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共吟 边萤 4813 汉字|6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5章

  靳卓岐这辈子给过自己两次自救的机会, 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是他给聂召纹了一个纹身,一把弓箭,每次看到那个纹身都好像在提醒他, 面前这个女孩不光漂亮,扎眼, 令人着?迷, 也带足了刺,危险绝情很会隐藏, 是个长得?好看的骗子,只会把人伤到遍体鳞伤。

  他最清楚小时候她是怎么用花言巧语让他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也最清楚她的不告而别有多狠心的。

  可结果是他心甘情愿用自己为筹码,想让她活下去。

  第二次就是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离开?了这个让他不再有任何留恋的地方。

  他借助霍呈决手?上的权利跟关系, 轻而易举进入伦敦最好的大学, 同时进了他的公司帮他做事,整整一年半, 他在英国伦敦商学院以每门课程专业第一的漂亮成绩拿到无数奖项,从霍呈决手?下最低级的职员在一个年内掌握公司命脉,成为全公司上下无人不知的存在。

  他不太爱说话,雷厉风行,做事果?断,手?腕狠,比霍呈决更加锋利又坚韧, 长远的眼光跟高智让他在一些项目上赢得?漂亮又精彩。

  他仅是初出茅庐,便用一年半的时间帮助霍呈决创造了三年才能获得?的资金。

  可结果?就是, 他选择回了国。

  放弃他精心搭建的沟桥、创造的一切。

  他的两次自救的机会都是他发起且主动放弃的。

  霍呈决听到他的选择之后觉得?有些想笑,他手?底下工作从不会用优柔寡断的人, 但这些会在工作上出错的问题却从未在靳卓岐身上发生过,他向来秉承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像是一个有着?强大内心的赌徒,也是一个能够精确计算后果?的赌徒。

  他唯一致命的,也是永远能撼动他的,就是那个还在A市的女孩。

  年纪放在这里,霍呈决也曾经?疯狂爱过,但他更清楚自己手?上的权利以及他付出的东西?,不可能会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有绝对的理智跟清醒,也不在乎自己的心真?的会放哪个很会勾人的女人身上,心情好时他也会愿意跟哪个女人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拿着?自己所有的权利帮助另外一个女孩跨越等级,宠爱她以来获得?身心的愉悦,毫不吝啬向她展露自己少?之又少?的深情。

  触碰底线时,迟早能够轻而易举收回,这些都只不过是在重重工作压力之下的乐子而已。

  他游刃有余,所以嘲笑靳卓岐的选择。

  “卓,她有什么好的?”霍呈决坐在办公椅上挑眉问。

  让靳卓岐知道她这一年都在医院,就毫不犹豫放下手?里的东西?选择回国。

  靳卓岐摇了摇头说:“她不好。”

  霍呈决忽然没吭声了。

  就因为清楚她的好,也更清楚她的不好,所以这个选择是靳卓岐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即便是靳卓岐跟在他手?下做事,但他的性格实在太硬,是一根他都啃不动的硬骨头,霍呈决也撼动不了他的选择。

  “我从来不给手?下的人这种?先例,不过你?可以。”

  霍呈决冷淡说:“如果?你?想回来,公司随时会有你?的位置。”

  靳卓岐回国的那天?正直冬季,A市却是连着?好几天?都是大晴天?。

  他什么都没带,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脖颈围着?长围巾,只身下了飞机。

  他在国外的学业以及工作很忙很忙,每天?都需要?学习无穷尽的东西?,很少?有时间娱乐,更不要?说关心国内的事。

  他知道聂召生病,还是因为偶然在ig上刷到了一组照片。

  后来点进那个账号,露出来的有些眼熟的手?指也就让他有了判断。

  点进去之后发现最新的那组照片是停留在上一年夏天?的。

  那个日子他也很熟悉,是在他出狱加出国的那天?。

  他点进评论才知道有粉丝说太太生病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了些没有。

  就算是决定回国,靳卓岐也不太清楚聂召的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但他大概知道生了什么病。

  她很少?发什么东西?,每次都仅是上传一张图片。

  唯一一次发了文字,是在前年冬天?,仅粉丝可见。

  碎碎:你?说监狱里会不会跟比外面?更冷,他是不是也很疼。

  配图是一张雪天?的围墙,灰扑扑的墙面?高耸又硬实,地面?长了些杂草,墙壁宽到仿佛漫无边际。

  底下的第一条评论问她:是碎碎喜欢的人吗?

