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阉割青毛狮

　　多宝霍然转身，便看到了云霄一身白衣，眉眼含笑。

　　她说：“师兄真厉害。”

　　一时之间，多宝一个恍惚，便觉得自己似乎还在金鳌岛上，被云霄的九曲黄河阵困的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最后还是祭出了他平时用来修理各路师弟师妹的脸滚键盘流，几十种法器同时开动，暴力平推才破了黄河阵。

　　他从阵法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云霄也是带着笑，说了一个师兄真厉害。

　　彼时，从来以脸滚键盘流为荣的多宝居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羞赧。

　　毕竟他用了那么多法宝，而金灵是全凭她一把玉如意就活活杀出黄河阵的。

　　虽然摆明车马好好打一架金灵玩不赢他，但是这种破阵上的能耐他还真的比不过金灵。

　　他多宝的天资在截教弟子们本来就算不上很好，论阵法不如三霄，论肉搏不如公明，论福缘不及无当，论各种法诀的连环使用和对武器的专一也不比金灵，甚至是入定的本事，其实都欠缺了早已不在人世的龟灵一大截儿。

　　无非是多了个心眼而已。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应来着？

　　多宝苦涩一笑：“师妹过奖了。”

　　话都是一样的话，连人都是一样的人，只是再也回不到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场景了。

　　云霄却不比当年那肆意又从容的，性格虽然腼腆温柔但是在自己擅长的阵法方面却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不能质疑的傲气的样子。

　　她只是轻移莲步走了过来，笑道：“师兄，金灵师姐要缠住玉帝，有些事儿便让我来与您说，毕竟您虽然一步百计，却到底也不是我们，我们到底要什么，能放弃什么，这些年为了脱困我们都做了多少努力有多少准备您可能用得上，您可能不会十分清楚。”

　　多宝却有些踟蹰：“可你这么擅离职守……”

　　要是被发现了那岂不是全完了？

　　“师兄多虑了。”云霄笑着摇头，“我在天庭那个位置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且我既然与碧霄琼霄做的是一样的事情，她们顶着就是了。”

　　无当听云霄说这种话，心里总觉得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疼的发颤。

　　这样清丽无双的仙子，在天宫是个什么位置？

　　生育之神。

　　姜子牙封神之时，说的是诸侯天子，贵贱贤愚，落地先从金斗转劫，不得越此。

　　混元金斗化生，金蛟剪剪断脐带，是为生育。

　　其实单单到这里确实也算不得什么羞辱，毕竟理论上管生育应当是超级大的神，且这个地界儿毕竟是人族大兴，诸侯天子贵贱贤愚都需要过三霄这一关，权力当然还是相当大的。

　　可是比较恶心的事情呢，是在生育之外，还有一个混元金斗，即人间之净桶的定义。

　　也就是说，通天费心炼制，赐给三霄姐妹，被三霄姐妹宝贝的和什么似的，削十二仙三花也是寻常的法宝，在元始手里走一遭，元始再赐给三霄之后，那个宝贝，从此变成了一个腌臜物件。

　　而通天宠得不行的姐妹花，在封神之后，最终千万年摆脱不了的职责，就是在那再肮脏不过的地方做神。

　　——从道家玄学上来看确实五谷轮回无分贵贱都是维护天地秩序，但是从观感上，让三个出尘脱俗的仙子去管那腌臜之地，绝对可以说是十二万分地羞辱人。

　　这些年，这本来有点点洁癖总是要把自己收拾的特别干净，见到不干净的东西都会绕道走的云霄师姐……也不知道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里，无当也不好表现出自己的心疼——这样反而会让现在神色如常的云霄难堪。

　　她只能是强笑着开口：“既如此，咱们里面聊吧，这里乱糟糟的，让大师兄叫两个人来收拾收拾这遮掩天机的阵法残余。”

　　云霄也不点破方才无当那表情的变化，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才想伸手如当年一般去牵无当的手，却突然想到自己在那腌臜污秽之地呆了那么久，突然就犹豫了起来。

　　无当却不管那些，只上前一步笑嘻嘻拉住云霄的手，一边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俏皮话，一边朝着大殿而去。

　　另无当心酸的是，她碰到了云霄的手的时候，云霄居然有点要往回缩的局促。

　　这不应该是她那个大大方方的云霄师姐。

　　无当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握着云霄的手握得也是更紧。

　　还恶作剧一样地往云霄身边蹭，腆着脸笑道：“师姐和当年一摸一样，还是那么香那么软。”

　　都说到这了，云霄哪里还不明白无当的意思。

　　她心里也是一暖，露出一个清丽明越灿若云霞的笑来。

　　“少调皮。”

　　二女嘻嘻哈哈相携而去。

　　而多宝怔怔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公明兄妹还没有搬出金鳌岛的时候。

　　那会儿，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讲法论道，心情好了就去四处游历的日子，过得何其快意。

　　哪里能如当今——

　　他当然能看出，无当在心疼云霄，但是也不肯伤了她的体面和自尊，所以不曾说出心疼的话来。

　　而云霄却也能懂无当的这份心疼，坦然笑纳之后，也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本来应当是纵横肆意的截教弟子，如今相见，倒是处处都得小心不要揭了人家伤疤，还真是……

