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酒窖(下)(1 / 1)

这个绿茶不爱我 碧小如 3592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7章 酒窖(下)

  岑潇陷入了幽深又漫长的梦境。

  这一次,梦中没有小狐狸,只有一个梳马尾辫的小女孩,正襟危坐于岑家庄园的宴客厅里。

  “哟。”一个陌生女子走到她面前,打量着说道,“这就是方姐领回来的女儿吧?和方姐长得还真挺像的。”

  “可不是?”立刻有人接腔道,“你看这小脸蛋,才十四岁就这么漂亮,长大以后还得了?”

  接着,第三人加入讨论:“我之前还奇怪,方姐为什么要接一个女孩子进岑家,今天看到这张脸,就明白了。”

  说罢,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岑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她本想解释明天才是她的十四岁生日,可她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沉默地看向了自己的蕾丝裙摆。

  她自懂事开始,便在小吃店里帮忙,每天会接触许多客人,也常听人夸自己漂亮,却极少遇到这种语气。

  这些陌生人,嘴上说着夸她的话,可话里话外都透着轻佻与轻蔑,就像在看一个廉价的芭比娃娃——美则美矣,却上不了台面。

  妈妈交代过她,到了新环境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岑潇极力忍耐着心中的不适,只将注意力放在衣服和吃食上。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布料如此柔软的公主裙,第一次见造型如此可爱的小蛋糕。

  岑潇被这香甜的气息吸引,伸出手就想拿一块小兔子造型的甜点。可她还没碰到蛋糕,就听有人笑道:“哎呀,怎么直接用手拿?”接着,一个叉子丢过来,“用这个呀。”

  少女白皙的脸庞倏地染上一片红晕,小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如何进退。

  好在这时,方倚梅出声救了她。只听她在门外喊道:“潇潇,你来一下。”

  岑潇一听,即刻朝这位“新妈妈”跑去。两人在长廊里打了个照面,方倚梅说道:“马上就要吃晚餐了,你帮妈咪去酒窖里拿几瓶葡萄酒,好不好?”

  她说着,见岑潇一脸懵懂,于是将她领到窗边,“看到那棵大树没有?后头有个小房子,你顺着小房子的楼梯下去,就是地下酒窖。”

  岑潇听着,心想只要不和那群讨人厌的“客人”待在一起,叫她去干什么都行。于是,她探着脑袋张望了一下方向,问道:“要拿什么酒?”

  方倚梅露出一个极其慈爱的表情,说了个英文名,岑潇一怔,勉强记住了发音。

  她张腿就要往酒窖去,又被方倚梅叫住了。

  “是橄榄绿的瓶身,贴着白色的标签。”如葱玉手伸过来,替她理了理裙摆,“潇潇,你一定要拿到酒以后再回来,记住了吗?”

  *

  可当岑潇走进酒窖之后,便后悔了——这里太暗了,半地下室的设计只容一点儿天光漏进来,她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都没找到电灯的开关。

  她喊了一声,稚气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飘荡。这回声帮她壮了胆,光线昏暗中,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始快速地寻找方倚梅要的葡萄酒。

  因为紧张,岑潇早就将那个英文名字忘在脑后了,只记得要找贴着白色标签的橄榄绿酒瓶。可是,她几乎找遍了酒架上所有的藏酒,都没发现同时符合这两个特征的葡萄酒。

  这时,太阳落山了,仅有的那一点儿天光也消失殆尽,黑暗犹如涨潮,从酒窖更深处漫了出来,岑潇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僵着脖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看向身后,只觉得那糊成一片的黑暗里,似有一个影子盯住自己。

  少女特有的直觉,提醒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脚步才迈出去,她便想起了方倚梅的交代。

  潇潇,你一定要拿到酒以后再回来,记住了吗?

  岑潇与方倚梅相认还没多久,她一直都想和这位“生母”更亲近一些,是以十分听对方的话。

  一想到自己若两手空空地回去,方倚梅会露出怎样失望的神情,岑潇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收回了脚步。

  再找一遍吧,或许她方才看漏了呢?

  这么想着,岑潇便又将目光投向酒架。几乎是在同时,一双枯瘦的手探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她扯进了黑暗里。

  少女失声尖叫,离地的双脚在空中胡乱踢着,掀翻了酒架上的几瓶红酒。

  酒瓶应声而碎,绛红色的酒液四散开了,恍若血液一般溅到了她的公主裙上。这景象加倍刺激了那道黑影的兽欲,空气中响起布帛碎裂的声音,漂亮的公主裙倏地变成了碎片。

  但最可怕的是无论岑潇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黑影的钳制——这是一个非常瘦的男人,一举一动中却极具力量。他将岑潇压在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那枯枝般的手折起她的双腿,污秽寒冷的气息扑在她裸露的大腿上,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有那么一瞬间,求生的欲望盖过了恐惧,岑潇张开双手在桌上寻找着什么,当指尖触摸到某个金属制品时,她毫不犹豫地抓过,朝男人的后背扎了下去,

  男人吃痛,条件反射地扬起上半身,这一动作导致金属制品直接在他的后背划拉出一道窄长的伤口。温热的液体落到岑潇脸上,重获自由的她翻身就想跑,却被男人抓住脚腕,拖了回去。

  接着,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呼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用了全力,岑潇只觉得双耳轰鸣,呼吸困难。突然,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晃动起来,整个酒窖天旋地转,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停顿片刻后,终于瞥见一点光源。

  那是从酒店窗帘缝中透进来的阳光。

  有人跪在她身侧,轻晃着她的身子:“潇潇,醒一醒。”

  岑潇闻声看过去,目光触及陆平川的那一刻,郁积于心的惊恐倏地散去,她清醒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朝陆平川欺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做噩梦了?”陆平川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长发,“不怕,我在这里。”

  岑潇从他怀中抬头,只觉得他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发型凌乱,胡子拉碴,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窝下的青紫清晰可见。

  难道他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了她一夜?

