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忘了在哪家茶楼听?来的?, ”姜玺面色不改,“说父皇年少时候以化名进入太学,与先皇后一见钟情,故事好生曲折动人。”
“朕问你为何会知道玉扬这个名字!”
“说书的?编的?呗, 是玉扬还是杨玉?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贤君主易服入书舍’在京城不下数十个话本子, 父皇的化名怕是有上百个了。”
皇帝将?信将?疑, 终于不似前般暴怒。
姜玺岔开话题,求皇帝赐婚。
皇帝愕然:“赐谁?唐久安?”
姜玺面上发红,语气坚决:“正是。”
皇帝拂袖:“你求的?不算,让唐久安来。”
姜玺心说唐久安若是肯,我还用求这赐婚吗?早上门提亲了。
唐久安早把话说明了, 若是当?了太子妃,她就更摘不了自己的?姓氏,唐永年会?永远扒在她身上, 风风光光当?未来国丈。
唐久安绝不允许。
姜玺离开御书房,来找关月。
关月表面上被禁足, 实?际上出入自由, 只是不动用贵妃仪仗,免得?外头的?人知道?是贵妃出行。
关月刚从国公府看望了老?夫人回来。
“陛下说要磨练你的?心性,所以?必须禁我的?足,却逼急了你外祖母!”关月恨恨,“这劳什子贵妃不当?也罢,若是当?初嫁入旁的?人家,哪里会?遭这种?罪?”
她把姜玺搂过来仔细打量, 眼中渐渐含泪,“瘦了, 也黑了,我的?玺儿受苦了。”
姜玺把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又陪她吃了饭,临走的?时候想起来问道?:“母妃可听?过‘玉扬’这个名字?”
“玉扬?”关月思索一阵,摇头,“不曾听?过。”
回东宫的?时候,姜玺经过御池。
池水波光粼粼,水底掩盖着某个深为皇帝所忌讳的?秘密。
姜玺忽然解下衣袍,脱下靴子,在宫人惊讶的?视线里走向?那块他压着铜钱的?石头。
*
桂枝巷,唐久安一踏进院门,就看见了正在扫地的?陆平。
“小陆儿你怎么来了?”
“早说了你到哪里我到哪里。”陆平道?,“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薛小娥端着饭菜走出来,板着脸:“回来做什么?回京了也没有着过一天家,看也不看一眼。”
唐久安打叠起精神,准备好好哄一哄。
“这都是我家殿下之过!”
身后传来张伯远的?声音。
唐久安回身,就见张伯远领着长长的?宫人队伍,老?远就抱拳作揖,走进院来,向?薛小娥连连行礼:“我家殿下身蒙不白之冤,暗中急召唐将?军赴京相助。因事关案情,殿下特嘱唐将?军不得?声张,不能为他人察觉,所以?唐将?军才?如此?。”
说着,一声令下:“将?殿下向?薛大娘赔罪的?礼物呈上来!”
每个宫人手里皆捧着礼盒,鱼贯上前。
每献一道?礼,宫人便?躬身行礼:“殿下给薛大娘赔罪。”
这阵仗让薛小娥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唐久安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不用她来哄了。
这动静太惊人,巷里巷外的?邻里街坊都来看热闹。
礼物献到最后一份时,姜玺在巷外下了马车,急步入内,行叩拜大礼:“大娘受我一礼。”
“……”
他的?“大”字甚轻而?“娘”字甚重,唐久安怀疑他在偷偷喊娘。
薛小娥早被这一跪吓了一跳,慌忙去扶,扶不起来,又慌乱去跪。
好一团兵荒马乱。
等到大家都坐定,薛小娥早连“生气”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忙忙地请大家入座吃饭。
姜玺哄人的?本事乃是从关月和关老?夫人身上练出来的?,一顿功夫把薛小娥哄得?服服帖帖。
虽然姜玺一直满脸带笑,但唐久安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心事。
于是在饭罢之后,唐久安借口请姜玺到房中喝茶。
姜玺关上房门,掏出那枚铜钱。
唐久安:“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姜玺低声:“父皇不是玉扬,玉扬另有其人。”
“……”唐久安呆住。
所以?这上面是柳皇后和别人的?山盟海誓?
姜玺又道?:“父皇也知道?此?人,怕是也知道?此?事。”
唐久安:“……”
所以?柳皇后与别人有奸情,这奸情还被皇帝知道?了?
“我那时小,记不清当?时情形,只知道?柳皇后是急病而?死。今日我问了问母妃,母妃竟也不知详情,因为父皇当?时过于心痛,凡有提及柳皇后者必斩,阖宫谁也不敢多提一句。现在看来,柳皇后恐怕不是善终。”
“……”唐久安的?声音也有点发紧,“所以?陛下因此?迁怒三殿下,冷落了这么多年?”
“恐怕是的?。三哥生得?极为肖母,父皇见一次便?想起柳皇后一次。”
姜玺声音低沉,“我从前以?为父皇是因见到三哥想起柳皇后便?伤心,可见对柳皇后用情极深,那么多见见三哥,一定会?慢慢心生怜惜。可如果这里头是这个原因……”
唐久安喃喃:“那么他见三殿下一次,便?想起此?事。”
不将?姜珏流放在外,已?经是皇帝极大的?忍耐。
姜玺喃喃:“我还一直把三哥往父皇面前队,想把东宫之位还给三哥……这下怎么办?”
