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好像挡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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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博眸光一滞, 随即便冷笑了声:“你们想如何做?”
安童想了想:“我听说他们住在驿馆,那么直接派个人进去把人杀了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驿馆三班守卫, 防得密不透风, 你那些就是痴心妄想。”
“……那他们吃的水啊菜啊总是外面送进去的,不如我们往里面加点料?郡王若不想做,我们自有人来做。”安童又问。
出博忽地抬起头,安童对上他的眼神,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
出博此人,战场没上过几回,人头没砍过几颗, 又天生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虽是脑袋瓜好使些,但总是太温吞, 没有贺族男儿的气概。
可方才他那一刹那的眼神,竟好似变了个人,冷峻之余带着一层杀气。
“回去告诉巴彦, ”出博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虽与他合而为谋,但库河是我的地界, 我如何做事, 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自作聪明,还得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安童被他点到“上次”, 心里一紧。
“上次……那人怎样了?”
“已经死在牢里了, 死得无声无息, ”出博不屑地暼了他一眼, “……竟敢在宫宴上刺杀特使, 亏你们想得出, 当人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人还杀不杀?”安童很是焦躁。
“我自有办法,你们老老实实地等消息,不要拖累我便是。”出博也是耐着性子。
两个人谈得不愉快,沉默了半晌。
出博这才缓和了口气:“另外,跟你打听个人。大景蓟州卫的上一任指挥使,姓沈的,可到过西边?”
安童很是惊奇,出博虽无权无势却一向傲得很,居然还有主动向他求问的时候。
“王爷这是——求我们帮您找人?”他还故意说重了“求”字。
出博见他要拿乔,身子往后一靠,眸光深邃摄人:“安童,你又忘了,我们是共同谋划,哪里来的求?我就是要打听此人的下落,你们管还是不管,自己看着办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安童一下子没话答他,抿了抿嘴。
的确,既然还要靠出博出谋划策,就不能不管他的事。
“尽快给我个答复。”
出博似是一刻也不想多留,沉着脸走出了花厅。
他沿着抄手游廊绕到花厅的后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跟在身后的阿术自觉地留在书房门外。王爷心情烦躁的时候都是要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的。
书房的外间宽敞,步步锦的窗子支出去,屋里处处飘荡着栀子花香。
出博穿过两侧的博古架,径直到了里间。绕过一张长长的雕花束腰书案,站到其后的一幅花鸟画面前。
画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画里满树的栀子花盛开,几只小巧的雀儿落在枝头。
那画的笔触淳朴稚嫩,像是初学者所作,绝称不上佳品,被四周精致昂贵的家具簇拥在中央,显得格格不入。
他立在画前良久,目光沿着那些花瓣的边沿一路描摹下来,心里那些厌烦的情绪渐渐消弭。
他这才抬手抚了抚上面提的诗句。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他默念了几遍。
“......你既作此画提此诗赠我,为何又嫁与他人?”
书房里寂静,无人应答。空白的粉墙上映着他一人的身影,寂寥而落寞。
“就算要嫁人,也要挑个疼你的嫁。那样的人,如何嫁得?
“他心里只有汗位,根本没有你,否则也不会在危难之时,只保他的儿子,而弃你于不顾。”
出博眼前渐渐浸出湿雾,一片模糊的光影里又浮现出那个身影。
那人身姿窈窕秀丽,靠在他的书案上,正拢了袖子提起笔来,冲他一笑:“你别老看着我啊,看花!这花画得好不好?听说北都罕有栀子花,我画了给你带去。”声音甜润又清爽。
出博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坐到一把圈椅上,稍稍平复了心绪。
“对了,我最近发现,有个姑娘很像你。倒不是长得像,是旁的地方像。她也和你一样,漂亮又聪明,还有见识。最主要的,你们这些聪明人竟然都会做傻事。”他呵呵地笑了笑,满眼的爱怜。
他探手触了触画中的一朵栀子花,轻轻地摩挲那一瓣瓣的洁白。
“是不是你知道我太想念你,所以才带她来看我……”
仍是无人回应,出博笑了笑:“一定是了,我也很想留住她。只是现在有个麻烦事......她好像挡了我的路......”
他身子一仰,头靠到圈椅上,陷入了思考。
*
也不知是时候到了,还是祈雨真的感动了神明,库河城下雨了,还下得挺大,扯天扯地的。
青岚推开槅扇,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她立时觉得周身都舒畅了不少。雨声喧嚷,雨幕将四周的景物隔档,她身处一方自己的天地,心里分外宁静。
这两日她按那医官给的方子吃药,身子爽利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倦倦得没精神了。
转眼间,她来北颜已有不少时日,等射柳大会之后她便要随李大人启程回大景。照目前的线索看,父亲大抵是不在北颜了,她如今只想去见见那个身有异香的女子,若是能打听到父亲出事前的情况,或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也不知庆安在京师过得如何。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老被她欺负,却也不觉得吃亏,那他在祖家又会是什么光景。若是此行无所获,她也要尽快去京师看看他了。
库河的雨来得快,去得也疾。
她靠在廊下休息了一会,雨竟渐渐地小了。
雨幕散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撑着伞走上楼来。
这人看着面熟,正是那日随她和出博回城的小厮。
“叨扰申公子,您身体可好些了?”
