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他好好读书,要他出人头地,要他光宗耀祖,要他进入凌烟阁。父亲的管教没有白费,宇文护自十七岁从帝大毕业后,在官场上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数年一次高升,一直做到现在的丞相。
他已位居人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现任的太尉和御史大夫都曾拜在他的座下,就是当今皇帝也是他的弟子。除了没有进凌烟阁,他也能算是功成名就,也可算是完成了父亲的心愿。
宇文护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心口疼的毛病也是越来越重,有时心会象刀绞般的疼。可是这四年来,他没有因此休息过。发作之时,都是口里塞着棉布挺过来的。现在帝国的叛乱终于得到了平息,他也可以乘这个机会休养一阵。
同乐为了让他静养,专门把西苑赐予他养病其间居住。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也稍稍体会了一下自己向往的生活。
不过说是修养其间不理朝事,但是内阁的所有决定和各州府的要件都会送一份到他的书房。他每天早上禁不住的就走向书房,去浏览一番这些文件,可能是几十年来的习惯驱使他去这样做。
今天他在内阁的决定上看到,平叛大月立首功的彪骑军将领杨素被提升到近卫军统领一职,杨素升迁倒是应该,他文武双全又立大功可当此重任。但是这个题名者又是杨坚。
杨坚可以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杨坚随着地位的不断提升私心越来越重。从十几年前杨坚任吏部尚书开始,他所选送内阁提拔之人大多是自己的亲朋故里。虽然这些都是有些本事的骁将能吏,可是仍由他这样下去,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自己现在还在,杨坚也会有所顾及,可要是自己隐退之后,谁又能对他起到制横。
高颖?高颖虽然刚正,但是他有一个缺点就是念旧。高颖和杨坚自幼同窗,进入官场以来也是交情甚深。独孤信?独孤信正直,但是杨坚是他的女婿。李穆?李穆公正,但是胆略稍欠。其余之人更是不堪与之相比,也许只有贺若弼?
贺若弼虽是武将,但是幼年也拜在他的座下。贺若弼骁勇善战,为人刚正不阿,现在又辞去近卫军统领一职,进入内阁任枢密院参议长。不论官品还是实权都可与杨坚相提并论,也许只有他才能对杨坚起到一些制横。
但贺若弼也有弱点,他的最大弱点就是骄傲,甚至目空一切。记得一次自己在府邸宴请故吏,席间大家谈起了当今的名将。有人说韩擒,有人说杨素,有人说史万岁,也有人说他贺若弼。
当大家争论不休之时,贺若弼忽然立身言道:“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当有人问他谁又是大将之时,他却傲视众人言道:“这就要诸君所择。”大家听了,都知道贺若弼是看不起那些名将,也许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才是这世间唯一的大将之材。
也许人无完人,谁都会有一些缺点,犯一些错误。就是自己自进入官场几十年来,一直小心谨慎,可到了还是说了不应当说的话。一次自己在微有醉意之时,居然当着众人说如果当初能放任突忽独立,帝国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接着又说祖制不改,帝国永无复兴之日。下面听到这话的人,皆面无人色,惶恐不安。自己酒醒之后也是自责不已,幸亏当日听得此言之人,都可算是自己的心腹,加之自己在朝中又有些权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护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心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他手捂着胸口,惨白的脸上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足足十余分钟,他才缓过劲儿来,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海棠,口里轻念着:“年轻真好。”
他又想起了上次视察帝大时,遇到的一个学子。他叫什么来着?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不过他才华横溢,青春年少,又带有一丝的孤傲,这是有才之士都带有的。他多象几十年前的自己,自己那时也象他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期望。也许下次找个机会再去一次,看着那些年轻志满的少年郎,自己也会变得年轻了不少。
宇文护缓过来,喝了一口茶。又随手的拿起了一份文件来看,这是第九军团的回归报告。南天竺的叛乱没有大月来得厉害,第九军团在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平叛成功。这份文件就是上表内阁回归日期的报告,按理九军团乘坐的南洋船队应该已经抵达福州,但是自己这里一直没有接到他们到达的报告。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那大洋之上变化莫测,要是万一……不对!不能有这种想法,他们只是在路上稍稍耽搁了几日罢了。
宇文护苦笑了一下,自己怎么会越来越变得胆小起来,经常会莫名其妙的为一些事情担忧。看来自己真的老了,老到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幸亏现在帝国的叛乱已经全部平息,自己只要安稳地度过这两年就好,以后不用在为这些烦人的事情操心。
宇文护站起身来,走出书房。他走到了庭院中盛开的海棠树下,用手去轻接被风抚落的花瓣。在这片片的海棠落叶中,安详享受着平静。
正当他沉醉在这平和安静的世界中,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向他这里走来。不是一个人的脚步,是很多人一起走动发出的脚步声。宇文护睁开了闭着的眼,向脚步声响起的地方望去。他先看到了杨坚,然后是高颖,接着是贺若弼,后面还有李穆、独孤信、刘昉、卢贲、王宜等的身影不断的出现,整整十一个内阁成员都看见了。
宇文护的心又一阵痛楚,杨坚上前扶住住了他。宇文护抬头看,杨坚面色如常,高颖眉头紧皱,贺若弼激愤,独孤信苍老无奈,李穆等人悲愤。宇文护一把推开杨坚,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显出软弱。他是首辅,在重臣面前怎么能惊惶失措?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来吧,不管什么事我都将勇敢的面对。
“昭玄,你说什么事?”宇文护质问高颖。
“老大人,请您还是回屋,再容学生禀报。”高颖面带担忧的看着宇文护说。
“不用了,你说吧。”
“是。内阁在一个小时前接到了两份报告。”高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宇文护,见老大人不动声色的站着,虽然面目已有点变白,但是神情还是象以往那样坚毅,又轻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