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磨豆腐闯关
晴光正好, 照得一身白衣的矜贵公子更是如玉如圭,似是最为绚烂的云霞,让人仰望之时, 不由生出惊艳与赞叹。
秦氏觉得自己定然是听错了, 若不然她怎么会听到心里最想听到的话。
这可是雍京城最为尊贵的世家子,且不说穆国公府是何等的高门大户,只说眼前这位谢世子的容貌才华, 不知是多少京中贵女可望而不可及的天边明月。
“世子爷, 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冰玉相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心悦傅姑娘,今生非她不娶。”
这一次秦氏听得真真切切, 但她还当自己是幻听, 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傅小鱼一直在旁边猫着,见自己的娘一直盯着世子爷看不说话,他赶紧过来,轻轻扯着秦氏的衣服。
“娘,世子爷说他要娶我姐。”
“啊?”秦氏终于回过神来,一时喃喃,“那个…世子爷, 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娶我家素素吗?”
话一说话,她就恨不得掌自己一嘴巴子。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像是劝人家世子爷打消念头似的。
天可怜见的, 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此时满心欢喜到语无伦次,恨不得敲锣打鼓。
谢弗还是那般的温润如玉,眉眼柔和似春风, “我想好了,明日就登门闯关。”
闯什么关?
等到谢弗告辞离开后, 秦氏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闯什么关。当下一拍大腿,让傅小鱼赶紧去铺子一趟把傅荣喊回来。
多好的姑爷啊,可不能跑了!
傅小鱼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踪影。
秦氏的心哪,那叫一个又欢喜又忐忑。她不停在家中走来走去,又苦于无人和自己分享,几次走到隐素的门前又退了出来。
闺女醉成那个样子,想来叫醒了也问不出什么。如是早知谢世子想娶自家闺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设什么关卡。
那关卡是拦住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也堵了一些人的嘴,眼下却是弄巧成拙,怕是要把她心里最为满意的后生给挡在伯府门外。
她一时在后院走来走去,一时又去大门口张望。等到儿子把丈夫叫回来之后,她是立马迎了上去。
“孩子他娘,小鱼说谢世子他要娶咱们家素素…”傅荣显然赶得很急,一路上虽然从儿子嘴里听到消息,但他还是半信半疑。
“真的,是真的,他亲口说的。”秦氏嘴比动作快,话出口之时,人已将他拉进了门。
伯府的大门一关,阻绝了路人的窥探。
傅荣听到自家婆娘也这么说,约摸是信了。
“但是…外面不是说他要和盛国公府的姑娘议亲?”
“我管他什么姑娘!人家谢世子都说没有的事。”秦氏两手叉腰,杏眼一瞪。“他还说非咱们家素素不娶,我两只耳朵都听得真真的,不信你问小鱼。”
傅小鱼猛点头,“我也听到了,我还听到我姐叫他夫君。”
秦氏脸色一变,忙捂住儿子的嘴。“你姐是喝醉了说胡话。”
她对着皱眉的傅荣嘿嘿一笑,“人家世子爷都没有生气,我瞧着他还挺受用的。”
傅荣皱眉,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他能说闺女大胆豪放是随了自家婆娘吗?
想当年这婆娘为了嫁给他,不是装受伤扮柔弱就是假意和他偶遇,还羞答答的说什么他们有缘分。
后来成了亲,他才知道自己娶的婆娘到底是什么性子。
他微妙的目光一过来,秦氏就怕他当着儿子的面翻旧账。“谁说世子爷天生有疾身子弱的,我看他力气倒是不小,不像个休弱有病的。”
从门口的把人抱到后宅,脸不红气不喘的,怎么看也不像个身子弱的。怪不得说明天要登门过关,或许真有一把子力气。
想到这,她心急起来。
“人家世子爷说了,明天来闯关。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傅荣被她一催,赶紧往后院去。
她发了话,豆子要傅荣亲自一颗颗的挑。因为她对未来的姑爷满意到不能再满意,所以豆子必须挑最好的。
傅小鱼想凑过去帮忙,都被她给提溜走了。
老丈人要考验未来女婿,有小舅子什么事。
“你姐啊,还就是有福气。”她感慨道。
“你以前不是说她人傻,长得又招人眼,最怕被男人骗。还让我快些长大,好护着她不被男人欺负了去。”傅小鱼小声道,这些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秦氏没好看地白了自家儿子一眼,“那是以前。以前你姐不太聪明,现在你姐可清明了,哪里用得着你护着她。”
傅小鱼有些不服气,“我看你就是偏心。”
“我偏什么心了,你也不看看你姐,又能弹琴又能作画,那可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夸了的。出了这么一个才女,你们老傅家的祖坟肯定是着大火了。你身为老傅家的男丁,以后不也能跟着沾光。”
“娘,祖坟要是着大火了,我们要不要回去救火…”
“你个傻儿子…”
“我又不是我姐,我可不傻。”
母子俩伴着嘴,听得傅荣是哭笑不得。
倒是有一句话让他婆娘说对了,他们老傅家的祖坟怕是真的冒烟了。
这一夜对傅家人而言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对京中很多人而也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夜晚。那些参加完梅山雅集的人,皆是听到谢弗说的话,也亲眼所见他对隐素的珍视与爱意。
文人墨客大多恣意随性,自是将此事传为佳话。但那些世家公子姑娘们则有更多的思量和看法,回去之后自是会告之家中长辈,以此来揣测京中风向。
自有好事之人,密切关注着穆国公府、盛国公府和承恩伯府的动静,意在第一时间知道最新的八卦。
穆国公府门外一切风平浪静,盛国公府大门紧闭内里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承恩伯府倒是有些动静,但旁人却打听不出来。
隐素沉睡不知,一夜香甜。
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家老娘放大的脸。
圆润富态,瞧着比前些日子似乎又饱满了一些。一双杏眼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看着都快怼到她脸上。
“娘,你可吓死我了。”
“你这个丫头,你才是把你老娘给吓死了。”秦氏嗔道:“你说你这孩子去和人比琴比画的,怎么能喝醉了呢?”
