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我欲春风 山中君 382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常典戏好之余, 医术也确实了得,碧儿原本已然是双眼紧闭气若游丝,常典一番针炙之后再化开一颗丸药,碧儿的眼?睛睁开了。

  虽还说不了话, 但眼神是清醒的。

  一条命算是救了回来。

  文公度一案的真相原就让皇帝十分震怒, 再出了唐永年?的事, 皇帝下令严查整个鸿胪寺。

  大雍向来优待文臣, 讲究刑不上?大夫,“查”与“严查”大有不同,不到三天,鸿胪寺司库招供出一件事情。

  就在贡品失窃的前几天晚上?,文公度曾邀司库与唐永年?两人饮酒。

  文公度一向对下属颇为厚待, 彼此都算稔熟。

  那日天色阴寒,饮酒之处选在了一家温泉酒馆。

  泡温泉自然要脱衣裳,包括一直带在身上?的钥匙。

  ——也就是?说, 那一晚三把钥匙曾经一起离开过三人身上?。

  但文公度年?事已高?,温泉有助于酒性发散, 以文公度的年?纪根本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司库道:“下官当时也劝了, 但文大人说小饮几杯不妨事,唐大人也说别坏了文大人的兴致,下官便不敢再多说了。”

  徐笃之提审唐永年?。

  唐永年?刚入狱的时候疯狂挣扎,一时要面见圣上?,一时要见唐久安,一时大声喊冤,没有片刻安静。

  但发生怎么?折腾都没用之后, 他?开始沉默,在牢中一言不发。

  此时面对徐笃之的问讯, 他?只垂着头,恍若未闻。

  “唐大人是?不是?觉得人命在身,必死无疑,多言无益?”

  徐笃之座后有一扇屏风,姜玺从屏风后走出来。

  “若是?你肯说,孤保你不死。”

  唐永年?抬头。

  姜玺叹了口气:“你好歹是?唐久安的父亲,她面上?虽然不说,孤也知道她心里?面不想看着你死。所以特地关?照徐大人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戴罪立功,孤可以回去奏请父皇网开一面,饶你性命。”

  唐永年?:“……殿下口说无凭。”

  “唐大人觉得自己还有资格讨价还价?”姜玺道,“不说,是?择日问斩,说了,便有可能活。看唐大人怎么?选了。”

  唐永年?沉默半晌,开口道:“那日确实是?文大人执意要去泡温泉,而且,我那把钥匙放在荷包最里?面,虚缠着一根线,但那日泡完温泉出来穿回衣物时,钥匙上?的线没有了。”

  屏风后,唐久安摸了摸下巴。

  ——也就是?说,是?文公度把他?们带去温泉,然后对他?们的钥匙动了手脚?

  “所以这?一切都是?文公度安排的?”

  徐笃之命人将唐永年?押回大牢,唐久安走了出来。

  姜玺也皱眉:“他?不仅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假药挣声名富贵,还包办了此事的前后头尾?”

  “用假药倒罢了,盗贡品之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身死魂消,以文公度的谨慎深沉,不会去冒这?天大的风险。”

  徐笃之跟着虞芳菲唤文公度一声姑父,两家常有走动,对文公度的了解比姜玺与唐久安更深。

  “更何况盗出那顶神龙冠之后,还要改头换面嫁祸给殿下,此举对文公度全无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可惜文公度已经死了,虞娴也死了,这?谜团已经是?死无对证。

  “倒不全是?,”唐久安道,“殿下还记得那群黑衣人吗?若他?们跟在虞姑姑身边并非敲诈勒索,而是?另有图谋呢?”

  姜玺猛地抬头:“——当初在小巷伏击你的人也是?黑衣蒙面!”

  唐久安自己都快忘了那一茬。

  姜玺:“若那群黑衣人真是?幕后黑手,他?们先是?伏击你,然后嫁祸我——”

  “不,他?们是?先嫁祸给你,然后才伏击我的,虞姑姑不止一回让我离开京城……”唐久安脑子快要转出火星子,感?觉隐隐约约要摸到点什?么?。

  “徐笃之,把迦南使团入京之后的邸报全拿过来!”

