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我欲春风 山中君 3128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63章

  唐久安点头:“臣暗中随行。”

  “你别去。”姜玺道, “对付文家那些黑衣人我另有安排,文?夫人一介女流,总不能?拿我怎么样。”

  唐久安想了想:“殿上?,您是怕臣坏了您的计划不让臣去, 还是单纯担心臣的安危, 不想臣去?”

  “……”姜玺, “有区别吗?”

  “自然。若是怕臣坏事, 臣自当领命,若是担心臣,那大可不必。”

  姜玺顿了顿:“我是为三哥。”

  “?”

  “那对迦南姐弟不是好对付的,三哥为显诚意?,要?将两人一路送到边境, 他身子本就不好,全是因为我才吃这样的苦。你们两个,不能?总是为我受苦。”

  姜玺望着唐久安, 神?情里?有隐忍,有痛楚, 还有一种?近乎辛酸的温柔。

  “唐久安, 我知道你是因为三哥才来的,那么,请为三哥保重自己。这里?的事我会看着办,你回北疆去吧。”

  唐久安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姜玺脸上?。

  “臣……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但她不会听。

  听了不是白来了吗?

  每个地?方都有一些阳光照不到的暗处,绍川也有绍川的得意?楼。

  赵贺奉姜玺之命,借着乞儿的关系网, 很快找到了当地?的地?头?蛇。

  昨夜文?家人虽然最后都被黑衣人赶出来了,但已经?把里?头?闹得一团狼藉, 地?头?蛇再?带着人去纠缠黑衣人。

  黑衣人腾不出手,最后只有一人护送文?夫人。

  这边文?夫人一出门?,消息就送到姜玺处。

  姜玺带着关若飞和赵贺赴约。

  老君庙外,与文?夫人狭路相逢。

  文?夫人尚在孝期,仍是一身孝服,她打量姜玺身后的关若飞与赵贺:“殿下并非一人。”

  姜玺看着文?夫人身后的黑衣人:“夫人亦非一人。”

  文?夫人冷声:“看来殿下不是诚心想要?真相。”

  “我无所谓的。”姜玺懒洋洋道,“反正令媛愿意?给夫人顶罪,她已经?承认是她在文?大人饭菜中下毒,对了,她还说文?大人的诗都是她和夫人写?的。我看她脑子真是糊涂了,说话行事具是荒谬至极,文?大人盛名满天下,何需借由两个女子之手写?诗——”

  “他就是!”文?夫人脸色越听越难听,最终尖声,“文?公度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罪该万死!死一万遍!”

  姜玺冷哼:“没想到连你也疯了。”

  文?夫人一把抓住姜玺的手腕:“跟我进来!”

  黑衣人试图阻止她:“夫人,他并未按约,还带了其它人——”

  “你不也是‘其它人’?!”仿佛是被戳到了痛处,文?夫人多?年的愤怒一起喷发,平时的柔弱无力荡然无存,“我和他进去,你们谁也不要?过来!”

  张伯远的目中微有感慨。

  当初,他还是个初入太学的少年生徒,看着太学中最为意?气风发的那几位师兄师姐充满艳羡与仰慕时,文?夫人便是这样阳光爽直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不是文?夫人。

  她是虞娴。

  出身书香门?第、以博闻强记超群绝伦,与柳皇后相交甚密,被无数人暗暗仰慕的虞娴。

  自从嫁给文?公度,她便像是转了性?子,换了一个人。

  熟悉她的人都说她终于长?大懂事了,知道要?做一个贤妻良母。

  她变得贞静,变是贤良,变得温柔,变是苍白,变得虚弱,变得……不再?像虞娴。

  她最终成为了文?夫人,仿佛是文?公度身边一抹淡白的影子。

  但此刻,张伯远却好像重新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虞娴。

  *

  文?夫人把姜玺拉进老君庙,脚步不停,一直来到后院。

  庙内已经?年久失修,院中杂草丛生,院墙也塌了一半。

  老君庙建在半山,院外便是山崖。

  “殿下既然如此相信文?公度,为何还要?来见我?何不将臻儿带去京城交差,洗清你的罪名?”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多?少怒气,只有一种?锐利的冷静。

  “因为我知道下毒的人不是她。”姜玺道,“我为真相而来,还请夫人赐教?。”

  文?夫人慢慢松开了他。

  “我和臻儿说的话,会有人相信吗?名满天下的文?豪,每一篇诗文?皆是出自妻女之手,他贪得无厌,不断逼讨诗篇,先是逼我,然后逼臻儿,我们写?不出来,言儿。”

  文?夫人眼角有泪光,“殿下,你会信吗?”

  姜玺想起了文?德言当日被迦南人绑架时的反应。

  “文?大人……他若真是如此,您为何当初要?嫁给他?”

  文?夫人满脸嘲讽:“是我眼瞎。”

