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我欲春风 山中君 2665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6章

  “有本事别躲在人堆里, 给我站出来!”

  姜玺道,“你是?谁?我有没?有罪,自有三?司主审,公法过堂, 自有大雍律说了算。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指认谁是真凶?你可看过卷宗?可勘察过现?场?问讯过证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里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断什么案?!”

  回答姜玺的是一块石头, 不知从何处飞来, 正中姜玺的额头。

  鲜血滑下额头,混着原先尚未干涸的血迹,让姜玺看起来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是?谁?给我出来!”

  姜玺暴怒,“文?公度活着,也没?见你们?给过他一个笑脸, 现?在?他死?了,你们?一个个倒成了孝子?贤孙,在?这里给他哭起丧来了!”

  “即便要哭丧, 哭到镇公府算怎么回事?!不是?拿我当真凶吗?那就去宫门口哭,去天牢口哭, 去御座前哭!”

  “你们?去不了, 就来闹镇国?公府!他们?做错了什么?落进别人圈套买下神龙冠的人从来就不是?他们?,是?我!”

  “有什么事,冲我来!”

  就在?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姜玺身后的大门忽地打开,两只手从门内伸出来,把姜玺拽了进去。

  随后又“砰”地一声,猛然关上。

  拉姜玺进来的是?关若飞和关若棠。

  牢里光线昏暗, 姜玺只瞧出关若飞瘦,此时天色明亮, 姜玺才发现?关若飞不单瘦,而且脸色灰败,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

  关若棠向来饱满心形脸也瘦了一大圈,衣衫胡乱扎着,系着围裙,手指头得通红,梳头时最少要四个丫环侍候的国?公府大小姐,此时头上只随便挽着一发髻,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关家兄妹也在?看姜玺。

  姜玺看上去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惨。

  头发打结,胡子?拉渣,身上的衣服不管料子?多么好,绣工多么精细,在?狱中搓揉了这么些时日,早就变成了咸菜干。

  而且姜玺在?狱中虽然没?有什么心事,但?被养刁的舌头怎么也吃不下狱中的伙食,早瘦得形销骨立,那一身咸菜干布口袋似地挂在?身上,迎风晃荡。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看你如此之惨,料你看我应如是?。

  差点儿没?抱头痛哭。

  最后还?是?关若飞开口劝姜玺别跟外头的百姓对着干。

  “越是?跟他们?对着干,一旦有伤亡,便又生出新的事端。”

  关若飞语气沉痛,外头那副棺木便是?最好的佐证。

  关若棠也道:“就是?,让他们?闹去吧,等我们?走了,看他们?带能闹什么。”

  姜玺看着兄妹俩:“你们?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走?这里是?你们?家,我看谁能逼你们?走。”

  “不,我有错。”

  关若飞低声道,“若非我在?大年三?十不告而别,把祖母气得不轻,祖母也不知道后面?一动怒便……是?我,是?我害了祖母。”

  “哥哥,你这个算什么?我才是?大错特错。”关若棠笑得讽刺而凄怆,“听说?那个刺杀爹爹我的刺客是?个戏子?,正是?用我送他的手镯将爹爹骗出了大营,是?我害了爹爹!”

  姜玺没?有说?话?。

  说?不出口。

  是?我害了你们?。

  是?我骄纵任性,自以为?是?。

  是?我天真狂妄,鼠目寸光。

  姜玺沉默地看着二人,半晌道:“带我去见外祖母。”

  关老夫人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床顶,嘴角歪斜,被扶起来后亦说?不了话?,只有喉咙里“嗬嗬”作响。

  老嬷嬷是?少数怎么谴也谴不走的下人,她在?给关老夫人喂粥。

  喂一口,溢半口,粥与口涎一起往外淌。

  关若棠看见这样的景象就想哭。

  老夫人最爱洁净体?面?的。

  姜玺在?窗外沉默地看着。

  他没?有进去。

  以他现?在?的样子?,进去只不过陡惹老夫人难过——如果老夫人还?知道难过的话?。

  他看着老夫人现?在?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老夫人从前的样子?,满面?慈笑,满头珠翠,杵着一把镶满珠宝的御赐龙头杖,说?一不二,威风八面?。

  从前那个世界明明那么好,他到底是?怎么样一手把它丧送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姜玺转身,带着兄妹俩去柴房找绳子?。

  关若棠问找绳子?干嘛。

  姜玺没?有回答,抬手在?她后颈切了一记手刀。

  关若棠软绵绵晕倒,姜玺把她扶好,捆在?椅子?上。

  “!!”关若飞,“这是?做什么?”

  “受了这么多日的冤枉气,你咽得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出口气,把领头的绑去官府,告他一个滋事扰民侵犯民宅?”

  关若飞犹豫:“可万一事情闹大……”

  “管他呢,就是?要闹大,父皇才会镇压这帮乱民。”姜玺道,“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天非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可。再说?周涛带着羽林卫在?外头呢,不会眼看着我们?出事,你走不走?”

