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剖心思(1 / 1)

为妾/美人塌下忏 洱珠剑无吟 283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1章 剖心思

  郎中给温迟迟检查了左肩上的伤口, 又把了脉,沉吟了一会儿,才给温迟迟开了方子, 罢笔后, 郎中轻轻喟叹道:“万幸的是伤的不深,夫人腹中尚有胎儿,又怎可马虎至此呢?如今这般情形,须得好生将养,万不可马虎大意了。”

  宋也僵硬了一瞬,“什么胎儿?”

  “公子难不成不知?”郎中愣了一下,见着宋也面上的惊讶的神色不似作伪, 复又给温迟迟把了一遭脉象,点头道, “夫人确有身孕,只身子孱弱,加之殚思竭虑的缘故, 胎儿发育的不那么好, 看这脉象,保守看应当有一两月之大了。”

  一两月, 他出事之时便是两个月前了......

  宋也垂下了眼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 才抬起眼眸看着郎中, “母亲身子孱弱, 若要趁月份不大将孩子拿掉呢?”

  “万万不可, ”郎中立即摇头, 问宋也, “夫人前些时候是不是滑过胎?”

  “......是。”宋也错开眼睛,看向了窗外。

  天色即将破晓,橘黄的早霞挂在了天际,宋也目极千里苍穹,却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郎中在身后絮絮道:“夫人元气已然大伤,受孕困难,这一胎已然已是分外难得,若是引掉,恐再难有孕。”

  宋也问:“她身子骨这般弱,这孩子就能生得了?”

  “但此时打下来夫人所受风险恐怕更大一些。”郎中道,“夫人若在孕期好生将养,将身子骨养好,胎儿养康健些,生产时境况会比如今草率落胎要好上许多的。”

  宋也未作犹豫,淡道:“那先留着吧,有劳了。”说着,便让人将郎中引了出去。

  宋也坐在床边,看了温迟迟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往外头去了。

  天下易主,有许多事尚待处理,当初他向阿史那烈借兵,也只是借故在边境发动小动乱牵制付家在北方的兵力,而宋铭真正前往的是两浙路,淮南路,江南东路三路借兵,抄了一路小道,这才日月星辰地赶到了京中,与杜家的八十万禁军一道,控制了付家与王家地势力。

  往昔太后娘娘与付将军□□的腌臜事已然闹得满城风雨,而太后暴毙的日子,又是久旱逢甘霖之日,于是幼帝已然不得民心了。

  民心倾倒后,宋铭上山寻访几个已然致仕的朝廷元老辨认传位诏书,确认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几位老元老便联名写了一封文书昭告天下,令新帝顺利登基。

  当初他与长公主造反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而后突厥退兵,宋也便也就成了功臣,连带往日对他身世的风言风语一时间也消失的无隐无踪。至少,人们不会将此事拿到明面上说。

  长公主确实将李永琅教的很好,才十六的年纪,便能够独当一面了,兼之宋铭辅佐,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进行。

  宋也近来在处理付家与王家之事,流放一族还是小的,其两姓在朝中根系极深,拔光其在朝中党羽的事务更繁忙一些。

  处理好一天的事务,宋也下意识地唤长柏来,抬抬手,才想起长柏不会来了。当初在西域之时,他替他挡了一刀,搭上了自己的命。那时,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宋也揉了揉太阳穴,静了半晌,才唤青松泡壶茶来,坐着吃了一盅茶,宋也才起身往衙门外走去,他边走边问:“将温氏送到暖泉的小苑去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也便登上了马车,往自己的丞相府走去。

  丞相府距宫中只隔了半条街,四进的院子,是近来新修缮布置好的,用具就讲究,宽敞明亮,只一个人住便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宋也不喜欢这儿,平时忙得很了,下值后便径直来此处歇脚,但今日下值早,来此处又能做什么呢?

  马车到了丞相府门口有一会儿了,宋也坐在上头,非但没动,还没一声吩咐,青松等了等,便揣测着宋也的意思,径直将马车驾到了山脚下的暖泉处,替宋也掀了帘子,道:“公子近来案牍劳形,不若来泡会儿山泉,小憩片刻吧。”

  宋也抬眼瞧了瞧,放下了手中的书,“也好。”

  到了小苑中,便见着温迟迟坐在园圃中静静地看这儿开得旺盛的菊花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三个月未见,温迟迟坐在那处,小腹微微凸起,已然显怀了。

  听见廊中的脚步声,温迟迟抬头,见着宋也,稍稍愣了会儿,便错开了目光。

  宋也当初说的很清楚,因为她替他挡了一刀,所以他可以纵容她留着这个孩子,听这意思,宋也是怀疑她替他挡刀是居心叵测了。

  她又能辩解什么呢,毕竟从一开始,她确实没安好心,宋也不信任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何况当日之境况,若没有这一刀,依着宋也的性子,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再抬眼时,便见着宋也换好了衣裳,进了温泉中,温迟迟进了竹楼内,让跟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将兔子收到后院,闲来无事,便坐在垫了软垫的吊篮内给孩子绣肚兜。

  孩子已然五六个月,温迟迟已然能感受到胎动了,过去亏欠过一个孩子,如今心内说不柔软是假的,

  温迟迟绣的走心,待留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之时,宋也已经坐在她面前喝了盏茶了。

  宋也默了瞬,目光从她小腹上错开,“很喜欢这个孩子?”