  姜玺一声喝令。

  徐笃之立刻照办,姜玺闷头翻找。

  唐久安问他?要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姜玺的语气有点急切,“但这?里?面一定有线索,无论背后的人是?谁,花这?么?大功夫做这?个局,所谋一定不小。”

  徐笃之深为同意:“有人在针对殿下,针对关?家。”

  “不……”姜玺喃喃,“不止是?我,不止是?关?家。”

  迦南使团入京之后,黑衣人找到文公度偷取贡品,神龙冠改为翠冠,被?送到姜玺面前。

  贡品失窃案震动京城,百姓与迦南人势同水火,面馆出了命案。

  唐久安在前往面馆时被?黑衣人伏击,显然是?为阻止她干涉那桩命案。

  大朝会上?翠冠被?迦南公主认出来,姜玺下狱,文公度随后自尽。

  民怨沸腾,一时难平,关?家打算离开京城,同时关?山被?刺杀。

  幕后之人的目标很明确,杀死关?山,扳倒姜玺。

  京中有不少人盼着关?家倒台,权势必将重新洗牌,但那几家只能算是?趁火打劫,做不出这?种局面。

  这?里?面,迦南使团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谁能与迦南王族那对姐弟暗通款曲?

  谁能说动文公度甘冒奇险?

  此人既然能过河拆桥弄死文公度,为何不连虞娴一并灭口,反而要派黑衣人跟着?

  唐久安说不上?来,但她有一种非常冰冷税利的直觉。

  “徐哥哥,让五城兵马司严加巡防,四?处城门的盘查也要加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人可疑之人。”

  唐久安喃喃,“我也觉得这?京城好像要出大事。”

  徐笃之答应,请示过姜玺之后,向五城兵马司代传太子令。

  姜玺埋头翻邸报及关?防文书。

  雪片般的邸报一份份往后翻,越往后时间越近。

  最后翻到最近送来的一封文书,三殿下使命已完,正在回程路上?,不日便要进京。

  姜玺将那封文书抽出来,算了算日期,姜珏回京,就在这?两日。

  “三殿下要回来了?”唐久安惊喜,“三殿下的脑子十?分好使,他?回来了定然能帮我们把黑衣人揪出来。”

  姜玺却没有答话,盯着那份文书,久久不语。

  唐久安:“……殿下?”

  “唐久安,”姜玺的声音沙哑,“迦南使团入京,在鸿胪寺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三殿下。”当时大家都在西山,还是?姜珏把使团送过去的。

  “知道我每年?必为母妃挑选生辰礼物,猜到我会去何处挑选,以及什?么?样的礼物一定能入我的眼?,这?样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很了解你的人。”

  “能看破文公度的伪君子表相,牵引出文公度心中的贪念,让文公度甘冒大险的人,会是?谁?”

  “必然是?聪明绝顶的人。”

  姜玺艰难地道:“你觉得这?人是?谁?”

  “你觉得是?三殿下?”

  唐久安有点不解,“不,不可能是?三殿下,要看穿文公度的真面目,必然得知道文公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谁能猜到一代文豪居然是?靠妻女代笔而来的?”

  “他?知道。”

  姜玺捏在手里?的文书微微颤抖,但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仿佛重了就会打破些?层迷梦似的。

  “虞娴与柳皇后,是?闺中密友。”

  如果他?找到虞娴,与虞娴一起设下针对文公度的陷阱,随后又念在柳皇后面上?,放虞娴一条生路。

  这?一切便解释得通。

  “可他?如何说服文公度?”唐久安道,“他?是?个半废之人,难道文公度会觉得他?能取代殿下成为太子?”

  “对,不可能,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三哥,当初他?是?为了救我才跌落寒潭的,我不该这?么?想……我是?急糊涂了。我一定会把那人找出来!”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姜玺的声音无比坚定。

  唐久安转身向外走去。

  徐笃之问:“去哪儿?”

  “去南城门!”

  唐久安头也不回地答,“反正三殿下这?两日就要回来了,我这?就去城门口守着,问个清楚明白!”

  “我也去。”

  姜玺随后跟上?,追上?唐久安。

  两人才出京兆府门,就听见了鼓声。

  城中晨钟暮鼓,在安宁繁华的平京城,鼓声只是?用来报时的,悠远宏亮。

  但这?一次的鼓声密集如雨,一声比一声急。

  街面上?的百姓都有些?茫然,不知今日敲鼓的是?不是?喝多了酒,明明还没到黄昏就敲起了鼓,还敲得这?样急。

  唐久安却是?悚然一惊。

  这?是?她在北疆听惯了的鼓声。

  战鼓!

  鼓声是?从南面方向传来的。

  “让开!让开!”

  一名传令兵挥鞭赶开人群,快马飞奔而至,在京兆府门前滚鞍落地。

  “有叛军围攻南城门,求大人速速增援!”