  十七八岁的少女,仰慕成熟男子的稳重。

  文?公度当时是讲经?博士,于经?学甚是擅长?,而虞娴热烈散漫,不愿死记硬抠,经?书一直考得不好。

  她私下向文?公度请教?,文?公度不厌其烦,认真仔细,将许多?个午后辰光都用来指点虞娴。

  少女的心动来得剧烈又澎湃,他在她眼里?无一处不好,温柔,体贴,充满耐心,而且,什么都懂。

  她不顾家中的反对,一心孤行,终于嫁给了他。

  婚后文?公度对她尚还过得去,在她生下文?德言之后也算是照顾周到,还总是鼓励她莫要?一心只顾着孩子,诗文?常须磨练,莫要?浪费一身才华。

  她十分感动。

  许多?姐妹嫁人之后只顾相夫教?子,她的丈夫却鼓励她写?诗。

  后来她才知道,她闲时写?的诗,每一篇都会出现在外面的诗会上?。

  她带着一个幼儿,难得出门?,还是景和有一日上?门?拜访,无意?间谈起文?公度的新诗与她的诗风相近。

  她当时听到只是笑,以为自己发现了丈夫的秘密——原来老成持重的文?公度也有厌烦席间应酬的时候,居然拿妻子的诗去充数。

  等到文?公度名声渐涨,刊印诗集,她无意?中翻到,才发现上?面每一首诗都是她写?的。

  但诗集落款却是文?公度的名字。

  她不敢相信,跑去质问文?公度。

  文?公度并不慌乱,淡淡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的诗只在闺中也是白白浪费,是我让这些诗得以在世间传唱,你不单不知感恩,还要?问责于我,夫人,你未必有些不知好歹。”

  “这是大雍朝!”虞娴不解道,“女子可以读书,可以为官,甚至可以为帝,我要?出诗集自己会出,为何要?用你的名字?”

  “夫人休要?动怒。女子之身多?有不便,比如你若是怀上?孩儿,少说有一年时间行走便会受限,次后要?养育孩儿,又是几年,这几年间男子已经?能?升三阶了。”

  文?公度徐徐道,“你我夫妻本为一体,你的才华便是我的才华,我的官职,亦是你的官职。为夫有荣耀,夫人脸上?难道没有光彩?夫人在家中写?诗,为夫去朝中挣名,你我齐心协力,家中自然会越来越兴旺。将来诰命加身,福份绵长?,夫人的好处享用不尽。”

  “你说得再?好听,不也是抢了我的诗吗?”虞娴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她想来想去想不通,“那是我写?的,就该是我的名字,而不是你的。”

  “夫人,”文?公度沉下脸,“你难道不希望为夫名扬四海,官运亨通吗?在你心里?,你的一点名声比为夫的官声前途更重要??”

  “不对,不对,”虞娴摇头?,“你要?前途,该用自己的真本事,不能?用我的诗啊!”

  说完这一句,虞娴挨了文?公度一巴掌。

  这是文?公度第一次打她。

  但绝非最后一次。

  他将虞娴关进房中,只留给她纸笔。

  若无诗,便连饭食茶水也无。

  虞娴气恼非常,在房中破口大骂,宁死不肯写?诗。

  她三天水米未进,连笔也提不起。

  文?公度推开房门?,手里?抱着文?德言。

  看着儿子,虞娴十分心酸,认为文?公度要?打感情牌,让她心软。

  但她错了。

  文?公度只问了一句:“你写?不写??”

  虞娴已经?没有力气骂人,只恨恨看着他。

  下一瞬,她尖叫出声。

  文?公度用力把文?德言摔在了地?上?。

  五岁的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一瞬还搂着父亲的脖颈撒娇,下一瞬便倒在血泊之中。

  虞娴疯了一样抱住孩子,哀求:“快,快叫大夫,快,快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写?不写??”

  “写?写?,我写?,”虞娴疯狂点头?,愤怒完全被恐惧压倒,“我写?,我这就写?。”

  “记住,这是第一次。”文?公度道,“若有下一次,这孩子能?不能?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虞娴颤栗。

  老君庙的荒院中,姜玺久久沉默。

  谁也不知道文?公度竟然有这样一面。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手中的笔。”

  虞娴的声音像此时山风一样空旷。

  “我开始还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打起这个主意?……是在娶我之后,还是在太学里??还是,他从一开始便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后来我渐渐不想了,我只想要?言儿好好活着,哪怕被摔傻了,至少还能?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了……我别无他求。”

  “后来,臻儿出生了。”

  “我小心谨慎,乖乖写?诗,从来不敢违背他,只求能?让臻儿平安。”

  可是过着那样的日子,诗情比人更快苍老憔悴。

  文?公度发现虞娴的诗不再?像以前一样光彩夺目,变是晦涩黯淡,十分平庸。

  文?公度不满。

  但无论他怎么样威胁逼迫,也无论虞娴自己怎么努力,文?字丝毫做不了假,写?出来的诗一文?不值。

  文?公度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才华是被耗空的,虞娴江郎才尽,一滴也榨不出来了。

  这对虞娴来说是一种?解脱。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文?臻臻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才情,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单博闻强记文?思如泉涌,还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是个天生的才女。

  亦是文?公度更为丰富的诗袋子。

  姜玺听到这里?完全明白了。

  难怪文?公度不肯让文?臻臻嫁人,并且视关若飞如仇——文?公道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文?臻臻。

  所谓“招赘”亦是谎言,文?公度根本不会允许外人进入文?家。文?家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狱,他就是地?狱中的阎罗。

  “我的一生已经?被他毁了,但臻儿的不可以。”

  虞娴慢慢地?道,“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终于,被我等到了机会。”

  “贡品失窃,文?公度被投入大牢,他想到一个计策,不单可以帮他脱离牢狱之苦,还能?让他的声名更上?层楼。”

  “他想要?假装服毒自尽,以一己之身扛下无妄之灾。”

  “这会让他的声名达至顶峰,为了安抚老臣,皇帝必会破格,对他降下三公之位。”

  “他可不想要?死后的追封,他要?活着的荣耀。”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如无意?外,那份假毒药会让他呕一呕血,让他有机会留下血书,然后太医会赶来抢救。”

  “假毒药是吃不死人的,他的计划滴水不漏。”

  “只除了有一点他不知道,那就是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假毒药换成了真毒药。”

  虞娴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虚幻缥缈的笑容。

  “他死啦。”

  “他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