　　多宝颇有些难过地揉了揉眼睛。

　　他觉得自己到底不如通天，没办法给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撑开一片如金鳌岛还在之日的，无忧无虑的天。

　　无当那边，走到一半，终于是发现了多宝没有跟过来，于是便回首问：“大师兄怎么了？”

　　多宝条件反射一样地摇摇头：“没事。”

　　算了，那些事情不想也罢。

　　如今既然都到了反攻倒算的时候，何必再想当年有如何繁华，骤然覆灭对于被覆灭之人又是何种打击？

　　反正欠了我们的，终究都是要拿回来的不是么。

　　他比不上通天那一点关系都没有。

　　把通天接出来不就是了。

　　——

　　西行路上

　　既然唐僧并没有告诉自己那么些个徒弟“现在的国王是个妖精”的事实，当然也就不存在第二天特地等着太子出城打猎然后忽悠住人家，让人家回去问皇后床笫之私，问完了之后这才又出城表示没错就是这样的，再来一番悟空和八戒大半夜的去乌鸡国御花园捞尸体，求仙丹让乌鸡国国王还魂。

　　——他们第二天就走掉了。

　　在以为这就是个正常的国家的前提下，唐僧更是有着充足的理由，让徒弟们在驿馆等着，他自己前去倒换关文。

　　毕竟讲道理，虽然唐僧自己个因为他本就是各种妖怪的执念构成的，所以觉得悟空八戒沙僧的长相其实还算是一般，并没有很特别的奇形怪状，但是从他一个“人”的人生观来看，他们的长相不去吓唬乌鸡国的文武百官，也是为了乌鸡国群臣的小心脏着想。

　　如此，高坐皇位的虬首仙，现在的心情和刚刚知道剧本崩了的奎木狼是一样一样的。

　　金蝉子你不应该是带着那个被复活的国王过来，然后让你那个大徒弟我家小师弟和我正面打一架，然后我被文殊菩萨收走乌鸡国还给他，我从此就不用做这个倒霉皇帝了吗？

　　你现在自己个过来了是几个意思？

　　不帮他复国了？！

　　那感情本座还得接着做这个什么都得操心的皇帝？

　　我了去亏得我和管风雨的神仙都是铁的不行的同门，他们会在玉帝那时不时为了彰显自己存在感的不合常理的旨意之中周全你乌鸡国，要换了个别的什么人……

　　泾河龙王抗旨随便下雨还不往上报备让他们遮掩一二，最后落了什么下场？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心情，在唐僧呈上了通关文牒之后，都化为乌有。

　　今儿个唐僧没有单纯地从袖子里面掏出来赤条条的通关文牒。

　　他找了个盒子装了。

　　盒子被端到了虬首仙面前，虬首仙再打开。

　　通关文牒之上，放着金箍仙。

　　当场虬首仙手都抖了。

　　“法师……”虬首仙不自觉地已然碰上了金箍，当着文武百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拿起来了金箍，声音都有控制不住地颤抖问，“这是……”

　　唐僧只双掌合十，慈眉善目道：“回陛下，这是个宝贝，叫做立帝货，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它与陛下，本有些缘分。”

　　虬首仙却根本没有在听。

　　因为金箍仙给他传音了：“师兄，多年不见，如今安否？”

　　虬首仙吞了吞口水，都不管唐僧了，震惊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小心翼翼传音过去：“金箍仙？你没死？”

　　“我没事儿，是玄奘用他的法力把我养了回来。”金箍仙笑着传音，“师兄，阶下之人也算我截教弟子，你赶紧地把这早朝散了，我们师兄弟好好说说话。”

　　虬首仙这才看向了台阶之下的唐僧。

　　唐僧也适时地露出了些许依照截教功法修炼出来的法力。

　　虬首仙这才信了，随口便扯了一个“大唐是天朝上国，难得来人，寡人要排宴招待唐长老”的借口，散了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连杀人案件都不多见，并没有特别一地鸡毛，于是其实也没啥特别需要奏报的朝会。

　　看起来似乎一切顺利，然而金箍仙总觉得虬首仙说话的声音不对。

　　印象中的这个师兄，是个十足的粗豪汉子，说话的声音不说声如雷鸣，至少也是铿锵有力，怎么这吩咐臣工表示我要和大唐来的和尚好好聊一聊天朝上国的风土人情的时候，却是说不出的……奇怪？

　　赶巧了，这时候那侍奉在虬首仙身边的内侍正在用那副公鸭嗓子宣布退朝。

　　金箍仙这才终于发现了奇怪点。

　　自家虬首仙师兄说话虽然已经有尽力克制，话说短了或者不仔细听确实听不出来，但是细细感受之下……和那位内侍，还真的有一种谜之相似。

　　阴柔。

　　到底是在万仙阵后就陷入沉睡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同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的金箍仙，这倒霉孩子还是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师兄你的声音怎么了？”

　　金箍仙还没有等到虬首仙的正面回应，先听到的，却是“啪”的一声。

　　虬首仙生生拧断了自己龙椅扶手上的龙头。

　　彼时大臣们都有退去，内侍们知道陛下平日不喜人伺候，早朝这门面装完了之后也都有默默躬身而去。

　　是以，虽说掰断了龙头，却也无人下跪请罪说个陛下息怒。

　　空旷大殿之中，唯余虬首仙那不辨喜怒的一句话。

　　“文殊把我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