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见红加上呕症,杨嬷嬷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这也不能怨她多想,沈宝用确实是一直没有来月事。
她不当回事是因为,调惩司历代嬷嬷的笔记里记载过,这些女子初入调惩司,身体会出现一些不适应的情况,月事不准就是其中一项,杨嬷嬷本以为沈宝用也是这样的。
但现在所有不寻常的事情加在一起,令她不得不多想。
杨嬷嬷一瞬间的异常沈宝用根本没注意到,她是真的不好受,最近总是头晕晕的,也不是第一次觉得恶心了,症状与入了风寒一般,但如今天气还热着,夏天并没有完全过去,哪来的风寒入体。
她这里正琢磨着自己是得了什么病,杨嬷嬷已恢复了冷静,不动声色地道:“若觉得不好喝就先放一放,把饭吃了再说。”
莫不是看她就要离开这里,杨嬷嬷这几天都挺好说话的。沈宝用是真的喝不下,看着眼前的饭菜,她也没什么胃口。
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了不动了。杨嬷嬷见状问道:“沈氏,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宝用点了点头,把她不舒服的地方说了出来,她没必要硬抗,像杨嬷嬷说的,身体是她自己的,搞坏了还是她自己受罪。
杨嬷嬷一脸关切地道:“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这后日就是你出调惩司的日子,别回头病央央的,再把病气过给圣上。”
沈宝用没说话,请个大夫来看一看也好安她的心,她最近确实不对劲,她好像真的是病了。
调惩司请大夫是要禀了皇上的,杨嬷嬷只得亲自去说明情况。
她哪敢说出她的猜测啊,太过荒谬,她也不觉自己猜的对,若早早地把猜测说了,回头闹出乌龙,皇上那里没法交待。
于是她跪在地上道:“问皇上安。”
薄且直接问她:“出了什么事?”
杨嬷嬷赶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沈氏看着挺硬朗,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缺吃少营养,身子实在是过于娇气了。这夏日里食欲开始减退,小日子也不准,这样下去实难承泽圣恩。规矩倒是都学进去了,以前的顽劣死犟已不复见,只是人看着病病央央地,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气,想请个大夫诊一下脉。”
“就这些毛病?”
杨嬷嬷:“是,若真是大症之相,奴婢早就过来回禀了,就都是些小毛病。”
“拿朕的这个手谕,你亲自跑趟太医院。”薄且说着已写完,身旁的内侍拿起往杨嬷嬷这里送。
杨嬷嬷接过:“是,奴婢马上去办。”
“看完诊后让张璟过来回禀。”薄且一摆手,“去吧。”
杨嬷嬷如皇上命令的那样,亲自去请了太医,太医总领张大人,一看圣上的手谕,拿起药箱就走。
杨嬷嬷带着人来到调惩司,沈宝用此刻坐在椅子上,手支着头,眉头微皱,一看就是不好受的样子。
太医的到来惊动了她,她一看那药箱,知道这是杨嬷嬷请来给她看病的。
“有劳您了。”沈宝用说道。
张太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能进来这里的女子,不外乎就是两种,真被皇上厌弃了的,以及另外一种完全相反情况,太过在乎的。
能让皇上亲自写了手谕的,想来这位属于后者。
张太医让沈宝用不用客气,这是他该做的,然后不敢再多看这位姑娘,腕上放了干净的帕子,开始侧身诊脉。
太医避嫌不看沈宝用,但沈宝用却在全程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越看她越心惊,明明一开始还是轻松的表情,没一会儿太医就开始一脸严肃,现在眉头都皱了起来,她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同样紧张的还有杨嬷嬷,她都不敢想,如果她那荒谬的猜测对了的话,圣上会如何。最起码她这些日子的教导算是白废了,沈氏能有命在都算是她命大。
“太医,”沈宝用与杨嬷嬷同时开口,见太医不说话,不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们又同时闭了嘴。
终于,张太医号完了脉,然后问了些症状,他点了点头似对上了什么。他撤了帕子以及垫腕的脉枕,对杨嬷嬷道:“您随我一块儿去吧。”
沈宝用闻言更紧张了,她没忍住问了太医一句:“太医,我得的是什么病?”
太医回身道:“没什么,姑娘稍安勿躁。”
杨嬷嬷送太医出去,刚出来她就迫不急待地问道:“张大人,沈氏得了什么病?”
张大人道:“圣上让小人亲去回禀,嬷嬷还是跟着一块儿来吧,到时自然知晓。”
一句话说的杨嬷嬷心里没了底,看着张太医一脸的肃然,莫不是真被她料中了。
二人进到殿内,跪拜圣上,皇上叫了起,然后问:“如何?”
张大人道:“回禀圣上,那位姑娘诊出了喜脉。”
杨嬷嬷的心往下沉,这时她考虑的不是自己两个月的心血,而是圣上千万不要被气坏了身子。那沈宝用果然是一次不忠百次不该用,从她给圣上脸上划了一道子开始,她对圣上的羞侮就没有停止过。
到也好,这下圣上该狠得下心来处置她了,妖精祸害一死,也就再不能惑君侮君了。
她听到皇上声音里带着不解与疑惑地问:“喜脉?什么意思?”