  她回:是我很重要?的人。

  下一条是她在评论区发了一条:走了。

  时间间隔了整整十二小时。

  她有站在那里看了一天?,也不敢进去探望。

  靳卓岐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他对她好像天?生没有什么抵抗力,只要?给他一点滋润够活,还是会眼巴巴凑到她身边摇尾乞怜。

  那天?晚上他无心工作跟学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伦敦的下了一整晚雪,也跟着?抽了一整晚的烟。

  他只是骤然发现自己深藏着?的念想如同春日藤蔓,在冬天?这个不应季的时候疯长起来,直到把他的整个人死死牵扯住。

  查到了她所在的医院,靳卓岐拒绝了跟好友的聚餐,下飞机打了车第一时间就是去看她。

  或许是因为冬日的艳阳天?很珍贵,一个医生正拉着?聂召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医院的小花园并不算大,旁边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有几个老爷爷跟老奶奶在健身,剩下的就是一些残疾人在练习走路,小孩在嬉嬉闹闹。

  她坐在一个摇椅上,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还拿了一本书盖在眼睛上晒太阳,气氛安详又自然。

  白雪皑皑,阳光并没有把所有残留在地面?上的雪都融化掉,冷风扑面?而来,靳卓岐只是远远站着?,冷空气灌入,呼吸都冒着?白烟。

  即便隔了很远,他的整个注意力都钉在她身上,看着?她剪了短发,到肩膀的位置,头发往下垂着?,因为身子晃荡而跟着?摇摆。

  旁边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只有她半躺在那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很安静。

  旁边有一个小男孩推了一下聂召,靳卓岐下意识想上前,又看到聂召放下了手?里的书,背对着?他缓缓坐起身,低着?头跟小男孩在说话,靳卓岐才意识到他们认识。

  男孩凑近聂召,悄咪咪地偷窥着?远处站在雪地里的高大男人,跟聂召说:“姐姐,那边有一个哥哥在看你?。”

  聂召以为是兆锐,抿了下唇,双目失神地看着?地面?上,对男孩说:“那你?跟他说,叫他不要?来了。”

  聂召是在那天?晚上被兆锐发现送进医院的,抢救了三四天?才捡回来一条命,从此那个小黑猫的纹身上便多了一道狰狞又红肿的疤痕,永远褪不掉。

  她又躺了一星期,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兆锐说想带她走。

  聂召摇了摇头拒绝。

  兆锐声音低沉带着?隐忍着?:“聂召,你?看你?现在还能找到谁照顾你?吗?医生说你?眼睛很难恢复了,你?这样生活都不能自理,你?能一辈子躺在医院吗??”

  聂召只是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处,整个人都没反应似的,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兆锐,你?没那么喜欢我。”

  兆锐还没说话,又听到聂召冷淡说:

  “你?想要?一个只能依附你?才能生活的女朋友吗?不可能的。”

  “你?知道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之后兆锐仍然还是会来,聂召已经?准备最近办理出院手?续了,她在医院住了太久,手?上的钱已经?快花光了,她又看不见,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混口饭吃。

  同样她也觉得?,太累了。

  每天?都是暗无天?日的,偶尔还会听到那些已经?有些厌烦的小护士在私下吐槽,说她迟早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说谁都遭不住她经?常性的自杀,像是精神分裂一样,以及没人能够全方位二十四小时像是她的保镖一样保护她的生命。

  她也觉得?是这样,可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她不知道是医院太负责,还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想活着?。

  小男生听话地跑到远处一个个头高大的哥哥面?前,仰着?头声音清脆地说:“哥哥,姐姐说让你?以后不要?来了,你?跟姐姐认识吗?”

