狗腿子,吃亏不少。被外出历练归来的林徽末发现后,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比林徽末大了七八岁,撸袖子就将那个胖小子收拾了一回。

他弟弟是没有狗腿子,但他有他这个哥哥!

小孩子打架他不管,但凭什么那个胖小子带人围殴他弟弟。

那个林徽宝也是个乖觉的,虽然林徽末的一顿收拾没让他放弃怼林徽真,但再动手的时候,他那群狗腿子起码老老实实地窝在一旁不插手了,而林徽末也就默认他弟弟被这么一个永不言弃的牛皮糖黏上了。

但这一回,他弟弟竟然被林徽宝刺激得闭关了,是不是那胖小子又不老实了,伙同那群狗腿子对他弟弟动手了?

嗨呀,那胖小子胆子不小啊。

见林徽末眼睫一垂,林母就猜出这个大儿子究竟在动什么念头,不禁摇了摇头,道:“行了,不用急着给你弟弟报仇了。”

“娘?”林徽末不明所以地看向林母,他弟弟受欺负了,他这个当哥哥不得给他找回场子?便是韬光养晦,也不能眼见着亲人受欺负。

林母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没好气地道:“真儿是青着嘴角回来的,那林徽宝是青着两个眼眶回去的。”

林徽末杨毓忻:“………………”

“这两个混小子打架没有用真元,光凭手脚上的功-夫。没什么大伤,但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听说真儿还扯掉林徽宝的一缕头发。”林母嘴角抽了抽,坦白说,这种跟在泥里滚来滚去的小娃子似的掐架,林母提起来都有些脸红。

连扯头发这种招式都使出来,谁教他的!

林母尽量不怀疑她的大儿子。

“那林徽宝也硬气,放了狠话,转头也闭关了。”

林徽末的嘴角抽了抽。

而一旁的杨毓忻却是若有所思。

上辈子,他对林徽真并无丝毫关注,更是不曾蒙面。直到那一场祸事牵连了林徽末,林徽真这个名字才进入了杨毓忻的视线中。

上辈子从林徽末口中得来的情报并不具备可参考性——在阿末的心目中,他这个弟弟就是无处不可爱,无处不聪明,无处不懂事——而他亲眼所见的林徽真就有些古怪了。

他与林徽末相识三年,并没有对他隐瞒自己的本名。只不过,单是这浙国有着和杨毓忻这个名字同音甚至同字的人都不下五指之数,更何况偌大天璟大世界。

同名同姓的人不要太多,林徽末没有将他往四世家杨家少主身上想也是正常。

但林徽真与他甫一当面就神情有异,口称“尊上”时的瑟瑟发抖不是作假。他莫名笃定他会一言不合对他下毒手,身在林家所谋甚大包藏祸心……当然,他没有这么说,但瞅瞅那张雪白的小脸,谁不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

林徽真是真害怕他。

这份恐惧,让他在他的面前连装相都做不到,以至于一见面就露了馅。于是,他的要求哪怕再过分,让他心生抗拒,也不敢拒绝,甚至连耽误一下都不敢。

这么一想,杨毓忻心中又有些狐疑。

虽说他脾气说不上好,但也绝不是那种动辄取人性命的狂悖之徒。哪怕他知道他是杨家少主,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啊?

而且,单冲着他和林徽末的兄弟身份,哪怕林徽真真的犯到他手上,只要没有触到他的逆鳞,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他怎样。

杨毓忻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转头一想,上辈子五年来唯一一次离开秣陵城就发生那样一件大事,哪怕林徽真不见得是有心的,但也不妨碍杨毓忻对他的迁怒。

杨毓忻的眼眸暗了暗,那个小子,还是继续战战兢兢去吧。

…………………………

身后有那么一个大魔王鞭策,林徽真简直是噙着两泡眼泪给自己找了个名头,而后一头扎进了静室之中。发狠地吸收着上品灵石中的灵气,努力地向筑基迈进。

不就是十四岁就筑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好歹也是个主角,虽然剧情开始前就遇到了终极大boss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主角光环是不是过期了,但他相信,只要他努力,一定能够早早元婴,还自己一个风流倜傥的。

林徽真眼含热泪,不这样,他还能怎么办?

和魔尊大大对着干?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闭关吧。

林徽真这一闭关就是一个月。

原本以为他弟弟最多也就只能忍个半天就出关的林徽末都默了,他弟这一回不是一般的认真。

最初的半个多月,林徽末没少围着他弟弟闭关的静室转悠,有些担心他弟弟是不是在静室里头晕倒了。毕竟,自打修行开始,林徽真从未闭关一天以上。

还是杨毓忻拦下了有些心焦的林徽末。

他说得直白,道:“修行一途,闭关动辄百年,若是阿真连几十天都熬不下来,何谈大道。”本心上对于大道其实不屑一顾,但不妨碍杨毓忻拿来忽悠林徽末,“若是现在打扰了阿真,岂不是害了他。”

林徽末神情变幻,终于按捺下了去静室查看林徽真状况的念头。

林徽真闭关后的第三十天,林家漪澜院的静室上空,灵气成旋涡状聚集其上,灵气翻涌,隐成赤红之色,中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青色,正是筑基时引起的天地异象。

彼时,林母正坐在漪澜院中的桂树下,一双美眸带着深深的忧郁。她抬手摸了摸严严实实塞在耳朵里头的棉花,目光幽幽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橘猫榛子则趴在她的膝盖上,胖胖的猫脸用力地扎进林母的怀里,一双毛茸茸的猫爪子按在毛耳朵上,喉咙中咕噜着带着恼意的喵嗷声。

不远处,杨毓忻正在教林徽末弹琴。

琴,自然是好琴。

神农制式,金徽玉轸,九德兼备,是世上难得的好琴。

杨毓忻一首渔樵问答,如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听得林母怔怔出神。

然而,这一把好琴到了她大儿子手上,九德兼备的名器硬生生变成了弹棉花的利器,这一声声刺耳至极,如魔音灌耳,方才杨毓忻一首琴曲营造出来的优美意境荡然无存,扰得林母额角青筋直迸,不得已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这才得了喘息之机。

