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除夕夜零点一过, 天空又飘起了雪。远处高楼银装素裹,近处的灯笼也变了颜色。
京市城区禁放烟花爆竹,年味也变淡了, 几道悠长的钟声?响过, 周围恢复寂静。
结束守岁,王阿姨叫她:“夏夏, 还不睡吗?”
漆夏回神,眼睫低垂敛住了失落, “阿姨,要睡了。”
“哎, 回来?吧,外?头多?冷啊,站在那儿吹风会冻感?冒的。”
曹玉已经睡着了, 漆夏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跟着王阿姨去了阁楼,王阿姨交待说:“你们姐妹两今晚就睡这儿,这地方挺宽敞的暖气也足, 缺什么和我说。”
“谢谢王阿姨。”
“好孩子,睡吧。”
屋门?关?上,漆夏帮曹玉脱了衣服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关?灯躺在床上, 拿起手机犹豫片刻,点开陈西繁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七号同学:【新年快乐。】
发完消息, 漆夏又觉得不太妥。
她不知?道陈西繁现在怎么样,如果林阿姨没?事, 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个年,这句“新年快乐”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林阿姨情况不好,在一个注定不会快乐的新年给他发新年快乐,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想到这儿,漆夏撤回了消息。
一夜无眠,漆夏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闭上眼睛前,她在心里?许愿:“希望虚惊一场。”
京市新年有庙会,灯会等传统活动,年初二?王萍约漆夏出去玩,漆夏以高三?作业太多?拒绝了。后?面几天,陈奶奶家里?都没?人。
时间飞快划过,寒假也结束了。
二?月底开学,高考进入倒计时,很?长一段时间漆夏都没?在学校看见陈西繁。
她找机会问过漆兰静,漆兰静只是回答不方便?对外?说,何况那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许幼菲因为准备出国,高三?下?学期已经不来?学校了,漆夏找不到人打听,后?来?六校联考全市模考接二?连三?的到来?,她也没?办法再分心。
三?月中旬的一天,全市一模考试结束。这次考试题目题目偏难,漆夏感?觉发挥平平,从考场出来?就开始担心分数。
考完试当?天,各科老师开始讲试卷,放学正好轮到她和邢安娅,另外?一个女生值日。
“夏夏,我们去倒垃圾。”
漆夏放下?扫帚,说:“好,那我擦完黑板就拖地。”
她站到讲台上,拿着黑板擦在墙角磕几下?,抬手擦黑板。黑板最上边的地方很?高,踮起脚尖还是擦不到,她正苦恼,手中的黑板擦忽然被人抢了过去。
褚扬接过黑板擦,三?两下?把字迹擦干净,回头看她一眼,“这不就干净了。”
“谢谢。”漆夏有点不自在地说。
“不客气,你一个人值日吗?”
“没?,她们去倒垃圾了。”为了缓解尴尬,漆夏开玩笑的语气,“好像很?久没?在学校见过你了。”
褚扬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嗯,最近留学班那边比较忙,你是没?看到,许幼菲被摧残成什么样了,她平时不打扮不出门?的,现在不洗脸都能心安理得去上课。”
漆夏能想象那副场景,忍俊不禁,“看来?出国这条路也很?难。”
“嗯,本来?就不容易。”
想到平时褚扬和陈西繁关?系挺好的,漆夏心生歹念:或许,他会知?道陈西繁的近况?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收不回去。
漆夏顿了顿,装作稀松平常的语气:“最近我们班不来?上课的学生挺多?的,听老师说他们在准备留学申请,嗯……我看除了菲菲,还有……”
话说到一半,忽听一声?轻笑,褚扬打量她:“你是想问陈西繁吗?”
心思被揭穿,漆夏愣住,没?出声?。
褚扬胳膊撑在讲台上,像个花花公子哥,语气轻佻:“漆夏同学,就那么喜欢他吗?”
