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袋子中取出两个杯子,一边问道。
“老夫是军人出身,什么食物都吃,也都吃过。这马奶,想当年,老夫在军校的时候就喝过。”特安达捋着胡须说道。
“我忘记你也曾在帝国军校读过书。”张锐一拍额头,似乎恍然大悟。其实他早就知道特安达在帝国军校读过书,突忽独立前,是新罗州柳定郡的郡卫,也是汉帝国的朝廷官员。之前不提,是怕说出来,有讥讽对方是叛徒的意思。
“来,元帅,请喝马奶。”张锐用双手递过杯子。
“多谢!”特安达也不推辞,接过来后一饮而尽,丝毫不怀疑张锐是否在其中下了毒。喝完之后,特安达把杯子放在桌上,仍用一只手捋着长须,用朋友间聊天的口气说道:“张锐,老夫想问你几件事。”
“请说,只要我知道的,据实回答。”张锐也干完杯中的马奶,回答道。
“我问你,792年乌河城堡之役,多伊利真的逃跑了吗?你们是如何抓住他的?”多伊利因被定为临阵逃脱之罪满门抄斩,特安达当时救不下他的家人,但一直不相信多伊利是贪生怕死之徒,故此两年来始终不能忘怀,现在有机会,便直接问了出来。
“不是,多伊利元帅没有逃跑,他是被云冈族的头人路西绑架出城的。”这本是机密之事,按理不能透露给敌人知道。不过张锐认为,突忽的灭亡不过是朝夕之事,所以此事没有必要再保密,特别对特安达,这个已经注定失败的人再保守秘密,所以十分爽快地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可恶的路西!”了解了真相的特安达拍案而起,脸也因气愤涨得通红。原来事情都是路西一手搞出出来的,后来汗王又信了他的证词,下决心杀掉多伊利的全家。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被小人给毁了。特安达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放能解心头之恨。
特安达的怒气稍稍平定后,坐下来继续问道:“我的老对手—韩擒为何离去?”
张锐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本是我军的机密,应当严格保密。不过元帅既然问起,我不能食言回避。统帅年老体衰,又长年在西部为战事操劳,所以积劳成疾。本来他想坚持到战事结束,无奈体力不支,终是坚持不下去。元帅,你可能不知道,去年,他老人家就昏迷过七八次。最长的一次,昏迷了一周。考虑到战局不能因个人的原因耽误,他老人家才向陛下请辞。”
特安达丝毫没有怀疑张锐的话有假,既像是叹息韩擒,也像是在叹息自己,说道:“唉!年纪大了,身子骨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张锐也陪着他一同叹息:“是啊,辛辛苦苦十年,在最后时刻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做部属也为他感到遗憾和惋惜。”
特安达又紧盯着张锐看了看,说道:“听说你在白堡的时候身上又添数十处伤疤?”
张锐听到此话,用手猛拍大腿,道:“奶奶地,哈山如果晚下令撤退两三个小时,我的小命真的就丢在白堡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说起来这个哈山,在度信州、在白堡都把我逼到绝路上,也算是我克星。”
特安达呵呵地笑道:“能把你逼到绝境,还真不容易。”
张锐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叹道:“哈山,是一员良将,如果在平时,我一定要与他结交。只可惜,他战死在施罗城下,这个愿望今生不能实现了。”
特安达在心里赞道,疯虎真是性情中人。遇到值得尊敬的人,即使对方是敌人,也绝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大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哈山有此知音,死而无憾。
“元帅,我能问几个问题吗?”张锐见特安达没有再提问,也开始发问。
“请讲,只要是我知道的,也会据实回答。”
“我就一直没有搞清楚,你们为何要处死迪西?他虽然在战场上与我结为兄弟,可是并无反叛之意。”
“这……”这话问到特安达的心坎上。他早就将迪西的死因了解得很清楚,他也对汗王草率偏激的处理耿耿于怀。可是在敌人面前也不能对明说,是阿巴开想找替死鬼顶罪和阿巴亥昏庸才导致的迪西之死。
“要是元帅觉得不方便回答,权当我没有问过。”张锐像是看出他有难言之隐,善解人意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特安达心想,刚才既然张锐都据实回答了问题,我自然不能输给他。于是用比较隐讳的言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锐听罢后,摇头说道:“迪西死得真冤。如果不是高照山在前线,这事本不应该发生。”
“唉,是啊,要是德公在,哪能出这样的事情。”特安达叹了口气,颇为惋惜。
“这事也可以这样解释,上天—也可以说是佛祖在冥冥中自有安排。如果不是迪西冤死,达须和利西人就不会反。如果利西人不反,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取得草原。我们拿不下草原,也就无法顺利夺得西海州和全歼多伊利的十万大军。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可能我们双方现在还是势均力敌。”
张锐一大段的假设,让特安达听得入神。心想,说不定这一切,真的是佛祖的安排。难道佛祖觉得突忽不应该独立?要不然,为什么诸多事情,都这么凑巧。
特安达还在沉思,张锐又像聊家常般问道:“德公一向身体可好?”
“好,好。他的身子一直无恙。”特安达惊醒过来,连声回答。
“算算,我们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见面了。老朋友多年不见,越发的想念。”
特安达面露微笑,说道:“德公,也经常与我提起你。”
张锐感兴趣地问道:“哦?提起我什么事儿。是不是讲我的坏话?”
“他说你上学那会儿,在寝室里年龄最小,却最喜欢整人。曾经有一次把青蛙放到他的被子中,哈哈……”特安达说着忍不住放声大笑。
张锐也笑了起来,说道:“他肯定没有对你说过,我为什么要放青蛙到他的床上。”
特安达边笑,边问:“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先在我的鞋里放了一只死蟑螂。你不知道,冷不丁把我吓得大叫起来。他和同寝室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我从来信奉有仇必报的信条,所以就回敬了他一只青蛙。我对他还算客气,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会放一堆死苍蝇进去,恶心他三天吃不下饭。”
“哈哈……”特安达笑出来,这是他近一年来,最开怀的一次大笑。他没有想到,一项沉稳的德公阿巴贡也会有恶作剧的时候。
笑够之后,他心里又无比伤感。从张锐的言谈中,他认为自己对张锐有了一个客观的认识,其实他并非是个冷血动物,他非常健谈,又很豪爽。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很有可能会与之结为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