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撩佛
“护短。”
谈煜的目色冷淡, 眼底全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任何波澜。
仿佛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回答。
姜暖听了，心尖却颤了下。
一旁的姜乐云被这句话堵了嘴，张开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最后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精致的妆容还有些扭曲。
这时候有个?女生走?过来跟她搭话，姜乐云见到, 咬了咬牙, “换家店子，这里晦气！”
她转身前，眉目顿了下, 想?起什么，对?着姜暖和谈煜冷冷地笑, “骄傲什么？嘉阳也?不会一辈子顺风顺水。”
说罢, 姜乐云拉着跟她搭话的女生迅速走?掉。
姜暖却因为她说的那句话分?了神。
她很了解姜乐云，这人正话不靠谱，反话倒是有点根据。
谈煜见人走?掉，视线落回姜暖身上，看她拧眉, 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姜暖回神，“可能是我多心?了。对?了, 谈老?师你怎么来这儿了？”
谈煜扬眉, “不是说了，作?为老?板过来通知你实习合格，准备转正。”
话毕, 他又补了句，“刚才看到, 就顺路给你撑撑场面。”
男人的话语里似有淡淡的笑意?，乌发下的双目中透出些光亮。
姜暖咬着唇，总觉得老?板亲自来通知实习转正顺便撑场面这种事，有点过于巧合了。
对?面的许莹澜压根没把姜乐云放心?上，反倒凑到姜暖面前，笑容暧昧，“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护短撑场面的地步了？”
姜暖：“……？”
她反应过来，谈煜刚刚说的“护短”，好像有点歧义，替他辩驳道：“姜乐云这是变着法地说嘉阳不好，谈老?师当然要反驳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都没平复下来。
许莹澜还要继续八卦，却被谈煜截住了话头，“我来之前接了二叔的电话，说让你得空回家一趟。”
他略一掀眼，“要给你买票吗？”
“……”
许莹澜的脸立刻垮下，一副斗鱼模式，“我接了陆越太太的新书画稿，不会轻易回去的！”
提到陆越，姜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谈煜。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没找自己索赔啊……
许莹澜全然不知此刻的情况，小嘴叭叭，“我陆越太太这本《撩佛》一定会大热，到时候我的插画一出，看我爸爸还说什么！”
说着，她还对?着姜暖挑了几下眉，眼珠子不断瞟向谈煜。
仿佛在说，你看他不知道吧。
姜暖看着谈煜似笑非笑的侧脸，差点给许莹澜跪下了，把饮品推过去，“澜澜，喝点。”
万一真被谈煜讹诈索赔，她连买奶茶的钱都要没有了！
谈煜看破她这点小伎俩，单手撑在桌边，俯身低头，“姜暖，心?虚什么？”
“……”
看着小姑娘挤成苦瓜的脸色，他点到为止，手指叩了叩许莹澜面前的桌子，“你躲不掉的。我办完别的事过来捎你。”
等谈煜走?后，姜暖才后知后觉。
他那句话怕是一语双关吧。
许莹澜看姜暖神思恍惚，问了句，“你怎么了？”
姜暖一把捂住脸。
恰巧这时候舒枫回来了，姜暖顺路把最近这几天的事跟她们提了下。
舒枫知道姜暖的马甲，自然也?不用避讳。
转述中，姜暖特意?略去了谈煜说的那些让她难以开口的话，还算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事件经过。
许莹澜听完，面色一塌，“那我刚刚岂不是在我哥面前给你插了一把刀？”
姜暖无奈地点了下头，“还是一把快刀。”
姐妹三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还是舒枫先打破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没关系，现在你们俩的关系也?算改善了，慢慢来嘛。俗话说情场失意?，钱场得意?，姜暖初五的那场签售会可是你写文路上迈的一大步啊！”
提起这个?，许莹澜也?从悲伤里缓过神，“是啊！到时候我要早点去排队，给我家太太撑场子！”
姜暖想?起谈煜家在国外，“你和谈老?师不回去过年吗？”
许莹澜摆摆手，“我哥要忙一个?江镇的新项目，我也?要在国内画画挣钱，证明给我爸看，所以都不回家。”
姜暖抿了口桌上的咖啡，不由想?起嘉阳那间顶层的冷清办公室。
外面张灯结彩，满是过年的氛围，而谈煜说不定还要加班。
她的思绪被这个?问题占满，直到闲聊完。
出咖啡厅的时候，姜暖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姜暖仰头看着天上白茫茫的一片，低声说着，“妈妈，今年过年，我们多包点饺子吧。”
“怎么了，突然说要多包点。”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想?给朋友送一点。”
姜暖家里，爸爸姜慕山几乎没怎么在家待过大年三十?和初一，多半是年假快结束的时候回来两天。