她家大儿子在音律上有着特殊的天赋。

林徽末在鉴赏上没有半点问题,还是个知音人,曲中意境领悟极深,往往听一耳朵就能够说出奏曲人心中所想。偏偏到了他自己弹琴吹笛的时候,声音刺耳,曲不成调却还不自知,那陶醉的样子仿佛自己所奏之曲悦耳至极。

林母觉得,她儿子的耳朵兴许是间歇性失聪了。

而眼下,最让林母感慨的却不是她儿子那“出众”的天赋,而是阿忻的承受能力。

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耐不住往耳朵里塞了棉花,杨毓忻这个坐在末儿身边,近距离承受琴音摧残的人却神情自若地倾听,并时不时出手纠正末儿的指法……

真是个好孩子。

林母心中感慨道。

………………

正如林母对自己儿子的理解,林徽末喜爱音律,也是真心学琴,而且他弹琴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弹奏的曲子很好。不说能与阿忻这样的大家相提并论,但最起码的悦耳一定是具备的。

只是,事实如何,看林母和榛子的反应就明白了。

方嬷嬷自认岁数大了,受不得刺激,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门窗紧闭。

身处魔音中央的杨毓忻并没有林母想象得勉强。

坐在林徽末的身边,瞧着这人抿着唇,认真地拨弄着琴弦,别说一曲《渔樵问答》弹成了魔音灌耳,便是再难听,只瞧着他的模样,杨毓忻心中便熨帖一片。

坑坑绊绊一曲终了,林徽末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不动,他侧头看向好友,神情间不自觉带上一丝紧张,问道:“如何?”

杨毓忻勾了勾唇角,缓声道:“距离天籁之音尚有一步之遥,需再接再厉。”

只这一步是不是天堑,嗯,大家都明白的。

25.1

林徽末小小地舒了口气, 然后挺嘚瑟地抬了抬下颌,道:“我就说,我在音律上挺有天赋的, 阿娘和真真他们就是爱打击我。阿忻,还是你有眼光。”

杨毓忻颔首, 道:“不可骄傲。再来一遍。”

“好咧。”林徽末扳了扳手指,“你就听好吧。”

眼见着又一段魔音灌耳即将上奏, 林徽真筑基时的动静引动了这一方天地异象。灵气疯狂涌入的景象惊动了院中的几人, 林徽末手指一停,霍地扭头望向了静室的发现,瞠目结舌, 脱口道:“真真真的筑基了?!”

倒不是震惊于林徽真能筑基, 坦白说, 虽然自家小弟是双灵根,乃是地品灵根, 但双灵根之间也是存在着区别的。要是水火属性的,不客气说,有这么两种相克属性的灵根,除非有奇迹出现, 否则和废灵根无异, 一个弄不好就是爆体。而林徽真这样的木火属性,火粗木细, 木助火势, 是再好不过的双灵根, 几能够和天灵根相媲美。

真正令林徽末惊讶的是,自家小弟竟然选择在这个年纪筑基。那小子从来最爱臭美,十四岁的年纪当然不算小,寻常人家娶妻生子都足够了。但这个年纪,身量尚未长成,他弟弟可是足足矮了他一头。在此时筑基,他就得保持这个身高体态直到碎丹成婴,才能够借结婴之力重塑身体。

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臭美小弟的选择。

林母也有些发怔,显然,她和林徽末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母默默地将耳朵里的棉花掏出来,喃喃道:“没想到,真儿这回受到的刺激这么大。”

竟然发狠,选择在这个岁数筑基。

不知道内情的母子俩心中感慨。

静室的门被徐徐推开,已经正式晋级为筑基修士的林徽真走出来。沐浴在阳光下之下,林徽真一瞬间眼泪都要掉下来。

特么的,一个月不见天日的闭关生涯,真不是人干事。

不过,炼气期的威能和筑基期确实没法比。唯有筑基,才是真正摸到了修行的门槛。

林徽真抹了一把脸,想要假惺惺为自己鞠一把伤心泪的动作一顿。

咿呀,魔尊大大怎么就在门外?!

林徽真的脸僵住了。

“真儿,你总算是出关了。”

林徽真一瞬间的僵硬被林母当做是闭关多日身体有些僵,她抱着榛子快步走了过去,面上欢喜。

“娘……”

林徽真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美人娘亲,毫不犹豫地挤开了榛子的位置,扑进了林母的怀里。

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哥。

没有办法,谁叫他哥正和魔尊站在一块儿。

软绵绵的声音,林母一听就心疼了,以为他闭关的时候渴了饿了,忙唤婢女去小厨房,吩咐下人准备吃食。

却不知林徽真是看到杨毓忻就胆颤,这些天他咬牙吸收灵气,不敢有片刻的偷懒就是因为这位说他得一个月内筑基。如今他是踩着底线出的关,心里不安得很,抱着他娘一方面是寻求一下娘亲的安慰,一面是闭着眼睛酝酿感情。

魔尊是谁?

那是魔修的头头。

一言不合,说杀就杀。

现在他没有泄露身份,还在装相,自然不会对他娘和哥哥做什么,眼下他们还是安全的。若是他不小心,表情上露出了什么,惹人心生疑窦进而怀疑上了他的身份,魔尊撕破脸动手毁了林家怎么办?!

他对林家虽然没有什么大感情,但他也不能眼看着族人无辜受牵连而亡。

深呼吸,林徽真略略后退一步,扭头看向他哥,还有魔尊。

没敢扑过去。

嘤,他哥离魔尊实在是太近了。

他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哥。”咽了口吐沫,“杨哥。”

“我筑基了。”

“看到了。”林徽末也没有心思弹琴了。他和杨毓忻走了过去,看着他弟弟有些怯生生地眨巴着眼睛——林徽真正在努力装相,但演技如何,众人不语——林徽末只当他是没有跟他们商量一下就私自做了决定,心下有些忐忑而已。

伸手揉了揉小弟的头发,林徽末眉头一挑,道:“油了。”

林徽真:“…………”

林徽真:“!!!”