  见她的眼神逐渐聚焦,陆平川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接着一顿,“做什么梦了?把你吓成这样。”

  岑潇闻言,看进陆平川的黑瞳里。他目光担忧,却也夹杂着一丝探究,仿佛急于进入她的梦境,窥探她的回忆。

  心底倏地升起一股抗拒,她对陆平川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七点。”陆平川看了眼手机,说道,“你也没睡多久,差不多十六个小时吧。”

  十六个小时还不久?岑潇想着,坐直了身体:“难怪我这么饿。这会儿能叫早餐吗?我想吃皮蛋瘦肉粥,茶叶蛋和葱油饼。”

  她这点餐的阵势,明显是想支开他。陆平川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我去打电话,叫他们送过来。”

  *

  陆平川打完电话再回来,床上已没了岑潇的身影。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他看了眼那道推拉门,一屁股坐在了床尾。

  他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后脑一直有根神经在一抽一抽地发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想躺一会儿,床上突然传来一阵手机的振动声,他偏头找了找,发现是岑潇的手机在响。

  手机振了一会儿便停了,不过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

  它就这么停了又响、响了又停了好几回,陆平川不胜其烦地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陈献的名字。

  他迟疑了一秒钟,按下了接听键。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陈献的声音传来,火急火燎,“我问你,昨晚有个叫温梓涵的女明星来找我报案,说是你朋友,真的假的?”

  陆平川听着一怔,几秒后回道:“岑潇在洗澡,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听见手机里传来男声,陈献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

  确定自己并未打错电话,他快速问道:“你是……陆平川?”

  不愧是刑侦大队长,陈献仅凭一面之缘就记住了他的声音。陆平川想着,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了阳台:“是我。”

  陈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岑潇和你在一起?”

  而且还在洗澡。

  “嗯。你找她有什么急事?”阳台的轻风吹散了陆平川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没有的话,我让她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陈献对陆平川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此刻听他说话的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岑潇在洗澡,如果你没急事,先别来打扰她。

  这是什么亲密爱人间的专属台词?岑潇和这个男人,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但陈献毕竟是一名成熟的人民警察,此刻再生气,也依旧记得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初衷。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算急事,就是接到了相关的报案,又在微博上看了段直播录屏,所以想确认一下岑潇的安全。”

  陆平川答道:“放心,她没事。”

  陈献听着,挑高了眉毛——陆平川的第一反应,不是和他确认直播的具体内容,也不是质疑他为什么会担心岑潇的安全,而是语气平静地告知了她的状态。

  可见,他很清楚那是什么直播,也明白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那个直播,是你们安排的。”陈献反应过来,说了句陈述句,“温梓涵是你们的帮手。”

  大家都是聪明人,陆平川也不打算和他兜圈子,直言道:“不是刻意安排的。我陪潇潇去岑家庄园办点儿事,无意中拍到的。”

  听着他避实就虚地回答,陈献一下就笑了:“岑潇怎么可能会去岑家庄园办点事?”接着,语气森然起来,“陆平川,你知道对人民警察说谎,会有什么后果吗?”

  见陈献将“岑家庄园”几个字咬得很重,陆平川倏地记起来:岑潇卷入的那桩刑事案件,就是陈献经办的。

  看来,他很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平川便想追问案件的情况。只是他还来不及提问,又听陈献道:“我向来不干涉岑潇的私生活,哪怕她躲在 NANA 背后,当什么‘豪门秘线’来谋财,只要不危及安全、不触及底线就好。”

  “所以,我不管你给了她多少钱,对她存了什么意思,我只管她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有麻烦——就说直播这事,你知道她在岑家庄园遭遇过什么吗?你怎么能带她去那个地方?!”陈献越说越急,一时忘了自己刑侦队长的身份,“陆平川,岑潇是我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陆平川闻言,颇为烦躁地回道:“我没想要伤害她……”

  “我也是在陈家长大的,会不了解这个圈子吗?”陈献嗤笑一声,打断他,“你们这些公子哥,表面上光鲜亮丽、风度翩翩,其实就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为达目的,你就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岑潇的事?”

  陈献冷嘲热讽,用词激烈,却把陆平川问了个哑口无言。

  见对方沉默,陈献反而觉得气顺了一些。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陆平川打算了:“那个人,抓到了没有?”

  陈献一怔,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陆平川又问:“为什么会没抓到?是线索不足?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陈献听着,思忖半晌后才道:“岑潇当年还是未成年,未成年案件的细节是不能公开传播的。作为经办警察,我有责任保护她的隐私。”他说着,又变回了那个公事公办的陈大队长,“如果你真想知道,大可以去问岑潇。只要她把你当自己人,自然会把详情都告诉你。”

  阳台外的朝霞层层叠叠,就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可惜陆平川无心欣赏。此刻的他,被陈献怼得心火旺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今天总算见识了,原来正直刚毅的人,也会阴阳怪气地说话。

  什么叫“只要她把你当自己人”?

  这话就像子弹,一枪崩在了陆平川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