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面具
日头落了下去, 余晖洒在窗前,院子里寂寥无声。
良娣坐在窗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正一遍遍地抚摸着。
忽然,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在做什么?”
良娣一惊,手微微抖了下,东西顿时掉在地上。
李景成俯下身,捡了起来。
是一个朱雀的面具, 看上去有些陈旧了。
他皱起眉头:“你拿着它作甚?”
良娣抬起头,眼眸里燃起的光芒, 在看清身后的人时,瞬间熄灭了。
她没有起身行礼,轻声道:“我……妾身喜欢这个。”
李景成看着她的眼眸,将面具放在妆奁桌上,手抚上了她的脸。
“是那年七夕, 我们去庙会买的那个?”
听见这话,良娣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对, 当时妾身很喜欢,殿下就买下了, 亲手给妾身戴上的。”
她仰起头, 眼眸里泛着微光, 似乎落在他的脸上, 又似乎看的人不是他。
李景成的手不自觉落在她的脖颈上, 手指轻轻摩挲过白嫩的脖颈:“这么多年了, 你还记得。”
她轻笑着道:“妾身不敢忘。”
李景成走上前,手按住她的后颈, 低声道:“这几日,你为何不来找我?”
良娣低下头:“殿下……政事繁忙,妾身不敢打扰。”
她低着头,胸前衣襟微微敞开,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脖颈的线条纤细而流畅。
李景成眼眸微沉,忽然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良娣惊呼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抱到了床榻上。
男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她望着大红的帐顶,咬紧了红唇,眼眸忽然一阵阵发酸。
她看着床帐被放下,手攥紧身下的锦被,视线里的人,忽然之间变换了模样。
似乎正笑着对她说:“阿霓,你脸红什么?”
她轻轻错过脸,小声道:“谁脸红了?”
那人的脸又凑近了几分,笑着道:“明明就是脸红了,还不承认?”
她伸手去推他,无意间转过头,唇上似乎擦过柔软的触感。
她愣在原地,看见面前的人也愣住了。
下一刻,她意识到那是什么,耳后和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她身后靠着墙,一时也无处可躲,只能低下头。
“你、你起来些,压到我了。”
她的手抵在他坚实的胸前,用力推了他几下,却没能推动。
忽然,她的手被人按住,下巴也被挑起来。
唇顿时被堵住了。
他像是捧着珍贵的宝物一般,一点点让她丢盔卸甲,与他一同沉沦。
那人似乎是竭尽所能,用尽毕生温柔,亲吻着他心爱的人。
“阿浩……”
她忍不住呢喃出声,却没察觉到身上的人陡然一顿。
耳边,依旧是那人温柔的声音:“怎么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手轻轻抚着她的耳畔,似乎笑着道:“阿霓,你耳朵都烫了。”
她去捂他的嘴,不满道:“胡说什么。”
视线里,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泛红的脸庞。
“我没胡说,阿霓。”
他一字一句道:“我昨日说的所有话,都是认真的。”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眼前视线模糊起来,她看见自己凑近了些,在他的脸庞上啄了一口。
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间愣在原地,她这才发现,他脸上早就泛起了薄红。
她扯起嘴角,笑着对他道:
“好,我等你回来娶我。”
……
入夜。
沉璧坐在窗前,望着沉下来的天色,宫内四处已经掌了灯,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融冰走到她身边,看见桌上的药已经被放凉,依旧没有动过。
她低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话音落下,沉璧还是没动,融冰以为她在等李景成,想起刚才盛常派人过来传的话,融冰垂下眼眸,上前捧起药碗。
“殿下,太子殿下今晚有些事,不会过来了,奴婢喂您喝药,好不好?”
融冰捧起了药碗,刚舀起一勺药,忽然听见:
“融冰。”
融冰顿时一愣,勺子滑进了碗中。
她抬起头,见沉璧正望向她,淡声道:“去取副棋盘过来吧。”
药碗被放在桌上,洒出了几分药汤,融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都在颤抖:
“殿下,您、您记起来了吗?”
沉璧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言语。
融冰见了,只好连忙道:“奴婢、奴婢这就去!”