什么“为家人牺牲的博大胸怀”,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情,都在亲哥这一句“油了”中荡然无存。

林徽真死鱼眼,他甚至压下了对魔尊就在眼前的恐惧,面无表情地道:“谁让你摸了。”

不知道他闭关一个月,那辟谷丹当饭,连外出觅食的诱-惑都忍了下来。本来就够委屈的了,他哥居然还来刺激他!

还真是对不起啊,他还没到金丹期,自然也还没有辟谷。没有辟谷,身体达不到无垢的境界,这头发一个月没洗,自然油、得、厉、害!

林徽真怨气冲天。

而林徽真他哥则非常不靠谱地笑出声来。

眼见着林徽真要跳脚了,林徽末上前一步,将自家弟弟抱了个满怀。

林徽真安静下来。

“让人担心的臭小子。”林徽末笑骂道。

林徽真:“…………哼。”他的视线漂移,刚想放些狠话,他就看到一旁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某人。

颜是好颜,盛极。但殊无笑意的模样,硬生生将林徽真吓得一个哆嗦。

林徽真快快地挣脱了林徽末的怀抱,在他哥一脸莫名的目光下,“义正言辞”地道:“不要乱摸乱抱,小爷不是小孩子!”

林徽末:“…………”

这下,杨毓忻才微微勾了勾唇角,伸手将林徽末拉到自己的身边来,道:“如今阿真已经是筑基修士了,正式入了修行之道,阿末你可不能再溺爱于他。”

说着,杨毓忻看向林徽真。

“没、没错。”林徽真心中泪流,但他却梗着脖子,表示,“杨哥说得没错!”

“臭小子。”林徽末摇了摇头,心中倒是有些怅惘。

他父亲死得早,娘亲受过伤,又强行孕育真真,以至于如今不可妄动真元。可以说,林徽末这十四年以来,待林徽真如兄亦如父。如今弟弟大了,翅膀硬了想要振翅高飞,林徽末是真真体会到了儿大不由爹的怅惘。

咳,是弟大不由哥。

林徽末有些小失落。

正在这时,他的手被包裹在温暖之中。

林徽末眼眸微动,却见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不禁抬头向身旁望去,正见到杨毓忻出奇好看的侧颜。

杨毓忻的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但手掌传递来的温暖却是不作假的。好友无声的宽慰让林徽末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底盈起真切的笑意来。

杨毓忻没有说话,只紧了紧握住林徽末的手掌。

——如此便好。没有必要去过多关注那个小子,只要看着他就好。

硬着头皮拒绝了亲哥的关爱,林徽真的内心的小人正在疯狂捶打着名为杨毓忻的小人。

你给小爷等着!

自古以来,小说的套路都是邪不胜正,早晚有一天,小爷这个主角掀翻了你这个反派,将你伪善的面具踩成渣渣!

让你欺负我!

让你跟我抢哥哥!

…………

筑基时引动的天地异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起码,秣陵城不见得有人注意到这边,但林家上下却是清楚,这林家又要出一位筑基修士了。

对于林家整体而言,是喜事。

但对于林家某些存在而言,却不是指得高兴的事情。

一个月前,林徽真和林徽宝在族里学堂的一场掐架,不可谓不是光明正大。被拦下之后爆出来的豪言壮语,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位小爷,撂话要回去闭关至筑基期后再来打过。

这两个小少年,一个炼气六层,一个炼气七层,距离筑基还远,他们撂下的狠话,林家没几个人当真。也就当时学堂中一群半大少年叫嚷得凶,煽风点火加油助威。

没想到,一个月刚过,林家上空真的有异象生出,看位置,正是那七房居住的漪澜院。

显然,那个不曾被林家上下放在眼中的林徽真,只用了一个月就从炼气六层一举冲破了屏障,筑基了。

得知这个消息,林家上下看着这个一直被人有意识忽略无视的漪澜院就有些高深莫测了。

这个修炼速度,未免太过骇人。

林徽真:小爷就是这么酷炫的主角。

也正是此时,林家七房正式入了各房的眼。

林家七房固然人丁稀少,孤儿寡母,但林母两个儿子都有灵根,且如今都成了筑基修士,这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林家众人虽不觉得这一家子有底气去争林家的当家之权,但却是各房拉拢的首要目标。

林徽真筑基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各房已经陆陆续续送来不少贺礼。

杨毓忻毕竟只是客居于此,他也并无和林家有所交往的意愿,索性回了屋子,由着他们在外忙忙碌碌。

一个时辰下来,林徽真脸都有些笑木了。

就在林徽真默默祈祷送礼的人快点离开时,林轩到了。

林轩是林家家主身边的得力下属,在林家的权力比一般林家子还要大。林徽真不觉得他筑个基值得这位跑一趟,正有些奇怪时,林轩却没有多寒暄,直接将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林徽真懵了。

“什么?!天海小秘境提前开启?!”

…………

夜深人静,星斗满天。

林徽真默默地抱膝坐在屋顶上,十分忧郁地望天。

如果说,穿越以来,有什么给他的心理阴影是最大的。在没有见到魔尊大大上门前,当属那个天海小秘境了。

那里头,有着坑了林家全族的大机缘。

林徽真捂脸,都说穿越者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蝴蝶效应,讲真,他这么一只小蝴蝶,老老实实地待在林家,连趟远门没出过,更没有救过什么不知名人士……可魔尊就是上门了,还登堂入室。就连天海小秘境也跟着凑热闹,竟特么提前开启了。

讲讲道理,他就是一个可怜的穿越版主角。连点雄心壮志都没有,难道就不能让他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吗?

