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薄且刚一走进主院,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停下了脚步。他每次到东宫来,这里都是静悄悄地,一时还真有点不适应,心里却莫名地豁朗了一下,步伐轻快了起来,眉眼也变得温和。
薄且抬头望了一下天,偏头对冯大么道:“今儿这天真不错。”
冯大总管满脸堆笑,知道这是皇上心情极好的表现,他赶紧附和:“可不,这冬日里的暖阳往人身上一照,什么闷气都散了。”
薄且点着头往内院一拐,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宝用,她坐在矮凳上,背对着他,与蹲在地上的春然夏清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不时轻笑几声。
薄且再次偏头,对冯大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冯大么点头哈腰,马上轻了脚步。
随着薄且越走进近,沈宝用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她回头,与薄且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脸上的轻松与笑意还没来及收回,一下子撞进了薄且的眼中,他听到“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心脏上。耳中有瞬间的失聪,心间有瞬间的麻痹,这些反应一闪而过后,汇成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是的,快乐,这种他从小到大很少能体会到的直白情绪。原来快乐是这样的快乐啊。
此刻,薄且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焦点只有沈宝用一个。
沈宝用看到他来了,自然要起身行礼,同时马上变了脸色,薄且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令他快乐的笑容忽然不见,她变回他熟悉的样子,扳起脸来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虚幻的瑰丽随即从薄且的心中慢慢消散,他终于能从沈宝用的脸上分出心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看清是一只猫后,薄且脸色大变,他厉声道:“放下!”
沈宝用被他的样子与语气吓了一跳,并没有松开怀中的猫,反而更紧地抱住了它。
薄且急了,冲她瞪眼道:“朕说,放下它。”
冯大么见春然夏清被吓得不清,全都不敢动,是指望不上了。他马上站出来,到沈宝用跟前小声道:“程娘子,这猫儿脏,给奴婢吧,奴婢帮您抱着。”
沈宝用看着冯总管,见他表情不像是要伤害这猫,她这才松了松手,任冯总管抱走了猫。
猫在冯大么的怀中,薄且看得更清楚了,不是裴五那一批小猫,是只成年长毛猫,但依然没平复多少他心里那股莫名的后怕。
冯大么抱着猫刚退回到皇上这边,沈宝用问:“我连养只猫都不行吗?”
薄且正要让冯大么把这猫丢出宫外去,他现在看不得这种圆圆的猫眼,总能让他想起那死都没闭眼的溺毙小猫。
他强硬地道:“不行。”然后转头命令道,“丢到宫外去。”
他又对春然夏清道:“你二人是怎么伺候的,来路不名的小畜生也敢往主子跟前放。去嬷嬷那里自领十个手板。”
这还不算完,他大声道:“玺儿!”
玺儿马上出现在了院中,跪在地上,口中道:“属下在。”
动作一气呵成,沈宝用都没看清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一直知道玺儿是薄且放在她身边的暗哨,知道她一直都在,但她没想到,薄且会毫无掩饰地把人叫了出来。
这是在警告她吗,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控制欲已经到了她在院中养只猫都不行了吗。
“你睡着了吗?”阴沉沉地语气,玺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一场罚,皇上刚把她叫去叮嘱了一番,她却大意了。她不是没想过这只猫会不会伤了程娘子,所以特意留意了的。
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长毛猫脾气颇温顺,大概是不会伤人的,况,难得程娘子那么高兴,有了点笑模样,她也就没在暗处出手赶走此猫。
不想皇上来了,竟对一只没有危险的小畜生如此大的防备与抵触,她算是碰枪头上了。
此刻唯有好好认罪:“属下不敢睡,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朕这次不罚你,你该知道为什么不罚,若有下次,你知道的。”
玺儿知道,因为她还得保护程娘子,皇上才免了她的罚,一个有刑伤的暗卫不见得执行不了任务,但武力与能力会有下降的可能,是以,皇上免了她一顿打,只是告诉她,再有下次她就完了。
沈宝用的目光在薄且站在院中一通斥罚中越来越冷。
永远都是这样,薄且就是看不得她开心高兴,以前在九王府里做世子时他就是这样,如今到了宫里他做了皇上,更是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了。
她可真后悔啊,就该在母亲进到王府时毅然决然地离开,她就该是流浪漂泊的命,贪恋了当时的安稳,违背了命数换来的是她遇到了命中的煞星,薄且。
罚完人斥完人,薄且向屋中走去,他一回头看沈宝用没有跟上,心下不悦,正要唤她,就见沈宝用忽然捂住了肚子,弯下了腰。
沈宝用不是装的,她刚才真的被薄且的那一声呵斥吓到了,加上连喜欢个猫都不成,勾得一些压抑的伤心往事,不知是否动了胎气,肚子一坠一坠地疼,她只得托住肚子弯下腰去,以此来缓解。
薄且三步并作两步,扶住沈宝用:“怎么了?叫张璟过来!”