  温迟迟显然没想到宋也没这么问,愣了一瞬,还是道:“喜欢。”

  宋也点点头,沉默着将茶盏中的茶水喝光了,便径直下楼离开了。

  而后连续好些天,宋也都来了山苑中泡会儿泉水,在这儿喝盏茶才走,他没开口同温迟迟说过一句话,温迟迟便不会打搅他,只低头忙自己的事。

  ·

  杜元英与宋也退婚后,杜太尉便将她许给京中名流于氏的六郎,于氏一族世代文官,家风清正,于六郎文质彬彬,又在翰林院任职,杜家对这门婚事相当满意,杜元英便在闺中待嫁。

  她与京中活泼的娘子不同,她在大婚前不会随意出门,怕坏了祖宗的规矩,一连等了三个月才风风光光地嫁了。

  婚后回门,恰好碰见上门造访的宋也,杜元英问他:“付荷濯在狱中畏罪自尽,是你动的手?”

  宋也压下了眼底的冷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元英,“你觉得呢。”

  “其实我倒觉得,温迟迟不会怪你。”杜元英琢磨着他眼里的意味,斟酌着道。

  “你不会明白的。”宋也抿了口茶,温声道,“也同她没什么干系。”

  杜元英蹙了蹙眉头,“我确实不懂你们之间的恩怨,倘若她不在乎你,何苦对你们的孩子那般上心?”

  “孩子?”宋也捏茶盏的手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杜元英说的是什么。

  杜元英看向宋也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什么不妥之处?当初我也是听我表哥说了一嘴,才知道的。”

  宋也没应,把玩着手上的玄玉扳指,心中平复了下来,告辞后,便离开了。

  再去山苑前,宋也去宫中接了一个资质最老的太医跟着一同上了马车。

  老太医把一会儿脉,缓缓道:“脉象平稳,胎儿长得很好。”

  “孩子多大了?”宋也半靠在桌边,抱着双臂,漫不经心地问。

  老太医道:“臣瞧着已七月有余,只......夫人身形纤细的缘故,不显怀,看着小些。”

  宋也默了半晌,重赏了太医,才令青松将太医送了回去。

  “孩子是我的?”细听来,宋也的声音有着难以言喻的低沉与沙哑。

  温迟迟沉默着,不说话,本也没想瞒得住。当初在西域之时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子,之所以不说,是大局未定,怕事情旁生枝节,有意隐瞒付荷濯,但未曾想,他竟能察觉到,也借着这把刀杀了长公主。

  “难怪。”宋也见着温迟迟不说话,手拿空着的茶盏,骤然懂了,在桌上滑了两圈,又撂在了桌上,同一句话,接连说了两次。

  宋也没说,温迟迟却能听出些他话里头复杂的情绪,长公主当初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在留下了她的命,最后被付家人要了性命。

  说起来,宋也是怪她的。

  温迟迟看着面前茶盏泛起的一圈茶沫子,想了会儿,淡淡道:“你若是不喜,便拿掉孩子吧。或者,你让我带孩子走,今后你另娶正妻,生儿育女,我不会再打搅你。”

  宋也抬眼看着温迟迟,见她面色平静,说话从容,淡得就如同就如同置身事外一般,霎时间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你怎么知道我不期盼我们的孩子?”他神色黯淡,口吻艰涩,“你压根,就从没想过和我好好过。”

  温迟迟问:“那我如今什么是什么身份,是你的妾,还是你的奴仆?”

  宋也深深地看着温迟迟,那一瞬,漫长的静默,宋也已经设想过了千万种折磨她的方式。她这颗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就不曾想过过,他为什么会同太尉府退亲?

  “你若是恨我,想杀我,不如痛痛快快给我一个干脆,”温迟迟身子纤细,却坐的脊背挺直,“而你如今这样,和囚禁我没什么分别。水里的鱼都知道要上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我......有些累了,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有一天会过不下去......”

  “够了。”宋也打断了温迟迟,沉声道,“你若是敢,我不会轻饶你。”

  温迟迟看着宋也决绝而又近乎偏执的神色,瞬间失语,低头,也不再搭理他。

  宋也默了半晌,目光从温迟迟的小腹处挪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迟迟抓着衣摆的手渐渐收紧,透过竹楼的凭栏,能够看到底下清澈的泉水,她看了看,到底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