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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上学

  ◎想来是位极难得的朋友,贤侄还是宜好好珍惜◎

  许绍元让马车停靠到巷子一侧, 才笑着问:“好些日子没见贤侄了,这是为了何事伤神?”

  文清是不大同人讲心事的,一来能入他眼的人本就不多, 父亲又忙碌, 他和母亲、妹妹又说不上来,如今在侯府更是无人可诉。二来,他总觉得男人该是胸襟广阔,不该多愁善感,所以即便心里有事也全当无事了。

  然而他对许四叔却是不同的。许四叔是父亲在国子监的同窗,却只比他大八岁。

  许四叔在国子监读书的年头不长,但读书的那两年不知为何常常不回家, 却要宿在他家。那时许四叔不过十几岁年纪,于他而言是个和蔼亲切的兄长。而父亲对许四叔也是百般赞赏, 说他不仅聪敏好学,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通达人情,处处出挑。

  文清年幼时便已默默将许四叔视作榜样, 喜欢和他亲近。他在制艺上的疑惑, 甚至任何想不通的事都会来问许四叔的意见。

  许四叔后来做了官,公务日渐繁忙, 来往得少了些, 但今日一见,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 仿佛有不尽的耐心, 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文清觉得许久不见他, 还是稍微想了想措辞, “......先前错怪了一个朋友, 还说了些过分的话,如今才知这位朋友其实人品贵重,所以很想向她道歉。但能和她相谈的时机不多,之前说她的那些话又犹在耳边,我略一犹豫,就这么错过了......说起来是小事,却老是压在心里,好像有什么该做的事没做,拖得越久还越觉得愧疚。”

  文清说完,赧然笑了笑。这事一说出来,还真就是芝麻大的小事,不该耽误许四叔。

  许绍元却认真地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此事是有些不容易。”

  他想到沈家小姑娘给他道歉时的样子,脸上不觉浮起一层笑意。她那时抱着一把伞,圆着两只眼睛,还一脸的严肃,像是心里顶着千钧似的。

  文清叹了口气:“是了,都怪我当初太武断。”

  许绍元想了想:“不过,我觉得贤侄不必太在意措辞。你若能放下身段,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哪怕只有一两句,对方也能明白你的心意。即便对方不能原谅,贤侄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不是么?”

  所谓真心换真心,那小姑娘是自来就明白这道理的。

  至于文清,他是知道他的。纵是谦逊礼让,内里却是有些傲气的。人是聪慧端方的好人,却容易被一些不大要紧的东西困住了手脚。

  文清听了他的话,略一回想先前的情景,觉得这话果然切中了要害。

  他先前就是既想说得真切,又想掩住自己的羞愧,以至于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其实一句抱歉而已,何其简单。

  许绍元见他似有所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极少见贤侄把谁放在心上,此人可是沈家的子侄?”

  “......算,算是吧。”文清觉得这好像是说谎,脸又微微泛了红。

  许绍元观人于微,对他这模棱两可的话稍有些诧异,旋即想到文清的父亲袁思教曾提到文清在沈家的族学读书。那说不定族学里也有沈家的女孩儿......

  “能被贤侄称一句‘人品贵重’,想来是位极难得的朋友,贤侄还是宜好好珍惜。”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提醒他。

  文清不知他的意思,苦笑了声:“或许也提不上珍惜,我只要了结这事就可以将它放到一边了。”

  许绍元笑了笑,不再多说,便和他告辞了。

  说起来,小姑娘此时也该在沈家了,也不知沈家让不让她去学堂。他昨日见到小姑娘的字条,很是高兴。这小姑娘脑袋里主意多,想的事情也多,一件接一件的,他以为她过不了两日就会将他忘了,没想到她还能主动来找他。

  这样最好,他还有事要与她说。

  沈家的抄手游廊上,青岚姐弟俩正边说话边往青岚的小院走。

  “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庆安突然来了句,“不然为何这么久都不回我的信?”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庆安的脸一下子拉了老长:“姐,紫雪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上个月是去了姨母家,为何瞒着我?你信里还说,若过了两个月我还收不到你的信,就让我回蓟州处理家里的事,害得我以为你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夜里梦到你被人抓起来......”