漆夏猛地抬头,脸倏然红了,耳朵也发烫。
心事被窥破,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后?退一步撞在桌子上。
“小心。”褚扬提醒道。
漆夏低头没?敢看他,梗着脖子:“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害羞和恼怒,漆夏也分不清这会哪种情绪更多?一些,她飞快跑到教室后?面,拿起拖把准备拖地。
褚扬跟过来?,嗤笑:“躲什么?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阿繁的妈妈去世了。”
漆夏胸口重?重?一跳,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
“林阿姨之前在舞蹈学院任教,参加过很?多?国家级演出,她的学生和同事都去追悼会,阿繁这段时间很?忙,所以一直没?来?学校。”
胸口好像塞了一团棉絮,闷闷的,堵得她难受。
漆夏把眼泪压回去,鼻子却酸涩得更厉害。
印象中的林阿姨,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她喜欢穿旗袍,手腕上有只白玉镯子,身材纤细说话温婉。她叫过她小姑娘,轻声?祝福过她身体早日康复,喜欢和陈奶奶一起采花做玫瑰饼……
那些关?于她的记忆,鲜活又美丽,此刻都化为了泡影。
漆夏声?音有点哑,“那……他还会来?学校吗?”
“当?然,四月五月大学开始招生飞行员,阿繁会来?参加初试复试。唔……放心吧,我去看过他了,他还好。”
漆夏闷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褚扬看着她,久久不言,最后?才道:“没?事,能帮到你就行。”
褚扬这个人很?难看透,平时浪荡随性,女朋友换得勤,几乎每个月,漆夏都能看见不同的女生来?找他。可是他正经起来?,漆夏又觉得,这个人看上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褚扬忽然问:“漆夏,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有点无厘头,漆夏想了想,回答:“高二?五班教室。”
褚扬笑容有点艰涩,“你果然不记得了。”
“不是吗?那是哪里??”
“去年二?月,东棉小区。”
漆夏惊讶,“你住在东棉小区吗?”
“不是,我外?婆住那边。”
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在东棉小区见过褚扬,漆夏正想询问更多?细节,邢安娅和另一个女生提着垃圾桶回来?了。
褚扬也不想再说什么,招招手,“走了。”
那天晚上下?自习,漆夏坐在回白塔巷的公交上,回忆起漆力?国去世那会她的心情。
网络上有句很?火的话,亲人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漆力?国去世那几天,漆夏大哭过一场之后?反而很?平静,因为面临的事情很?多?,报丧,入殓,吊唁……
作为长女,那几天她忙得团团转,没?有难过的时间。漆夏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后?来?丧事结束那天,她带着漆圆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家门?口,想到家里?再也不会有人等自己,泪如雨下?。
那是一种后?知?后?觉,漫长延续的阵痛。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漆夏对陈西繁的处境感?同身受。
暗恋一个人,就是知?道他难过,自己也没?有安慰的立场。
即便?如此,漆夏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她打开手机点进陈西繁空间,发现有几个人留言“节哀”之类的,应该是他身边比较亲近的朋友。
漆夏想了想,删删改改打下?一行字:【无意中得知?你亲人去世的消息,你还好吗?】
【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嗯……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每天都会流眼泪,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或许变成星星,或许变成一缕清风,或许变成任何东西,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我。你的亲人一定不希望你不快乐,愿你一切都好。】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告诉我。抱歉,希望发的这几条消息不会打扰你。】
消息石沉大海,陈西繁的灰色头像没?有亮起,也没?有回复。
日子不紧不慢地继续,高考越来?越近,倒计时灯牌上的数字,已经由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漆夏像个学习机器,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每次登录q/q看到陈西繁的头像,都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每年四月,为了缓解高三?学生的压力?,附中会组织学生郊游。郊游地点定在燕蒙山,上山徒步,下?山坐缆车,这是每年的传统。
出发那天是周六,学生在校门?口集合。
漆夏穿了件薄外?套和运动裤,邢安娅挽着她的胳膊,感?叹:“哎,要是菲菲也在就好了,咱们美女三?剑客一起征服燕蒙山,多?美好的青春回忆。”
漆夏也有点遗憾:“她去日本考sat了。”
“所以很?可惜啊。”邢安娅想到什么,“听说燕蒙山上的广济寺许愿特别灵,每年春天不少学校都组织学生去那儿拜拜,等会到了山上,我们帮菲菲也拜一拜吧。”
“好。”
时间不早了,魏宇鹏组织大家排队上车。
漆夏和邢安娅排在后?面,到了车上才发现前排座位坐满了,只有孙筱洁旁边有个空位。
漆夏和邢安娅都和孙筱不对付,但邢安娅担心晕车,只好不情不愿地和孙筱洁坐在一起。
漆夏一个人坐到了后?排,她顺手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空位,打开窗子看风景。
没?一会,别班的校车陆陆续续出发。不知?是不是幻觉,漆夏隐约看见有个人影从窗外?跑过,那道身影清瘦颀长,很?眼熟……
是陈西繁吗?