隐素一脸迷茫,“我怎么回家了?”
“是不是想不起来了?”秦氏一点她脑门。“你瞧瞧外面的天色,这都过了一天了。”
微光从窗户透出来,确实是清晨的模样。
隐素满眼惺忪,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那是谁送我回来的?”
秦氏抿嘴笑,“还能有谁?当然是人家谢世子!你说你这丫头喝醉也就算了,还发酒疯,抱着人家谢世子不放,一直喊人家夫君。你可是不知道,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老脸都没地方搁。”
“我抱着他喊夫君?”隐素惊呼出声。
“没错,你就是这么喊人家世子爷的。你这色胆包天的丫头,你说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张口就叫人家世子爷夫君。哪怕是你再喜欢他,也不能这样。没羞没臊的,幸亏人家世子爷喜欢你,否则我看你怎么办?”
“他说他喜欢我了?”
“说了。”一说到这个,秦氏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尤其是那句‘此生非她不娶’的话,每每想来都让人欢喜又满意。“他说啊,他非你不娶,你高兴了吧?”
隐素捂脸,点头。
然后又忙问昨日的情形,在自家老娘时而飞扬时而揶揄的描述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喝醉了,面红耳赤心脏狂跳。
秦氏满脸笑意,怜爱地看着她。“人说傻人有傻福,我看说的就是你。搁在从前我哪里敢想,你这个傻丫头居然能有这样的福气。”
“我也没想到。”
想当初那疯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时,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这时傅小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世子爷来了!”
秦氏一听,忙叮嘱隐素赶紧起床梳妆打扮,然后火急火燎地走人。
她走得急,有些话都没说明白,弄得隐素一头雾水,还是从傅小鱼口中知道今早谢弗要来闯关磨豆腐的事。
傅小鱼纠结了一晚上,趁着他娘不在,连忙问他姐,“姐,什么是亲亲?”
正在找衣服的隐素手一顿,看了过来。“你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了?我可告诉你,这样的话小孩子不能听,也不能学,知道吗?”
“姐,这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
“对啊。”傅小鱼撇嘴,“你昨天抱着世子爷不放,一直闹着要和他亲亲。”
隐素的脸,瞬间像绽开的三月桃花,粉的粉,红的红,那叫一个粉面红腮。
……
伯府的门外,不知何时已围了不少人。
一贯常以白衣示人的矜贵公子,此时正一身深色简装站在那巨大的磨盘前,磨盘的旁边已摆放着泡好的豆子。
天未亮时,傅荣就亲自打了水开始擦磨盘,早有心明眼亮的人察觉到异样,三三两两地围了上前。
平日里和伯府还算有些交情的人故意打趣相问,问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擦磨盘,可是今日有人要用。他只笑却不否认,越发肯定了旁人的猜测。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到天亮时整个五味巷的人都在传,传和有鼻子有眼,说是今日有人要去伯府闯关磨豆腐。
伯府设的择婿关卡,最近没少被人拿出来说事。不少人都说傅家那磨盘之重,怕是要将伯府自家的姑娘砸在手里。
一听有人来去闯关,且傅伯爷还亲自擦磨盘,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好奇。
穆国公府的马车出现时,围观之人齐齐惊讶。
等他们看到那金相玉质的国公府世子爷下马车时,那叫一个震惊,几乎是一片诧异,伴随着倒吸凉气的议论声。
“居然是谢世子!”
“这么说今日来伯府闯关提亲的人,难道就是谢世子?”
“不可能吗?谢世子许是路过…”
一看到谢弗来了,傅荣别提有多激动。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一时觉得此事真得不能再真,一时又觉得自己恐怕是在做梦。恍恍惚惚之中,又有一种老父亲终要嫁女的难受。到底是极合心意的未来女婿,他在谢弗出现的那一刹那,复杂的心情全变成了欢喜。
谢弗在围观之人的议论声惊讶声中,上前向傅荣行了礼,说明来意与意图。
人群再次哗然。
“谢世子真的是来闯关提亲的?”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穆国公府和盛国公府有联姻之意吗?”