唐久安:“殿下当?太子也不错。”
姜玺生平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
“当?初在面馆,殿下为平息民意可以?挨上那么多鞭,臣当?时便?觉得?,殿下未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唐久安补充,“徐哥哥也这么觉得?。”
外头忽然有人叩门,是赵贺。
赵贺显然是急奔而?来,喘息还未定,看见唐久安,略有一丝犹豫。
姜玺直命:“说。”
“碧儿那个丫头快要不行了。”
唐久安这才?知道?姜玺往唐家安插了人。
碧儿不负所望,进入唐家后努力搅风搅雨,力图使唐家家宅不宁。
但文惠娘人如其名,当?真贤惠,不怒不妒,还提议让唐永年把碧儿收房。
唐永年欣然同意。
眼看就要成为碧姨娘,碧儿却生病了。
起初也没当?一回事,只不过觉得?身子倦怠些,睡睡就好了。
后来越睡精神越差,竟渐渐起不了床。
这几日连水米都难以?下咽,大夫几番上门,皆是药石无效。
唐久安忽然想起了虞芳菲。
虞芳菲之前也是如此?,不时便?困倦无力。
“我去看看。”唐久安道?。
姜玺已?经准备让赵贺厚待碧儿的?家人,闻名连忙跟上。
唐久安先去户部找虞芳菲。
结果扑了个通,同僚说虞芳菲告假了。
虞芳菲向?来要强,若不是实?在支撑不住断不会?告假,唐久安一颗心悬了起来。
待到徐家,见徐笃之大白天也未上值,顿时更惊:“虞姐姐怎么了?”
徐笃之还未及回答,唐久安便?听?到内室传来丫环仆妇的?忙乱之声。
唐久安心急如焚,闯进内室,只见虞芳菲正在俯身呕吐,身边的?丫环仆妇围了一大堆,端盆的?端盆,拿水的?拿水,抚背的?抚背,忙作一团。
虞芳菲抬起头来,面色惨白,两?眼通红,一脸了无生趣之相:“……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然后才?看到唐久安,“小安,来,我告诉你,以?后可千万莫要孩子!”
“!”唐久安,“……孩子?”
“怀孕真的?太难受了……”虞芳菲一语未了,又作起呕来。
唐久安:“……”
差点给吓死。
虞芳菲是头胎,头三个月里正是孕吐最厉害之时,虞芳菲又比旁人更厉害一些,基本上就是吃了吐,吐了吃,什么也干不了。
她原是一直没有身孕,所以?找文惠娘调理。
结果调理没多久,身孕没怀上,人倒总是困倦起来,总是想睡觉。
起初是以?为公务太过繁忙之故,文惠娘也说人要调养,睡眠乃是第一要务。
后来停了药,人倒渐渐好起来。
前两?个月月信未至,竟是有了身孕。
“也不知是我身体不合,还是你文姨的?药当?真有问题。”虞芳菲最后道?。
唐久安冷笑:“是不是有问题,很快就知道?了。”
*
这是唐久安十三岁离家之时头一回唐家。
唐家的?老?仆人已?经认不出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便?是自家的?大小姐。
与唐久安同来的?是姜玺与徐笃之。
两?人身后,一队是东宫率卫,一队是京兆府衙役。
尤其是东宫率卫,陆平站在首位,执仗森严,铠甲生寒。
家人慌忙去请主人。
片时文惠娘带着唐淑婉出来行礼:“家中现有病人,处处忙乱,未及迎接,还请殿下恕罪,徐大人恕罪。”
她含着一丝欣慰的?泪光望向?唐久安:“孩子,你爹爹今日奉召入宫去了,若是他知道?你回来,不知该有多高兴。”
唐淑婉随着文惠娘一起行礼,望向?徐笃之时双目盈盈,低低唤了一声“徐哥哥”。
唐久安忽然道?:“妹妹是不是喜欢徐哥哥?”
唐淑婉看了徐笃之一眼:“徐哥哥才?高五斗,谁不喜欢?”
“若是虞姐姐死了,徐哥哥要续弦,你便?是排在头一个,是不是?”
唐淑婉脸上变了变色:“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丫环碧儿之兄状告鸿胪寺少卿之妻文氏投毒陷害其妹,京兆府已?经受了状纸。”徐笃之道?,“来人,将?碧儿一应所用药汤、药渣、药具送入宫中交给太医局验查。”
唐淑婉惊道?:“徐哥哥,我娘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是诬告!”
徐笃之:“若是诬告,本官定会?还被白清白。”
唐淑婉还要再说,文惠娘柔声道?:“婉儿莫为为难你徐哥哥,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跟着命下人们带路,让衙役去取证物。
自己牵着女儿的?手,躬身让路。
唐淑婉只见母亲脸上温和镇定,但牵着的?手却是微微颤抖,还沁出了冷汗。
文惠娘还能开口微笑:“久安,你多年未回了,要不要回房看看?你的?屋子还在,日日我都命人打扫的?,今夜便?在家里歇下吧,等你父亲回来,他定然十分?高兴。”
姜玺一直笼手在袖,此?时才?来了兴趣:“屋子在哪儿?我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