杨嬷嬷抿了抿唇,可怜她圣上纯情至此,还未尝试过这人生一喜,连个喜脉之词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其意思。
张大人解释道:“沈姑娘怀有身孕,依臣刚才所诊,月份不大,只二月余。至于其它病状,皆是孕期反应,休息与调养即可。”
皇上沉默了很久,杨嬷嬷忍不住抬头去看,眼见着皇上的面色变得阴冷起来。
“张大人下去吧。”
张璟领了命,恭身退下。看皇上并无高兴之意,想来这个孩子……
张璟不敢再想下去,他一出殿,脚上像是生了风,急可可地往他的太医院奔去,躲开这个是非之地。
“杨嬷嬷,调惩司最近可是进了外人?”
杨嬷嬷赶紧跪下:“回皇上,绝无外人入内。”
皇上这么问其实没有道理,调惩司会不会进外人,那得是宫门守卫的活儿。守卫那里保证得了皇宫的安全,调惩司自然也是安全的。
薄且问完也清醒了过来,他是被气糊涂了。但他依然有降罪杨嬷嬷的地方,他阴戾的声音质问着:“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异样?之前就没有所觉吗?”
杨嬷嬷:“孕妇本来在怀孕之初就不会有感觉,是奴婢疏忽了,请圣上降罪。”
薄且虽然没有高声,但他已至极怒。而这一回杨嬷嬷之前恕过的两次打再也逃不掉了。
“来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以后调惩司你不用待了,勤安殿也不用回来了。”
皇上的这句话堪比判了杨嬷嬷死罪,她宁可再多挨二十板子,也不想被皇上厌弃掉。
皇上下完处罚杨嬷嬷的命令,就站起身来摆驾调惩司。杨嬷嬷想说,那地方不适合皇上去,但她已没有机会,她被人架着往打板子的地方去了。
倒是冯大么机灵,快速地到杨嬷嬷身边道:“您别急,我跟着皇上过去。”
杨嬷嬷一把拉住冯大么的胳膊:“别让殿下气着了,没闹出太大动静,大总管您可要机灵些啊。”
冯大么:“放心放心,我知道这是让咱摊上事了,不过咱也得硬着头皮顶上去不是。”
冯大么说完这句,马上跟去了皇上那里,而杨嬷嬷根本不怕自己马上要挨的那二十板子,一心还心疼着被侮辱作贱气着了的皇上。
调惩司里,沈宝用一直没等到太医的消息甚至连杨嬷嬷都不见了。
近些日子她不仅不舒服,她还嗜睡,本来太医不说她得了什么病,她一直担心着,可能是思虑过甚有点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砰!”的一声巨响,把沈宝用吓醒了,她猛地抬头,但眼神还是迷茫的。她看到大门在晃荡,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挡住了从门口照进来的光亮,使得屋里暗了下来。直到薄且走到她面前,沈宝用才反应过来,是皇上来了。
也就在这时,那扇被踹开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屋里只剩她与薄且。
沈宝用楞在当场,她还没有适应薄且已是皇上的事实,没有适应给皇上请安的步骤,就这样傻傻地抬着头看着他。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薄且,雷嗔电怒地瞪着她,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沈宝用最先想到的是,陈松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惹到了这位,她一急才想起下跪,跪下后脱口而出:“一切都是妾的错,圣上有什么火冲我撒就好。”
薄且怒火中烧,愤怒达到了顶点,她话中没提那人,但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薄且一把拉起了沈宝用,把她往桌子上一按,只用右手就把她双手拢在一起扣在了背后。沈宝用的脸紧贴着桌面,动弹不得。
她没怎么挣扎,因为刚说了让薄且把火撒到她身上,她有心理准备薄且定是不会让她好受。
他道:“把那天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薄且在来的路上虽已被怒火罩顶,但他还是逼自己冷静了下来,理智一回笼,他马上让阿感去找来了玺儿。
命令完阿感后,他脚下不停,继续朝着调惩司而去。玺儿在他还未到调惩司的时候就追上了皇上,皇上问了玺儿一个问题,在陈府时,沈宝用与陈松有没有同床过。
玺儿不知皇上为什么会这样问,只如实回答:“没有。”
薄且:“你可保证?”