她一下?惊了,正想起来?看看,旁边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随即,有淡淡的薄荷味道靠近。
“这个位置有人吗?”
漆夏霍然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天气舒适,没?有烈日也没?有暴雨,阳光穿过薄云,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他的神情和说话语气都很?微淡,正如这人间四月天。
许久不见,陈西繁瘦了一些,他戴着顶黑色鸭舌帽,白色冲锋衣外?套和黑色运动裤,很?日常的装扮。
他一只手臂撑在那个空座位椅背上,注视着漆夏,等待她的回答。
好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头,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漆夏心如鹿撞,愣了愣才回答:“没?有。”
她慌忙把书包拿起抱在怀里?,腾出座位,陈西繁便?坐了下?来?。
随即车子启动,汇入车流上了高速。
漆夏好紧张,偷瞄他一眼,看到这会陈西繁塞着耳机,正闭眼靠在椅背上休息,长长的眼睫垂下?,像一把小刷子。
漆夏观望四周,发现座位都坐满了,可能正因如此,陈西繁才和她坐在一起。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燕蒙山在郊区,开车过去得两个多?小时。同学们睡觉的睡觉,看手机的看手机,漆夏很?难不关?注陈西繁,目光时不时就偷看他。
他的眼下?一片乌青,应该这段时间没?怎么睡好。想到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漆夏心脏揪紧了。
车行到半路,太阳越来?越高,同学们纷纷拉上了帘子。
不巧的是,漆夏这个座位车帘是坏的,没?法遮阳光。漆夏尝试着修了一下?,还是没?修好。
她看向陈西繁,发现男生闭着眼,可能光线太亮了影响睡眠,陈西繁轻轻蹙眉,动了动身体。
那瞬间,漆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漆夏抬起手掌,调整角度,帮他遮挡了眼部的阳光。
光线终于不刺眼,男生拧紧的眉头轻轻舒展,不再动了。
漆夏笑笑,从书包里?翻出帽子,更大面积地帮他挡掉阳光。
她的胳膊就这样一直举着,也不觉得酸。不知?道过了多?久,漆夏偏头再次看向陈西繁,谁知?,这时候陈西繁忽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距离那样近,她能看见陈西繁眼里?清邃的光,以及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漆夏吓得心跳骤停,四月艳阳天,薄红顺着脸颊蔓延到耳朵根。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再没?勇气看他。
陈西繁看见了吧?
肯定看见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莫名其妙帮他挡阳光做什么?
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对他心思不纯?