  徐笃之大惊。

  自从他?在姜玺受鞭之时出了头,京兆府尹便不大管事,京城里?的大小事务皆落到了徐笃之一人身上?。

  城中所囤兵马有限,除了宫中禁卫,就是?五城兵马司。

  从南城门到兵马司衙门更远,信使求援不及,徐笃之立即喝命暂且先从东西二门调集人手,然后急命人入宫飞报。

  “不可,四?门守卫,一处也不能动。”

  唐久安道,“叛军来得无声无息,竟然攻到眼?皮底下才让人发现?,绝不可能只攻一处城门。”

  姜玺点头,让徐笃之居中调度,他?带着随行的率卫先与唐久安去南城门。

  信使带路,一路上?把情形告诉二人。

  就在他?们接到严查的命令不久,一行人马出现?,手中持的是?送行使回京的文牒。

  以往一般看见文牒就会放行,但守卫才得了命令,因不见送行使姜珏本人,便将人马拦下了,让他?们请姜珏出来。

  于是?他?们掉转马头,说姜珏就在后面,待请来再一同入城。

  守卫们都知道姜珏不良于行,落后一些?原也正常,并没有很当一回事。

  但当马蹄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守卫们惊呆了。

  没有姜珏,只有遮天蔽日的烟尘,来的不知有多少人马。

  守卫们急忙关?城门。

  唐久安心往下沉。

  太平无事之日,城门镇守之人不过百十?号,根本不可能挡住突如其?来的叛军。

  唯一指望就是?平京的城门城墙足够坚固,高?不可逾。

  还未到城门之际,在密集战鼓声中,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姜玺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像闷雷,大地都在震动。

  “攻城车。”

  唐久安沉声道,“居然连这?东西都准备了。”

  平京城已经安定了百多年?,城门每隔几年?都会重新刷漆补铜钉,看上?去庄严气派,在每一个第一次入京的人心中留下巍峨的印象。

  此时华贵的城门在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中不住颤栗。

  “先召集百姓用重物抵住城门,青壮者?随我上?城门!石头、开水、滚油热汤,有什?么?拿什?么?!”

  有一种人仿佛天生能成为别人的方向,唐久安就是?如此。

  突逢巨变,百姓慌乱,守卫独力难支,城门眼?看告破,此时所有人都得了主心骨,有了奔头。

  姜玺看着唐久安冲向城头的背影,生出一个清晰的感?觉。

  ——她天生属于战场。

  她好像熟悉战场的每一缕风,每一片声音,只要她踏入,任何战场都会变成她的主场。

  城墙下除了攻城车,还架起了登城梯。

  城墙上?的守卫顾此失彼,最大的倚仗是?这?千年?来从未倒塌过的城墙,坚固雄伟如山,要两架登城梯才有拼接着往上?爬。

  唐久安在兵部待的那一年?实为关?山有心为之的历练,那一年?的时间让她对大雍各州府的兵规建制都了然于胸。

  此时一看城下的旗帜服色与战法,可以推断出叛军并非来自一处,最少是?七八处的军队交织在一起。

  随着百姓们扛锅提桶的加入,底下已经爬到一半的叛军被?砸下去大半。

  但守卫的武器也即将告罄,守将惶急前来禀告。

  “再撑一炷香。”唐久安声音稳定,“援军在路上?了。”

  姜玺道:“孤在此坐镇,诸位劳苦功高?,每人各升一阶。”

  众人心中大定,勇气备增。

  姜玺低声问唐久安:“怎么?办?”

  京城骤逢战事,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谁也不能确定。

  “咱们这?边是?说不准了,唯有先给他?们那边送点小礼物。”

  姜玺明白了唐久安的意思,和唐久安一起拿起弓箭。

  两人一起取箭,张弓,动作如出一辙,对准叛军中军大旗。

  那里?有一名银甲将军,身骑白马,头盔面甲森严,看不清面目,但身处中枢,令旗皆自他?而出。

  唐久安的弓弦一响,箭矢如流星般向那人坠去。

  中军将旗是?重中之重,盾牌立刻在周围竖起。

  但那一支箭只是?唐久安的声东击西,接连三支连珠箭立即射出,每一支命中的都是?将旗。

  巨大旗帜轰然倒下。

  中军失旗,大为不吉。

  城下的攻势为之一缓。

  旗帜的倒下牵去了太多人的心神,盾牌阵有了漏洞。

  唐久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再次张弓。

  姜玺的箭从另一个方向射出。

  但目标是?同一个。

  两支箭,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射向那位银甲将军。

  那人身边突然出现?一名黑衣蒙面人,一剑拍飞唐久安的箭。

  但他?显然没有想到同时还会有另外一支箭射来。

  想拦已是?不及,箭尖只能将箭尖方向拔得微偏。

  “叮”一直,箭尖直中银盔,马背上?的骑士晃了晃,头盔掉下来。

  城门上?,唐久安与姜玺早已经再度张弓,箭尖对准的方向,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清雅俊秀,温文如玉。

  是?姜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