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雅集
◎......◎
三月殿试结束后, 文清的喜讯传来。
淮安侯府的世子爷成了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秦氏自打得了消息,走起路来都生风,跟谁说话脸上都带着笑。她原还想在沈家为文清的事办个宴席, 去跟周氏商量的时候却被周氏白了一眼。
“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清丫头的主意?”
秦氏被问得一怔:“......清姐儿说难为情, 这是儿媳的主意。”
周氏哼了声:“你都还不如你闺女。”......
文清既已中了进士,便不再来沈家读书,如今在京师,他除了侯府,还有一处常去,便是他祖父留下的宅院。他父亲袁思教早年曾到南京任职,如今调回京师, 又重新住到这宅院里。文清是个孝子,虽须宿在侯府, 却常来看望父亲。
庆安带了些贺礼去此处恭贺他,却带回来两方砚台。文清说他有个朋友家里专门卖砚台,他砚台多得用不完, 便作为还礼, 一方给庆安,另一方给青岚。
庆安和青岚用的文房之物都是最普通的, 不甚懂行, 见里面砚台摸上去细腻润滑,只觉得应是好东西, 却也并未多想......
七月, 雅集的日子眨眼就到了, 秦氏带了沈家四个未出阁的姐儿和儿媳文氏去宝树胡同的刘家。首辅刘澶兼任礼部尚书, 是沈茂的顶头上司, 故而沈茂今日与她们同去。
临上车前, 常樱对等在一旁的青岚笑了笑:“四姐姐,我前日说让你别来,你偏来......待会若是没地方哭,就到车上来哭吧。”
“多谢七妹妹关心。” 青岚还了她一张笑脸。
沈常樱前日特意来警告她,这种雅集她还是不要去,免得丢人现眼,那口气与其说是劝她,倒更想是要激她来。青岚不知这背后有什么玄机,便将她的原话告诉秦氏。
秦氏气得冷哼:“别理她,这雅集你一定要去。”青岚倒是无所谓,便听秦氏的。
沈家人多,有男有女,便分乘了四辆马车,青岚和常忻坐最后一辆。
车马往北行至一个巷子口,前面三辆安然通过,待青岚这辆到了巷子口,却有一匹马突然从东侧的巷子冲出来,险些与青岚这辆车撞到一起。
青岚、常忻都没有防备,虽没有飞出车外,却也皆是狼狈不堪。
青岚从地上爬起来,微微挑开窗帘往外望,一匹马头朝西横在路中央,马上那人穿了身靛蓝长袍,五官周正,眼睛却略显无神,骑在马上总好像坐不直似的。
车夫仗着家里的老爷是三品大员,说话一向硬气,此时已经骂出口,质问那人怎么不长眼似的,差点伤了他家小姐们。
那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涨红了,翻身下马走近了些,向青岚她们赔罪。
青岚看清那人的长相,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和她有着莫须有婚约的徐家老二,徐燕楠。
“小生这马方才被街边的恶犬咬伤,受了惊吓,一时停不下来,冲撞了几位,还请海涵。”徐燕楠一脸愧色。
车夫嗤了一声,仍是没好气:“你家马挨咬了,也不能撞我们家的车呀。”
青岚是爱马的,听徐燕楠这么一说便打量他的马,发现那马生得极匀称漂亮,只是一条后腿总是抬起来,似乎还有些战栗。她便让那车夫不要再说,又让纤竹下去查看那马。
徐燕楠的父亲徐万先是顺天府尹,他知道认错,没有仗着父亲的官位摆架子,倒还不那么讨厌。
纤竹片刻的功夫跑回来,说马的确被狠狠咬了一口,小腿都是血。
“徐家哥哥,”青岚干脆挑开车帘和徐燕楠说话,“你的马不大对劲,最好立刻去救治。”
徐燕楠见了她也很是意外:“多谢沈家妹妹宽宏大量。你......?”他脸上的愧色更添了几分。
青岚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事,摆摆手让他不要提。
“......可是家父让我今早到一位大人家去做客,此时去找人治伤,到那里必定迟了。”
他蹙着眉说话,眼眶都微微有些泛红,看来还是很心疼那马的。
青岚想起在蓟州时,徐燕楠对他父亲是如何得言听计从,半点不敢违逆。
她回头告诉常忻这是大伯父同僚的儿子,跟她商量了几句,又转而看向徐燕楠。
“我看你的马伤得不轻,尤其那恶犬若是带着病,那病说不定会过到马身上,到时可就救不回来了......不如这样,你要去哪里,若是顺路或是绕得不远,可以乘我们的车过去,我那丫鬟骑你的马去找人治,治好了再骑过去找你。”
徐燕楠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马,到底还是心疼的。他向青岚一躬到底:“......可是我坐在前面,会否不太好。”
青岚笑笑:“你下车的时候我们不露面,不会招闲话的。”
徐燕楠便又千恩万谢。
谁料他要去的也是宝树胡同的刘大人家。于是,为了避嫌,他在离那胡同还隔着两条巷子的时候便跳下车,自己走过去。
......