  “你看你,又瞎琢磨。”青岚心里一惊,还真让他猜中了。

  她带着庆安去松龄馆,却听下人说,太太夫人们早就各回各院了。她有些泄气,便让庆安和她一起回她的院子用饭。

  “我早上给祖母请过安了,明早再来就是了。”庆安不知她是为何泄气。

  青岚摆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我问你,眼下在学堂里的人是不是只有世子一个外人?”

  庆安被她问得一愣:“是,怎么了?”

  青岚道了句“果不其然”却也懒得解释。等回了自己的小院,饭摆上桌,她才让紫雪给庆安讲了讲先前松龄馆里的你来我往。

  紫雪很是兴奋,描述得绘声绘色。

  庆安听得神色变幻不停,嘴里嚼东西的速度都慢下来。

  “姐,我不明白。先不说常樱妹妹为何要跑到学堂去,常清妹妹为何三番四次地看你?她这样会让四婶母以为是我给常樱妹妹告的状。”

  青岚把面条吸溜到嘴里,用筷子头点了点他:“还不笨。沈常清就是记恨我没帮她对付沈常樱,还把她推出来。至于沈常樱为何老往学堂跑,这个你就别管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说了你也不懂。”

  庆安把筷子一放:“姐,我只比你小一岁。”

  青岚嬉笑着用筷子屁股敲敲他的头:“不是年纪的事,是你还没开窍。我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日后提放着沈常清和四房的母女,他们对你说什么、让你做什么,你都留个心眼。”

  庆安哦了一声,低下头挑自己碗里的面条,半晌才终于忍不住了。

  “姐,有那么严重么?四婶母那里,我去好好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再说,常清妹妹瞧着也是个明理的人,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是你姐,你听我的就对了。现在至少祖母是信你的,这就好。此事已过,你千万不要再和四婶母提起!”

  青岚极严肃地看着他。她这个弟弟,读书什么的一点就通,别的却都不灵。

  紫雪也在一旁用力地朝庆安点头。

  “哦,我记下了。”庆安垂着脑袋。

  看姐姐心情不是很好,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姐弟俩许久未见,越聊越精神,天色却已然暗了下来,青岚便催庆安快些回到自己的住处去。这里不是蓟州,天暗了他还不走要挨长辈的数落。

  然而他走了没一会,院门又被人敲响了,她只好过去开门。

  “姐......”庆安挺高的个子堵在门口,“我知道你不想来京城,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青岚看他严肃,噗嗤笑出声来:“那是当然,你就来跟我说这个?”

  “嗯......你在这有什么不高兴,都跟我说......一切有我!”庆安拍了拍胸脯。

  青岚更想笑了,但看他说得认真,又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行,你就好好读书,等你有了功名咱们腰杆就硬了。”

  庆安两眼放着光:“一定。”

  青岚眼看着弟弟走远,消失在夹道尽头,才叹了口气。

  他现在还在服丧,等他能科考还有将近三年呢......

  夏日,天亮得早。

  翌日清晨,东方才现了鱼肚白,青岚便已经醒了。

  祖家晚饭送得早,她有些不习惯,吃得不够饱,今日早早的就饿了。

  也幸好她醒得早,庆安居然已经跑过来找她了。

  “姐,昨日忘了告诉你,大伯父说等你来了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上学。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

  姐弟俩在抄手游廊上健步如飞,庆安远远看见了学堂的大门,才让青岚缓下来。

  “门还没开,说明梁大儒还没起,咱来得不晚。”

  青岚微微喘着气瞪了他一眼:“你呀你,幸亏我醒得早......我们几个女孩儿也是听梁大儒授课?”

  “唔,都是一起的。听说梁先生三年前来的时候不肯收女学生,但后来大伯父几番劝解,说常清妹妹自小便随着祖父读书,文采学识皆不逊于家中兄弟,若是因祖父去世便不能继续进学就实在可惜了。后来梁先生试过常清妹妹的学问,这才同意教女学生。”

  “......那梁先生该不会也要考校我的学问吧?”