嘤,因为魔尊,他如今只能做安静的美少年了。

屋顶上,林徽真愁肠百结。而屋内,林徽末也有些担心。

“当初我还担心真真的修为低,在天海小秘境中可能吃亏。如今,虽然他已经筑基了,但仍需要一些时间来巩固基础。”林徽末眉头紧皱,“两天后,时间怎么会这么赶?”

“按理说,天海小秘境明明是每隔十年开启一回,为什么会提前两年呢?”

林徽末懊恼极了。

他这弟弟在林母肚子里的时候,因为那时林母重伤未愈,生下来后难免有所不足,跟只小猫似的。也正是因为最当初看到的弟弟太过羸弱,林徽末对林徽真的保护有些过度。

单看他修行至今不曾接过一次善功堂的任务或是外出对敌就知道了。林徽真长这么大,唯一动过手的,除了没事儿给他喂招的林徽末,便是跟他年纪差不多,互相看不顺眼并时不时怼在一起的小胖子林徽宝。

林徽末本打算趁着这两年带林徽真外出闯荡一下,最起码到燎荒山脉宰只野鸡见见血。别修行尽是纸上谈兵,真怼上其他修士或是魔修妖兽,大脑一片空白,连出招都不会。

结果……

林徽末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快,现在好了,弟弟还有两天就要去天海小秘境了。虽说他当初去天海小秘境的时候,修为比真真低,实战经验跟他是半斤八两,但林徽末对自己向来挺糙的,摸爬滚打浑不在意。但在弟弟身上,林徽末唯恐自己做得不好,累他弟弟受伤。

林徽末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转着,神情焦躁。

杨毓忻没有说话,只抬手倒了杯茶。

微垂的眼睫下,是一双淬着暗色的眼眸。

天海小秘境啊,还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呢。

上辈子,不就是林徽真在这天海小秘境中惹下了事情,被江家和白家抓住当成了借口,转头就灭了林家满门,牵连了林徽末身死,连魂魄都被江家人炼到了邪法之中。

这一次……

杨毓忻的手拢在袖中,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神情莫测。

那镯子,自然是林母赠予他,想让他给自己媳妇却转而被他自己戴到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若是撸起袖子让林母瞧上一瞧,定然会认不出这镯子就是她戴了二十多年的那只。

翠色的玉镯上,缠绕着血红色的藤蔓。

那是曾经饱饮他真元鲜血的蚀灵藤在被彻底祛除体外所化,灵智初成。原本只变作手环模样,后来杨毓忻得了林母的玉镯后,索性将两者合二为一。如今一看,红的泣血,绿得通透,套在白玉一般的手腕上,倒也好看得紧。

好看,也足够凶残。

这一回,他看谁敢向阿末伸手。

好半晌,杨毓忻缓声道:“不会有事的,阿末。”

“嗯?”

林徽末停下脚步,散发着袅袅茶香的杯盏被一只白玉似的手递到了身前。他看到好友那张宛如谪仙一般的极盛容颜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只缓缓重复道:“放心好了。”

林徽末接过茶盏。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啊。

那颗忽忽悠悠的心,真的因为阿忻这一句话,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唔,一定是因为阿忻看上去十分可靠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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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漪澜院中,林徽真正与林母等人话别。

距离卯时正院集合,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林徽真的神情严肃极了,就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一样,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气势。

林母和林徽末只当林徽真是第一次出门,心中紧张。

殊不知,林徽真这是忐忑不安到了极致。

虽说他早早下定了决心,死也不碰天海小秘境中的传承,绝对要绕着那个该死的洞边长着一颗食人柳树的山洞走。但一想到主角头顶上那集大气运和大霉运的光环,林徽真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连魔尊大大都早早摸到了林家里,天海小秘境中的一切,真的能够如他所愿吗?

在林母殷殷叮嘱再三后,林徽真的脚无意识地在地面上蹭了蹭,犹豫了一下,他慢慢地挪到了杨毓忻的身边。

杨毓忻挑了挑眉,呦呵,这小子今天胆子大了,平日里避之不及,今儿个竟然主动找上他了。

“杨、杨哥。”林徽真一想到自己正在管魔尊叫哥,他就好悬咬到自己的舌头。

杨毓忻看了一眼远处抱臂而立,笑得一脸促狭的林徽末,默了默,淡淡道:“何事?”

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林徽真仿佛豁出去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尊上,我求您一件事。”

不待杨毓忻回应,背对着林母和林徽末,林徽真就看向杨毓忻,急急地道:“在我离开林家这段时间里,请您……请您不要离开林家。若是林家有个意外,能不能出手帮一下我娘和哥哥?”

林徽真:求最大的反派boss当保镖,他这个主角当得估计是独一份了。

杨毓忻微微一愣。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只要您肯保护他们。”林徽真咬了咬牙,“只要你能护得他们安全,我、我一定当牛做马绝无二话!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林徽真:为了保住他娘和哥哥,哪怕他做个魔尊狗腿子,他也认了。

就让他,做一个投靠反派大boss的主角吧。

杨毓忻的脸,却是真真切切地冷了下来。

“你知道些什么?!”

杨毓忻的声音极冷,寒意彻骨,凛然的杀意就如一把把利刃,将林徽真割了一遍又一遍。

林徽真:糟糕,腿肚子又开始哆嗦了。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带着哭腔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找死才会跟魔尊说这个世界其实是本书。

杨毓忻的凤眸晦涩至极,他的手指动了动,无声无息地设下一个结界。确认林母和林徽末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会下意识忽略他们的存在后,杨毓忻冷着脸,淡淡道:“你在试图愚弄我吗?”

