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聂召装作那件事没发生的样子, 跟平常一样,忽略那件事?,她是觉得自?己在变好。
可?她又在想, 她的记忆好像开始变得很零散,也没有失忆, 只是有的时候她做出的一些自?残行为她都不太记得,等注意?到伤口时,又会想起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精神跟记忆像是崩坏的机器,在一寸寸瓦解分离, 被颠倒顺序,成为记忆碎片。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这种状况, 这跟她刚去医院的那段时间太像了, 她有些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
只是记得, 经常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那个小护士,都会由关心的目光变成不耐跟沉默。
她开始恶心并讨厌这样的身体跟灵魂。
总是觉得身上?很脏, 像是有污秽的东西?被沾染上?了,于是洗澡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都把皮肤搓到泛疼为止。
靳卓岐倒是每次都喊她不要洗澡那么久,每次过了一个小时就要叫她出来。
长久如此。
还没完全泡好澡的聂召有些烦躁,听到他的喊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压制不住的气:“你他妈烦不烦??我?洗澡都不行?”
等脱口而出这句话,聂召又坐在浴缸里愣了一下?, 张了张唇,想要说对不起, 又听到他转身从浴室门口离开的脚步声,那句道歉的话也就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堵得嗓子干疼。
洗完澡出来换了睡衣,擦干头发去?喝粥时,趴在餐桌前也没敢说话,勺子都没用了,低着头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
听到那边冷淡的一句:“粥不是用来洗脸的,好好吃饭。”
聂召不太自?然地哦了一声。
才端起来大口喝了一口,喝到一半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她有些愧疚跟别扭,张了张唇,做了好久的预设也没把那句对不起说出来,吃完饭就重新窝在了床上?。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跟往常一样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聂召感觉有些无聊,平躺着脑子里来回循环刚才的那句话,来来回回环绕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想找些东西?打发时间。
就去?了隔壁的杂物房,找了一些她以前堆积的东西?玩。
手指倏然摸到了一个抽屉,被上?了锁,她拉了半天都没打开。
好在是个密码锁,试了试四个零,没开。
又试了试她的生日,开了。
说明靳卓岐也没有那么想要隐藏,不然只要她发现这个东西?,肯定能够试出来的。
打开抽屉,里面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
还有一个很软的塑料袋,里面放了不少药。
她猜测应该是医药箱里放不下?的备用药。
一直等到摸到某个瓶子时,聂召又顿了一下?。
没有其他原因,这个瓶子的大小跟形状比较特殊,跟她很早之前吃过的一款特效药很像。
而这种特效药原产自?英国,主要作用是平复情绪,缓解压力,会让人有短暂的愉快跟放松,也就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
她吃过,效果神奇的很好,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可?以消除了她的失眠症,可?成瘾性百分?百。
葛元凯离开前的那通电话,说的就是不想要她吃这个药了。
在那之后,聂召的任何治疗里都没有再见过这种药跟瓶子。
本来就是葛元凯给她买的,葛元凯离开,国内根本没得卖。
她低垂着眸,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的眼?睫薄如蝉翼,轻轻颤抖了好几下?,把药放在原来的地方,锁上?门,重新回了卧室。
她坐在桌前玩乐高,摸索着乐高的大小跟形状,不管不顾卡在她喜欢的位置上?,并不在乎这个乐高拼上?去?是否成型是否好看,只是一味地拼着玩。
所有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挥之而去?,剩下?了死?沉沉的平静。
聂召有些绝望地想哭。
又想笑着骂靳卓岐,他为什么要回国。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受影响吗?
还是觉得他已经好了,所以作为一个救世主出现在她面前要把她也拉出来。
聂召并没有觉得他好了。
他们好像两只彼此折磨的困兽,被生生禁锢在这个房子里。
互相撕咬,把对方弄得遍体鳞伤,又用唾液想给对方些安慰跟治疗。
可?惜,聂召的抑郁症并不是因靳卓岐而起,靳卓岐却是因为她。
聂召很坚定地相信如果靳卓岐此时还在伦敦,一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像她一样越来越糟糕。
人都是情绪动物,她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禁/品,也偏偏有人不要命。
他也就在书房呆了一个小时,因为要临时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他没办法缺席,会议结束,就合上?了电脑回了卧室看聂召。
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对,有时候说完的事?情自?己会忘掉,靳卓岐要帮她记得,也要时刻绷紧着精神,注意?她不正常的地方,及时询问医生求取解决办法。
看到聂召还在玩着乐高,他看了一眼?时间,一边倒着温水,一边放轻语气喊着她:“聂召,睡觉吧,太晚睡你会睡不着。”
聂召仍旧充耳不闻地玩着乐高,过了几秒,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也不回头看他。
声音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说了出来:“靳卓岐。”
“嗯?怎么?”
聂召捏紧着手里的乐高,硬着头皮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围在我?身边了。”
靳卓岐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陡然望向她,往她身边走,问:“什么?”
聂召头压得更低了,随后抬起头侧目看向他:“我?感觉,有点烦。”
靳卓岐没吭声,只是看着她那张脸,女孩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嘴里的话却很坦诚又扎人。
她思?忖后,说着原因:“可?能是你每天都绕在我?身边,有点腻了吧。”
才几个月。
就腻了么?