漆夏想到过往陈西繁对待追求者冷淡,漠视的态度,想起他一次次拒绝沈橘,漆夏心神不宁,有种完蛋的感?觉。
一直到了燕蒙山景区,所有人下?车了,漆夏才慢吞吞转过身。
然而,陈西繁竟然还在车上。少年站在座位面前,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专门?等她一样。
漆夏紧张得头皮发麻,顶着他的视线慢吞吞站起来?背上书包。
“漆夏——”陈西繁开口叫她,微躬着身子说:“谢谢你帮我挡太阳。”
“呃……”漆夏都不知?道要承认还是否认,支支吾吾半晌,看见陈西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拿着。”
那是一条薄荷糖。
*
从车上下?来?,漆夏感?觉脚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晕晕乎乎,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上山,邢安娅过来?挽住她的手,“夏夏,你怎么这么慢,我等你好久了。”
“抱歉,我……我刚刚在车上找东西。”
“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
邢安娅拉着她进入景区,“走吧,我们跟随大部队上山。”
燕蒙山被誉为北方小黄山,海拔高,山顶可以看到怪石云海。漆夏和邢安娅不急不慢上山,途中,她看到陈西繁和魏宇鹏走在一起。
天气晴朗,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就是瘦了,笑意浅淡不及眼底,不过状态还是不错的。
生活总是要继续,高考在即,漆夏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邢安娅看见陈西繁,悄悄捏了捏漆夏的手腕,说:“真稀奇啊,校草竟然来?爬山了。他这段时间都没?来?学校,你知?道为什么吗?”
漆夏摇头,“不清楚。”
“陈大校草会不会也要出国?不参加高考了。”
漆夏斩钉截铁:“不会。”
邢安娅莫名:“你怎么知?道?”
漆夏语塞,“呃……我之前无意中听见贺骁他们说,陈西繁要在国内上大学。”
“这样么……那他肯定不是京平大学就是燕北大学啊。哇,他这样的人一进大学肯定就是风云人物,如果我能和他考进一所大学,以后?有女生追他,我就说他是我同班同学,啧啧太有面子了。如果女生们想知?道他的高中事迹,我就收钱,五块钱讲一次。”
漆夏:“你别这样。”
“随便?说说的嘛。”
从山脚到山顶爬了三?个小时,大家都气喘吁吁了。到了山顶的广济寺,学生纷纷上香跪拜。
邢安娅说广济寺特别灵,拉着漆夏一块下?跪磕头。之后?邢安娅说要去卫生间,漆夏从大殿出来?等她。
庭院中有只巨大的香炉,青烟袅袅。香客熙来?攘往,五色经幡随风招展,人们虔诚地祈求,那些或庞大或渺小的愿望跟随香灰,散尽在烟雾中。
进了寺庙,总有种跳出尘世的距离感?。
漆夏抬头寻找,下?一秒,就看见陈西繁站在菩提树下?,点燃了一把寺庙赠送的青香。
坐瓦金殿下?,太阳爬上了山顶,少年脊背笔直,神色肃穆,香火缭绕中面容有些模糊,漆夏眼睛一酸,只觉得此刻的他,虔诚极了。
无论他求的是什么,漆夏都希望他如愿。
广济寺除了几座大殿,还有八座洁白的经塔。经塔旁边有卖许愿牌的,就是那种红色的木质牌子,写上愿望挂在经塔上,二?十?元一个。
漆夏买了两张,其中一张写自己,另一张写他。
姓名:陈西繁
愿望:驾驶XF0109号,寻找最美的日落。
写完后?,漆夏把许愿牌偷偷挂到了最高处。
之后?又到处逛了逛,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山上风大,经幡和菩提树被吹得摇摇晃晃,魏宇鹏在群里?招呼大家坐缆车下?山。
到了索道入口,依旧是排队。一次缆车四个人,速度倒是很?快。巧合的是,陈西繁就站在漆夏后?面。
漆夏心跳又快了起来?。
邢安娅举着手机拍照:“这缆车好高啊,一眼看下?去好恐怖。”
漆夏问:“你恐高吗?”
“怎么可能!”邢安娅说,“我上次去华山也坐缆车了,但说实话,燕蒙山的缆车怎么感?觉比华山还高还陡啊。”
漆夏:“如果你害怕的话,呆会上去我捂住你的眼睛。”
“那倒不用哈哈哈——”
有说有笑,很?快就到她们了。只是四个人一辆,刚好到邢安娅,漆夏只能等下?一辆。
邢安娅不想和陌生人坐一起,但前面三?个人是四班的,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她不好拒绝,只得说:“夏夏,那我先走,你等下?一辆缆车。”
“好,山下?见。”
邢安娅坐上缆车之后?,等了五六分钟,另一辆缆车也到了。漆夏偷偷扭头看一眼,只是这一眼,她发现陈西繁不太对劲。
少年脸色苍白,薄唇上的血色褪尽,他拧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
漆夏愣住,问:“陈西繁,你……不舒服吗?”
