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1 / 1)

你是我的声音 喝豆奶的狼 3370 汉字|1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66章 66

  二月底, 离开学没剩几天。

  临春的耳蜗经过小半个月的调试,已经能够通过声音来判断声源方向。

  虽然期间也坚持做听力测试,但由于这么多年处于全聋状态, 也完全理解不?了语言含义。

  这是一项需要用时间堆出来的持久战, 临春也没想着在短短几天内有什么阶段性的突破, 她的心态还算稳定,这次来医院是和医生做最后的交流。

  房子租期将近,她们打算明天就回桐绍。

  空出这一下午的时间,临夏和梁峻带准备带着两个妹妹在北京随便转转。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 她们不?带算花钱,就在大街上走走。

  看看宽阔的马路、高耸的建筑、精致的商店,还有上班时间如同大军过江一般等待着绿灯通行的过马路的行人。

  这里?稀疏平常的场景, 在桐绍都难能一见。

  像井底的青蛙偶然窥以?天光, 惊讶感叹之?余,只剩浓浓的失落与自卑。

  当被梁峻问及要不?要试着考这边的大学时, 那份自卑达到了顶峰。

  临春摇摇头,她考不?上。

  即便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但仅凭她现?在的成绩,也得?算是奇迹了。

  临夏瞪了梁峻一眼:“考这么远干什么?省内就行,路费都便宜点。”

  梁峻自知?失言,低头笑笑:“那有什么感兴趣的专业?”

  临冬替她抢答:“三姐想学计算机。”

  “挺好的, ”梁峻点点头, “热门专业。”

  之?后换了话题,临春就没怎么在意。

  耳朵里?白噪音不?断,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吵闹。

  只是有点可惜。

  这么久了, 没听见过蒋以?声的声音。

  -

  临春离开北京那天,徐拓和穆潋卿来火车站送行。

  徐拓给临冬买了一大袋零食, 穆潋卿也舍不?得?地拉着临春的手。

  他们默契地没提蒋以?声,但在视线相对的欲言又?止间,却又?都明白什么。

  “下次来北京记得?提前告诉我!”穆潋卿朝临春使劲挥了挥手。

  临春转身看向她,视线在下一秒越过对方头顶,往后定格在一点虚无缥缈的空景。

  她重重点了头,努力?勾起一抹笑。

  还能有下次吗?

  -

  一天的火车坐得?人头晕眼花,再?次回到桐绍这个小镇时天已经黑了。

  她们匆忙赶回家,随便下了点面条就算晚饭。

  李瑶瑶顶着夜风跑来看望临春,兴奋地凑在书桌边帮她练听力?。

  “我还以?为直接就能听见呢,”李瑶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差别嘛!”

  临春捂住她的嘴:“没…”

  至少现?在她的发音稍微准了一些,虽然还是有点不?分音调,但一些简单的单字还是可以?被分辨出来的。

  “那你和蒋以?声怎么样?了?”李瑶瑶握住临春手掌,眉毛挑挑,满脸八卦,“这次去北京,他陪你没有?”

  临春脸上的一点笑容瞬间僵住了。

  李瑶瑶发现?不?对,也收起刚才那副样?子:“怎么了…”

  这事儿不?好说,临春沉默着转身看书,李瑶瑶就没再?继续追问。

  隔天,她去了顾伯那里?。

  书店沉寂了有一段日子,不?过还算干净,应该是顾伯有在打扫收拾。

  临春蹲身和门边的两条狗狗好好玩闹了一通,边牧摇着尾巴,前爪扒拉在她的身上,用额头顶她。

  听狗狗汪汪直叫,口型和声音在脑子里?对得?上号。

  “汪汪汪!”

  她学着同样?的声音叫回去,换得?店里?一道笑声。

  临春抬头看过去,顾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边。

  他的目光停在临春耳后的耳蜗外机上,垂着眸,看得?非常仔细。

  临春站起来,顾轻白也一起抬了头。

  和寻常人的好奇不?一样?,顾伯看见耳蜗倒显得?十?分淡定。

  “感觉怎么样??”他问。

  临春比了个大拇指,十?分郑重地一点头:“好!”

