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墙(4)(1 / 1)

生生 年深不见 326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6章 心墙(4)

  温听晨再也没去过医院。

  周见弋打了无数个电话过去, 都是关机。

  出院那天,台风再次登陆,狂风暴雨, 路边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

  主治医生送来出院小结, 交代他康复事项, 周见弋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一遍一遍地拨着那个号码。

  等父母办完了出院手续,他不肯回家, 闹着要去找人,打着石膏跌跌撞撞冲出门,没走多远就被小腿的痛感折磨到扶墙弯腰。

  身上的伤没好透, 走路都费劲,问他出了什么事, 又倔强地咬着牙不肯说。

  周槐安痛批了他一顿,态度强硬地将人押上车。

  周见弋只好先回家,可温听晨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他心里惴惴不安, 打电话请储蓄帮忙去看看。

  储蓄顶着大风大雨来到他所给的地址,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开门, 后来是隔壁邻居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说这家人出国看儿子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连保姆都放假了。

  他一字不差地把消息转告给周见弋。

  周见弋沉默了一会儿,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该是国外没有信号, 所以她的电话才打不进去的。”

  低着头,不知是回应他, 还是安慰自己。

  储蓄不忍看他自我欺骗,直接点破:“就算是这样,上飞机前她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联系你,为什么连一个短信都没留下?”

  “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她手机没电了,我跟你说过的,她继父对她不太好,说不定……说不定……”

  周见弋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底气,脸上掩不住的茫然失措,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别再为她找借口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储蓄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门被带上,房间陷入一片凝重的黑暗,周见弋曲着身体,手指插进短发里,心像灌了冷铅,坠入万丈深渊。

  在家里静养了半个月,周见弋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周母和外婆每天变着法给炖补品给他吃,今天是鱼汤,明天又是排骨,久病在床的外公都被滋润得气色好了不少,他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大圈。

  七月中旬的时候,高校陆陆续续寄来通知书。

  高考填志愿时,大部分人的收件地址填的都是学校,接到快递的电话,周见弋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自己去学校领。

  拿到通知书后,周见弋去找班主任打听温听晨的录取情况,季敏笑眯眯地说她很幸运,被双一流的临川大学外语学院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方萍领走了。

  临川大学四个字他脑海轰的一下炸开,周见弋如蒙雷絷。

  她骗他,说好一起去帝都的,她竟然丢下他独自跑去临川!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仍然不死心地追问:“临川大学??难道不是帝都外国语吗?”

  季敏确认了一下工作手册上的信息,“是临川大学没错……唉!你跑慢点,小心腿!”

  话音未落,周见弋就一瘸一拐冲出了办公室。

  方萍能回校拿录取通知书,代表温听晨也回国了,周见弋在学校门口打上车,直奔江大南路。

  这次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应。

  “谁啊?”

  方萍妆容精致地出现在铁门后面,屋内人影攒动,应该是来了不少客人。

  周见弋不愿打扰太深,只驻足在门外,“方老师,找下温听晨,我有话要问她。”

  “你找晨晨啊?”方萍走近,“她不在家。”

  “她去哪了?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国旅游刚回来么?”

  方萍温柔笑道:“谁说她出国了?是我和我先生带着纯纯去澳洲看她哥了,晨晨没去。”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方萍迟疑了一下,“我不好说。”

  “是她不让你说的吧?她在躲我。”周见弋自嘲地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还猜不到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他愚蠢了。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那天她离开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她明艳的笑容犹在眼前,甜蜜缱绻仿若昨天,她却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个理由都他不给他。

  这太可笑了。

  方萍尴尬地笑了下,“女儿大了,心思我也猜不明白,但既然她这样交代,我这个当妈的也只照做,你多理解。家里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周见弋急急叫住她,“方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报考临川大学,是您的意思么?”

  方萍想了一下,“是她自己决定的,本来一早就说想报帝都外国语,后来有天她说让我带她去趟寺庙,也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就改变了主意。我一想临大是比外国语要好些,她的分数也够,就答应了。正好她小姨在临川做生意,去那读书能有个照应。”

  周见弋面如死灰,他想到那天在病房聊到填报志愿,温听晨心不在焉只是笑笑,没有跟他提过临大一句。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他,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方老师,我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找她问清楚。”

  “这……”方萍显得十分为难。

  周见弋急脾气上来,抓着铁门倔强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天天都来这里等。通知书还在你手上,她总要回来拿吧?我就不信她能躲我一辈子。”

  方萍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是一辈子么?”