这时一个汉子道:“你们恐怕没听说吧?人家谢世子可是说了,联姻之事确有,不过是穆国公那一代的事,因为那时两家都没有合适的联姻之人,这事其实已经作罢。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居然说人家谢世子堂堂国公府的嫡子要和一个庶子之女议亲,实在是不像话。”
“可不是嘛,魏姑娘的父亲魏二爷只是一个庶子。也就是盛国公府的嫡子没找到,若嫡子找到了,真要议亲那也和嫡子所出的姑娘,哪里轮得到一个庶子之女。”
“正是这个理。”
“就算是谢魏两家不议亲,谢世子也犯不着降低身段求娶傅姑娘…”
“傅姑娘怎么了?她可是曾相国的关门弟子,柳太傅都亲口承认的小师妹。她弹的曲子广为流传,作的画连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赞赏有加。她爹是伯爷,她娘是县主,这样的身份也是不差。何况人家谢世子亲口说的,说是心悦她。就凭这一点,这门亲事就极为合适。”
众人议论之时,谢弗此时双手已放在磨盘之上。那透骨寒玉般完美修长的一双手,看得傅荣心都提了起来。
世子爷瞧着不像是常干活的,真的能行吗?
人群亦是不由自主全都闭了嘴,所有人都眼也不眨地看着。几乎全部人都和傅荣一样的想法,对谢弗能否推得动磨盘一事表示深深的怀疑。
这位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世子爷,听说自小体弱又有心疾,真的能过伯府这一关吗?
“你们说伯爷这是图啥,好好的设个什么关,没得把这么好的姑爷都能拦在外面了…”
“可不是,真不知道伯爷是怎么想的。”
傅荣也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昨天晚上不应该挑豆子,而是应该把这磨盘给挪走。如今骑虎难下,万一谢世子推不动磨盘,该如何是好?
正懊悔时,只听到一声惊呼。
“啊?动了!谢世子推动磨盘了!”
他连忙回神,却见那位世子爷瞧着还是那么温其如玉的模样,甚至看上去都没费什么力,但是磨盘真的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不少人眼神微妙地看着他,暗想着这位伯爷倒是不傻,哪里可能放着这么金贵的女婿不要,必是在磨盘上动了什么手脚。
只有他知道,磨盘还是之前的那一个,所以他是既心惊又开心。心惊谢弗的力气之大,开心这个女婿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
隐素出来时,谢弗正准备开始往磨盘中间放泡好的豆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真的能纡尊降贵做到这一步。
她眉眼弯弯,上前接过谢弗手中的木瓢。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嘈杂而鼎沸。
再看那推着磨子的世子爷,还有那跟在旁边放豆子的伯爷县主之女,两人一人推着磨一人放豆子,恍若市井中最为常见的寻常小夫妻,恩恩爱爱夫唱妇随,宛如一幅静好的画卷。
傅荣满眼欣慰,颇有几分老丈人看到自家姑爷能干的自豪感。秦氏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眼睛里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欢喜。
日头渐高时,一百斤豆子终于磨完了。
人群不仅没人离开,反而是越聚越多。
磨完最后一瓢豆子,隐素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旁若无人地走到谢弗身边,替他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傅荣轻“咳”一声,示意自家闺女收敛一些,却不想收到自家夫人的白眼。
谢弗对着他们夫妇二人行礼,道:“豆子已经磨完,还请伯爷出下一关考题。”
“那个…”傅荣脑子里一团麻,哪有什么下一关,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下一关嘛…”
“没有了。”秦氏急忙出声,走到前面。“就这一关,哪里有什么下一关。你闯过这一关就可以了,快些进屋歇一歇。”
急切的模样,像是生怕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乘龙怪婿飞了。
人群又是一阵喧腾,大多数都觉得秦氏做得对。这么好的姑爷还有什么好挑的,若是他们遇上了,别说是设什么关卡,怕是恨不得连夜就将自家女儿嫁过去。
傅荣也反应过来,连说没有考验了。
一家人进了府,然后关门。
不一会儿,伯府有个年老的下人出来,说等会谢世子会把磨好的豆浆做成豆腐,分给众人品尝。
所有人自然没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
“这事怕是成了吧?”
“穆国公府真的要和伯府结亲,我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太可能。”
“谢世子都来闯关了,那还能假?”
“说不定,谢世子愿意,未必谢夫人和国公爷愿意。”
不少人摇头叹息,感慨伯府的门第低了些。还有人猜测谢弗今日之举,根本就是瞒着谢夫人的个人行为。
谢夫人从昨晚就知道自家儿子今早要去伯府闯关的事,她自是不担心谢弗的能力,一面派人跟着关注,一面和石娘欢欢喜喜地商量着聘礼一事。
正拟着单子时,忽然传来前院下人惊喜的声音。
“夫人,夫人,国公爷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