  顾伯笑了:“那就好。”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去柜台,收拾后面的搁着的账本?。

  临春去了后院,洗了拖把和抹布,把店内卫生打扫了一遍。

  路过窗台时,她看见桌上摆着的一排花盆。

  外面天冷,原本?放在窗台的都给挪进了屋里?。

  小小的绿芽已经窜出枝叶,长在那一团大根茎上,丑得?像是大蒜冒叶。

  有那么一瞬间,把临春给看笑了。

  忙碌半天避无可避,她只好过去查看土壤湿度。

  不?过看样?子这几盆花被顾伯照顾得?很好,目前也不?用浇水。

  平常看顾伯很嫌弃蒋以?声似的,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想到蒋以?声,临春动作停了一停。

  她的视线很直,静静地盯了会儿那几盆花,随后便收回目光。

  -

  把卫生打扫干净,临春把拖把都归于原处。

  时间还早,她去窗边坐下,之?前没看完的英文?原著还放在那里?。

  临春许久没翻,打开时回忆上涌,又?很快合上。

  环顾整个书店,不?知?不?觉中已经满是蒋以?声的影子。

  书柜前、书桌旁、窗台下、田埂间,好像闭一闭眼,都能感觉到有个蹲在那儿摆弄花盆的少年。

  “分离”这个字眼后知?后觉撞进心里?,在北京的火车站临春甚至都没现?在这样?感叹。

  可能是小时候经历过巨大且惨烈万分的“死别”,导致面对这种“生离”时,总觉得?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然而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或者是距离的逐渐拉大,临春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即便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分别前的最后一面,也可能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蒋以?声挑了个好日子。

  除夕的雪夜,多有记忆点。

  -

  三月一号,桐绍一中正式开学。

  临春早上去报了个道,交个作业走完流程也就回去了。

  她带着帽子,又?散了长发,特地遮住了耳蜗外机,看上去还是之?前听不?见的小哑巴。

  只是少女到了一定年岁,四肢五官如柳枝般抽条生长。

  临春五官清秀本?就生得?可爱,只是以?前不?怎么打扮,向来梳着马尾,如今散下长发,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点梁阙深有体会,从小到大他背地里?替临春警告过不?少心术不?正的小混蛋,对方不?敢太过放肆,但时不?时也会明面上犯个贱。

  比如李瑶瑶班里?的王凯杰,和梁阙打过不?少次照面。

  只是对方现?在意外的老实,走廊上见着临春都侧身让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折了寿。

  梁阙猜测多半是蒋以?声,却也没在新学期见着他。

  教室后排的又?只剩临春一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刚上高中时,临春一旦遇见了什么事情,都会避开人群,过来找他。

  她上一次找他,好像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久远到梁阙都想不?起来。

  -

  开学有一个星期,三月七日是临春的生日。

  其实这一天只是她被捡回家的日子,真要说出生日,估计要往前推上一两个月。

  临春不?在意这些。

  生下她的人只留给了她一张小小的薄被,甚至不?足以?在冬天御寒。

  生日或者死期,也就是那几分钟的事情。

  所以?当那扇门开了,她便迎来了新生。

  今天才是她的生日。

  卡着零点,她收到了好几条祝福。

  穆潋卿在几天前快递过来一条连衣裙,裙子很漂亮,临春怕贵,也怕回不?起礼。

  穆潋卿不?在意那些,当天和临春聊了许多。

  聊开学、补课、朋友之?间的矛盾。

  这个话题发散开来,时不?时也会提及徐拓。

  临春好几次想要问蒋以?声相关,只是字都打进对话框里?,却没什么胆子发出去。

  即便知?道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她们互道晚安准备睡觉时,穆潋卿却意外又?发来信息。