刘宅从外表看,与其他二品大员的门庭别无二致,进了院才显出它的独特之处。北直隶的庭院大多讲求对称、均衡,刘家的宅院却不同,似乎是依着江南园林的风格而建,讲求自然之趣。人在其中移步异景,犹在画中。
青岚她们一进门,就由婆子引着去了后院。她们到的不算早,园子里已经有不少女眷三三两两地聊天。刘家的儿媳栾氏远远地见了她们,迈着又急又快的小步子过来迎接。其他人她早已认识,秦氏就只介绍了青岚。
栾氏一听是沈家四小姐,脸上的笑容便是一滞,随即夸道:“沈家的姐儿真是个顶个的好看,沈四小姐更是难得的美人,真真地把人都给看呆了!”
离得近些的女眷听见“沈四小姐”几个字,也都侧目看过来。青岚下意识地回看,有的人赶忙低头,有的面露不屑,有的则一边瞟着她一边毫不避讳地和旁边人窃窃私语,显然是在议论她。
青岚觉得脑后一紧。她来祖家后,除了去大兴隆寺,门也没出过几回,有什么好让人议论的?
秦氏想着来此的目的,没心思琢磨旁的,和栾氏寒暄了几句就拉着青岚到处认人,接连把她介绍给好几位太太。其余三个姐儿各有相熟的伙伴,她便放她们随意去玩,只留了文氏和青岚跟着她。
太太们原本还笑语晏晏的,一听说青岚是“沈四小姐”,便无一不流露出尴尬,看向青岚的眼神也带着挑剔。再加上秦氏将青岚往外推的意思太过明显,那几位太太都是寒暄了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秦氏再迟钝也终于有了觉察,介绍了这么几回之后,来时的雄心壮志也都磨没了。
青岚早觉出不对,但秦氏要她见谁她便见谁,不管人家是什么眼色,她只管笑脸相迎。
秦氏顶着日头说了一车的话,口干舌燥得很,再加上她以往没遭过这种冷遇,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烦躁。
“我说你呀,也别光我一个人说呀,你倒是也跟着说几句。方才那王御史的夫人明显是得意她二闺女的,你就随便夸她两句不行吗?杵在那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光会笑有什么用!”
她越看青岚便不顺眼,乡下来的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待人接物没一点官家小姐的大气。
青岚笑容不减:“青岚愚笨,枉费了大伯母的一片好心。不如您与嫂嫂先去喝茶,青岚带着丫鬟先回去,也好自省今日言行不当之处,免得日后又拖累几个妹妹。”
看她不顺眼,就让她走呗。回家吃吃馃子喝喝茶,有多自在!
谁知秦氏更不满意:“我们都还在呢,你一个人回去,让人看见了怎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大伯母苛待你这个孤女呢!”
一旁的文氏直咂舌,婆婆火气一上来便口无遮拦。她赶忙挽了秦氏的胳膊,劝她去歇一歇:“......您不是还有东西送给刘老夫人么,不如趁诗画社还没开,媳妇陪您过去?”
文氏扶着秦氏走后,青岚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被人家斜眼看了一早上,很想找个清静地方待一待。这种事情,于她虽无大碍,却着实棘手。她总不好走过去抓住人家问“你们究竟在说我什么”。而既然不知人家说什么,便更无从为自己辩驳。
罢了,总归是说些难听的。之前沈常樱那样得意,难道这就是她给她的报复?这倒有点像小周氏的手笔了,的确是有些高明。想来,小周氏是觉得她坏了她女儿的姻缘,又欺负她女儿,便来坏她的名声。
可若是造谣的话,那谣言总得是听上去有三分真,才能传得开。她连门都很少出,那到底有什么可传的?