说完,融冰跌跌撞撞跑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外。
沉璧坐在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天色阴沉,无月也无光。
屋内,烛火摇曳,棋盘被放在桌上。
见融冰站在桌前没动,沉璧拿起黑子,对她道:“陪我下盘棋。”
融冰愣了下:“殿下,奴婢并不会。”
沉璧拿起了黑子,放在对面,抬起眼眸看向她:“我教你。”
入夜,万籁俱寂。
寂静的院子里,窗户忽然被人无声地打开,一个人影从中跃出,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屋内,依旧烛火憧憧。
一道残影落在窗上,似乎正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桌上的残局,一动也不动。
院子门外,宫道上已经无人。
眨眼间,一道娇小的身影走过,不时扫视着身边宫墙,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人走走停停,没一会儿,来到一处死胡同中。
她放慢脚步,仔细查看身边的墙壁,在一处不太明显的裂缝前,停了下来。
看着墙壁上整齐的几道缝隙,月光透过的时候,几道缝隙连在一起,俨然是一扇大门的形状。
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轻轻敲了几下,却没听见回声。
她观察着大门的周围,寻找着机关。
最后在脚下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块突出的砖头,似乎尺寸并不合适,看着很是奇怪。
她俯下身子,刚要按下,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别碰,你会死的。”
她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墙壁上的缝隙,隐约瞧见其中有道人影,正站在里面不远处。
她站起身子,压低声音道:“你果然在这里。”
那人听见这话,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
她看着里面的人影,沉声道:“一个能救你的人。”
那人冷笑了声:“口气不小。”
她听了也不恼:“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事成之后,你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人站在缝隙前,反问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靠着墙壁,不急不缓地道:“天之骄子,陷于囹圄。”
“大楚百年社稷动荡不安,上位者玩弄朝堂权谋之术,世风日下,战争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她缓缓说着:“如此世道,你难道就不想出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空气安静了一瞬。
半晌,那人的声音才从墙壁里传出,似是在努力压着怒气,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沉璧转过身,对上缝隙间的那只眼睛,声音清冷又淡漠。
“二哥,许久未见。”
……
深夜。
李景成躺在榻上,默默盯着赤红的床帐,眼里一片波澜不惊,毫无睡意。
怀里的人儿靠在他胸前,似是累极了,呼吸已然逐渐平稳,睡得正熟。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面具上,看了半晌,悄然坐起身来。
被子被扯动了下,纤细的身影一抖,似乎觉得有些凉意,想要往旁边的人怀里钻。
伸出手去,却发现身旁已然空了。
神思瞬间清醒了一半,良娣睁开眼睛,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屋内漆黑一片,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视线扫过屋内,蓦然被吓了一跳。
一道修长的人影正站在妆奁前,身上隐约披着件外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拎了拎嗓子,轻声唤道:“殿下,您在做什么?”
半晌,那道人影才有所动作,默默转过身来。
朦胧的月光落下,刚好映出他手里的朱雀面具。
良娣心头一跳,看着李景成走过来,拿着面具,坐在她身边。
她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只听见他沉声道:“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良娣坐起身来,按住胸口的被子,低头道:“妾身不敢。”
李景成冷笑了声:“没什么敢不敢的,只是问问你而已。”
蓦然间,下巴被人捏住,良娣被迫抬起头,对上了面前的阴沉眼眸。
“若是我要娶娇娇,做我的太子妃,你觉得如何?”
话音落下,良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瞪大了眼睛,惊声道:“不可!”
下巴上的手再次用力,李景成凑近了些,盯着她道:“为何不可?”
良娣咬紧牙关,被子下的手不住地发着抖,她强作镇定道:“那、那可是公主殿下,您与她是在名义上,可是亲兄妹!”
“名义又如何?”
李景成沉声道:“我们本就是表亲,如今东宫之中,没人知道她是谁,明日我就下旨立妃,给她换一个身份……”
“不可殿下!”
李景成盯着她,见她慌乱地说道:“公主已是北境的大都督夫人了,大都督刚刚去世,您这么做……公主她不会愿意的。”
空气沉寂了一瞬,半晌,李景成才道:
“哦?是吗?”
捏住她下巴的手,逐渐移到她的脸上,狠狠掐住。
“如今她记忆受损,什么都不记得,为何会不愿意?”
良娣呆住了,看见他眼底翻涌着疯狂与炙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闭上眼睛,颤抖着说道:“殿下,请您三思。”
李景成盯着她的脸庞,许久没动。
陡然间,他却道了句:“你心里就没有半分难过吗?”
良娣心头一抖,睁开眼睛,正好撞进眼前的那双眼眸里。
他的目光紧紧攫着自己,眼眸里的癫狂似乎消散了,只剩下了说不清的执拗。
“我要娶别的女人为妃,娶她做妻子、做皇后,我负了你。”
“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良娣看向眼前的人,似乎在那双阴翳的眼眸里,竟然看到了几分莫名的深情。
神思混沌间,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面具上,眼前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她缓缓伸出手,泪眼朦胧地抚上他的脸。
感觉到眼前的身影一顿,她轻轻开口道:“你没有负过我,从来都没有。”
是我负了你,阿浩……
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捏着她的手松开了,似乎想帮她拭去眼泪,刚一伸出,却又停下来。
李景成坐在她面前,盯了她许久,才缓缓站起身。
他将面具扔在了床榻上,沉声道:“我去书房睡,今晚不必等我。”
言罢,他走向大殿门口,推门离去。
良娣坐在床榻上,拿起眼前的朱雀面具,紧紧抱在怀里,压抑着低声痛哭。
门外,李景成背靠着门扉,眉头紧紧蹙着。
听着里面传来隐忍的哭泣声,身侧的拳头逐渐攥紧,眼眸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他沉声道:“盛常。”
站在廊下的盛常,立即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李景成抬起眼眸,眼底一片阴沉寒戾。
“封锁东宫,调禁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