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钱旺新的?死让所有相关人表面上都乱了阵脚, 但真正伤心欲绝的?只有他的?至亲,其余人只是等着看遗产如何分而已。
他的?老婆是舍不得这一辈子携手的?伴侣,钱文东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伟岸父亲, 至于钱文佳, 她心里百味杂陈,有不舍也有愤恨。
想到父亲临终的那几天把储臣这个外人交代后事, 都没有跟自己的?亲生?女儿?多?说一句话。
他对自己, 好像真的?没有父爱。
她冷静联系殡仪馆,操办悼念会,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母亲上前就甩了她一巴掌,嗓音尖锐地问:“你为什么不哭?”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问题,不止提问者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被提问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钱文佳思索了几秒,回?答母亲:“爸爸迟早会走,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无理取闹, 再借机撒泼,我就不客气了。”
钱文佳的?眼?里, 有一股阴森的?狠厉,是母亲从未见到过的?。
摒除性别这一点,其实钱旺新和妻子都很清楚,女儿?的?性格和胆量更适合接公司的?班, 但他们就是不想把事业交到她手里。
她叛逆,张扬,不顺从父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的?不顺从让父母更加厌恶。
钱文佳说:“这是我为爸爸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报答他这些年对我的?付出, 今后你不想看见我,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母女俩很快被亲戚拉开?,二婶在一旁劝慰着钱文佳:“好了好了,你妈年纪大了,你不要跟她计较。佳佳,你爸死了当家做主的?就是你呀,大人有大量。”
钱文佳捏着手机,垂眸看着二婶,蓦地眯了下。她再次想起十天前,钱文东说起小时候,姐弟俩在二婶家吃饭,总是把鸡腿让给他吃。
可是钱文佳明明记得,那两年里二婶对她的?态度极差,总是叫她大冬天用井水手洗衣服,她的?手指头?上全是冻疮。
家里有洗衣机,偏偏不让她用,钱文佳并不相信那是锻炼她,只是看人下菜碟,折磨她罢了。
她自己的?父母都不看重她,一个无人何必呢?
钱文佳说:“我不吃这套,你现在应该去巴结我弟,也许他傻,看能不能漏点什么给你。”
二婶脸色倏忽一白,“佳佳,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文佳:“就是这个意?思。”
在钱文佳的?操持下,钱旺新的?葬礼风光又迅速地结束了。他这一生?也算波澜壮阔,但是再激烈的?戏剧,总会落寞。
真到了告别的?时候,哪怕是看客,也难免不会落泪惋惜。
包括老麦。
他虽然跟钱文佳离婚了,可是老丈人走他应当来送一程。钱文佳不搭理她,鼻梁上扣着墨镜转身?就离开?了.
钱文东在陪母亲。
钱家二叔拍拍老麦的?肩膀:“最近忙什么呢?”
“也没忙什么啊。”
“恭喜你啊,获得自由之身?,不过被分走不少身?家吧?”
老麦心想,谁分走谁的?,这老头?清楚么?“有什么好恭喜的?,离婚算好事吗?”
二叔意?味深长?地笑笑:“文东这阵子头?够大的?,度假村还管得过来么?”
“宝贝失去了亲爱的?爸爸,天要塌咯。”老麦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道?:“不过还有老储,怕什么。”
钱二叔道?:“储老板哪有那么多?心思在这种?小事上,听说明天要去省外的?项目咯。”
“哈哈哈,你倒是清楚。”
钱文佳在闸口处碰见了储臣,他坐在车里,窗户降下来。
“储总,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节哀。”储臣点点头?。
钱文佳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刚想说“你有条件可以提。”那人家车已经开?走了,这事儿?她会记在心里,但不至于感恩戴德,对方是生?意?人,做任何事都考虑自己的?利益。
储臣觉得有些困,急着回?家睡觉。
开?到一半接到电话,曹村那边的?工地,有人举报施工安全措施不到位,现在建安监督管理局的?人已经上门来检查了。
“没打钱文东的?电话吗?”他问。
人说小钱总的?电话打不通。储臣在路口停下来,钱文东目前还在钱旺新的?死里出不来,但这不是理由,因为从发现问题到举报,再到相关人员到现场,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他把车停在路口,给老陈打电话就来他来给自己开?,顺便去便利店买了一杯乌龙茶。
自从跟梁晴同居,她喝咖啡会心悸,所以他也跟着喝茶了。
老陈匆匆赶过来,一半揪心一半抱怨地道?:“曹村的?这个工地怎么总是有问题,拍地之前你不说,找大师看过风水了吗?”