她一边琢磨一边沿着抄手游廊往园子深处走,远远望过去颇显得落寞。常清和卫国公的嫡孙女曹月儿正在说话,曹月儿指了指游廊上的青岚:“清姐姐,那是你四姐姐吗?看着孤零零的,要不叫她来同我们一起?”
曹月儿的曾祖是大景的开国元勋,陪着高祖皇帝打天下的六位名将之一。论家世地位,曹月儿在今日来的诸位小姐中可说是最高的,然而若论文采、谈吐,沈常清是名动京城,故而曹月儿的母亲才让女儿一直跟着沈常清,说是沾沾人家的诗书气也好。
常清是极少看得上谁的,曹月儿年纪小、又不爱读书,她与曹月儿原也没什么话说。不过曹月儿的这层身份,倒是可以彰显她在京城闺秀中的地位,她便也乐得带着她。
“......我倒觉得四姐姐是想一个人清净,那我们还是别扰她了吧。” 常清对曹月儿一笑。
她今日也听说了不少传言,现在满园子的女眷都觉得沈青岚品行不端,她若在此时唤沈青岚过来,岂不是要把自己也连累了。
这园子不大,游廊却曲曲回回绕了几绕,绕到尽头是个凉亭。这凉亭还算僻静,青岚就走进去歇歇。
凉亭一侧接着一个小池塘,绿柳斜抚水面,鱼儿游戏在草影之间。青岚望着水中的倒影出神,有人走近了也没在意。
“可是青岚姐姐?” 这人轻轻唤她。
京里的人都唤她“沈四小姐”,青岚听着这少见的称呼,回头一看,见是个和中身材,小圆脸大眼睛的姑娘,身后跟着个丫鬟。那姑娘穿一身藕色的杭绸褙子,白绫裙,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些怯意。
青岚觉得她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是小女,请问这位是?”
那女孩儿一听这话,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小女姓陈,唤作七娘。姐姐可还记得那年京郊的白云观?姐姐救了小女一回!”
她这么一说,青岚便想起来了。
那年祖父出殡后,她们父女三人返回蓟州。冬日遇到雨,他们就近到白云观避雨。雨刚停没一会,她就出了白云观的后门溜达,竟看见观后的树林边上有几个孩子在推搡一个女孩。那被推搡的女孩瘦得像竹竿似的,倒在地上直哆嗦,身上全是泥。那几个孩子将她围起来,你踢一下屁股,我揪一下头发的,那女孩儿就只会哭,动也不敢动......
青岚对眼前的陈七娘笑道:“你瞧着比那时结实了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看来你过得不错。”
陈七娘:“那时我爹刚把我和姨娘从南直隶接回来,我姨娘出身不好,偏偏最得宠,才有了那许多事.......后来我那几个哥哥姐姐又来找茬,我就用你教我的那几招,谁最凶我就和谁动手。后来她们就只敢跟我爹告状,别的再也不敢了。我不用每天战战兢兢,日子也舒坦了。要不是当时遇到姐姐,我连家都不想回了,哪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陈七娘握了握青岚的手,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
二人聊了会家常,青岚才知陈七娘的父亲已经升任太常寺少卿,作为刘大人的门生,她父亲此刻也在前院。陈七娘突然问道:“姐姐,我有句话不知当问否?”
青岚让她随便问。
陈七娘斟酌了一下:“姐姐可是与顺天府尹徐大人的二公子有过婚约?”
见青岚一愣,七娘忙道:“姐姐别见怪,我是这几日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觉得是有人故意中伤姐姐,所以才想问一问。”
青岚眼前一亮:“只是口头约定的娃娃亲,不过徐家怕是不情愿,所以我只当没这门亲事的。”
七娘唏嘘不已:“竟是真有这么回事。说起来,我们家与徐家也七拐八绕地沾了亲戚,平日里也多有来往。徐家人说,他们在蓟州见过姐姐你,说你......”
