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我欲春风 山中君 371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46章

  唐久安不愧是斥候出身, 迅速就捕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抬头。

  楼上雅间的两人迅速闪开。

  “……”关若飞,“……我躲便罢了,殿下您躲什么?”

  姜玺:“你能躲我怎么就不能躲了?”

  关若飞:“我那是害怕。”

  姜玺语滞。

  他也是怕。

  既想见, 又怕见, 宛如近乡情怯。

  “砰”地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 两人骤然回头, 就见雅间花梨木的两扇门摇了摇,然后轰然倒下。

  门外露出唐久安的身形,照旧是长袍、抱肚、箭袖。

  手?按剑鞘,眼含杀气,整个人蓄势待发, 然后顿住:“……怎么是二位?”

  关若飞僵笑:“可不就是我们?你说巧不巧呵呵呵呵。”

  唐久安把?已经出了半截的长剑按回去,“您二位为什么要鬼鬼祟祟?我还以为是细作。”

  关若飞用眼神把?这问题推给姜玺——快,用你的太子压制她?, 让她?把?剑放下,好害怕。

  姜玺接收到了这个眼神, 微微吸了一口气, 然后道,“因为表哥暗恋文姑娘,不想被文姑娘发,所?以急忙躲藏。——是吧表哥?”

  “……”关若飞,“……是。”

  这一个字刚出口,就见文德言蹦蹦跳跳上来,身后就跟着文臻臻。

  关若飞的脸顿时涨成了一张猪肝。

  姜玺生平头一次对关若飞的这场暗恋生出一点?感同身受, 正打算帮关若飞挽回一下,就见文德言满面?喜色过来拉住唐久安的手?:“栗子你在这里! ”

  姜玺下意识就想一脚把?这玩意儿踹飞, 勉强才想起此人是个著名的傻子。

  关若飞则一见姜玺变脸就知道不对,赶忙过来拉开文德言:“言哥,言哥,我带你去买糖葫芦可好?”

  “糖葫芦?”

  关若飞没少在文德言这里下功夫,文德言对他也甚是熟悉,只是歪了歪头,问唐久安,“我可以吃糖葫芦吗?吃完还可以长成大树吗?”

  唐久安:“可以。”

  文德言欢欢喜喜地同着关若飞去了。

  姜玺震惊:“你何时同此人这么熟了?”

  唐久安也不知道。

  她?就跟文德言当?过一回栗子。

  唐久安在京中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走之前想上一封奏折,于是去请徐笃之代笔。

  在徐家遇见了文夫人一家三口。

  文德一见她?便粘得紧紧的,因为栗子们就是要粘在一起,一被分开就哇哇大哭。

  文夫人只得麻烦唐久安相伴一程。

  文公度虽然看上去古板严谨,但也许是比文夫人大许多的缘故,在京中甚有?爱妻之誉,今日就是文公度给文夫人定的首饰做好了,文夫人特意来拿。

  “臻儿,”文夫人在楼下唤,“过来替我看看。”

  文臻臻下楼之前,飞快地看了姜玺一眼,像是怕被灼伤眼睛似的,收回视线,低头下楼。

  姜玺全然没注意到,只瞧着唐久安:“什么奏折?”

  她?来东宫大半年了,也没见上过一道奏折。

  “臣觉得陛下对迦南太好了,好得像是忘记他们已经断贡五年。”

  唐久安道,“若是北狄人突然跑来纳贡,愿意俯首称臣,臣不觉得他们是真心求和?,只觉得他们另有?阴谋。”

  但这只是她?身为武将的直觉,既无凭亦无据,话便很难讲,几?乎等同于红口白牙诬陷他人。

  姜玺道:“这话别人能说,你说不得。你一开口,便像是带着私怨,想要报复迦南。”

  “徐哥哥也这么说。”唐久安道,“但臣既想到了,便不能不说出来,这是身为臣子的本份。”

  “……你还真是没挨够骂。”姜玺道,“奏折拿来。”

  唐久安掏出来给他。

  姜玺看完,皱眉点?评:“文如其人,花里胡哨。”

  唐久安诚恳道:“说真的,徐哥哥不如殿下花哨。”

  姜玺重?重?一哼。

  唐久安:“殿下花哨得好看。”

  “……”姜玺很想板着脸,但表情已然转怒为喜,只是哼哼了两声,道,“你是武将,老是这哥哥那哥哥地挂在嘴上,多不威武。不如叫徐兄,又稳重?又体面?。”

  “殿下说得是,就是臣打小叫惯了,改口有?点?别扭。”

  唐久安道,“反正臣就要走了,也叫不了几?声,不威武就不威武吧。”

  “……”姜玺低下头,没说话,只是将那奏折捏在手?里,道,“这奏折你别上了,我来上。”

  顿了顿,他道:“你好歹为官十载,别这么没眼色,明知道上来就要讨骂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些。”

  唐久安愣了一下才明白姜玺的意思。

  明白之后,心里面?暖流,酸酸热热的。

  “殿下,臣想问您一件事。”

  “唔,说。”

  “臣的父亲是不是您派人揍的?”