声音不高不低,甚至不带方才令林徽真寒到了骨子里的杀意,只平平淡淡的,却生生让林徽真大热天淌了一身冷汗,连腿都软了。

他一个踉跄就要坐到地上,还是杨毓忻皱着眉拉住了他的手臂。

林徽真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就像是绷到了极致的弓弦,在再也无法继续拉动的那一刻,崩断了。

林徽真眼一闭,这回真的是豁出去了,大无畏地道:“我不知道身为魔尊的您来到林家究竟有什么图谋,我也实在想不出来林家有什么东西是您值得觊觎的,但看在您已经将我可怜的哥哥骗得团团转的份上,哪怕事后您直接将那宝贝带走,但之前,我求您照看一下我娘和哥哥。我我我,我这一去没准儿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一定投奔到您的麾下,鞍前马后,魔、尊上千秋万载,一统修真界!”

杨毓忻慢慢地松开手指,这一回,他是真的确定,这个林徽真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这小子为何信誓旦旦地认定他是魔尊。

据他所知,如今魔界四道两盟,并无一位魔修敢称尊者。

林徽真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儿,偷偷地瞄杨毓忻。

“我将阿末骗得团团转,嗯?”杨毓忻挑了挑眉,斜睨林徽真的目光简直让他胆颤。

“没……我胡说的。”林徽真泪目。

“哦……这样么。”杨毓忻的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他掸了掸袖子,淡淡道:“不论你知道什么,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徽真抖了抖。

“你自去吧。”

犹豫了一下,林徽真强作镇定地道:“那保护……”

杨毓忻看向他的目光倏地变得极冷,他一字一句道:“有我在,自然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们!”

言罢,杨毓忻扫了一眼这个堪堪到他肩膀的小少年,果然,无论他是阿末弟弟这一层身份,还有他不知从何处知道的似是而非却莫名让他有些不安的情报,林徽真最好还是别死在那个天海小秘境中。

沉默了一下,杨毓忻摸了摸左手手腕。

一根纤细的血色藤蔓缠在他的手指上,杨毓忻手一甩,那根细细的藤蔓就落在了林徽真手上。

林徽真“嘶”了一声,他的手指一阵刺痛,却见那根细细的血色藤蔓在他的右手小指上绕了三匝。

“这是……”林徽真先是疑惑,旋即大惊,一脸惊吓过度地看向杨毓忻,那眼神分明写满了对杨毓忻一言不合就下狠下毒手的控诉。

杨毓忻的眼眸暗了暗,淡淡道:“看来,你也知道这是什么。”

林徽真咽了口吐沫,心中无语泪流。

只要看过《仙道至尊》这本书的,谁不知这凶名赫赫的嗜血妖藤,天真质朴如林徽真,曾经对这东西产生过强烈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每天上下学的时候连学校围墙上的爬山虎都绕着走。

谁叫爬山虎也是藤状,还有小须须。

那是主角晋级到元婴期后发生的事情。他的一个红颜知己蒋月有经年痼疾,需要九叶灵芝救命。那九叶灵芝是极品仙草,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效,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只会选择在阴阳相济之地生长。

而这世上,唯一能够称得上阴阳相济之地的,便是西北蛮荒之地的一汪名唤焱淼的清泉。好巧不巧,魔宫正坐落在焱淼泉之上。

不为红颜知己出生入死过的主角不是好主角。

主角当仁不让地给自己易了容,伪装成魔修,混进了魔域。

混进魔域的第一天,他就看了一场魔宫公开处决仙门奸细的大戏。

作者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截血红色的藤蔓是如何生生钻进修士的体内,那人的皮肉上如何勾勒出藤蔓的形状,那纤细的须子是如何一点点舔舐吸吮着修士的鲜血,慢吞吞地将那修士的血肉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完好无损的人皮裹着一副骨架……那描写可谓是巨细无遗,引得书评区阵阵哀嚎,强烈怀疑作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在文中写这样鬼畜的剧情报社。

而与修士毫无形象哀嚎着打滚涕泗横流甚至毫无尊严地求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无数身穿黑袍的魔修静默而立的身影。他们的神情异常平静地看着血色的藤蔓如何极尽折磨之意地蚕食着修者一生修炼的精华,泰然自若,仿佛眼前的一切再平常不过。

而高坐在台上的魔尊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尾晕红,盛极的容颜上带着的是未褪的醉意。凤眸中是一片朦胧之意,似是不经意地,瞥了易容站在台下的主角一眼。

而造成如此惨烈效果的,便是那嗜血妖藤。

天璟大世界中,草木飞禽走兽能够开启灵智,能够进一步修行,按理说变成人形也不是不可能,而一些古籍上有过记载,太古时代,在妖兽修炼至妖丹三转的时候就能够变作人形,九转可飞升妖仙。

可及至今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妖兽哪怕修至五转六转堪比人修化神合体修为也无法化作人形。

魔尊手头这条嗜血妖藤,就是堪比化神期的存在。

当然,杨毓忻手头这根蚀灵藤还没有日后的赫赫凶名,不久之前才将他一身真元修为吐出来的蚀灵藤如今虚得厉害。要不是它老老实实认了主,杨毓忻早就将这根藤蔓捏成齑粉以报这三年来的厚爱。

如今,这蚀灵藤也就堪堪人修融合期的威能,这还是因为杨毓忻血脉半觉醒后,周身灵窍全通,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远胜以往。而蚀灵藤就攀附在他的手腕上,时不时顺走一缕纯粹的真元灵气,这才有了今日的妖丹一转。

但这妖藤的厉害之处,可以完全不体现在本身的妖力上。

想当初,那蚀灵藤不过是初具灵智就险些将杨毓忻这个金丹后期坑死,让它一缕分-身跟着林徽真,论妖力只是筑基,但关键时刻拿来坑人救命却是没有问题。

当然,眼下林徽真并不知道,这一小根蚀灵藤完全不是日后堪比人类化神期的大妖藤。他死死地盯着右手小指,脸色煞白,看着那纤细的血色藤蔓好似看到洪水猛兽一般。

这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往身体里头钻,吸血又吃肉的妖藤啊。

林徽真:我这和随身携带炸药包有什么区别?!