七娘有些犹豫,青岚让她尽管说。
“......说姐姐剽悍无礼,气量狭小,得理不饶人。反正就是,这门亲事实在是委屈了他们,他们是出于道义才没有退亲......京城官户家的女眷就那么些人,我估计这事不少人家都听说了。”
青岚气得笑出来:“我早当没这桩事了,从不和旁人提起,谁要他们‘拘于道义’了!”
“那徐家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以为你非要嫁到他们家不可。”
青岚一下子被她点醒,去年因大伯母问起,她是说起过她和徐家的婚约......
“这些话你是何时听说的?徐家的女眷今日可来了?”
“来了,徐夫人和徐二的妹妹徐淑来了。我就最近这几日才听说的这事。”
青岚点点头,她来京师已经一年多了,之前风平浪静,偏这些日子突然被人议论。想来她猜得不错。徐家先前是想要退婚的,然而他们回京没几日,父亲就不在了,只余她和弟弟两人孤苦。这种时候即便不退婚,也无人再去主张这婚事,而若是特意写信退婚,反而显得落井下石、背信弃义。所以徐家乐得不提此事。
而大概是因为大伯母一通张罗,让徐家生了误会,以为她还是想嫁进徐家。若是有沈家人故意加深徐家的误会,徐家大概以为她非要嫁进徐家不可了,这才散出去那些话,想让她羞愤之下,彻底与她们断了干系。而后又有人推波助澜,到处散播......
于女子而言,总绕不过嫁人。若是坏了名声,嫁不得良人,便只能嫁孬汉,困顿一生。难怪沈常樱说她今日连哭都没地方哭,这事要是摊在旁的姑娘身上,恐怕真是要哭死在家里了。
可惜,她沈青岚没有非要嫁人的意思,她若想哭的话,早就哭死在蓟州了,哪还等得到今日。
“七娘,咱们上前面瞧瞧去。” 青岚突然站起身。
嫁不嫁人放一边,这个哑巴亏她不能吃。从前她不怎么在意,觉得没人娶她才好,但眼下她是绝不能让这些人如愿的。
七娘一惊:“你不是特地到这躲清静的么?”
“躲清静多没意思,我请你看热闹去!” 青岚挽了七娘的胳膊,斗志高昂地出了凉亭。
她们沿着游廊往回走,绕过几块太湖石,见前方是一块平地,其上横贯了一条小径,旁边松散地种了些花草灌木。两个女孩儿坐在石凳上聊天,不远处有丫头垂手候着。别处三三两两的,一些女眷在站着赏花。
七娘一见那石桌旁的女孩儿,忙缩了缩身子。
“姐姐,那个穿水红纻丝衫的就是徐二的妹妹徐淑,她旁边的那个就是我九堂妹。她们常在一处玩,好多话都是徐淑告诉我九堂妹的。”
青岚立刻驻足,思忖了片刻道:“七娘,你去前面帮我再找些人来如何?”
“......你要做什么?那徐淑厉害得很,还是不要和她理论吧,都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青岚握了握她的手:“她厉害,我也不是吃素的。只管帮我找人来,越多越好。”
七娘沿着游廊继续往前,青岚自己出了游廊,宽大的袖筒拂过小径旁的灌木,她随手就掐下些叶尖放进袖子里。
徐淑正和陈九娘说话,面前的石桌上摆着茶水、糕点,两人聊得正起劲,小径上的人走来走去,她们也顾不上抬头看。
陈九娘正含笑道:“......你可知淮安侯府的世子爷、新科探花郎也在前院。”
徐淑眼前一亮:“我听说了,但也不知那是个怎样的人。去年沈四太太带着她女儿沈七来我们家,那沈七开始还好,后来跟我们玩起来,就张口闭口说她世子爷表哥如何好。前些日子她又来我们家,我们问她,你表哥怎么样,她都不说话了,肯定是人家不理她了。”她捂着嘴窃笑了两声。
陈九娘低低叹了声:“也不怪她惦记着,那可真是个难得的俊秀人物。我方才在院外就只瞧见个侧脸,那也比这京里旁的哥儿俊了不知多少。” 她想起方才不小心和他对视的一眼,泛起满面的绯色。
“我表哥确实人才难得,”有人脆声道,“两位姑娘若想知道他的样子,我倒可以给你们细说。”
徐淑议论外男被人听到,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抬头一看,一个高挑秀致的姑娘站在面前,目若秋水,鼻尖微翘......这不是沈青岚么!沈青岚一进园子就有人指给她看了,绝对不会认错。
徐淑和陈九娘微怔的功夫,青岚笑着朝她们二人一福。
那二人有些发懵,尤其是徐淑。沈青岚竟然主动来找她说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是徐家人?沈青岚总不至于还没听过那些传言吧。
青岚见她们还愣着,就自己整了整裙子坐到徐淑对面。