  前两日文惠娘上了一趟薛家。

  口口声声求唐久安放过唐永年。

  “你父亲已然上了年纪,再?者当?初也是你一心去北疆,你回京之后你父亲上门求你回家多少次,你难道都?忘了吗?”

  文惠娘哭得泪眼涟涟,“久安,就算你真的半点?父女之情都?不顾,就当?他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吧,他一把?老骨头,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死手?!”

  唐久安起初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秋猎还没有?结束,唐永年便被送回了京中,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敢出来见人,只能在家中称病。

  “什么死手??不就是套麻袋揍了一顿吗?”姜玺道,“我特意交代过,只揍脸,别伤人,那好歹是你亲爹,我有?分寸。”

  “知道,若真是伤得严重?,她?就不是这么个闹法,怕是抬只棺材上门,闹着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姜玺摸了摸下巴。

  唐久安:“别,文氏瘦瘦小小的,东宫率卫一拳下去就能要她?半条命。”

  姜玺:“我还没说。”

  唐久安:“臣猜得到。”

  姜玺的脸忽地有?点?发红:“你猜对了。”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雅间内似乎暖了些,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发热,并且目光有?几?分闪烁,不大敢看向?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有?布谷鸟叫。

  这是姜玺和?关若飞很早就在用的暗号,姜玺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次。

  但这一次真的不想听见。

  “殿下不管吗?”唐久安问。

  “管什么?”

  唐久安朝窗下抬了抬下巴:“少督护。”

  姜玺:“……”

  斥候的耳朵真是可怕。

  姜玺走到窗前。

  关若飞站在窗下,也不敢出声,疯狂招手?要他下去。

  姜玺还未动,唐久安一手?撑住窗台,翻身一跃而下。

  姜玺觉得她?这动作真是干脆利落,不由?学着她?的样?子往下跳。

  “小言呢?”

  唐久安问。

  “跑了!”关若飞脸色难看得快要哭出来,“我就买个糖葫芦的功夫,他一转眼就不见了!”

  关若飞根本不敢让文臻臻知道——真找不回来,文臻臻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斥候乃是寻踪追迹的行家,唐久安曾经有?千里追踪一名背逃细作的功绩,所?以关若飞第一时间不是去大理寺或京兆府喊人,而是回到银楼。

  关若飞是对的,唐久安很快找到了文德言。

  在一条小巷尽头,文德言被捆住了手?脚,堵上了嘴,几?名迦南人把?他的发冠玉带全扯了下来,又看上了他一身衣料,开始准备脱文德言的衣裳。

  文德言惊恐挣扎,为首的男人扬手?便要揍人。

  日光下只见寒光一闪,他的手?腕一阵剧痛,一把?匕首钉在了他的手?腕上。

  男人惨叫。

  巷口处,姜久安三人的身影显现。

  同伴们拔出弯刀,向?着三人砍来。

  唐久安踹飞最当?中那个,其它的根本没有?管。

  这些迦南人并不是什么好手?,顶多是流氓混混,还不够她?身后那两位王孙练拳的。

  文德言嘴角破裂,脸上肿起好大一块,吃了不少苦头,眼神中满是惊恐,被解救之后拼命挣扎,口中乱嚷。

  “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我听话,我什么都?听!别打了!爹,别打了!”

  他挣扎得太厉害,唐久安一时竟然控制不住。

  姜玺收拾完那几?个迦南混混,一记手?刀切在文德言后颈。

  文德言软软倒下。

  “文大人会打他吗?”唐久安问。并且文公度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这样?的人。

  “傻子的胡话而已。”关若飞对关家的情形最为了解,“你看他这一身的穿戴就知道了,文家很是宝贝这个儿子。”

  跟着关若飞就发愁,好端端的文家宝贝跟他出来买糖葫芦,变成这样?交回去,这可怎么是好?