初一这天，家里的亲戚聚完餐，陈伶俐就带着女儿照例回家包饺子。
电视里的节目声音洪亮，整间屋子都是歌声，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算不冷。
陈伶俐看女儿神色恍惚，拿着擀面杖在她面前晃了晃，“馅儿放多了，你当包包子呢？”
姜暖回神，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一块儿馅儿，赶紧拿筷子拨出去一半。
看女儿分?神，陈伶俐笑着问了句，“你朋友过年不回家啊？”
姜暖手指沾了点水，点了点皮，“他们家在国外，今年有事不回去，所以想?给他们送点。”
陈伶俐长哦了一声，“看来你这朋友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跟妈妈说说？”
姜暖脸一红，“就是普通朋友，其中一个?还是要帮我的忙才留下的。您别胡想?了。”
她包好一个?，放在盛饺子的盖帘上，略一数，觉得这一板应该够两个?人的分?量。
陈伶俐也?没逼问，一边擀皮儿一边说着，“行?，那就多包点。对?了你爸爸初五应该能回来。”
初五？
姜暖拿新皮儿的手顿住，“爸爸初五回来吗？”
“是啊。”陈伶俐叹了口气，“你们爷俩上次闹了一回，一直没好过。这次爸爸回来，你们可别吵啊。”
姜暖闭了嘴，发觉自己确实很久没跟父亲好好沟通了。
她跟爸爸吵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写小说的事。
姜慕山不是帝都人，也?是凭着高考走?出了山沟，所以在他的眼里，读书重于一切，跟读书无关的事都应该避开。
姜暖这些年坚持写书，除了热爱，还想?让爸爸认可自己对?创作?的选择。
她仍记得当时在湖畔，谈煜跟她提的那句话——用实力?证明自己。
咖啡馆里，许莹澜提了跟父亲的事，她也?觉得初五的签售会是个?好时机。
姜暖看着面前包了一半的饺子，眼神一定，迅速包完放好，顺便坐直面对?妈妈。
“妈，我有事想?跟你说。”
见陈伶俐听着，姜暖心?里给自己鼓了几次劲，把自己写书和初五签售的事都告诉了妈妈。
说罢，她低下头，手指上的面粉被搓掉一点，“我还想?让爸爸看看，我想?让他知道我写作?没有错，而且有成绩了。”
屋子里的电视仍然在响，陈伶俐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年过半百的女人鬓角斑白，可脸上浮现笑意?的时候，依旧能看出风韵。
她就着围裙擦手，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正经握着女儿的手，“暖暖，妈妈觉得你长大了。”
“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事，不虚度人生，就很好。你现在不仅能坚持了，还能用成绩去证明自己，妈妈很欣慰。”
陈伶俐语气都扎实起来，“到时候你给我地址，我负责把你爸爸带过去。”
说着，她拿出手机，神色难掩激动，“你先把书名告诉我，我先看看。”
姜暖见母亲深明大义，心?底开了一片花田，“好，晚上吃晚饭给您找。”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包了一盘饺子，姜暖抱去冰箱准备冻起来，再找个?时间给谈煜送过去。
忽然，她放在台子旁的手机嗡嗡作?响，声音刺耳。
姜暖探头看了眼，见是周悦打来的电话，洗手擦干后接起。
“姑奶奶你可算接了，赶紧看看微博！在青藤社的超话里！”
姜暖眨了下眼，打开微博，当即看到了那条最红的话题。
【#挂陆越《江城月下》融梗+抄袭，为《独孤》发声！#】
发帖人还配了几张图，是做的两篇文对?比的调色盘。
里面的东西看着还挺像，但是姜暖知道自己书中的情节，根本不是融梗或者抄袭。
但是下面的评论并不知情，很多人看了在下面一致追风吃瓜。
【喜欢了这么久的太太居然抄袭，太不要脸了吧？】
【就是，我还花钱买过陆越的实体书，浪费！退钱！】
【不用说了，人家陆越是大作?者，《独孤》的作?者人气比不上她，那抄起来更?肆无忌惮了。】
……
姜暖看着评论，一股冰凉从脚底升起。
周悦的电话还通着，她有些着急，“我跟你说是让你别冲动，这一看就是水军！你放心?，我已经打车去社里了，主?编也?去了，你得空先过来吧。”
姜暖慢慢抿住唇，手扶住雪白的桌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电话挂断。
陈伶俐见女儿在厨房一直没出来，在客厅里喊了她一声。
姜暖抬手揉了揉酸涩眼角，心?里忽然有些后悔。
她压住恶心?，走?出厨房，把围裙解下来放在一边，跟妈妈说了一声有点事便拎起手机匆匆出门。
年初一的大马路上几乎没有车，一头都能望到尽头。
姜暖等了近二十?分?钟才拦下一辆车。
路上，许莹澜和舒枫的消息相继发来，都在关心?微博上的事。
“暖暖，你怎么样？”
“对?啊，我看到都担心?死了！你给我们回个?消息！”
三人的群里，她们问的是“你怎么样”。
而不是“这是真的吗”。
姜暖眼眶微红，回了句“没事”。
好在路上没车，红灯也?少，姜暖很快抵达青藤社。
过年没有人办公，黑压压的办公室里只有百叶窗外透了一点光。
姜暖往里走?，能清楚地听到主?编和周悦说话的声音。
一惯爱开玩笑的周悦都动了火，“哪个?王八羔子干这种事？卡在姜暖开线下签售会的时候搞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分?明是要捣乱！”
