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岩谨 3925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四十七章   这一夜, 裴源行留宿在了居仁斋。

  风清按着裴源行的吩咐,将他的衣物和寝具从听雨居搬来了书房。

  他心中虽不解世子爷为何会突然决意在书房过夜,但也瞧出来, 世子爷这会儿心里正憋着火呢, 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凑上去送死。

  他吊着一颗心替裴源行铺好了床, 又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裴源行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盯着窗外的月色。

  他是想跟云初好好过日子的。

  他要她喝补药时, 并未想着要她为他诞下子嗣, 他只是希望她能尽快调养好身子。

  当然,他也的的确确想过跟她能有个孩子。

  他自小便没了亲娘,亲娘刚去世, 父亲便将他送去了侯夫人的房里养着。

  之后, 他一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再后来, 姚嬷嬷也背叛了他。

  他算不得什么好人, 自认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跟孩子打交道的人。

  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付出真心的男人,没资格当父亲, 倒还不如不生养。

  说也奇怪, 那日看到云初眉眼含笑地对着她的丫鬟说话, 他竟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倘若云初能为他生个女儿,他们的女儿一定会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孩子。

  和她一样的性子, 一样的容貌。

  云初也定然会欢喜得紧。

  为了他们的女儿,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虎头鞋。

  裴源行带着点怨气翻了个身。

  青竹和玉竹、顾家那姑娘、还有那个顾礼桓, 云初对着他们, 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在她信任和在意的人面前, 她是开朗爱笑的, 唯独在他面前,只剩淡漠和疏离。

  前世今生, 他从来不是她信任和在意的那个人。

  裴源行一夜无眠地在书房里过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更衣梳洗过后,小厮风清进来传了话,说是听雨居那边差了人过来,想要问问世子爷哪日有空。

  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他丢下风清,扭头便去了听雨居。

  见他掀帘进了屋,青竹和玉竹面上讪讪的,侧目看了看云初,便默默退下了。

  裴源行敛眉淡声道:“找我何事?”   云初屈膝行了一礼:“不知世子爷哪日有空,能否陪妾身去一趟户部提交和离书。

”   裴源行心下一沉,藏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

  来之前,他竟还想着她是不是悔了不愿和离了,这才差了人来他书房,想要喊他回屋跟他服个软。

  哪知她竟是为了问他一声,他可有空去户部办妥和离一事。

  他笑了起来,带着几不可查的悲凉:“你既然着急得很,那今日便去户部吧。

”   “有劳世子爷了。

”   他无声地扯了扯唇,执笔写下和离书,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过后,便将和离书递给了云初:“拿去!”   云初接过和离书,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仔细将它折叠了几下,从腰间取下荷包,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塞进了她的荷包里。

  裴源行的视线从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扫过,浑身一震,骤然回想起前世那场大火后,他在一堆灰烬中找到的那个荷包。

  他虽不懂针线活,却也看出那荷包针脚细密独特,绝非外头铺子里买来的普通货色。

  他原本就猜到留在火场的那个荷包是云初的东西,如今更是对此确信无疑。

  他还记得前世他在那个荷包里找到了一张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画了押的纸片。

  那会儿他总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文书,云初竟会将它日日带在身边。

  原来竟是她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裴源行一贯疏离冷冽的眉眼怒意渐现,他伸手拽住云初的手腕:“所以你荷包里放着的,就是和离书,是吗?”   云初脸上划过一丝错愕,不过几息,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前些日子她曾梦见裴源行拿着她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一份画过押,被烧得支离破碎的文书。

  后来,她记起了前世的种种,也想起了前世她便已悄悄写下了一份和离书。

搜小布人儿的事发生后,为免被人发现,她将藏在箱底的和离书取了出来,放在了她随身带着的荷包里。

  眼下他定是猜到了前世荷包里的文书,就是她写下的和离书。

  云初并未作答,但裴源行已然明白他猜得分毫不差。

  扣住她手腕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道,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前世,你便打了跟我和离的念头,是不是?”   她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回道:“是。

”   他赤红着眼,手上的青筋暴起:“云初,你究竟为何要和离?你分明是爱慕着我的,若不是爱慕我,那日灯会上,你又怎会拼死救下我?”   云初摇了摇头,道:“世子爷误会了,我并不曾救过您。