青岚还礼:“多谢记挂,已然无虞了。”
“那太好了。我家王爷说若公子身体好些了,请您明日到府上去一趟,有事告诉您。”
青岚想到出博先前说过的话,立刻答应下来。
此事在驿馆说是不太好,去他府上谈更安全些。
翌日,天蒙蒙亮,青岚就醒了。好不容易捱到了辰正,她便即刻去请示李大人。
李大人看了她片刻,意味深长道:“可以去,但是要记得你的身份。一切还需发乎情,止乎礼......”
“......”
大人必是想偏了。
临上车的时候,卢成追过来把卢新塞给了她,说可以护她周全。青岚想说出博府上没什么可担心的,却也不好跟这两人解释,便就带上了卢新。
两人到了王府,即刻有个小厮来迎接。
他带她们走了一段游廊,又穿过一个花园,才到了一块长方的空地上。
青岚觉得这里有些陌生,上次她进王府应该没经过这里。此处青砖铺地,四周种了密实的矮树花草,靠外的一侧摆了两把交椅,中间夹了一张小几。
交椅的东侧摆了一个落地的弓架并一个插满了箭的箭壶,从上到下架着几张弓,场地对面立了几个草编的箭靶。
这里大概是个演武场之类的地方。
出博让她到这来做什么,总不会让她射箭给他看吧?
“王爷手头有些事要处理,请申公子在此地稍等片刻。”小厮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紧接着有侍女端了茶水、点心过来,还给卢新送来个小杌子。
卢新把嘴一撇。别人坐交椅,让他坐杌子,真把他当随从了。
青岚劝他坐到交椅上去,他却生硬地说了声“不必”,便已经气呼呼地拎起那杌子,坐到远处去了。
青岚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人家府上,她也不好指挥人家的下人。不过现在卢新离得远了,倒也方便她和出博说话。
她坐了片刻,又站了一会,虽然不时有小厮来为她换茶加点心,但出博还未出现。她便沿着场地的四周看看花草。
这些草木高低错落,排布得雅致,最显眼的还要属那洁白甜香的栀子花。
她小心翼翼地在枝头捧起一朵,用指尖抚了抚温糯的花瓣。手中花香幽幽,沁人心脾,待凑到鼻尖,那味道却浓郁了起来,越靠近越是沉浸其中,不愿放开了。
她脸上不觉现出微笑,待松开手,却见余光里,现出一双皂色绣金纹的靴子。
竟是出博,他立在不远处望着她,似乎有些出神。
“王爷,怎么不唤小人?”
她走到近前行礼,却见出博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嗯......”片刻后,他终于应了一声,而后极夸张地叹了口气,“原来青岚对我这么不放心,竟还带了护卫来。”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边角落里的卢新。
青岚顺着看过去,不禁苦笑:“王爷见笑了,那是李大人的护卫,上次遇刺之后,李大人担心小人的安全,就常让护卫跟着小人。还请见谅。”
出博有些不信,看这护卫的身形、坐态就知道他是练过硬功夫的,恐怕比大景其余的那些护卫要厉害不知多少。这样的人,李大人会派给她一个小小的通事?
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便问她正事。
“听我长兄说,明日的射柳大会,李大人也会到场观战……青岚可打算上场比试?”
青岚有点不习惯他这样唤她:“王爷,小人射技拙劣,实在不敢献丑,明日还是只在一旁观战为好。”
不是来说父亲的事么,谈什么射柳大会?再说参加这种比试,便是要与诸多的北颜勇士较劲。若是输了,丢了大景的脸,赢了,便会遭人嫉恨。她才不沾这种事。
出博一笑:“那真是可惜了,我恰好查到一些关于那位沈将军的事。只要你参加比试,不论输赢,我都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青岚听得喉咙一紧:“......君子一诺千金。王爷可是亲口答应过帮小人查他的下落,怎可突然再加条件?”
出博做了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我记得我答应的是帮你打听他的下落,可没答应打听完了还要告诉你!”
他见青岚一副有冤无处诉的神色,还歪了身子凑到她耳边。
“再说,我是不是君子,你难道还没瞧出来?”
青岚忽地抬头,见他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有些怪自己天真了,竟以为出博会因为感谢她救了他,而真心想帮她。现在看来,说不定他只是闲来无事,要戏耍她一番。这些王孙贵胄,拿别人寻开心也是常有的。
“王爷,小人如何知道您不是诓骗、戏耍小人,而是真的查到了东西?”
出博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径自走到交椅前,取了小几上的茶盏喝茶。
“沈指挥使出事前曾带兵出城,他当时只带了几百人。原本他是要伏击我们的人,却不料军中出了细作……我说的没错吧?”
他抬头看着青岚,嘴角勾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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