风水玄学大多?数生?意?人都相信,尤其是做房地产的?。
储臣坐在后排,说:“的?确是块好地。”
“这都几次了?”老陈心说:“会不会是你们刚去时得罪的?那个老板,他搞得鬼?”
储臣回?忆了春节前讨薪工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带头?的?,低声道?:“也许真的?是人不行。”
“还真是那个姓曹的??”老陈顿时气愤起来,还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储臣否认:“我说的?是钱文东。他没有定力,总想着出去一飞冲天,太蠢了,自然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那咋办,咱们的?利益可是跟他捆绑在一起的?。”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陪他耗。这个世界少了谁都可以转,他要是以为把事情?做成这样我还给他擦屁股,未免太不识相,我不是他老子,没这个义务。”
他的?车停下来的?时候,有关部?门的?人已经到了,他走上前去与人沟通,确有问题存在,责令停工整改,并采取罚款措施。
储臣情?绪稳定地把人送走,等设备报检,结果?下来后才能重新开?工。这个期限不知道?会是多?久,如若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时间线则会拉得更长?,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储臣在临走前,告诉几位分管业务的?副总,以后大小事宜直接跟他汇报。不用再通过钱文东。
*
梁晴带黑妞去洗澡,路过钱文佳的?店门口,看见她在室内还带着黑超,遮住了整张脸。
“梁老师,有时间去喝一杯吗?”
到了咖啡馆 ,钱文佳摘了墨镜梁晴才看见她眼?睛红肿得吓人,“你还好吧?”
“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崩溃了。”钱文佳不知道?跟谁说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跟员工还是跟朋友?都不可靠,但是莫名,她忽然相信梁晴。
也许是跟梁晴的?关系比较模糊,也许是基于另一个原因。
钱文佳跟梁晴说起自己的?家庭,父母,弟弟,她三?十多?年来的?感受。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看她哭得声泪俱下,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长?这么大,因为没有钱难过么?”
钱文佳通红的?眼?睛看着梁晴,回?顾自己少年,“很少,不值一提吧。”
梁晴的?表情?淡漠:“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曾经因为缺钱而睡不着吧。”
“钱,只是身?外之物。”钱文佳和老麦离婚的?时候,她只要钱不在乎老麦的?背叛,因为不她根本就不爱对方。
可是父母……她曾那样无条件地爱着他们,可是到父亲死去她都没有得到一个肯定。
“一样的?。”梁晴说:“我奶奶总是说,人生?在世总是要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有人缺钱,有人缺爱,也有人两样都缺。”
钱文佳瞅瞅她,默默用纸巾抹掉眼?泪,还尽力保持着优雅。
“你的?身?体缺乏营养的?时候,都可以理智地想到,该及时补充了。”梁晴看对方表情?缓和,差不多?是好了,果?然是女强人,再糟糕的?情?绪都不会消磨自己。
“我奶奶今年七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相继失去了丈夫,孩子。她独自把我抚养长?大,没钱就挣钱,没爱就找人爱自己。”
“钱总是能挣到,但爱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梁晴说:“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会有人爱你的?。父母不爱你,那你就去找爱自己的?人,像挣钱一样努力。”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奶奶找到了我,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很爱她。”梁晴心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不爱她的?,储臣兄弟俩的?父母也是不爱他们的?。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钱文佳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你和储总,你们都挺妙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梁晴问。
“也没什么,我很庆幸当初把房子租给你。也谢谢储总,在这个时候还我的?人情?。”钱文佳说:“也许你们说的?都对,无论钱还是爱,都是需要获取的?。”
*
梁晴不知道?储臣还了钱文佳什么人情?,她没有好意?思问。
晚上她回?到家,看见玄关处他的?鞋子边缘沾了些灰,沙发上搭着外套,手机。
她看看黑妞,“爸爸回?来了?”