  关若飞狠狠一咬牙:“走!”

  这么多天,他也确实受够了!

  他拿起绳子?,刚走到门口,脖颈上就同样挨了一下。

  他迟钝地转过头去:“殿下你……”

  “没?办法,不用这招,想捆你会有点费事。”

  姜玺扶住他,声音很低沉。

  “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哪里也不用去。”

  这是?关若飞晕过去之前,最后听到的话?。

  *

  国?公府门外,已是?闹得不可开交。

  京兆府早已把此地列为?重点巡逻对象,时刻有人盯着,姜玺到来引起骚动,徐笃之立刻带着人过来控制场面?。

  百姓的怒火在?姜玺被拉进大门之后达到顶点,撞门的有之,往院内砸石头扔东西的有之。

  更?多的人在?破口大骂。

  徐笃之在?人群中来回奔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慑之以威,但?群情依旧如沸,徐笃之焦头烂额。

  近来的局势可以称之为?诡异。

  自从太子?入狱、贵妃禁足之后,北疆又传来了关山被刺的消息,如日中天的关家明显有倾倒之势。

  京中之人,无论朝野,皆惯于见风使舵。

  单是?百姓出于一时义愤,闹不了这么大,也闹不了这么久,是?一些有心人想要浑水摸鱼,所以故意煽风点火,且不想这把火熄下去。

  倒了一个关家,能喂饱多少家族。

  又有哪个家族,不想取而代之?

  但?这些人隐于百姓身后,就像一滴水隐于大海,很难抓到把柄。

  而且完全可以想象,这种人不止一个两个,京中有点本?事的,大约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些日子?他已经?查出点蛛丝马迹,却被府尹按下不报。

  府尹语重心长道:“笃之,此事牵连甚广,你我查不起。”

  徐笃之无奈。

  十年寒窗,聆尽圣人之训,哪个读书出仕之人不想安天下顺万民?可现?实便是?如此,缚手缚脚,即便心有抱负,也无法施展。

  府尹还?道:“笃之,你如此年轻便已是?少尹,前途不可限量,莫要轻易冒险。在?官场之中,切忌冒进,本?府倚老卖老,赠你一字记之为?‘稳’。记住了,一切只要稳住,保你平步青云,稳步上升。”

  徐笃之只有躬身:“谢大人教诲。”

  府尹亦是?状元出身,当年亦曾满腔热血,头角峥嵘,而今宦海沉浮,磨平了棱角,变成了这副模样。

  徐笃之仿佛看到了自己十年后的样子?。

  他感觉得到棱角被磨平时的疼痛,一点点被磋磨,一点点变得圆滑,然后变得不再像自己。

  他看着眼前混乱的人群,有些疲惫,也有些绝望。

  个中害群之马不除,此事绝难平息,百姓也不得安宁。

  再折腾下去,门前棺木,不知道还?会多出几具,孤儿寡母,不知道还?会多出几家……

  就在?这个时候,国?公府的大门再次打开,有人走出来。

  徐笃之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姜玺。

  这位太子?生就好皮囊,向来是?锦衣华服不辞其繁,金冠玉带不辞其贵,每一次瞧见,姜玺仿佛都在?将世间至宝全披挂在?身上。

  但?此刻,姜玺蓬头垢面?,衣衫陈蔽,额角还?带着伤,上面?草草地包扎过,依然还?是?有一圈血迹渗出来。

  姜玺一出来,人群更?是?像煮沸了的锅,所有的骂声与石头都冲着姜玺涌去。

  衙役们?竖起盾牌,围在?姜玺身边。

  无论如何,保护太子?是?第一要务。

  石头砸在?盾牌上啪啪作响。

  姜玺问徐笃之:“佩剑先借我用一下好吗?”

  剑乃君子?之器,少尹持剑乃是?官家礼节,是?以徐笃之虽然不会武,但?官袍腰间依然会佩一把剑。

  徐笃子?微有迟疑。

  此情此景,他怕姜玺会暴起杀人。

  姜玺:“放心,我不会用来见血。”

  姜玺如此落魄狼狈的模样徐笃之从未见过,但?徐笃之同样没?有见过的,还?有姜玺如此深沉平静的眼神。

  徐笃之解下剑,双手捧上。

  姜玺接过,插在?两边门环上,等于给门环上了把锁,从外面?堵上了门。

  然后姜玺回身,正要开口时,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扯开一名挡在?他身前的衙役。

  衙役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紧跟着一人扑到他的盾牌上。

  竟是?那名披麻带孝的寡妇。

  这寡妇竟是?兜头往盾牌上撞。

  若非太子?拉这一下,这寡妇一下撞实,又是?一条人命。

  “你不要命了?!”衙役十分后怕,忍不住喝道。

  “我男人死?了,我领着三?个孩子?,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女人坐地大哭,“就让我死?了随他去吧!”

  姜玺在?女人面?前蹲下:“你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