“陆越的《撩佛》是青藤社近期的榜单之首。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很可能是冲着青藤社来的，《江城月下》被爆抄袭只是个?幌子。”
“就是，姜暖被我催稿的聊天记录还在呢！她熬夜的时候那群人怎么不说啊！”
姜暖在一旁听完，颤抖着呼吸，叫了他们一声。
“主?编，悦悦，我过来了。”
主?编说抬头看到姜暖，放松了表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还好吗？”
“我没事，清者自清。”
主?编赞许了看了眼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我刚刚跟周悦商量了，先出个?调色盘，再调后台的数据更?新时间，一对?比就会知道。之后的声明、你的微博，等负责这块儿的人来了再说。”
周悦也?撸起针织衫的袖子，“我周悦当编辑这么多年，催稿的话比他们骂人的都多，还怕这点键盘侠吗？姜暖，等会儿看我手势他们！”
姜暖压抑的心?情被周悦一句话逗松，又觉得愧疚，“是我的文引起了这样的问题，还要辛苦主?编和其他人陪我处理?。”
主?编随意?拎着桌上的书，倚在桌子边，“你的书全都签在了青藤社，人品如书品，我信你，青藤社也?信你。”
“你先看看那本小说，其他的不要管。”
姜暖被主?编安置在一张椅子里，从网站找了小说。
可她看一会儿就忍不住切换页面看看微博，发现自己的私信炸了，话题的热度也?更?高。
姜暖扫了几条，只觉得神经脆弱。
才看十?多分?钟，火爆的页面上弹出条消息。
【在哪儿？】
姜暖视线上挑，看到“谈总”两个?字。
紧绷的线条稍稍松下，她老?老?实实回复，“青藤社。”
对?方回了个?好。
姜暖品了半天，不知道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谈煜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楼下。】
姜暖扫过，认真看完，从椅子里弹了出来。
她见周悦还在忙，说了句，“我下趟楼啊。”
周悦挥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好。”
姜暖抱起外套，匆匆坐电梯下楼。
门打开的那一刻，敞亮的一楼大厅，一道笔挺的身影立在门口。
后背的光线投射过来，加深了乌发下眼睫处淡淡的阴影，勾出鼻梁挺拔的轮廓。
收腰的短款棉服被宽肩架起，显出毛衣包裹的精瘦腰身。
谈煜就这么站在中间，像是被描出的一幅剪影，素白又精致。
姜暖小跑过去，气息不匀，“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忙江镇的项目吗？”
“公关部值班的人监测到了微博上的消息，我刚知道，许莹澜就跟着念了一遍。”
“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谈煜的声音深沉而浑厚，被冬日?空气蘸过的声线清润却不寒凉。
让人听了就觉得安心?。
姜暖拉出一个?笑，“主?编都过来了，我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谈煜听着，鼻息下浮出一点因叹气而冒出的白雾。
“姜暖，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他停顿片刻，继而开口，“嘉阳是做传媒的，这点危机公关不在话下。我不放心?的，是你。”
姜暖的眼底被这句悠淡的话扫得晃了几下。
大厅里很安静，四?周的陈设仿佛进入了安眠的状态，悄无声息，只有一个?保安在角落里点头打着瞌睡。
平坦宽敞的整片地面上，独独他们这儿拓下两片交叠的影子。
姜暖别开眼，下意?识把冰凉的手藏进口袋，“网络上的东西虚浮缥缈的，我没放在心?上，都说了清者自清。”
谈煜望着，忽而笑了下。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被挑破心?事的姜暖把头藏得更?低，“我是在想?初五的签售。”
“我今天还跟我妈妈说，要带我爸爸去，让他看看我的成绩，还有我的读者们……可是现在，因为这件事，签售会怕是开不成了。”
姜暖忍住喉咙的哽咽，坚持说完，“我觉得，对?不起他们。”
被攻击的心?墙一点点坍塌，而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她立刻用手臂压住。
棉衣迅速洇出一团泪渍，湿了一小片。
她反而压得更?近，不想?让谈煜看到这副哭的样子。
忽然，一只手拉开了她的手臂。
眼前，谈煜俯身，瞳仁贴近。
他一字一句道：“姜暖，想?获得人的理?解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为了让别人理?解而做出的努力?。”
他问，“你想?让读者失望吗？”
姜暖抿唇，轻轻摇头。
“你想?让父母，特别是你父亲，继续偏视你的热爱吗？”
姜暖肩膀颤抖，重重地摇头。
谈煜浅笑，按了按她的头顶，“那就不要当逃兵，做你认为能证明自己的事。”
姜暖骤然仰头，喉咙哽了几下才能出声，“我可以吗？”
男人望着这双湿漉漉的眼睛，薄唇微启。
“可以。”
“姜暖，你记住，嘉阳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