林徽真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竟然变得坚定起来。他用力地咬住嘴唇,低声道:“我明白了。”

没有什么好怕的,妖藤也是有主人的,没有魔尊的命令,它不会随便对他出手的。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就跟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似的,只要每个月有解药,他完全不需要害怕……

个屁啊!

林徽真的神情扭曲,明白是一回事,害不害怕是另一回事啊。

完全没有跟林徽真解释的意思,杨毓忻就这么看着林徽真脸色变了又变,时黑时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到最后竟胸膛一挺,也不害怕了,只神情间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却是越发浓重起来。

林徽真重复道:“我明白了。”

杨毓忻:“…………”他觉得,阿末这弟弟,脑子可能有些问题。

不知道被杨毓忻打入脑子不好的那一档人中,林徽真收拾好心情,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魔尊已经允诺,对于这位的信用,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没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是拼死将自己从那泥潭里拔出脚来。

不管这回那个魔修在算计着什么,不管原著自己头上的脏水是谁泼的,是谁推波助澜的,这一回,他一定会谨慎再谨慎。

嗯,就在天海小秘境的外围逛一逛,绝不深入好了。

盘腿坐在林家长老的法器飞舟之上,和这一次小秘境试炼的林家子一道向天海郡飞去时,林徽真这般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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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真离开的第一天,林徽末也闭关了。

杨毓忻:“………………”

用林徽末的话就是——

“真真已经筑基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再不努力,以后怎么保护真真?”林徽末严肃脸,“被真真甩到后面去,以后是我保护真真,还是真真保护我?”

这就十分挑战身为兄长的尊严了。

林徽末闭关了,他的卧室就归了杨毓忻一人。只是,躺在床上,床里侧空荡荡冷冰冰的,杨毓忻别提有多心塞了。他索性跟林母说一声,将卧室一封,他在里头也闭关了。

只是,不同于林徽末闭关寻突破,杨毓忻闭关是为压制修为。

一个多月之前,他才刚刚突破元婴。而如今,他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从前他进境虽快,却也不是这种不讲理的速度。一想到这事伪仙胎体质带来的速度,杨毓忻的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翳。

所谓古族,说白了就是承继强大先祖的一丝遗脉,由于先祖太强,哪怕这一丝血脉都使后人受用匪浅,远胜他人。就像是在不死火域称皇的白孔雀,就因为觉醒了先祖凤凰的血脉,修行一道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一身修为堪比人修大能,治下的不死火域更是成为了天璟十大凶地之一。纵是不死火域盛产的炼火石是上好的炼器辅料,外售的价格极高,也无一方势力敢在不死火域强抢。

古族也是如此。

只是,古族不比那些妖兽的是,血脉的半觉醒只能够成就伪仙胎,修行快得刹不住,稍有不慎就心魔陡生,爆体而亡的比比皆是,这也是古族逐渐淡出修真界的原因之一。

而想要彻底成就仙胎,还需先祖的一滴真血。

只是,且不说古族先祖纵横年代太过久远,当今世上早已不见仙人履尘,古族中能不能收藏一两滴仙人真血尚且是未知之数,单是他继承的记忆中,古族共有十族,能够传承至今的不知能有几个,身在何方就鲜有人知。

最重要的是,杨毓忻确定,杨家不是古族遗脉,那他继承而来的血脉便是来自他那未曾蒙面的母亲。他母亲是难产而亡,这在修士中并不罕见,因为女修孕育子嗣血脉之时会损耗大量的本元,胎儿资质越高,负担越大。

杨毓忻这一身资质,未觉醒伪仙胎的时候便已经逆天,可见他的母亲付出了多少。

如今问题来了,他母亲是父亲外出历练的时候遇到的,对外宣称是散修,金丹期修为,做小门派的掌门长老足够,但做杨家少主的夫人,乃至未来的家主夫人,却是远远不够。

修为不够,资质不够,家世不够。

杨家肯接受这样的未来主母才怪了。

为此,他们之间的婚事没少受到阻拦,只是父亲坚决,又在此期间突破至出窍期,话语权加重,强硬地压下了族里反对的声音。可他父亲修为越高,族里对他母亲的不满越甚。

要知道,白家嫡出的大小姐,元婴初期的天才女修,对他父亲可谓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而比起白家的大小姐,他母亲这位散修的分量显然太轻。

而后,他母亲百年不曾有孕,杨家长老又是一阵折腾。可事实上,修者子嗣孕育艰难,修为越高越是艰难,两夫妻努力了二三百年才有收获的不在少数。

后来,他母亲终于有孕,父亲自是欣喜若狂。只是,母亲的孕期太过平静,完全不像是孕育出资质极佳的灵根血脉该有的反应,为此,族里又炸锅了。

一个出身不显资质不佳的女人成了杨家的少主夫人,这已经让他们极为不满了。而眼下,这个女人即将孕育出来的小小少主竟然可能是个资质平庸的人,杨家说什么也不能接受。

四大世家之所以能够以家族之力与天华门这等一品宗门平起平坐,就是族里底蕴极深,族内弟子的资质极佳,尤其嫡系一脉,每一代都是天璟大世界天骄中的翘楚。

这件事,甚至波及到了他父亲的继承权。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他父亲为了继承权不旁落,在母亲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不得已纳了白家那位大小姐为侧室,虽是侧室之礼,但声势却比他迎娶正室的时候还要盛大,以免堕了白家的名声。毕竟,堂堂白家嫡系大小姐,什么宗门夫人世家夫人做不得,上赶子要做人家侧室,哪怕他父亲是一代天骄,白家对此也颇有微词。

这一场不得已的联姻,彻底让这对夫妻当初的坚持成了笑话,自此之后,母亲对他避而不见。直到两个多月以后,生下他之后,留下一个“忻”字后便撒手人寰。

“忻”字从心,他母亲最后心心念念的,便是他能够活得随心所欲。

头七未过,白家就闹腾着要将杨家将他们大小姐扶正,而这一次,他父亲倒是态度强硬了许多,硬是将白家小姐压在了侧室之位,当众宣布,他这一世,只有一位嫡妻,只有一位嫡子。