  庆安把手一摆:“不会,据说除了常清妹妹之外,别的妹妹都没有被考校过。”

  青岚松了口气。那就好,她的学问可经不起考。小时候家里请的夫子讲得无聊,她不爱听,父亲也从不强求她,她学得马马虎虎而已......

  沈家的族学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大门与沈宅相通,想来是另有一门通着外面。院墙上攀满了湛蓝、淡紫的牵牛花。花的叶儿鲜嫩丰盈,朝阳下泛着水光,在院墙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显得清新又雅致。

  学堂门口立着一位青年,正背着手欣赏一墙的勃勃生机。

  此人长身玉立,穿了件月白的圆领长袍,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表弟、表妹。”他往前走了几步,拱手行礼。

  举止谦和,风骨清冽。

  正是袁文清。

  姐弟俩自然还了礼。青岚想着庆安说袁文清待他亲厚,常予他学业上的指导,因而早已不计较先前的事。

  “世子爷来得真早。”她笑得很是真诚。

  文清看着她,却有一瞬的错神。

  她每每笑起来,嘴角老是扬得高高的,即便微微露了牙也不在乎,而且连眼睛里也都溢满了笑。

  他从前嫌她这笑容张扬又扎眼,现在想来,不过是笑一笑,与张不张扬又有何干。平心而论,他之所以觉得她这样太扎眼,大抵是因为她这笑容实在是太明媚、太夺目了。

  “……是早了些,”文清觉得喉咙稍有些滞涩,“表妹今日可是要与我们一同听讲?”

  “正是。庆安唤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要迟到了,谁料是来早了。”

  青岚说着便瞪了庆安一眼。她的早饭只吃了一半还没吃饱,该记在他头上。

  庆安一脸无辜:“你那院子在西北角,路程估不准。再说早点出门也凉快,你看表哥不也是趁着凉快出门?”

  文清干笑了两声。他今日是特意早到的,可不是图凉快。

  “表妹头一日上课,东西可都备齐了?”

  “......什么东西?”青岚看向庆安,这厮可什么都没说,她从前在蓟州没上过族学,不知道还要带什么。

  庆安的头皮突然麻了一麻。

  “......我忘了说。先生讲课虽无需我们念书,却要人人记讲义,所以笔墨纸砚是要有的。”

  “那你自己也没带阿。”青岚指了指庆安空着的手。

  “我那一套在箱笼里,一直放在座位上。我若是随身拿着,便也不会忘记提醒你了。”

  青岚没空埋怨他,即刻要让纤竹回去取。

  “来不及!你那里太远了,”庆安很是懊恼,“坏了坏了,上回沈炜弟弟忘了带砚台,被梁先生骂了一通赶回家去了。”

  青岚还未搭他的话,一个长条的文房盒并一叠纸已经递到她面前。

  “表妹且用我的吧。”文清修长的手指握着东西。

  青岚没有接:“世子爷若给了我,自己用什么?”

  “我座位上有一套。”文清脱口而出。

  姐弟俩同时诧异地看向他。

  “......我是忘记了座位上还有一套,所以才带了这些。”文清尽量说得自然些,只是脸颊有些发烫。

  青岚连连摆手:“……不麻烦世子爷了,庆安可以借我纸、砚和一支笔。”

  他的东西不能沾。沈常樱、沈常清都对他虎视眈眈的,她可不想惹事。

  “姐妹和兄弟之间有屏风隔档,庆安如何将东西交给你?”文清递东西的手动也不动。

  “……总有办法绕开屏风。”青岚还是不接。

  “即便绕开了,梁先生看到也会生气。”文清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举着东西的手臂显出些僵硬。

  庆安想了想,插了一句:“对呀,姐,梁先生最讨厌我们隔着屏风说话了,更别提传东西。”

  “……”青岚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稍远处,散乱的脚步声响起,青岚脑子里的一根弦一下子绷紧了。

  “表哥来得好早。”这声音似是沈常清。

  青岚抬头,却见文清正凝视着她,显得很是较真。他显然也是听见了沈常清在叫他,却也不应,东西举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仿佛她若是不收他就一直这么举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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