黑妞扭着大屁股去主卧,一条大扫把尾巴翘得高高的?,梁晴走在它身?后,知道?这是小狗非常愉悦的?意?思。
妞猪也好几天没有看见爸爸了,怎么会不想呢?
最后它在窗帘下的?沙发上找到了储臣,他洗过了澡,正窝在沙发上睡觉。小狗用鼻子顶了顶爸爸,哼哼唧唧,想要他抱。
储臣成功被它弄醒,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么一个狗脑袋,卡在自己的?臂弯里,撒娇意?图明显。
人家小狗到它这个年龄都当妈了,它还是个宝宝。
储臣坐起身?,黑妞立刻就冲了上来,把储臣给冲仰了一下,半天才起来,他无奈地道?:“它在外面被别的?狗揍了?”
梁晴去洗了个手回?来,坐在一边,说道?:“倒没有被揍,被气着了。”
“怎么回?事?”
梁晴说:“刚在楼下遇见一只小泰迪,吵架,小泰迪要主人抱,它吃醋也要我抱。”
储臣想了一下那画面。
别看这家伙长?得威风凛凛,但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德牧娇气又粘人,每天都要抱,“你抱回?来的??”
“想抱来着,但是它体重都跟我一样了,直接赏了我一个屁股墩。”梁晴在地上摔了一跤,现在屁股还痛呢。
妞猪此?时坐在爸爸腿上,听妈妈控诉挺不好意?思,缩着脑袋依偎在他怀里。
储臣虽然不太愿意?它进卧室,但多?数时候也遭不住这撒娇,还是尽量满足它的?。等黑妞哄好了,储臣就拍拍自己的?腿,让梁晴坐在他的?腿上。
“不要。”她拒绝了。
“无所谓,睡前再洗澡。”
梁晴慢吞吞坐了过去,不忘澄清:“妞妞喜欢撒娇要抱抱,我可没有。”
储臣手臂圈住她的?腰,轻声说了一句话:“上午在钱旺新的?道?别仪式上,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储臣看着夜夜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没有涉及到,“也许,你早就知道?郑玉东这个人了。”
他清楚,梁晴跟他结婚就肯定会把他的?底细,这些年的?经历,全都了解清楚。
梁晴深感意?外。
关于郑玉东和余红艳的?那些过往,在她心里不值得研究,但是她得承认这个事实,“的?确,我从陈强那里打听到了郑辉纺织厂,也知道?郑玉东做过几年牢。”
果?然,她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缜密。尽管她总是给人一种?,悠闲在家种?花养狗的?形象,可一点没闲着。
其中细节,已经无需他解释。
梁晴问他:“把郑玉东送进去,是你做的?吗?”
“是。”他承认了。
梁晴心头?一颤,隐隐惶恐不安。
储臣说:“我们分开?的?那几年里,我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想报仇,想赢。分手的?原因全都在我。就在刚刚你和妞妞进门,叫醒我,我感到很幸福。”
“你想打破这个状态么?”
“我不愿意?,也不想。”他说:“可是我知道?你的?原则和底线,梁晴,我不想骗你。”
他们曹村度假的?两天,梁晴直白地问他有没有沾染吃喝嫖赌,他能坦荡地回?答,只有这个难以启齿。
“所以现在,你要交代什么,还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