  *

  文德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茶楼,面?前全是好吃的点?心,他最爱的冰糖葫芦一颗一颗盛在盒子里。

  文德言欢呼一声,扑向?桌面?。

  姜玺道:“原来当?个傻子也挺好,有?什么不高兴的,睡一觉就全忘了。”

  关若飞喃喃:“是啊,还可以天天待在文家,看见臻臻。”

  “……”姜玺,“那你下辈子投胎当?文臻臻的傻哥哥。”

  门从外面?叩响,徐笃之进?来。

  姜玺命人将那几?个迦南人送进?了京兆府,徐笃之是过来回话的。

  “禀殿下,查清楚了。”

  那几?人是和?商队一起进?的城,但并非商人,只因有?一点?耍刀剑的功夫,被商队聘作护卫。

  来到京城后,这些人发现当?护卫的钱不单少还来得慢,而圣上优待迦南,京城上上下下对迦南人皆十分客气。

  比如铺子里的东西?被迦南人顺走了,起初有?老板报官,衙门里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通稀泥和?过去,不敢追究迦南人。

  迦南人胆识愈壮,渐渐从占小便宜变成了当?街抢劫。

  姜玺冷哼:“把?那几?个人绑了,就在菜市口赏他们一顿鞭刑。”

  *

  那几?人受刑之时,呼号连连,深受其扰的百姓笑逐颜开,人群中的迦南人则绷着脸离开。

  消息传到阿度姐弟处。

  阿度婆娑不悦:“打狗尚须看主人,打我们的人,岂不就是打我们的脸?我去找雍帝理论。”

  说着便要走。

  阿度闻果道:“是咱们的人有?错在先,动的又是第一文豪的儿子,这一顿鞭子挨得不宫鲁鸣 。咱们是要去找雍帝,但不是理理论,而是赔罪。”

  迦南人生长与丛林之中,奉行的是丛林法则。

  阿度婆娑觉得弱肉强食,天经地义,那个大官的儿子若是有?本事,怎会被他的人欺负?说白了还不是自己?没用?

  但多年来他听惯了姐姐的话,姐姐说的,永远是对的。

  就算有?些他当?时听不出对不对,后面?的时间总会验证,姐姐从来不会出错。

  阿度婆娑的赔罪让这件事情上达天听,负责处理此事的京兆府少尹徐笃之被罚俸半年,理由?是“操之过急,刑罚失当?,无异于教化民心”。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最要紧的,是如何把?文德言送回银楼。

  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关若飞终究还是认了命,以一种赴死的心情走进?去。

  文夫人母女尚不知菜市口有?鞭刑的公案,只见文德言口角破裂,鼻青脸肿,顿时大惊:“怎会如此?!”

  文臻臻望向?关若悦,眼中更是露出明显的责备之色。

  关若飞慢慢深吸一口气。

  他是关山之子,京中人人尊称一声“少督护”,又是太子表亲,炙手?可热,向?来是要什么便有?什么。

  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今天这个错一认,大约更加不可能得到了。

  他沉声开口:“文夫人,文姑娘——”

  “是孤的错。”姜玺接口,向?着文氏母女长揖一礼,“是孤非要拉着表哥去看热闹,一时忽略了文公子,这才让文公子落于贼人之手?,受此折磨。”

  “二位放心,那几?名贼人一个人也逃不过,孤会为文公子报仇。”

  唐久安有?几?分感动。

  真的是兄弟情深。

  没有?人当?得起太子这般大礼,文夫人与文臻臻急忙还礼,文臻臻动作过急,险些踩到自己?的衣带。

  “是妾教子无方,给殿下添麻烦了。”

  文夫人道,“妾以后定会将他好好教养,不再?让他跑出来惹事。”

  说着,让文德言给姜玺行礼。

  文德言乖的时候甚乖,顺着母亲的意思又是鞠躬又是捉揖,做完觉得自己?做得甚好,乐呵呵笑。

  被此事打了个岔,文氏母女带着文德言匆匆便回。

  文德言在马车里向?唐久安伸出手?,嗷嗷叫:“栗子!栗子!栗子要粘在一起!”

  文夫人与文臻臻又是哄又是劝,文德言听也不听。

  唐久安向?姜玺与关若飞别过,走向?马车。

  姜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唐久安的背影,直到她?上了马车,犹追随着远去的车架。

  马车都?转过了街角,他还是没有?收回视线。

  关若飞与他的神情一模一样?,两人似两具望夫石。

  最后还是关若飞先回神,他伸出手?,在姜玺肩上捶了一拳,“多谢。”

  二字发自肺腑,几?乎热泪盈眶。

  一是自己?不用被心上人厌弃,二是这向?来没良心的表弟终于知道了他这当?表哥的好,会帮他了。

  姜玺道:“不用谢,我只不是不想你一个脱离苦海。”

  关若飞:“??”

  “如果从此见弃于文臻臻,你说不定就真的死心了。”

  姜玺长叹一口气,“那继续受着求不得之苦的人,便只剩我一个。”

  关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