  【蒋以?声要去国外了,明天的飞机,你来送他吗?】

  临春一夜未眠。

  早上四点,临夏起床去奶茶店制备奶茶。

  临春也跟着起来,去厨房准备用隔天的剩饭煮粥。

  {又?吵得?睡不?着?}临夏皱着眉。

  耳蜗适应的原因?,有时到了晚上,耳鸣就会吵得?临春睡不?着觉

  临春今天精神不?好,眸底布满血。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临夏担心。

  临夏叹了口气?,也不?好责备:{我来吧。}

  她接过临春手里?的锅子,煮了锅鸡蛋面。

  冬天的早上很冷,面条吃进肚子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跟我去店里?还是在家睡一会儿?}

  临春准备去店里?帮忙,只是她的面吃的太慢,临夏没继续等她。

  “吱”一声,铁门从里?面被打开。

  临夏肩上背着挎包,想想还在转过身:“生日快乐。”

  临春听见声音,抬眼看过去。

  临夏笑笑:“长寿面吃完,睡一觉再?去学校吧。”

  -

  临春睡不?着,打开手机看见穆潋卿的短信还没被回复。

  其实也不?是故意不?回复的,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一直在想一句合适的回答。

  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回复变得?越来越艰难。

  直到现?在,她连打开对话框的勇气?都没了。

  临冬还没醒,临春没打算叫她。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临春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纸袋。

  是蒋以?声在除夕夜里?放在她脚边的那个,临春拿回来后就没动过。

  只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许个愿望应该也不?碍事。

  咬咬牙,临春把围巾拿出来。

  浅米色的粗针毛线,和蒋以?声那条灰色的围巾似乎是一个针法。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双手捧着靠近面前,最后躬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毛线里?。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蒋以?声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也见不?着那位阿姨了。

  酸涩直冲眼底,临春长长呼了口气?,起身走进屋外还未散进的晨雾中去。

  围巾柔软地环在颈脖,也一并收拢起扬起的长发。

  临春如往常一般抱着书本?,一人穿过尚未苏醒的街道。

  菜市场已经开始活跃,百货大街外板车载满蔬菜,吆喝着往里?进。

  巷道狭长深远,檐上的橘猫踩着崭新的白霜,陪她一起左转走向尽头。

  模糊的声音里?有一阵格外突兀,原来是边牧跑出来迎接。

  临春小跑几步迎上去,爱惜地解了自己?的围巾收好,再?蹲身摸摸小狗脑袋。

  只要不?去想,一切不?过是倒回最初。

  她留不?住一阵远道而来的风,就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路。

  临春推开店门,笑着和柜台后的顾伯打招呼。

  “唔伯!”

  她才学的词汇,今天特地拿来炫耀。

  顾伯抬眼看去,笑着回应:“早上好,生日快乐。”

  临春惊喜地睁大眼睛:{谢谢!}

  这么多年了,顾伯还是第一次记得?她的生日。

  顾伯扫了眼店内,又?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账本?:“桌上有东西?,去看看吧。”

  竟然还有礼物?

  这可太惊喜了。

  临春屁颠屁颠跑过去,见桌上摆了个精致的礼盒。

  A4纸大小,半尺多高,原色木制礼盒,猜不?出是什么。

  但是做工高级得?很贵,应该是她收不?起的礼物。

  临春把围巾在书本?上放好,琢磨了半天都没敢打开。

  她又?折返回柜台,确定了一遍。

  顾伯点点头,说是那个没错。

  临春满头直冒问号。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拆了那份礼物。

  硫酸纸的覆盖下,是一个长而瘦的三棱锥。

  临春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三棱锥的底部镶着一块透明玻璃,往里?看一片漆黑。

  说明书垫在底下,这是一个万花筒,名叫…伯利恒之?星。

  临春一愣。

  恰巧此时,晨光乍现?。

  青绿色的光芒在镜内一闪而过,像条灵巧的青蛇,重新滑进无边的暗里?。

  临春看向窗外,绵延的山峦上薄雾散尽,正好洒进几缕阳光。

  思索片刻,她抬手把三棱锥对准太阳。

  镜中骤然明亮,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