“一看二位就是面善的,小女名叫沈青岚......今日真是不顺,走到哪儿都被人议论。唉......不提也罢。我刚刚听二位说到我表哥,就想着二位若是不嫌弃,我跟二位凑个趣也好。” 她自己拿了托盘里的空茶盏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徐淑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青岚的脸看。听沈青岚这话的意思,她是真不知道她是谁,否则找谁说话也不该找她。也难怪,沈青岚身旁一个小姐都没有,想来是没人愿跟她说话的,难怪她不知道。
陈九娘有些尴尬,沈青岚的好些传言还都是经她的口传出去的,人家现在竟然就坐在她面前。她伸手把盛点心的碟子往青岚面前推了推。
青岚对她笑笑,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二位既然对我表哥好奇,那我不妨给你们提点一下。”
徐淑嗤了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哭自个的事都来不及呢,还给她“提点”。
青岚权当没听见,自顾自道:“我表哥确实是什么都好,家世显赫,人品端方,又是钦点的探花郎,模样更没得挑。可是他看人的眼光也高呀,像二位这样,可入不得我表哥的眼。”
“嗬,那依沈小姐的意思,我们是哪儿不行?”徐淑仰着下巴,斜睨着青岚。
徐淑不想和不熟的人讨论心仪的男子,更何况那人还是沈青岚。但沈青岚竟敢说她入不得眼......
青岚往前探了探身,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既然这位姑娘问,我就先说你吧。首先,你这头上花插得太多了,一个个争奇斗艳的。我表哥一见了你,光看那花了,哪还注意得到你这小眼睛、小黄牙。还有啊,你说话的时候老咬牙,显得太凶!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晓意的女子,谁会喜欢母夜叉?”
陈九娘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徐淑最忌讳人家说她眼睛小、牙齿黄,怕自己模样普通,不能引人注意,所以才总比旁人多插两朵花。沈青岚这一通编排,还真是句句戳她的肺管子。
“我说沈四,”徐淑果然听不下去了,这个沈青岚一定早知道她是谁,却故意装傻充愣,专门来寻她晦气,“传言真是一点没错,你还真就是骄纵无礼啊,沈四!”
她说到“沈四”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放大了声音,好让周围人都听到。沈青岚不是要找她晦气么,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找谁的晦气。
周围的人果然缓缓地朝她们这里聚过来。看热闹谁不爱,何况沈四姑娘如今也算“享誉京城”了。
“这位姑娘,怎能这样说?”青岚看上去惊愕又无辜,“你们怕是听信了徐家的一面之辞。想来是我推拒了与徐家的婚约,有人便恼羞成怒,造谣中伤于我。徐家少爷此刻若在前院,我愿与他当面对质,为自己证个清白。”
在场的人,包括徐淑在内,仿佛大晴天见了炸雷。
徐淑气得想啐她:“你少胡说!你一个丧服长女,又品行不端的。徐家巴不得退了这桩婚事,分明是你赖上了徐家。”
青岚见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便索性转过身来向众人行了个礼。众人虽听说了沈四小姐的风言风语,却并未与本人打过交道。眼前这沈四小姐看上去礼数周到、落落大方,倒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再者,徐淑一上来就拿人家没爹没娘的事挖苦人家,实在不仁义。
“各位既然都在,劳烦给评评理。先父生前乃是蓟州卫指挥使,小女随父亲住在蓟州。徐公子一年前曾去过蓟州,但先父因为一些事情,对徐公子印象不佳。为着徐公子的脸面,青岚今日不便将那些事讲出来。先父曾私下对徐公子明言,我们两家只有口头约定,做不得数,请徐公子另聘贤妇。然而徐公子却说他非我不娶,先父又碍着徐大人的面子,不好严辞拒绝,此事才一拖再拖。然而......”