其实,这事儿在杨毓忻看来挺可笑的,就因为杨家认定了他的资质差,所以逼着他父亲娶了白家的女人。结果呢,那女人给他父亲生下的一儿一女,一个是金水双灵根,一个是水木双灵根,不差,却远非杨家的期待。

只是,过往种种早已烟消云散,杨毓忻知道也只是知道,无法感同身受,更别提去怨恨或是报复。

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又能够怨得了谁。

便是他父亲日日自苦,思念他母亲的心不减,与那白家女子还不是儿子照生,女儿照生。

杨毓忻:啧。

而如今,他的母亲死了也有二十八年,来历不可考,他父亲肯定不知情,不然的话,哪怕不宣扬得人尽皆知,只需对族中几个宿老将她的身份一交待,就不会有人阻碍他们的结合。

真正有底蕴的家族,都是知道古族存在的。而那些家族,巴不得族内血脉能够融入古族之血。

杨毓忻如今这个状态,便是有心去寻古族,但上哪里找都是一个大问题。

无奈之余,杨毓忻只能先压制这蹭蹭上涨的修为,别一不小心真就爆了。

重生一回不易,他还想守着林徽末。

无论是不小心爆了牵连林徽末身死,还是自己爆了个干净留林徽末一人最后不知便宜了哪家姑娘……

杨毓忻:完全没法忍!

细思片刻,杨毓忻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了封信笺。而后随手一道真元打在信笺上,只见到微光闪过,信笺化作一只手掌长的符鸟,双翼一展,扑棱棱地顺着窗户飞了出去。

“阿末……”杨毓忻侧头看向林徽末闭关的方向,琥珀色的凤眸之中,暗色沉淀。

26.11

一天之后, 由于儿子闭关的闭关,历练的历练,唯一让她心生欢喜的年轻人也决心自强选择了闭关, 瞅着空荡荡的小院,林母揉着橘猫榛子毛茸茸的脑袋瓜, 百无聊赖。

要不……叫几个丫头过来打马吊?

就在林母琢磨着打马吊人选的时候,却见方嬷嬷走了过来, 神情有些凝重地说有人求见夫人。

林母狐疑地看着方嬷嬷, 不明白她为什么欲言又止。但想到自己今天挺无聊的,既然有人求见到了这里,那她就见见好了。

结果, 人一进到漪澜院中, 林母就怔住了。

来人是一个相貌极为艳丽的女子, 如同盛极的牡丹。她的五官分开看并没有多么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惊心动魄起来。她仿佛天生自带着勾魂摄魄的天赋, 哪怕她身上红衣穿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皓腕和修长颈项,单单眼波流转便能够动人心神。

见林母看着她直愣神,女子莞尔一笑, 眉眼弯弯, 笑容明媚灿烂,倒是冲淡了初见时的魅色。她俯身向林母行了一礼, 柔声道:“妾身杨柔, 见过林夫人。”

“你……”林母有些懵, 杨柔?不认识啊。

但看着女子明艳的容貌,林母心中一动,莫非……莫非是她大儿子的桃花?!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母的美眸倏地亮了起来,她忙走了过去,拉住了杨柔的手,一脸看儿媳妇的和蔼可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人家姑娘,忍不住赞道:“好,好。”

眼前的女子瞧上去比末儿似是大上几岁,不过没关系,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她完全不介意儿子娶回来一个年纪比他大一些的媳妇回来,这样的媳妇疼人着呢。

她,就是这么开明。

林母笑容满面地从手上褪下一枚镶嵌着绿色-猫眼石的指环,就要往杨柔手上戴去,口中道:“别夫人夫人的,叫伯母就好。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原本想要赠予长媳的玉镯被她给了杨毓忻,林母贴身的物件就那么几件,除了玉镯以外,就这枚猫眼石指环价值不菲了。拿来做见面礼,并不显失礼。

杨柔一愣,随即有些啼笑皆非地意识到,林母这是误会了。她忙伸手格挡一下,在林母不解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解释道:“夫人厚爱,妾身不愧敢当。”不待林母开口,杨柔接着道:“妾身只是忻公子家仆,此番奉命来此陪夫人解闷逗趣,怎敢奢望夫人的心爱之物。”

林母一呆,家仆?解闷?忻公子?!

眨了眨眼睛,林母捏着指环,有些愣愣地道:“忻公子……你的是忻儿?”

杨柔几不可察的一抖,忻儿?!

她家公子什么时候竟然被这么……这么亲昵的称呼过?!要知道,在杨家,除了族长能称呼一声“毓忻”,族内其他人,无论是族中几位长老,还是公子的庶弟庶妹,也只敢称呼公子为“少主”。

这位夫人敢如此称呼,没有公子的默许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柔在心底深深呼吸,心思百转,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颔首道:“正是。”

林母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心中也不知该遗憾还是感动,当然,还有那么一丝讪讪。可能,也许,大概,她真的是有些太心急了?以至于见到个美人上门,她总是怀疑是不是她大儿子的红颜知己。

林母心中叹息:她那大儿子,分明是个还没有开窍的榆木疙瘩!

有些遗憾地合拢手指,她这枚没能成-功送出去的指环啊,什么时候才能够戴在她儿媳妇的手上啊。

林母歉然一笑,道:“是我方才想岔了。”顿了一下,“劳忻儿牵挂,也劳姑娘跑这一趟。”

杨柔笑着俯身:“不敢当。”

单冲着这位夫人敢这么亲昵地称呼公子,杨柔就对她另眼相看。

“夫人风姿,见之忘俗。能有幸来此陪伴夫人,是妾身的荣幸。”

………………

十日后,林徽末出关。

推开静室的大门,缓步走出来的林徽末完全没有一般修者功成出关时应有的意气风发,反而一脸平淡,唯有一双眼眸透着深深的迷茫,像是遇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事情。

林徽末闭关前修为:筑基前期。

林徽末闭关后修为:筑基后期。

也就是说,他闭关十天,一口气突破了两个小境界,从筑基前期冲到了筑基后期——这在林徽末的修真常识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仙也要一步一步地修,接连突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尤其他的灵根是三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不比三灵根和双灵根。而且,林家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不可能使一个三灵根的修炼速度堪比单灵根。

那问题来了,他是怎么二级跳的?