“没?事。”他哑声?道。
可他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漆夏担心,抿抿唇说:“不如去旁边休息一下??”
陈西繁闭眼再睁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说:“不用,缆车来?了,走吧。”
他语气中,有种决绝的意味,先一步踏进缆车,漆夏只好赶紧跟上。
这一趟缆车,除了他们两个,另外?两个是外?地游客,一男一女看起来?五十?多?岁。
缆车关?上门?,缓缓动了。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西下?风景秀丽,两个外?地游客举着手机兴奋地拍照,漆夏却无心欣赏,一直关?注着陈西繁。
缆车开动后?,陈西繁状态更糟了。他紧紧挨着一个角落,胳膊撑着墙壁才能站稳,面无血色。
“陈西繁,你是不是怕高?”漆夏也顾不得什么害不害羞了,走到他身边,试图安抚他。
这时,忽然轰隆一声?响,缆车剧烈摇晃几下?,在半空中停了!
变故来?得突然,耳畔传来?女生的惊叫。漆夏也被吓得不轻,她稳住心神,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四周几辆上山下?山的缆车都停了。
与此同时,缆车又开始摇晃。同行的中年女人大惊失色,直接吓哭,“我们……我们会不会摔下?去,摔成肉泥……”
“冷静——”
“我怎么冷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残了,天哪,我不想死啊——”
陈西繁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整个人在发抖。
“陈西繁!”漆夏什么都来?不及想,跟着他蹲下?,碰了碰他的手背。
漆夏这才发现,陈西繁皮肤很?凉,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额头和鼻尖都在冒汗。
漆夏急得不行,掏出手机拨打缆车墙壁上的紧急电话,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女声?:“你好尊敬的游客,缆车临时故障,维修人员正在检修,请您稍作等待。”
缆车又是一阵摇晃,失重?感?袭来?,中年女人大哭大喊,漆夏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沉声?道:“大概要多?久?”
“十?分钟左右。”
“麻烦尽快,我们这里?有恐高患者,现在情况很?不好。”
挂断电话,漆夏干脆坐了下?来?。此时的陈西繁呼吸困难,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了。
这是漆夏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难受,胸口好像被人剖开一个大洞,风灌进来?,又冷又疼。漆夏想不通,她翻过陈西繁的q/q空间,陈西繁之前玩过蹦极,按理说不应该恐高的,怎么现在坐个缆车怕成这样。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看着他这么难受,漆夏告诉自己,她必须做点什么。
漆夏没?再犹豫,握紧了他的手。
“你不要怕,不会有事的。”漆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话也不结巴了,“我在这里?呢,想象一下?,我们在很?安全的陆地。”
陈西繁眼前闪过一幅幅可怖的画面,港城,悬崖,咆哮的海风,血肉模糊的女人……
悬崖那么高,一眼望不到底。他感?觉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逼他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他一脚踏空,飞速坠落,等待着粉身碎骨的结局……
绝望中,有人接住了他。
耳畔的风声?停止了,他睁开眼,双眼布满了血丝。
漆夏见这个法子有用,越发卖力?地安抚他,她随便?找了一些话题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缓解恐惧感?,“没?事的,今天的日落特别美,我拍下?来?了,等会给你看。呃……你想不想听冷笑话,我给你讲一个吧,食人族抓到一个打工人,然后?又放了,为什么呢?因为打工人太苦了。”
陈西繁呼吸渐渐顺畅,好像溺水的人见到浮木,他抓紧漆夏的手腕,感?受对方的体温一点一点浸入自己的肌肤。
像被温暖的阳光包裹。
他喜欢阳光明媚的晴天。
陈西繁嗓音喑哑,怔怔看着她,说:“漆夏,你有点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