靳卓岐没吭声,一直等到聂召也用那双看不见的漂亮眼?睛看着他不再说话,才觉得寂静的夏夜里居然有些冷。
“你想让我?去?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带点哑。
聂召脑子里有些乱,随口说:“随便吧,随便都行,你不是有辆车吗?开车,或者?在外面工作,你别整天绕着我?就行。”
靳卓岐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毫无温度笑着的:“好,我?明天去?。”
他说完,语气缥缈又淡然:“如果你死?在家?里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聂召没吭声,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喉咙里即将?震发出来的呜咽哭腔。
“行。”她哑声说。
***
靳卓岐加入了某滴打车公司,在网上?上?传了资料之后,第二天一早跟聂召一起吃了很沉默的一顿早餐,之后他就离开了家?门。
一整天都没回来。
中午他还给聂召打了电话,问要不要他现在回去?给她做午餐,或许是选择他点了外卖填公寓的地址。
聂召扣紧了手机,说:“不用回。”
那边靳卓岐没吭声,过了接近一分?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靳卓岐刚挂完电话,手机里就接到了新单,对方就在附近,他上?了车去?了附近酒吧接人。
到了门口,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扭着腰上?了车,似乎为了确认车牌号,还在车后面转了一圈,随后看到连号的几个7以及RS7的车标,眼?睛都瞪圆了。
坐在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车内开车空调,一阵凉风袭来,减去?了一些脸颊上?的晕红。
“尾号7746,老板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靳卓岐对着后视镜扫了一眼?,视若罔闻说:“系好安全带。”
女人笑了两声,系上?安全带后,扯着安全带身子往司机的后椅上?贴着,下?巴都要搁在他的靠椅上?了,浑身劣质香水的气味,把整个密闭的车内染的全都是。
靳卓岐紧皱着眉,心里的郁结难抒,烦躁得不行。
这身新买的外套不能要了。
“哥哥,加个联系方式呗。”她的声音娇滴滴的,语调里嗲得不行。
身子前倾,试图扫向后视镜的男人能看清楚胸口的傲然。
靳卓岐停了车,语气极其冷淡:“到了。”
女人声音哼唧哼唧的:“真?不加啊?又不要你钱。”
视线落在他捏着方向盘的手腕上?,这双手都很漂亮,喉结很突,难得一遇的优质男。
“好吧。”
说完,她耸了耸肩有些遗憾地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留了个心思?,在后座放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随后扭着腰走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靳卓岐阴沉着脸,把窗户打开,扔了那张名片,自?己都有些难受地从车上?下?来了,烦躁地扯了扯衣服的领子,随后脱下?直接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捏着一个已经有些打不着火的打火机,擦了好几下?,才把咬着的那根烟点燃。
站了不知?道多久,开着车去?了附近的车行洗车,一直到天黑才往公寓回。
聂召一整天都团着腿坐在沙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寂静的房子。
一个已经长在她身上?的骨头在此时被抽离,她像是抽血挖筋一样疼,她没有办法适应身边没有靳卓岐的存在。
等他走出了这个困了他半年?的房子时,聂召才骤然发觉,好像在这半年?,他已经长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保持着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甚至动都不想动一下?,耳边像是有一个秒针,每一秒都过得如同愚公移山般困难,整整一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去?的。
临到他快要下?班,聂召又走到书房,装作看了一天书,心情很好的样子。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拂去?满身的疲惫做了简单的晚餐,吃饭时忽然叫了她一声:“聂召。”
聂召倏然抬起头,嘴角还沾了一点米粒:“嗯?”
靳卓岐问:“心情很好吗?”
聂召点了点头:“还行。”
“今天干了什么?”
“画画,看书,听歌,弹吉他。”她也没什么别的可?干了。
“要我?回来吗?”
这句话应该才是重点
聂召把嘴角的米粒擦掉,继续低着头喝甜汤,默应了这个问题。
靳卓岐忽视她的不回应,不疾不徐说:“我?把碎碎要回来了,找人帮忙送回来,明天下?午会到,到了我?给你发信息你再开门。”
聂召吃着晚饭含糊说:“好。”
这天晚上?靳卓岐做得很凶,聂召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甚至被弄哭出了声,隔音效果真?的很差,她也只能自?己抑制住喉咙起里不正常的声音。
似乎要被生生折断他才会满意?,浑身软到像面条,随他摆放,整个人因为身体上?的抖跟害怕,控制不住下?意?识往后缩,又被他直接拉了过去?,半身悬空,随用随取。
结束后她丢了半条命,靳卓岐坐在床边抽烟,卧室里交织的呼吸声彻底平静下?来。
聂召双目失神盯着他的背影看,困意?席卷而来,她还是想撑久一点再睡,靳卓岐上?班的时间很早,几乎早上?没有说两句话的机会了。
他抽完那根烟,又俯身过来把那口浓烟渡给她,呛得聂召清醒了一些。
她去?抓靳卓岐的手臂,还能感觉到刚才在他胳膊上?弄下?的掐痕,不流血也要留下?淤青。
“卓哥。”
靳卓岐“嗯?”了一声。
聂召摇了摇头,她去?洗澡时,靳卓岐去?客厅冰箱里拿了两瓶酒精浓度很高的红酒,没拿杯子,坐在床边疏懒靠着,捏着酒瓶直接灌。
一个小时后聂召出来,闻到了卧室里异常浓重的酒气,她围着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沉默不言。
随后蹲坐在他旁边,摸索着把他手里的酒瓶拿走,靳卓岐也没阻挡。
只是殷红着那双眼?,两颊削瘦到内凹,喉结上?下?涌动,除了全身暧昧的抓痕,浑身都好像脱了力的疲惫。
“召召,好难受啊。”
他都回来了,怎么他俩还是没好好的。
这种无能为力第一次让靳卓岐有些茫然跟挫败。
聂召的眼?泪在一瞬间腾升,模糊了视线。
她努力撑着笑,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心想,他大概能猜到她让他出去?的原因吧,他那么聪明。
“卓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