总不可能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吧。

但林徽末很确定,闭关前他就吃了一碗面条,蘑菇肉酱的卤子。

林徽末一脸狐疑,说起来,他入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可当他试图冲击一下筑基中期的屏障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庚金气息的灵气疯狂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冲刷着他体内最粗的那根金属性灵根。林徽末一时没有收住,就不小心冲到了筑基后期。

“庚金……”

就在林徽末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团重物猛地扑到了他的脚面上,将他的脚盖得严严实实,竟让林徽末没能迈开步子。林徽末下意识低头,这一眼,生生让林徽末愣住了。

“这……这什么东西啊?!”

“喵呜~~”凄凄惨惨的一声叫唤,熟悉的音调中带着说不出的悲愤之意。

林徽末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榛子?!”

“喵!!”

“我的天。”林徽末蹲下-身,他看着脚边这团不明物,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也不怪林徽末如此,实在是此时的榛子与往日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纵是以着修士的好眼力,他猛一看,也没能看出来这是他娘的爱宠。

原本的榛子是这样的。

身为一只橘色的家猫,榛子的脸盘虽大,但不是那种胖得连五官都挤得看不出个数的痴肥。水汪汪的橙色-猫眼,粉嫩嫩的小鼻子,长长的白胡须,还有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橘色带白条的皮毛,哪怕它的体态过于丰腴能塞下寻常两只家猫,但本质上,榛子还是一只长相出挑的美胖猫。

然而此时盘踞在林徽末脚上的美胖猫却变了一个模样。

那穿在身上的湖蓝色齐胸……咳,应该是齐胸襦裙,脖子连同两只前腿上缠着的白色披帛,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头顶那揪起来的两撮硬是弄成飞仙髻……嗯,应该是飞仙髻的猫毛,还有擦在猫脸上的两团胭脂,谁能认出它的本形是一只胖胖的橘猫?

也不怪林徽末一脸愕然,硬是第一眼没有看出这是他娘的爱宠。

林徽末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不敢想象榛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才不算完!

只见到榛子“喵嗷”一声,抬起右前爪,刷地一下亮出了爪钩。

虽然榛子是当宠物养的,平日里最爱的是小鱼干小鱼干小鱼干,耗子麻雀之类的活物,前者是用来扑杀后来用来嬉闹,但从来不动口。也因此,榛子的爪钩是相当锋利,真要抓人,那也是一抓三道血痕。

然而,眼下榛子亮出来的爪钩,锋利依旧,只是不复原本的白色,而是变成了粉红色。

是的,榛子亮出来的爪钩变成了粉红色,倒不是因为爪钩里头勾到了血,而是有人在它的爪钩上仔仔细细涂满了红色,就如女子往指甲上涂上了豆蔻。

林徽末:“………………”

“我记得……”林徽末语气深沉地道:“榛子,你似乎是一只公猫。”

“喵嗷!!”榛子一爪子拍向林徽末的手背,猫眼中满是愤怒——什么貌似,它榛大爷就是一个雄性!

虽然榛子锋利的爪钩在碰到林徽末手背时已经变回了粉嫩嫩的肉垫,但拍在手背上不轻的力道让林徽末不由反省一下,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榛子。

林徽末伸手想要揉了揉榛子的毛脑袋,只是这个造型,硬是没能让他找到落手的地方。他默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榛子头顶的“发髻”。这要是放在平时,林徽末早就将榛子抱起来了,但眼下……林徽末觉得,对着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喵小姐”,他有些下不去手。

林徽末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去见见他娘。请安是一方面,榛子……他还是去探探口风吧。他记得,当年他娘就有些蠢蠢欲动想将他打扮成小姑娘,只是被他爹拦住了,没能成-功下手。真真那会儿也是,三岁之前反抗不能被打扮成小丫头,三岁后真真拼死反抗才使他娘收了手,如今更是提都不敢提,满满的黑历史。

万万没有想到,他娘竟丧心病狂……咳,将主意打到了榛子身上。

嘴角抽搐着,林徽末来到了林母居住的漪澜院正院。还没等走到院口,他就听到院中传来阵阵笑语声。

“青珩你不要动。”

“我没动。嘻,阿柔,好痒,你快一点。”

“知道啦。”

林徽末仰头想了想,他记得,他娘的闺名唤作青珩。

阮青珩。

林徽末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再走几步,院中的一切就收入眼底。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丹桂树浓密的绿叶,金色的阳光被揉碎了洒在地上。树影斑驳间,两个女子一坐一立。

坐着的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站着的红衣似火,艳丽逼人,正是林母和杨柔。此刻,杨柔正伸手勾着林母的下颌,眼眸低垂,一手执着笔,细细地在林母面上勾勒着什么。笔尖轻轻划过面庞,林母眉睫直颤,显然正痒得想笑。

正巧,红衣女子似乎也是大功告成了。她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林母的模样,嘴角噙着笑,连连道:“美极了,青珩果然本就倾国倾城,再加上这一笔,直接就颠倒众生了。”

“贫嘴。”林母嗔了杨柔一眼,眼波流转,美不胜收。而后她拿着一面菱花镜细细地照了照自己,而后轻轻抚了抚脸颊,有些迟疑地道:“会不会有些太过花哨……我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

“怎会。”杨柔伸手将林母不经意垂落到脸庞的发丝捋到耳后,“容姿端华,岂是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能够比拟的。”

林徽末:“………………”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总有一种心情复杂的感觉。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