  靳卓岐蹲下身,手?肘放在膝盖处,平视着?小男孩点了点头。

  “认识,她生病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眼神带着?希翼。

  “你?会带她走吗?”

  他只知道医院是不好的地方,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来几天?就离开?了,只有他跟姐姐没人带他们走。

  小男孩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说:“我也生病了,每天?都住在医院里,跟姐姐一样没人来看我,叔叔说我爸妈太忙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想要?我了。”

  “我不喜欢医院,姐姐肯定也不喜欢的。”

  男生皱了下鼻子,思考了一下,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可怜。

  “而且她还看不见,就更难过了。”

  靳卓岐沉默了一秒,眼眸低垂,再开?口时嗓子有些沙哑:“她……看不见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睁大眼睛“嘘”了一声。

  “不要?在姐姐面?前说哦,她会伤心的。”

  靳卓岐看着?男生跑开?,站起身,嗓子有些干,摸了摸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咬着?。

  她一个那么怕黑的人居然失明?了。

  靳卓岐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聂召孤零零的身影,以及这么老远他都能一眼看出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疼。

  天?又开?始下了雪,靳卓岐没撑伞站在雪里,肩膀上没一会儿垫了些雪,耳骨被冻到泛红,视线一直越过长远雪幕放她身上。

  看着?医生带着?她上了楼,靳卓岐也没走过去一步,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让人找了孟寻的电话,给孟寻打过去,对面?挂断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才接听。

  “谁啊??烦不烦一直打。”

  对面?的声音很暴躁,听上去跟他有些隐约印象中那个温和?男人大不相同。

  靳卓岐还是礼貌又克制地说:“你?认识聂召吗?她现在在——”

  “我他妈都说过多少?回了?!!!你?们医院是不是有病?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跟她没任何关系也不会出一分钱,治不好就让她去死好了。”

  一通破口大骂之后,骤然挂断了电话。

  靳卓岐放下手?腕,看着?黑屏的手?机,抿着?薄唇许久没吭声。

  看吧。

  这就是你?爱得?要?死的人。

  当天?晚上跟付坤几个人聚餐,之后去酒吧喝酒,所有人看着?忽然回国的靳卓岐都格外意外。

  毕竟他两年前的事情实在过于轰动了,且就在他回国的前一个月,就有人在贴吧用着?哑语透露了靳卓岐最近的情况,桩桩件件令人叹为观止。

  不少?人称果?然优秀的人不管经?历过什么,仍然是王,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被问到为什么忽然回来,以及之后什么打算。

  靳卓岐只是坐在最旁边,酒吧红色的扫灯正好落在他那张脸上,面?色似乎比往常更加冷峻,灯光照着?他脖颈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整个人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撇了那边一眼,嗓音清淡说:“准备留在国内了。”

  “啊?”付坤都有些意外。

  “你?在伦敦不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回来。”

  靳卓岐眼神不偏不倚跟付坤对视着?,让付坤有些心虚。

  他本来就不想聂召拖着?靳卓岐了,也有些庆幸当时他去找聂召,聂召没有同意去监狱看靳卓岐。

  聂召的果?断和?绝情也能让靳卓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俩在靳卓岐决定去找她的那一晚就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候靳卓岐回国,不难想是因为谁。

  “那感情好啊。”

  “我们卓哥都这么牛逼了在哪儿都能闯出一片天?,哎有空一起出来喝酒啊。”旁边男人跟他碰了一杯。

  还有同样来朋友局的几个女孩,看到今天?靳卓岐在,无比庆幸今天?精心打扮过来赴约了,看到靳卓岐的那一刻,心尖都在颤抖。

  这张脸跟身材比例太出挑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那些事,身上有种?会让人窒息的成熟感,夹杂着?本身高高在上又对任何都不屑一顾的出众气质,能勾得?在场所有女孩的心都扑在他身上。