玺儿:“可以项上人头相保。”
薄且问完这一关键信息,就大概知道了沈宝用与陈松到底欺瞒了他什么。
玺儿是逃往码头计划前一日才被陈松发现并打伤的,而玺儿在陈府的时候,他们没有越雷池一步。也就是说,沈宝用与陈松只有一晚的机会,因为那天白日里陈松还在外面为着顺利出逃而做着准备。
所以,沈宝用两个月前,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骗了他。又想到几日前,先帝出殡时,他召见陈松的场面,薄且恨意滔天。
他们两个好大的胆!敢骗他耍他欺他瞒他到如此地步,真是灭其九族,活剐都便宜了他们。
“陛下指的是哪天的事?”沈宝用的问话拉回了陷在泼天恨意里的薄且。
他只阴戾地又问了一遍:“把那天的事再给朕说一遍。”
沈宝用:“陛下指的是码头相见那一日的事吗。”
“说!”薄且怒不可遏地道。
沈宝用看出他是不打算放开她了,于是她又把那日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薄且道:“真是满嘴谎言,你还不知道吧,柳蔚已经被朕给杀了,因为他不忠,私下与你串通,才导致朕在码头抓不到你与陈松的现行。”
还是没有骗过薄且,没能保住柳侍令,沈宝用问:“那柳侍令的家人呢,他母亲与妻儿总没有骗陛下吧。”
薄且手上一使劲,沈玉用呼痛,他恶狠狠地道:“你还有闲心关心他的家人,怎么不关心一下你的家人呢。”
沈宝用一惊,她的家人只有她养母,九王爷该是把她保护得很好,皇上为什么提起这一出。
又听薄且道:“把柳蔚与你串通说成是你自己发现了蹊跷,此为第一重欺君,那日后面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沈宝用心一沉,不会薄且连她与陈松在榻缦里做了什么都知道了吧。此时薄且误导她道:“朕把玺儿派了过去,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宝用这下可以确定了,她与陈松的那一夜疯狂真的被薄且知道了。
沈宝用道:“既然陛下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她这算是亲口承认了吧,薄且只觉眼睛像被火烧一样地疼,太阳穴也疼,似有人在捶打他。他抓着沈宝用手腕的手也有些抖,不光是手,是他全身都在抖,被她气的。
薄且自虐般地又问:“他可有强迫你?”他明明知道答案的,但他还是报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沈宝用:“不曾,是我强迫他的。他被下了药,只能任我作为。”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手腕上的力度忽然消失了一瞬,待沈宝用想动时,又被重新束缚住了。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扯开了她衣衫下摆,抚在了她的肚子上。不知是不是薄且的手太过冰凉,沈宝用觉得肚子有些疼。
薄且低下头来,在她耳边道:“还有一件事你也不知道,你这里有了孽种。”
薄且知道自己一拳下去,这个孽种就不保,他忍了又忍,最终松开了她。不为别的,因为这样不够,一滩血水不够解他心中之恨。他要让沈宝用与陈松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让他们痛苦,后悔,待耍弄够他们后,再取性命也不迟。
沈宝用把衣服弄好,惊恐地护着肚子。刚才薄且说什么,她怀孕了吗?
她想到自己一直没有来的月事,想到近期闻不得味道,会感到恶心,还有杨嬷嬷的紧张以及太医的欲言又止。
她竟然怀孕了吗,陈松的孩子啊。薄且看着沈宝用的表情从惊恐到沉思再到向往,直至最后露出欣喜的一抹笑意。不过这抹笑没呆多久,她又变回最初惊恐的样子。
薄且一直在盯着她看,沈宝用惊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往门那里跑,薄且只道了一句:“拦住她。”守在门口的阿感就行动了。
沈宝用只是本能地想要保护孩子,她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不得不回来重新面对薄且。
薄且道:“朕说过,你若是不说实话,若是敢骗朕,朕必让你付出代价。给你两条路来选,你是想朕杀了陈松还是它。”
薄且一指沈宝用的肚子,沈宝用浑身一颤,肚子好像又开始疼了。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快速地想着对策。
最终沈宝用只能孤注一掷,她语气坚定地道:“若是陛下杀了陈松,我与孩子决不独活,若是要取我孩子的命,我不会让他孤单上路,陛下知道我的父母从来没对我负过责任,我不要做他们那样的人,我绝不会丢下我的孩子,他亡我亡。”
薄且大怒,手边的花瓶被他扫飞出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他上前一把掐住沈宝用的脖子,目眦欲裂地吼道:“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沈宝用感觉到呼吸越来越不通畅,但她的手还是死死地护在肚子上,没有试图去掰开薄且的手。
忽然她身子一弯,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薄且手一松,听她哑着嗓子道:“我的肚子,好疼,我肚子好疼。”
薄且看着沈宝用痛苦的样子,他就这么看着,什么都没做,没有人知道他正做着激烈地天人相交,一时想到,她活该,这个孽种本就不该留,一时又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知道她有多狠绝,她一向说到做到。
最终,薄且朝外面低吼道:“来人!传太医。”
来的还是张太医,他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跑到调惩司来,他刚一跪下,就听皇上道:“过来给她看。”
张太医诊断完,走出来见皇上坐在中堂上,他道:“这位姑娘看着年轻健康,但身体底子并不太好,怀孕于她来说过于辛苦,她太瘦了。”
“你是说她保不住这一胎?”皇上阴沉着脸问。
张太医:“倒不是这个意思,休养的好,小心仔细地注意着,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若是打掉呢?”
皇上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胆寒,但张太医还是如实地说:“以她的情况,流掉胎儿比生下来更伤身,她可能在打,。胎的过程中出现无可挽回的凶险情况。”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显出了不耐。
张太医:“就是说,打,。胎的过程,母体可能承受不住,会有生命危险,容易一失两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