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无声地抵抗,迅速将手机换了只手。燕回南扑上去要夺,燕羽把手机举高,拇指在屏幕点了几下。
燕回南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他膝窝上。燕羽猛地往前倾跪下去,却没摔倒,人踉跄好几步了才站稳。
杨芝香收了钱,赶紧拉着儿子跑了。
燕回南指着燕羽骂:“你跟老子犯什么浑?!啊?他妈的,江州就没有退礼金钱的道理!你是有天大的本事了啊。”
燕羽立在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中心,沉默不言。
燕回南怒极,正要上前;打牌那几人过来拉,说:“别打孩子啊。这么多人呢。”
燕回南不解气:“要你装老大,装好人。你还可怜他们?你可怜可怜你爸爸我,可怜我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燕羽这下抬眸看他了,眼神寂静,声音也不大,说:“那你打死我。”
“你以为老子不敢!”燕回南冲上去,被牌友给摁住。
女人回头看燕羽,皱眉:“你这小朋友,看着标标致致的,怎么说话这么恼火?”
另一个牌友也说:“做儿子的少说两句,别拱火。”
燕羽无言,却在那一刻移动的人影中看见了黎里。她在人群的最外沿,戴着摩托车头盔,眉心拧着,表情有些烦躁。
她一转眼,也看见他了。
只一瞬,人影挡了视线。
燕回南被人拦着,火没处发泄,一扭头:好家伙,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街坊。别说这条巷子了,怕是秋槐坊的人都跑来了。
劝架的没有,看戏的一堆。
燕回南恼羞成怒:“免费看戏呢?都给老子滚!”
邻居们不悦了,也不散,看他这跳梁小丑。
这破败日子跟死水一样,没半点儿乐趣。如今有现成的戏台子,谁都想多看几眼解解闷。
燕回南瞅见人群里一个男的在笑,指着他就破口大骂:“你再跟老子笑!笑你妈B呢!”
那男人也来火了,回怼:“老子笑你妈呢!”
男人身边的女人帮腔:“没人招你惹你,你疯狗啊。干了不要脸的事,欺负人孤儿寡母。老子就笑,活该笑死你。”
男牌友:“你他妈嘴那么碎!”
“你对着老子说什么,关老子屁事。”
人群里,偷笑的,被卷入的,误伤的,争吵的,咒骂的,战场越扩越大。燕回南以一敌百。各类脏话、下流话全往外蹦。
燕羽沉默无声地走进院子。身后,中年的男人们、女人们,唾沫横飞口水飞溅,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刚走上台阶,
“滴!!!——”
一声刺耳的摩托车车笛响彻整条巷子。来人摁着车铃没松手,尖锐的带着怒气的噪音经久不去,刮扯着所有人的耳神经。
争吵声小了一大半,但仍剩几人在吵嘴:“老子爱站哪儿站哪儿,就不走了!就围在你家门口看戏了,怎么着?啊?”
“滴!!!——”那摩托车笛像是跟谁杠上了,尖刻地压制着最后那几道犟嘴的人声。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骑着摩托踏板车的女孩停在巷子中央,头盔遮不住她浑身的烦躁气。
直到最后一个斗嘴的围观群众止了声,黎里才松了喇叭铃。
几十人拥堵的窄巷,一时竟没了声儿。
“全围这儿干嘛?看看后面车都堵到哪儿了?”黎里道,“有没有点公德心啊你们?正事儿不积极,看热闹跑得比狗都快。”
“真是搞笑。”她讥讽道,“一个个自家丑事一堆,好意思看别人家笑话?都让开!散了!”
她年纪小,却气势汹汹,加之堵路确实不占理,一帮大老爷们没人跟她争,开始散场。
有个女人仍嚣张:“哟,他家跟你什么关系要你打抱不平?老子就是爱站这——”
“滴!!!——”黎里紧摁车笛。
女人后头又说了一串字,被车笛压制,没人听得见;只好住了嘴。
黎里松了车笛,眼神冰冷。
后头排队的轿车也开始断续鸣笛。围观群众朝两边散开,各回各家。
黎里余光里,院内台阶上,少年的身影已不再。
她脚一蹬,摩托车加速,甩下一句:“还称老子呢,都是帮孙子。”
那帮看热闹的中年人们惊讶回头,但少女骑摩托的身影已飞驰而过。
……
室内,夕阳斜射,在地板上投下窗棱的形状。燕羽看了眼黄昏中自己的房间,似熟悉,又仍陌生。
她那几声霸道的车笛压制后,外头的世界竟真的安静了。
燕羽经过钢琴边,单指敲下一个键。
钢琴发出“咚”的一声悦响。
散开的街坊们没人听得懂这一声琴音,也没人能听得出,它与刚才摩托少女摁下的车笛音,音高是完全一致的。
琴音散去,他走到桌边,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含住,打开分药器,将里头的药粒全倒进手心,而后却止了动作。他将水咽下去,药拿卫生纸包好,塞进了书柜的夹缝里。
第7章 chapter 7
其实,黎里的摩托可以从人群外沿绕过去,但她偏选择了鸣笛。
或许因为隔着重重人影,她看到了燕羽。少年面容苍白而静默,接受着邻居们的恶意围观,眼神空洞得像站在无人的巷子里。
她也曾站在他那个位置。那时,没人为她鸣一声笛。
她骑着摩托车,看了眼天空。
无数错乱的电线,数不清的晾衣绳。各色秋裤、牛仔裤、西裤、涤纶裤、开裆裤、内裤、背带裤在风中招摇。
小时候,爸爸告诉她,不能从别人的裤.裆下走过,会倒霉的。
可这地方裤.裆晾晒得密不透风,避无可避。难怪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个赛一个的倒霉。
她一路向东,穿过不知多少条男女老少的裤衩子,行过整片秋杨坊,驶过洛河沟上的小东桥,到了废弃钢厂区。
她还没出生那会儿,钢厂就倒闭了。
北区靠近江堤,无人管理,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墙上的白底红字已分辨不清。
墙内一个巨大的砖红色烟囱拔地而起,上印“江州钢铁”四个模糊的大字。烟囱脚下,几处车间、锅炉房掩映在疯长的野树里,又盎然又萧条。
靠近主城的南区却截然不同。
十几年前,崔让他三叔家买下这块地,围墙全拆了,请来知名设计师,将南区近十处筒子楼、平房宿舍、厂房车间大翻新,搞成了个颇具品位的小资艺术区。
但那个年代的江州人欣赏不了艺术。这儿便长租给了附近的学校、会展及艺术中心;其中最出名的要属小提琴大师关之月夫妇创办的乐艺音乐培训机构。
乐艺师资雄厚,授课灵活且种类繁多,江州和隔壁市艺校的老师都在这儿带课,时不时还请奚音附的名师开周末班或寒暑班。
生源就更丰富了,既有艺校学生、普高艺术生,附近高职大专的学生,也有二战三战的落榜生,还有不少社会人员。本地外地的都有,光是乐艺的宿舍就能容纳一两百人。
当然,学费昂贵。
能长期驻守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否则只能负担偶尔的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