“你胡说!我哥哥怎会喜欢你,他另有......” 徐淑想说父亲是想让哥哥另娶旁人的,然而这事一说,怕旁人又要疑心哥哥为了另娶她人,才故意污蔑沈青岚,“那你说我哥哥喜欢你,可有凭据?”
青岚一脸惊讶地看向徐淑:“原来这位就是徐姑娘!令兄曾想将一块羊脂玉雕‘济’字的玉佩赠与我做信物,我不肯收。姑娘若见过那块玉佩,便知我没有说谎。”
方才徐燕楠坐在车夫身旁,她盯着那块好玉端详了许久。
徐淑哼了一声:“一派胡言!那玉佩是我母亲专门让人给我哥哥制的,怎么可能送给你!你定是记住了那玉佩的样子,在这里胡吣。”
青岚又看向众人:“诸位,若玉佩之事还算不得凭证,那么各位请想,如徐姑娘所说,青岚乃是一介孤女,而徐公子是什么家世地位自不必说。徐家若不想娶我,这亲事不提便罢,青岚能将徐家如何?青岚到京师已有一年,为何就在今日之前突然有了关于青岚的种种不堪传言?”
人群里似乎有人领悟出些许道理,不住地点头。有人还啧啧了几声:“说的也是,徐家要想另聘旁人,下聘就是了......
七娘站在人群里,对旁边人说:“就是,哪有败坏自己未来儿媳妇名声的,肯定是娶不成了才说人家不好。”
有几个人点头:“对呀,要不是怀恨在心,何必说人家姑娘家坏话。”
小姐们说话或侧着头、或掩着嘴,声音虽小,却听得清楚,听得清楚却又不知道是谁说的。
曹月儿和常清站在外围,常忻跟在她们身后。曹月儿拉了拉常清:“清姐姐,那是你四姐姐吧,咱们要不要帮她说句话?”
常清不想掺和:“要不还是等等?这事我都不清楚,怕说错了帮倒忙。”
徐淑眼看着众人倒向青岚这边,又急又恨:“沈四,你莫要污蔑我们,分明是你非要嫁给我哥哥,我们徐家这样的家世,找谁不成,偏找你?”
青岚正色道:“徐姑娘说我非要嫁进徐家,可有证据?”
徐淑一愣:“......是你们沈家人说的,还能有假?”她往人群里一扫,一眼瞅见了看热闹的沈常樱,便伸手一指,“就是她!沈七,你和你母亲亲口对我们说的,你认不认?”
她早就说那婚约算不得数,哥哥想娶谁直接下定就是了。结果前些日子沈四太太来串门,说沈青岚打定主意要嫁进来,就等着今日当面找母亲谈婚事了。她想着沈家一定是把这婚事到处宣扬了,她帮哥哥心切,才让人把那些传言散出去,帮哥哥扫清障碍。
沈常樱正等着看笑话,却突然被人指认出来,心里一慌:“我们又没说错!沈青岚,你若不想嫁进徐家,你来这做什么?”
青岚无奈地叹了口气:“七妹妹,姐姐上次惹你不快了,姐姐给你道歉,但这等事可不能乱说。在场这么多位小姐,难不成都想嫁进徐家?”
几个围观的女孩儿掩着嘴窃笑,常樱自知说错了话,脸涨的通红:“你......你!”
作者有话说:
男人戏份这章实在是放不进了,下一章可以了
我发现我后台有些词到了前台显示不出,连口口都木有......
注释:
青岚这个名声的问题,四爷当初给她找对象的时候也遇到过,应当八十几章的样子。
四爷先前给青岚介绍对象,黎阁老家也打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应当也是辗转从徐家听说的,不过那时候还是得特意打听才能听到那些话,不像这时候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我感觉黎阁老具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不咋重要,所以并没有特意从上帝视角解释,此处简单注解一下。
古代狂犬病木有疫苗,《医宗金鉴》里有记录类似拔火罐拔毒似的治疗办法,另外也有人用肇事狗的某部分提取物......咱们就不细说了。感谢在2023-07-08 20:51:12~2023-07-09 20: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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