那日灯会上一片混乱,所谓的救你,不过是意外。

”   裴源行只觉得心口像被撕裂似的,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外面传闻云初爱慕他。

  他也以为她爱慕他,是以她豁出性命也要救下他。

  可如今,她却告诉他,她没有拼死救他,那又何来爱慕之说?   他偏不信。

  “那么那件寝衣呢,你又当如何说?”   云初愣了愣:“寝衣?”   “就是在你的衣箱里搜到的寝衣。

”他直直盯着她的脸庞,心口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涩,“云初,你该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件寝衣,你若是心里没有我,依你的性子,你又怎会去弄那样一件寝衣?”   两世结为夫妻,纵使他再冷落她、疏忽她、误会她,他多少还是知道些她的脾性的。

  她是个性子清冷的女子,却不顾羞赧悄悄备下了那件寝衣,不是为了博取他的欢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他提起了那件寝衣,云初的脸颊微微泛了点红:“那件寝衣原是母亲给我的,现如今,也不怕世子爷笑话,母亲指望我穿着那件寝衣讨世子爷欢心,讨了世子爷欢心,我便能开口求世子爷将我四弟弟从牢里救出来。

世子爷听了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   她吐出一息浊气,忽而笑了一下,“说来世子爷也许不会信,我的确是一时疏忽,忘了将那寝衣绞碎了,让人翻找出来平白惹人笑话,也让世子爷误会了,原是我的不是。

”   是她的错,倘若她在邢氏面前态度再强硬些,抑或是回了侯府后便将那寝衣毁了,便也不会当众被人耻笑,更不会让裴源行误以为她对他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裴源行只觉得心疼得更厉害了。

  他忽而想起那日他送药去云宅时,云初和顾家姑娘说的那番话——   “只是他们还说,你……你会嫁给裴世子,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

”   “传闻不可信,是以我也不会嫁给那位裴世子!”   她刚嫁进门那会儿,他心里还怨着她。

她不是信誓旦旦地扬言不会嫁给他吗,为何转眼便又嫁进了侯府,成了他的妻子?   她爱慕他,是以,即使是挟恩图报固,她也要嫁给他。

  可如今,她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切皆是误会。

  她从未爱慕过他!   她,两世都打着跟他和离的念头!   他双手在袖中收紧又张开,旋即又再度紧握成拳。

  他忍了几息,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我要听你亲口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一刻都不曾对我动过心,是吗?”   她静静地直视着他,言简意赅:“不曾。

”   他看着她温柔而淡然的面容,感到自己的心沉到了深渊谷底。

  她不喜他。

  所谓的情意、所谓的爱慕,不过是他妄想出来的东西。

  什么互相扶持、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从头至尾都只是他一个人自以为是罢了。

  发红的眼睛盯着她良久,半晌,他才铁青着脸道:“好,很好!”   回了侯府,云初便同青竹和玉竹整理起箱笼来。

  裴源行虽在书房里住下了,但是他们既已和离,她自该早些收拾好东西走人,也没必要多赖几天。

  她没多少嫁妆,好些东西先前便已收拾妥当了,青竹和玉竹又是手脚麻利的,不过半日,云初便带着她的两个丫鬟,由马车载着一车子的箱笼离开了侯府。

  小厮风清进了书房,裴源行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走了?”   风清看出他眼下心情不佳,哪敢多问什么,凭着自己的机灵,心想着世子爷应是在说少夫人,忙垂首回道:“回世子爷的话,少夫人……”他顿了顿,察觉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忙又纠正道,“不,云姑娘离开侯府已有一盏茶的工夫了。

”   裴源行抿了下唇,遂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   他伏案看了一会儿书,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回了听雨居。