这个时候薄且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名,让张璟住到了东宫里。
张璟就怕沈宝用在生产前这段时间出事,拿了医箱跑着来的,路上郭医女看他实在吃力,把箱子背到了自己身上。
一进屋,就见皇上也在,要行礼被皇上制止:“先看诊。”
张璟往榻上一望,见那沈姑娘如今的程娘子,皱着眉捂着肚子,他赶忙开始问诊。
号了脉看了脸色舌苔,只能看出是动了胎气,但动到什么程度还需进一步查看,这时该由郭医女上手了,他退到外屋。
郭医女查看完出去与张太医交待情况,还好未见血。但原因得找出来,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胎儿最近活动异常,亦或是孕妇受了什么刺激,这些都有可能。
张璟经过寻问东宫的奴婢,再加上看到春然与夏清的手掌,一下子就找到了原因,起因是因为一只猫,归因是被圣上吓到了。
明白原因归明白,但张璟可不敢去说皇上的不是,待皇上问他时,他只能委婉地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看到丫环受罚,心情起伏过大,有些被惊到了。”
薄且听后明白了,这就跟惊了的马一样,哪怕安抚好后,也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腹痛腹胀,换了人也一样,只不过沈宝用怀着孩子,肚子经不得疼。
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过激了,看到了皇后的歹毒手段后,他先被惊到了,继而刺激到了沈宝用。他本来是因为不放心来看她是否安好的,不想自己竟惹得她不安好了。
也是从这一刻薄且才真正地意识到,沈宝用怀着孩子,她要生了。他不得不承认,随着她临盆日子的临近,他越来越焦虑,不愿承认自己害怕地担心着。
他挥退张璟与医女去准备药,来到沈宝用的榻前,坐下对她言:“你这儿不可以养猫,若有别的喜欢的东西,朕让他们找来给你。”
沈宝用摇头:“不用了,我不喜欢猫,不过是正好看到一只起了逗弄之心。我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陛下不必费心。”
她现在这个情况,自该是好好休养,薄且不便留下,待药来了后,看着她吃下就离开了。
张璟见皇上一走,他看了郭医女一眼,郭医女心领神会,收好药碗后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跪在榻前对沈宝用道:“您这个时候,确实是不宜养小动物的,还有月余就该临盆了,这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猫儿跳脱,被它撞了或是抓伤都会危及母体与胎儿的。”
沈宝用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郭医女又说:“想来皇上也是因为此,才不让您养猫的。”
沈宝用看了郭医女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是不想再说再听的意思,郭医女行了礼后出了屋。
屋外,张太医还等着她呢,她摇摇头:“该说的都说了,心病还得自己了结,别人说多少都没有用。”
张璟与郭医女之所以这样做,是知道心情于一个孕妇有多重要,他们不敢对皇上多言,就只能开导程娘子了。
薄且对中宫殿加紧了防范,但也只是外,。围,内里都是太后从保宜宫拨过去的人,就像太后与皇后不能往东宫安插人一样,他一时也无法在中宫殿安插自己人。
转天,就传来消息,皇后去了咏贵妃的晨辰宫。
裴雯听到奴婢来报,皇后来了,她虽不愿但还是起身迎接,正要跪下给皇后行礼,被皇后扶了起来:“就算我身为皇后,但您还是我的姑姑。”
裴雯对她这态度挺满意,在裴家时,裴鸢是小辈,还是不起眼一支的小辈,她从来没把她当回事过,回忆往事,也没有关于裴鸢的印象。
可不知姑母娘娘与皇上怎么就选上了她,是看中她柔弱的外表了吗,男人都喜欢这样温柔的吧。
裴雯无招,也只能认了,但对皇后她心里并没有敬意,虽让对方坐了主位,心里却是不服的,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没有恭敬之意。
裴鸢像察觉不到一样,只与她述说自己的忧心事。
裴雯一听东宫里那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女人,竟然把皇上迷得团团转,连新婚之夜都是在东宫过的,一下子对裴鸢的敌意淡了不少。
裴鸢最擅长的就是放低姿态,如今在位份比自己低的贵妃面前扮可怜述忧愁可谓信手拈来,几句话下来,就激得裴雯上了头。
当天下午,咏贵妃就呼奴唤婢地来到了东宫门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