  她转身回了屋里,再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便签,“给你吧,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真拿你没办法。这是她小姨家的地址,她说是想提前适应临川的环境,顺便打暑假工赚点学费。”

  周见弋仿佛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连声道谢,接过地址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车赶往机场。

  -

  临川夏季多雨水,温听晨来这半月有余,每天晚上陪伴她下班的都是一场雷雨。

  小姨的餐饮店生意很好,店里的老员工也很照顾她,就是她还没做惯端茶送水的活儿,总是笨手笨脚的。

  今天不小心被顾客打翻的热汤烫伤了手背,上着班来不及处理,红痕不仅没消,反而有鼓脓的征兆。

  她打着伞走在雨里,伸手去接雨水,冰冷冷的雨滴打在伤处,疼到麻木,却也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走到小姨家楼下,单元门口立着一个劲瘦少年,没打伞,浑身湿透,上衣湿哒哒地黏在背上。

  背影很像他,温听晨心脏咯噔一下,盯着那边出神。

  像是有感应一般,男生扭头朝她看来,温听晨看清他的脸,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身离开。

  “温听晨!你还要躲我?”

  周见弋扎进雨里,一瘸一拐追上来,大雨很快打湿全身,小腿上的石膏也溅成了泥色。

  温听晨听到他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吟,脚底瞬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周见弋艰难地挪到她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脖子下淌,温听晨想要替他撑伞,闭了闭眼,终究没有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来临川的路上,周见弋设想了无数遍见到她的场景,也不是想过会吃闭门羹,但当她冰冷的态度真实展现在眼前,他还是被深深刺杀。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江市?为什么要考临川大学?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去帝都的么?”

  “我不想去帝都了。”温听晨撇开连躲避他如炬的目光。

  “为什么?”

  “季老师说我的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我没有必要为了去帝都而放弃更漂亮的人生履历。”

  周见弋愣在原地,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无措,像受伤又找不到家的幼犬,呜咽着不知如何是好。

  他试图说服自己,她不过是想上更好的大学,人高处走,这没什么不对。

  “好,我理解。”他颤抖着地抓她的手,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你想去临川大学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我每个礼拜都从帝都飞过来找你,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周见弋。”

  “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复读,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等我,你等我来临川陪你。”

  温听晨企图打断他,他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喃喃自语,手上的力气也变得失控。

  他正好抓着她烫伤的地方,强烈的疼痛蔓延至胸口,她咬了咬唇,心一横,将手整个抽出。

  “周见弋,你还听不懂吗?这不是去哪里上大学的问题,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们分手吧!”

  天边划过闪电,紫色的光照亮周见弋倔强的眼睛和冷硬面颊,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夜空仿若要被炸开一个口子。

  他绷着腮帮子,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温听晨强撑着最后一丝伪装,“没有为什么,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是我冲动,因为你对我很好,我被感动了。但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把你规划近我的未来了,就这么简单。”

  “感动?可怜我?”周见弋心口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痛到痉挛,“所以,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是吗?”

  温听晨强忍着喉咙的紧缩酸涩,“是。”

  大雨倾盆,连老天爷都怜悯他的悲伤,脸上湿湿热热,早已分不清雨水或泪水。

  周见弋闭了闭眼,声音变得虚弱而绝望,“温听晨,你真真假假,到底哪一句是真话?我到底该相信哪个才是你真实的一面?”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吧,从此山高水长,祝你前程似锦,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就算再见面,也请你把我当成陌生人。”

  温听晨说完,转身离开。

  “好一个不要再相见!”周见弋疯了似的扑上去,拽住她的手腕,一把扯下那串白润的菩提子,“既然要当陌生人,那这串珠子你也不必留着了!”

  雨伞跌落,豆大的雨珠迅速打湿她的发梢衣衫,温听晨眼睁睁看着腕上手串被扯断,珠子四散,落得满地都是。

  周见弋把手里剩余的珠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温听晨,记住你说过的话,是你把我推开的,这一次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你别后悔!”

  肩膀被重重一撞,温听晨跌倒在地。

  她失魂落魄盯着周见弋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再缓过神来时,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爬进泥潭里,一颗颗捡起散落的菩提。

  雨水太大,珠子都被冲散,她追了一路,满手都是泥。

  小姨回到楼下,就看见温听晨不顾肮脏和恶臭将整个垃圾箱倒了出来,跪在垃圾堆里不要命地寻找。

  “晨晨,晨晨你干什么呢!”

  小姨冲过去给她打伞,慌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她湿透的脸颊。

  温听晨仰头看了她一眼,捧着手里地珠子,哭得撕心裂肺。

  “小姨,珠子断了,珠子断了!找不到了,都被雨水冲走了!”

  小姨安慰道:“没关系的,珠子断了再买一串,买串一模一样的。”

  温听晨摇头,眼泪肆意,“不会有一模一样的,没有的,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再也不会有对她那么好的人了。

  ——回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