  这他妈可是靳卓岐,他的名?号不光成为A大的不可提,也快要?成为A大的神话了。

  这个名?字一提起,就有无数个可以八卦的话题。

  明?天?回学校有的吹了。

  旁边女孩难耐心里的悸动之心,手?指紧张地揪着?衣服,大着?胆子软声打探:“卓哥现在身边有人吗?”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低着?腰露出自己饱满的事业线。

  靳卓岐的视线一直在指骨上的那杯酒里,手?里那半根烟扔进去,一道光闪过去,指骨上的戒指尤为明?显。

  “没分成。”

  轻飘飘落下三个字,靳卓岐站起身看着?一圈人,兴致缺缺地落下一句:“先走了,记我账上。”

  付坤也忙的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拿着?车钥匙跟着?靳卓岐一同离开?了。

  后来的几天?靳卓岐都在酒店住,家里没收拾没法住,他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很久,付坤也不敢问他准备干什么。

  一直到那周五,靳卓岐自己开?车又去了一趟医院。

  知道负责聂召的医生,大步进入病房询问聂召的身体?情况。

  医生看着?面?前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笔,有些意外询问:“你?是她什么人?我们不能轻易把病人的身体?情况透露给陌生人的。”

  毕竟她住在这里很久,除了一个叫兆锐的朋友来过几次之外,根本没人找过她。

  医院也试图联系过她妈,被对方敷衍的态度给怼回了,还要?报警说他们诈骗。

  她有时都很同情这个女孩,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会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连一个愿意来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我是她哥。”靳卓岐说。

  医生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一些材料。

  上面?证实靳卓岐跟聂召确实是兄妹关系。

  靳卓岐问医院的医生,视线又挪过去,倏然问了句:“没人要?她了吗?”

  医生感觉这句话有些异样的怪异,骤然抬起头看他,顿了几秒,才摇了摇头说:“没有。”

  等靳卓岐离开?之后,医生回想着?他那句话。

  一般人都会说没有人来看她吗?

  可是那个男人说的是,没人要?她了,好似后面?紧接着?一句话,没人要?她他才愿意捡起来,带她走。

  靳卓岐给聂召办理出院手?术离开?医院的那天?,是个下着?雪太阳却异常炽烈的一天?。

  聂召看不见,正在病床上睡觉,睡得?很熟,被靳卓岐一路抱上了车。

  一直到车子停下很久很久,她才醒过来,感觉到陌生的地方,下意识摸索着?旁边想要?拉开?车门。

  感觉到围过来那些熟悉的气味扣住了她的手?,聂召贴着?靠背别过头,觉得?鼻尖有些酸,莫名?的有些难受。

  她知道靳卓岐来了医院,也一声不吭默认他做所有事情。

  她张了张唇,知道靳卓岐在左边,所以眼神空放在左方,也不知道眼睛是不是看着?他的,只艰难说了一句:

  “靳卓岐,你?不应该回来的。”

  他为她坐了一年牢,聂召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甚至在他出来那天?也不想见他。

  她这么绝情狠心,但凡他还有些当初的傲气跟自尊,就不该像狗一样继续跟她纠缠。

  “你?送我回家吧。”聂召低着?头,有些难堪于他看到此时自己的样子。

  心里像是被重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说话时嗓子都疼得?要?死掉。

  “卓哥,别要?我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两年她过成了什么样子,她已经?彻底坏掉了,表面?或许看不出,但内心濒临崩溃。

  或许是人下意识的求救心理,她默认了靳卓岐带她离开?,可坐在了车上,又有些后悔。

  不是说好了,断了吗。

  怎么又要?纠缠在一起。

  靳卓岐低垂着?眸,修长的指骨把玩着?她的右手?,指腹在很深很深的疤痕上摩挲着?,所碰之处寸寸滚火,随后“嗯”了一声,又抬眸只看着?她,缓缓接话:

  “召,试试爱吧。”

  恨都恨过了,也浪漫一次。

  结局是死是活,什么代价,他全盘接收了。