  长案上的甜白瓷梅瓶里插着几枝红梅,红色衬着白色煞是好看。

  许是刚从院子里的树上摘下来没两日,梅花还隐隐飘散出几缕幽香。

  裴源行转身进了里间。

  屋里头暖和得很,热气里夹杂着镂空熏炉里熏着的香,是他最熟悉的黄梅香,也是云初最喜爱的花香。

  夜夜同榻而眠,他总能在她身上闻到这股黄梅香。

  她身上的黄梅香,与铺子里调制出来的香料略有不同,他甚少与女子打交道,说不清楚不同在何处,只知她身上的黄梅香气闻起来更为清新脱俗。

  他看到过她调香,想必那是她自己调制出来的香料。

  裴源行眉头微微拧了拧,不愿再多思量此事,头枕了手臂睡在床榻上,却意外瞥见罗帐一角挂着的、红灿灿的吉祥结。

  他身体明显地僵了僵,心底渐渐升起一阵烦躁感。

  甜白瓷梅瓶里插着的红梅是她摘下来的,熏炉里的熏香是她调制出来的,便是连罗帐上挂着的吉祥结,也是她编结出来的。

  屋里的每一处,哪处没有留下过她的痕迹?   裴源行坐起来,扬声唤来了守在屋外的丫鬟。

  紫荆应声进了屋:“世子爷。

”   裴源行紧绷着一张脸,厉声道:“把那甜白瓷梅瓶,那熏炉,还有罗帐上挂着的吉祥结,都拿走!”   紫荆脸上带着些忐忑:“都拿走?世子爷,这……”   话还未说完,裴源行已摆了摆手:“一并拿走!”   紫荆赶忙低眉顺眼地应道:“是,世子爷,奴婢这就将东西搬走。

”   没人在一旁帮忙,她只得独自一人熄灭了熏炉,抱着花瓶出了屋,随后又进了里间,踮起脚尖费劲地将罗帐上挂着的吉祥结取了下来。

  裴源行坐在一旁,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取下的吉祥结上。

  吉祥结……   前世那场大火后,他的腿伤得极重,连宫里的劳太医瞧了也只会摇头,说是即便日后再怎么精心调养着,他也只能瘸着一条腿度过余生了。

  云初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里,他被迫躺在床榻上,每日,他只能透过半开的窗,盯着屋檐下挂着的吉祥结发呆。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恰逢过年,太夫人命杜盈盈跟着侯夫人一同掌中馈,杜盈盈故意作难云初,听雨居因此短了年货。

  没有炭火、极少的吃食,就连用来写对联的正丹纸和剪窗花的红宣纸,听雨居也没分到。

  还是云初提议编结些吉祥结,挂在屋檐下瞧着红灿灿的,甚是喜庆。

如此,听雨居的上上下下才开开心心地过了年。

  裴源行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吩咐道:“罢了,不用再收拾了,把东西留下吧。

”   紫荆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心中虽觉着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她看着被她握在手心里的吉祥结,踌躇着该放在小几上好呢,还是该将它重新挂在罗帐上。

  裴源行手掌朝上,伸手朝她面前凑近了些:“把它给我!”   紫荆应是,将吉祥结递给了他。

  紫荆退下后,屋里又安静下来。

  裴源行垂眼看着被他捏在手心里的吉祥结。

  如此糟心的日子,他为何还要责怪云初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指望她留恋什么呢?   被人无缘无故地冤枉、没有任何证据地就罚她跪祠堂、将她禁足在听雨居、命她为了那个该死的杜盈盈抄写经书,还是在寒气逼人的深夜里任由她站在书房门外吹冷风?   哪怕是今生,他以为他已然在好好待她了,可新婚那夜,他不也出言警告她,要她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这个侯府,还有他自己,又有哪一点是值得她依恋的?   裴源行眉眼半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吉祥结。

  罢了,跟一个吉祥结置气算什么。

  他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梳妆台上的匣子,欲要把吉祥结放进匣子里。

  匣子里还躺着他送她的那块玉佩。

  她没有带走。

  想必那套红宝石头面首饰她也留下了   裴源行脸色越加郁沉,手中的吉祥结被他紧攥成一团,几乎变形瞧不出它原本的模样来了。

  那日他在玉器店里挑选玉佩,铺子里的那位掌柜好生聒噪,恨不能将店里头的玉器尽数兜售给他。

  什么吉祥如意、事业顺达,长命百岁……   他特意挑了一块带有牡丹花花纹的玉佩,就是想要她此生平平安安,再也不要遇到任何灾祸。

  浓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失落,他将吉祥结丢入了匣子里,轻轻合上了匣盖。

  不要便不要吧,不过是用银钱买来的东西,本就不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